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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战闻录 镜之章 入围作品丙 《然后,堇子迎来了幸福》上

2019-08-08 18:18 作者:幻想战闻录official  | 我要投稿

堇子知道这是哪里,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左右两排的梧桐,树影横陈在石砖路上。两侧是较矮的楼房,建筑风格简约,阳光顺着墙缝,慢慢地流下来。向前看能看到路逐渐开阔,一片光明。在这里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

她先前看到一块牌子,说这里是某学府。窗子反光很厉害,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人影坐在那里,低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或者在念书。她总是对此念念不忘,想着:也许我本来也会在那里的。她不曾试图进入,可能因为知道这是徒劳,她只是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

香霖堂目前还很小,霖曾和我说过关于改建的计划,不过这个目标尚且太远大,在短时间内我们恐怕没有能力做到。不过只是想想,如果香霖堂变成骚灵洋馆那样,会变成气派的两层楼,一层楼用作商店,一层楼是我和霖的个人空间,内心不禁躁动起来。虽然我们渺小,但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去实践,只是想想比实际做到更令人心满意足,在实现之前,一切布置都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此时是春天,春天有许多适合少年少女们向之前进的事,比如为未来开始奋发图强;比如说爱情;比如搬家,一个新的家可谓是崭新的起点。我以前在雾雨魔法屋借住,她为我很慷慨地另外腾了空间。虽然她并不时常在这里,但是房子是魔理沙的物件,房子便代替魔理沙无形之中监督自己了,总是不很自在。我觉得和霖同居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这个房子依然不是我的房子,但这个人和我有纽带,同样我和房子也存在纽带了。我把霖的闲置的东西搬到储藏室,而空着的地方就要被我的东西占据了,这些实物是一种显性的象征,昭示着未来我和霖的命运将会更密切地彼此影响。

当我拿着箱子经过霖的时候,霖正在旋转螺丝刀,把家具零件重新拼装。每一次进进出出,我都能看到他的样貌。有的时候我觉得霖那一头乱发也很有当代艺术感,尤其是他正站在灿烂的阳光下,低着头的时候。被金色晕染的银灰色——那是多好、多高贵的颜色啊。

总之,新的住所,闪闪发光的霖,还有希望,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几乎是春天的意义的全部,我现在是除了莉莉白以外最春意盎然的人。

到下午一切都准备妥当,这个坐落在森林中的小房子悄悄地变得不一样。我在店铺里无所事事地踱步,扔掉一些地上的垃圾。我还不知道同居生活是什么样,对未来的不定数超级紧张,以至于我甚至想去房子外跑一圈。我就这样在店铺里来来回回地走,突然眼前的光被遮住,我抬起头看,霖抱着一个小箱子,正要往内屋走,他低头看向我,微笑着点点头:“以后还请多关照。”

我本来也想面无表情地点头,这样很能显示超能力者的气度。不过这样一本正经的霖还是太有趣,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大声说:“太逊了!这种礼貌性的说辞太逊了!”

从门外面传来声音:“哎呀!看来很热闹!”

魔理沙的脑袋紧接着也从门外面探进来。

她临走的时候,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她说:“在新的地方要开开心心的,照顾好霖ze。”

 我说:“我会的。”

“和霖好好相处。那家伙有时候有点木头脑袋……”她说着就看向别处,手指从我的手掌上滑下,她的指尖稍稍有些凉。之后她就走出去了,走出了一副潇潇洒洒,不会回头的气势。

我明白魔理沙的意思,她们住在一起的时候,魔理沙偶尔会回到家里,那时一般是因为有材料留在魔法屋。她比我更刻苦,几乎花全部的时间在药剂和燃料上。深夜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荧光贴纸,那些小小的装饰令我感到自己在没有云的夜里躺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而魔理沙坐在另一边和我闲聊。魔理沙从不承认自己在逐渐长大,也就是说,逐渐变老,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明内在里她已经预见到了一种生命的急迫性。比如她不眠不休地研究魔法,比如她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

她说:“我也不是说喜欢霖,小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在父亲的店里住着,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之一。后来离家出走,他收留我,给我造八卦炉,啊呀,我很怀念那段日子。我很憧憬他。但这和喜欢不是一码事,如果他有天能得到幸福,我肯定不遗余力地祝福他,不过,我也会有点难过的吧,就像是他本来是大家的机械工,现在变成私人的了。”

