Xeelee《联合》第一部第一章

联合

作者：史蒂芬巴克斯特

译者：徐五花

第一部

01

我来到了阿马尔菲。我现在还没有心力考虑回英国，在罗马经受萦绕周身的压抑感后，这小城着实让我感到惬意。

我在圣灵广场的一栋房子里住了下来。楼下有一个小酒吧，我坐在树荫下喝低糖可乐，有时也喝当地的柠檬利口酒，那味道就像我小时候在曼彻斯特买的雪酪柠檬煮糖果，磨碎后与伏特加混合在一起。老酒保不会说英语，也看不出他的年龄。露天餐桌上的花盆里插满了一捆捆小树枝，我觉得它们很像法西斯束棒，但我不敢问。

阿马尔菲是坐落在索伦托半岛山谷中的一个小镇。位处海岸边的一处石灰岩峭壁，小镇就像海鸟筑巢一样被雕刻在峭壁之上。人们已经适应了在垂直面上生活：这里有公共楼梯，你可以沿着楼梯一直走到隔壁镇子。意大利的一切都富有历史，阿马尔菲在中世纪就已是一个海上强国。那种巨大的时代感在罗马是如此压抑，但在这里却并不存在。然而，塑造罗马的压抑气氛的许多东西就在此处，就在我的周围。

狭窄的鹅卵石街道上总是车水马龙，汽车、公共汽车、货车和飞驰的摩托车川流不息。意大利人开车不像北欧人那么文明。正如彼得-麦克拉克兰所言，他们蜂拥而出，依靠不成文的暴民法则在马路上乱窜。

还有这里的人们。就在我的酒吧对面，有一所学校。当孩子们在中午放学时——也是一样的，他们蜂拥而出；真的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他们穿着鲜艳的蓝色罩衫制服，冲进广场，大声喧哗。但很快一切就归于寂静。他们就像筛子里的水一样，各自回家或去咖啡馆和酒吧，喧闹声渐渐消失。

当然，还有他们的祖先。在意大利，你无法忽视这一点。

阿马尔菲曾经是造纸中心，这是从阿拉伯人那里学来的技术。这里曾经有六十家造纸厂。现在已经只剩一家，但而那家仍在为梵蒂冈提供纸张，这样教皇的每一份声明都可以永远记录在无酸布纸上。而那家幸存的阿马尔菲造纸厂九百年来一直由同一个家族经营，从未间断。

蜂拥而至的人群、不假思索的暴民秩序、古老家族的冷酷无情：在这种地方我都能看到联合者的影子。

我又看到了那个非同寻常的大坑，它坍塌在克里斯托弗罗科伦坡大道的中央，灰黑色的钙华岩尘仍在它上方的空中飘动着。办公室和商店里的工人们攥着手机、咖啡和香烟，凝视着突然向他们世界张开的大洞。雄蜂人从坑中涌出，数量惊人，成百上千。在灰尘的遮挡下，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仍然保持着某种秩序——但没有人领头指挥。走在边缘的雄蜂妇女向前挤出几步，对着周围瞪大眼睛的上班族眨眨眼睛，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由其他人接替她原先站的位置，依次向前挤出。到了路边，流动的人群就散开了，形成了连接彼此的卷须状的队伍。他们冲向前方，断裂又重新组合，探入门口和小巷，蜂拥而出，探索前行。在尘土飞扬的阳光下，他们似乎氤氲成一个波纹状的整体，在罗马午后明快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麝香的腥臭味。

我想我是想补偿自己。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或者在城镇周围的山丘上散步。但我内心深处仍渴望回到过去，再次沉浸在 "联合者 "温暖而触手可及的秩序当中。

我想，这种无法实现的渴望将伴随我进入坟墓。

真奇怪，我寻找自己家人的过程竟会让我陷入如此神秘的境地，而且始于死亡，终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