“你就把他当苦力吗?“我说。

“他当然是苦力!”魔理沙爽快地笑了。

现在魔理沙的背影有些孤单,有些难过。我把一个柜子上霖的道具放到地上,取而代之地坐上去。未来的事项还尚待考察,但是我什么也不能辜负。我看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这些灰尘和过去某一刻的灰尘很像,毕竟灰尘通常都长一个样。在那一过去,一个下午,我倚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霖,微小的颗粒在几近凝滞的空气中浮沉……而霖在看报纸,我看见他的镜片里有我的倒影。之后,霖合起报纸,抬起头,视线与我相遇。“啊,堇子,刚刚没有注意到,欢迎光临。”我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笑个不停。

在那时,我将要离去,霖叫住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屏住了呼吸,很难说是不是因为我潜意识预见到什么而变得紧张。总而言之,当霖靠近我,踌躇再三,最终开口的时候,据他后来描述,我的双颊的颜色像是淡淡的朝霞,昭示着光明而幸福的未来。

 

 

下雨了。堇子听见雨敲打在窗上,带来了漫无边际的沉闷的喧哗。

堇子在隐秘的抽屉里找到一个相册,把里面的内容展示给梦的镜头。

镜头里是幼小的女孩,背着书包,笑嘻嘻地看着镜头。

屋外传来争吵声。从虚掩的门缝里可以看到,左边的是堇子的母亲,红着眼眶,右边的是堇子的父亲,咆哮着指手画脚。

……

我坐在床上,重新回顾所写下的东西。包括这一条,梦记本上记录了许许多多的梦,那些梦有着共同的特点——发生地点都位于外界,而且我常难以记住这些梦。即使我亲手把它们写在本子上,转眼间依然会遗忘。

我不记得“自己”给自己看的相册上的更多内容。而且我直觉感到那个堇子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但是显然这些都没有传递给我。

不过,一言蔽之,梦不过是梦,某种潜意识的具现,也许并不能从中发现任何线索,只是空空浪费精力。我揉揉太阳穴,想:今天尚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这一天是守矢神社的夏日祭。

这是我和霖自从住在一起以来第一次的二人出行。

对于妖怪山而言,守矢一家改变了这一带,她们的缆车使这个地方焕发了一种对外的崭新的生机。因此,最近几年守矢的声望略高于博丽,祭奠也是极其盛大的面貌。我们还没有坐过缆车,于是借这个机会尝试了一下。缆车逐渐攀高,顺沿着山体慢慢上升。

“这个东西很有外界的科技感吧?”霖由衷地赞叹着。

“很像摩天轮。”

“什么是摩天轮?”

“嗯……我不太清楚。大概也是有许多厢并且不断运动的机器。我只记得如果情侣在它的最高定点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霖失笑:“这是迷信。外界人不是最不相信迷信吗?这大概只是某种美好的象征。”

“我怎么知道呢。”我摊开手,靠近霖,把手放在他的手上。阳光透过玻璃,七彩的光环晕染在他们的衣衫上。树熙熙攘攘地在山上生长,一片绿意盎然。我知道这是赏花的好时节,从上往下看却看不见花,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像看见了一样的高兴。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霖的时候,那时霖正在研究一台外界计算器,他一遍遍地戳某个按钮,计算器发出“归零、归零、归零”的声音。我假装咳嗽一声,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霖面对我的时候似乎好像格外容易不好意思,现在霖耍别扭似的扭过头去看窗:“外面景致很好……”

下了车悠闲时光就结束了。魔理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她拽住我,对霖大喊:“先走一步!拜拜啦!”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我们的确有很多事情,今夜她们策划了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但是我们平日都缺少一起练习的机会,只能借几个小时把一切安排妥当。魔理沙小心地把一个黑色的机器套在堇子手上:“这个是我新做的,它可以对符卡的力量进行约束,同时也能把对你的伤害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我活动了五指,确保它可以与自己完全贴合。

“这个机器真厉害啊。其实还是我自己不争气,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变得像魔理沙一样。”

“像我一样有什么好的。我很普通。再说了,个人的符卡对另外的使用者不兼容是很正常的情况。如果不是现在的家伙完全不懂审美,普遍喜欢对称性,我才不会让你冒风险daze。”

我会心一笑,觉得这场烟花表演,同样也是让霖能够看着自己的发光发亮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一部分,因此,我必须全力以赴。

但是实际上我还是没有做到,我的意识知道应该保持平衡,但符卡释放出的巨大能量流依旧把我几乎掀翻。那些退后的人们的惊呼,像一股黑色的阴影藏匿在极其耀眼的光芒背后。这一刹那我的脑海里的声音被嗡鸣替代,我没有想任何事情,迅速地抽出另一张符卡,向下施放。

弹幕彼此抵消,危机解除了。

美中不足的是,天上有熊猫到处跑,跑了约五分钟。

事后魔理沙爽快地笑道:“哎呀,果然还是我机器手艺不行。而且,失败是成功的阿姨,下一次肯定会很帅气,比幻想乡的任何一次烟花表演都好。你别往心里去。”搂着我的肩膀把她带到霖旁边,把我按到了座位上。大家自然也很快把这当做众多笑谈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抛之脑后。霖说:“幻想乡的人们不常见到熊猫。”也是想宽慰我的意思。

堇子却不能很轻易得过且过。烟花表演也好,对修行的检验也好,在众人面前的展示也好,无一不是她想要紧紧抓住的,如今像讥讽一样成为风在刚刚的奔腾的熊猫里消散而去了。她没有很起劲地喝酒、吃火锅,但情感并不相通,别人依旧在宴会上很风光。而夜深时大家前夜的欢笑,到了现在都变成一个个倒在桌子上、地上呓语的醉梦了。

霖也迷迷糊糊的,桌子上他的眼镜一侧,倒映着他微红的脸。

我觉得室内空气很闷,而且也想远离酒鬼,散散心。我起身,低声对霖说:“我一个人出去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

我推开门。天气很好,门口的稀叶树间挂着星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棵树上结了个人形的丰满果实,在树杈上摇摇晃晃。

那个果实手里甚至拿着瓶子在喝酒。我细想下,明白果子不喝酒,那是个活人。原来自己也醉到一定程度了。

“喂,你在那上面干什么?”我抬着头对她喊。

“呼吸新鲜空气,赏月,顺便喝酒。”那个人形生物身子往她那边侧了,似乎上身前倾,想要努力看清来者,随后发出了很惊喜的声音,“啊呀,这不是堇子嘛!”

“啊,是哆来咪。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有宴会,有人邀请我来,所以我在这里。”

有些微妙地尴尬,两人无言一阵。

“哆来咪。”我突然想起她的那些梦,现在眼前正是专家,“我最近有些困惑。”

“困惑?你说。”

“我最近一直做些怪梦,有关于外界的我的梦。你知道我的梦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啊?”哆来咪茫然状。她思索片刻,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你把外界的事情忘掉了。”

“忘掉?”

“想必连我们的约定你也不记得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重新解释给你。你不要再忘了。你本来是向往幻想乡的外界人,通过某些途径来到幻想乡,最终认定这是梦寐以求之地。因此堇子决定抛弃外界的生活,通过将肉体带彻底入幻想乡的同时,以一半的超能力为代价完成了移花接木,使梦堇子正式附着在肉体上成为实体堇子,当然也许这不叫移花接木……”

“我不太懂。”我摇摇头,感到血液逐渐变得寒凉,“所以,你是说,外界的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一场梦,但曾经那才是现实?”

“简单来说是这样。”

“我原来是外界人?”

“没错。”

“我完全不记得了。”

“这也是代价的一部分。没有人能记清楚入睡前的一刻,也没有人能记住梦。不过,可能你现在感到有些迷茫,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诉你,当时找到我的你对未来充满信心。我说,你可能会后悔,那时候的你说,绝对不会后悔。所以,我希望你现在也能不后悔。你在幻想乡应该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社交关系吧?我有一句忠告: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可能有许多区别,但本质上你就是你,你需要为自己负责,也为你现在的生活负责。”

我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微弱的苦涩感。

“那么,那个现堇子如今是怎么样的状态?”

“她留在现世,你不用太担心她。她只是一个短暂出现的,洞悉着你的事的幻影,她能够对外界事物产生微弱的影响,但是,因为界线的机制,加上她不存在实体,她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与意识中,所以不会有问题。”

“不过,她会孤单吧?”

“什么?”哆来咪把头歪到一侧。

“她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不,事实上,你们仍然是同一个人。我相信,你的快乐,她能够感受得到。”

我望着哆来咪,哆来咪望着月亮。

 

和哆来咪聊过以后的那个晚上的我躺在床上,借着半掩的窗帘中漏下的月光翻看梦记本,愈看愈发觉得自己似乎仍然醉着。我的眼神扫过密密麻麻的字,来回思考着她说的话。什么叫负责呢?我为什么要为一段我不知道的事负责?我现在知道那些梦中堇子想要告诉我什么,她的每一次向我展示的照片,大概都是曾经住在外界的我。不过,她应该更理解当时她做的决定,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她很寂寞,在这个只有她能感知到自己的世界中,她曾独自坐车到很远的地方,曾在东京的街道上前进,与许多陌生人擦肩而过。如今我能够和霖度过平和的时光,这是她所求的吗?

我不明白,我努力去回忆,却不能记起那个堇子的影子。她就像突然挤进我的生活,把我一贯而成的人生变得反常、变得乱七八糟起来。再后来我就不知道我想了些什么了,没有人能记得入睡前的一刻。

 

——

“我回来了。”堇子说,从门穿过去,越过门垫,看见桌子男人和女人分别各占一端。男人的身体侧向门口,堇子感觉在他们中间牵引的线就要断了一样。她走过去,坐在桌子上,和里面没有放花的花瓶并排。

“我还是认为如果你当时没有强迫堇子去考什么大学,不对她大喊大叫,堇子就不会失踪。”女人先开口。

男人说:“好啊,你就要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我当时难道不是在为她着想?”

“但是你不应该那副样子!你把堇子吓坏了……你一直以来都没有改过你这个脾气!”

“我真是受够了。”男人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被撞倒在地上,他双手拍在桌上,桌子连同其上的堇子一齐颤抖了,“这几年你就一直说堇子、堇子、堇子、堇子……从早到晚,每一天,你从来都没停过,都怪罪到我身上。无论她为什么失踪,你该朝前看了吧!听好了,我再也不想听到什么堇子…… 再给你一周时间,你自己想想,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

我撑着头,让筷子刺破蛋白层。霖知道我喜欢溏心蛋,但他先前并没有很多做饭的经验因此不只是蛋黄,周围的蛋白也几乎都是流体状。

“霖,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蛋液从缺口处徐徐流出,亮黄的颜色,仿佛是流体的日光。当蛋黄流到盘子底部的边缘,逐渐向两边扩散时,我抬起头笑着望着霖。霖一直没有动,像是有话在嘴里来回斟酌,他最后说:“是很有活力,也很有能力的孩子。”

我觉得他也想回避这个问题,他乃至我身边的所有的人,都从未提起过以前的事,大家都不愿意面对在我之外还有一个我。不过,考虑到每一晚那些梦,想到那个寂寞的长得和我一样的人,我就觉得还有诸多的事要探明。另一点令我在意的就是——哆来咪所说的,我失去了一半的能力。

射命丸文很礼貌且热情地接待了我,将我引到存放旧报纸的仓库。“我以为你记得的。”她说,“可能失忆是一件坏事。大家也不太想旧事重提,特别是你现在有另外的生活,我希望在你下一些决定的时候能够想想你现在的身边的人。当然,我支持你探索关于你自己的事。”

她还说:“过去的你还跟我抢拍照生意。”

报纸上囊括着诸如偷窃、某户搬家的小事。我想,最近自己稍稍有些迷茫,尤其是在意识到梦不仅是梦之后,发现那些人与事都真实存在,虽然它们与自己间保有距离,于我而言是陌生的,但对于梦中的自己却不是这样。但现在,似乎因为她来到幻想乡,那个世界的叫堇子的女孩,随之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也并不尽然是善良无私的,至少如果说要为了那个地方而放弃如今,是因大失小,也是一种令人嘲笑的反悔行为。

我有些担心那个堇子和我本身有很多区别,但真正见到的时候,她发现这并不难辨认。

报纸上写着:来自外界的怪谈异变!

中间照片上的画面:扎着两个辫子,身披斗篷的棕发女孩飞在空中,直面灵梦。她的眼神中蕴含着百分百的自信,笑容充满快意。

那张照片背后,她被打倒,但未从此以后萎靡不振。她积极地寻找着实现梦想的办法,终于彻底进入了幻想乡,也就是说,使现在的活生生的我生活在幻想乡。

那种同自己迥然不同的气概,使我颇受震惊,我从不知道自己有能露出这种表情的能力。

我抬头对着坐在柜子上的文喊道:“我找到了!”

“很威武,对吧!主导异变,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文,如果我说我想出去看看那个堇子过得怎么样,你会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文羽毛一竖,吓了一跳的样子:“你要出去干嘛?”

我不知何故,突然觉得这件事似乎是不能开口询问的,因为现在的情形似乎很非同一般,而大家拒绝接纳这一不正常的情况,因此有些结结巴巴:“呃……我只是这样……随便一说。毕竟霖也一直想……去外面看看。我并不是想一去不回,但是我确实需要一个人在这方面帮帮我……”

“可能有些难度。”文没有进一步追问,令我松了口气,“这样的话,河城荷取可能可以帮到你,她很懂如何结合科技与魔法,或许可以帮你突破一次结界。不过,她最近有些疯疯癫癫的,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帮忙。”

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详细写了河城荷取的新地址,再三叮嘱我不要忤逆她。这令我忐忑不安,我曾听说过她,记得她以前是一个随和开朗的河童。她的新地址很隐蔽,在一处瀑布旁的藤蔓下掩藏的山洞中,门口修造了一扇铁门,有一个类似于按钮的凸起。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按下,它立刻发出可比拟瀑布水声的响亮的铃声。

我捂着耳朵缩起来,退后了好几大步,撞在什么软软的东西上。

“喂,你干嘛呢!”软软的东西说。

我慌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回头看见了一位小个子蓝发河童,扛着一面大旗,上书“芥川龙之介”,大旗上栓着扬声器喇叭,一横幅卷起来扛在肩上,她则一副雄赳赳的样子,一边把手按到门上,一边说:“你找这家的人?”

“是的,我有一事相求。”

“哦,那么你找的是我。”她说,从自动打开的门走了进去,我有些不自在地紧随其后。

进门以后,她跪坐在地上,慢慢地把横幅展开,上面写着“矜持、爱欲、疑惑”。

“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过去哲学家玛古提出的概念,他认为,这三者引发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过,但同时亦是所有道德的源头。你对河童史想必没有研究吧。”她有点鄙夷地看着我。

“啊……您是说芥川龙之介的《河童》吗?”我对这本书有些印象,悄悄环顾四周,能看见这里到处都堆放着金属大型器械,有的正在运作,发出周而复始的轰鸣声。正前方有七个小型的神龛,据我所知那应该是模仿芥川龙之介作品中河童所供奉的生命之树,其中有斯托林托贝利以及伏尔泰等人。

她显露出很高兴的表情:“对,没错,就是这样。你是从外界来的,不过这本书并非是芥川龙之介先生的虚构作,而是对当时河童社会的一个大概的真实写照。我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河童遵循人类的礼仪道德,变得友好而虚假,这是不行的。河童必须要有一个先进的意识,这个社会才能有所改变。我目前就在宣传这一理念,虽然目前还没有人愿意跟从我,但是未来大家都会折服的。”

我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但是……那个世界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啊。比如他们会把职工吃掉。”

“所以我说啊,你们就是太在意这种道德了!当然,我也并不是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取其精华,去之糟粕,你懂吧!”她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脸都涨红了,“矜持、矜持!如果你们能少一点矜持,多直白一点,哪还有那么多问题!”她连连逼近,我连连后退,摆着手说:“我确实不太了解河童史,真是对不起……”

她瞄了我一眼:“好了,你也不要用敬语了,听得我头皮发麻。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你知道我是从外界来的,是吗?”她并没有避讳我的身份,很轻蔑地笑笑:“哈,外界超能力人类女高中生。异变的时候我曾和你交手过。”

我点点头,虽然自己也并不熟悉所谓的超能力女高中生那个身份,我解释说:“我现在已经是幻想乡人了,但是我想到外界去一趟。”

“我晓得,你用很极端的方法幻想入了。你的诉求我明白了,走吧,我还有事,明天你再来。”她把袖子撸起来,粗暴地把我推出门外。

到家的时候暮色已将香霖堂笼罩。霖做了一锅野菜汤,我进家门时已经微凉,他重新生火加热,回头满面笑意地点点头:“欢迎回来,今天去哪里了呢?”

我说:“今天去收集药草了。”

他靠在灶台旁,微弱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照成淡橘的颜色,他说:“最近堇子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我看起来不开心吗?我只是有点累了,”我把椅子拉开来,坐下,摆出一副期待着晚餐的天真表情,“什么时候开饭呢?”

“马上就好。如果堇子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毕竟,我们现在共同生活,遇到困难一定也要共同面对,无论你有什么样的麻烦,我都会帮忙,并且顺从你的想法。所以放心吧。”

我点点头,安心地闭上眼睛。

——

堇子决定出门散散心,她并不是第一次单独出门,因为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所以她可以不必买车票。随着播报站名声,一切在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向后移动,飞驰着跑远。行进到一个不知名的城市以后,车厢里好听的女声如是说道:“由于人身事故,暂停运行。”

这样的话,只能等待了。堇子随人潮下了车,呆滞地远远看着落在站台呈飞溅状的血液,她对于电车的短时间内运行不抱有希望,但是她仍然站在那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大声互相传递信息,堇子也希望能够大声对着别人说些什么。问题在于,她像是小美人鱼失去的声音,无法歌唱,也不知上岸的小美人鱼是否还能挂念她。

……

我再去的时候,河城荷取把一块黑布一把拉下,露出里面一台大型机器的框架。机器由特殊材质的金属板焊接而成,有一个能够容纳一人进入的门,顶部金属板彼此重叠,在中央位置合拢,呈一个半圆的弧度,而左侧有一个宽大的长方形柱,支撑整个设备,同时也装有面板与按钮,有指示和操作的功能。

整台机器泛着神圣的光泽,我赞叹不已,能在一夜之间做出如此的成果,可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这真是奇迹啊。非常感谢你……”

“这也是我过去研究的一个项目,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只是一个框架,真正发挥作用的设备还需假以时日……喂,你懂机器吗?”她的声音远远传来,正在擦拭生命之树,每擦过一个神龛,就做出一个祭拜的姿势。

“一窍不通……”

“真是的,明明是外界人,不过不要紧,这台机器实际上是魔法与科技的结合,我来负责科技,你来负责魔法。”

“呃,是这样,我已经不记得外界的事情了。但是,现在失去了肉体的现堇子遇到了困难,所以希望能够尽快完成……”我诚实地向她解释。

“你不要管不就好了!毕竟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她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件事事关我的亲生父母。如果我不能出现,说明一些事情,可能他们就要分开了,这是外界的堇子和我都不愿看到的。我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啊。”

她听了好像变得很暴躁,把掸子往墙上一扔,提起工具箱走过来了。

“亲生父母?他们只是把你生下了而已,甚至都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何况你现在都不记得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了吧,而现堇子也是,一厢情愿地把你扔进了幻想乡,他们做的都是他们认为能够让你幸福快乐的事。既然他们愿意,那你接受就是了,如今大费周章,真是不明所以。”

我不知所措,赶快解释说:“我现在确实很幸福啊,他们牺牲了很多,我过意不去。”

“说到底,你又矜持又疑惑,这是两大罪名。”她气势汹汹地叉腰训斥我。

“对不起……”

“不过既然你确实想要到外界去,那么我也会帮你。不过,你去找博丽巫女岂不是更直接?”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她一直很讨厌我,而且,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和别人说,而我想我身边的其他人是反对的。而且我的时间很紧迫,还剩下七天左右。”

“哦,我喜欢你这种逆旁人而行的信念。不过我要先说好,我们的时间也很紧迫。你比较走运,现在正是水逆期间。因为境界并不是稳定的力量,会由于各种外界和乡里的异常而动摇,再者说,你现在也没有那么强盛的超能力,我们需要挑选一个结界力量薄弱的时候进行一个突破,正如你在前几年梦堇子频繁进入梦世界的时期一样(注)。水逆是一个很好的时间点。因为它首先是一个错觉和厄运力量的具现,对于加强机器的扰乱的魔法力量有很大的助推力。本次水逆在九天之后结束,还有你之前说的什么……什么撮合家长……这之前必须全力以赴,不然要等好几个月了。”她把桌子上的一堆稿纸拍在我脸上,“身为魔法使,你总该会点运算和记录吧!”

“我……我会……”我实在不想再被她责怪,赶忙接过表格数据,找个空地坐下,厚厚的一沓复印纸中,有着机器的构造图,大量的数字,其中夹带一张详细规划了太阳系行星方位变化的手绘标示图,其中,太阳用金粉墨绘成,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我的手指从太阳处扫过,到达第一颗行星水星,我知道水星的公转速度快且离地球较近,因此能够明显观测到明显的行星逆行情况。在很久很久以前生活的人们,一定也曾为此困惑吧,才产生了水逆的厄运精神力。这么说来,是否穿梭在梦境与外界之间是一种逆行,只有注定的噩运结局呢?那个时候天上的星星,是否也是这样的呢?

我的手指从太阳飞向水星,又如嫦娥飞向月球,紧接着路过地球的繁荣,穿梭过木星的光圈,向远处海蓝色的两颗气态远日行星奔去,在那里迎接旅人的惟有寂寥与无尽的空洞。

 

注:《秘封噩梦日记》正式发于2018.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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