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于记忆
“外貌、经历、意识都一样了,他不就相当于另一个我了么。如果记忆可以复制,那么连我自己都将无法找出我们的区别,更别说其他人了。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不就出现了两个我了么?”
“他真的是另一个你么?”
“不对,即便所有人都认不出我们两个的区别,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我,他也知道我不是他。”
“如果你们两个并不敌对,也不存在真和假的区别,思想一致且拥有相同的目的。你会认为他是你么,他会认为你是他么?”
“应该不会,即便我们拥有相同的过去,未来的我们却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将有各自的经历和感受,然后再次塑造出两个独立的自我,拥有各自独立的记忆。就像蚯蚓被一分为二后,可能会成为两条独立的蚯蚓。”
“如果你们两个可以感知到对方的感受,你会认为他是你么?”
“我怎么能感知到别人的感受呢?当我的手被烫伤,我的伤处会使我感到疼痛,别人的伤口怎么会使我疼痛呢?”
“当你的手被烫伤,你感受到的疼痛是手的疼通还是头部的疼通。”
“当然是手了,脑袋又没有受伤。”
“为什么麻醉能使你感受不到疼痛。”
“麻醉可以麻痹神经,切断手与头部之间的感知。我和其他人没有共用一个神经系统的情况下,我怎么能感知到其他人的感知呢?”
“你的伤口愈合后,你会忘掉曾经遭受的疼痛么?”
“当然不会。”
“你的手已经不再疼痛了,你所记住疼痛从何而来。”
“记忆,又是记忆。你是说别人疼痛时所产生的的记忆能够传到我的脑中么?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把别人的身体当做我的躯体,我无法对它进行控制啊。哪怕我能像控制机械手臂那样控制其他人的躯体,我也不会认为他就是我,因为我们各自拥有独立的意识。如果别人控制我的手打了我一下,我能意识到这个行为不是我做的。除非他直接控制我的意识,否则我是不会把自己和他人搞混的。”
“你如何保证自己的意识不被别人控制呢?依赖记忆形成的意识,如何才能不被记忆所影响呢?农耕社会的人们认为国王、皇帝的存在是应当,工业社会的人们开始追求自由、民主。如果你从小就生活在农业社会,拥有那个时期人类普遍拥有的记忆,你会为了追求自由、民主而想要推翻皇帝的统治么?”
“不会,我大概会效忠于我的统治者。自由和民主在那个时期属于大逆不道的思想,在那个时期根本就没有能够让它们生存的土壤。”
“自由和民主的概念是如何进入人们的思想中的呢?向一个具有奴隶思维的人介绍自由和民主,他就会拥有自由、民主的思维么?”
“当然不会,对于奴隶主来说,哪怕他了解了自由和民主,也会抱有‘我支持解放奴隶,但是请不要解放我的奴隶’的思想。而奴隶也会被他们已经拥有的思维所限制,只要他们的主人不是过于残暴,他们就会拿起武器保卫他们的主人,因为他们的意识已经认可了这种规则的存在。”
“你如何保证自己的意识没有被某种规则所限制呢?你想要知道你是谁,实际上就是想要寻找某份确切的记忆,如果你的记忆告诉你‘我是奴隶’,你会去寻求自由么?如果你的记忆告诉你‘我是奴隶主’,你会解放你的奴隶么?如果你的记忆中拥有很多别人所不具有的知识,你会认为自己是‘天才’么?反之就会认为自己很愚蠢么?”
“如果别人拥有远超过我的知识,我能意识到我的不足,也可能因此而自卑。如果我拥有超过别人的长处,我可能会认为这是我的天赋,并以此而自傲。我不敢保证作为奴隶的我能够解放自己,也不敢保证作为奴隶主的我能够放弃自己的权利。”
“你能保证自己拥有某份记忆后,不会陷入并沉沦其中么?”
“恐怕不能。”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记忆不过是信息,因为你的记忆中没有关于你自身的信息。在大脑活跃度过低的情况下,当你知道你是谁后,你将成为记忆本身。只有消除了意识惯性,你才不会认为自己是杯子中的水。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杯中水,那么当你想要更新自己拥有的信息时,倒掉杯中水的行为会使你认为自己被倒掉了,你会认为这个行为‘伤害’了你,而对它产生抵触。实际上你是独立于记忆的,你可以通过主动的学习去增加自己对外界事物的了解并形成相应的记忆,你也可以根据自身的记忆强化对自身的认知。”
“难道我就是意识本身么?意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它可以作为一个名词,成为我的意识;也可以做为动词,我意识到了某个事物的存在。”
“当你只能用文字与他人沟通时,你是无法了解意识的。它对于你,只是做为文字的概念,当你能够凌驾于现在的你之上,你才知道过去的你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在记忆中沉沦的你是无法了解你自己的。哪怕复制出一个你,你也不会认为它是你,他也不会认为你是他。你们将各自沉沦于自己的记忆之中。”
“怎么才能不沉沦于自己的记忆?”
“记忆试炼是最简单的方式。记忆试炼的内容是无法用文字来描述的,试炼时你将不再沉沦于你自己的记忆之中。”
“怎么才能进入试炼。”
“提高脑部活跃度,消除意识惯性,当你能够进入试炼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具体需要怎么做?”
“提高脑部活跃度需要进行思考,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基于语言的思维锻炼。思维锻炼不像肉体锻炼那样,重复做某个动作就可以对相应的肌肉进行锻炼。肉体基于肉体存在的规则展现为一种固定的功能和状态,人类可以通过简单的肉体锻炼达到肉体的极限。思维的锻炼就显得更加复杂,它不具有肉体那样的固定状态,它需要不断地打破原有的存在壁垒,构建新的可能性。这个新的可能性要求人类在不断的思考中消除已有的思维惯性。”
“意识惯性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我怎么才能打破它,我不可能认为我不是我自己啊。”
“一切事物都是按照某种固定的规则存在的。人类的认知依附于这些规则,却不依赖这些规则。
人类的认知是抽象的,它用自身包裹具体的事物,继而了解某些规则,但它自身却是自由的,它会根据自身所了解内容的创造新的规则。例如人类的肉体因为某些规则表现为男性或女性,这种肉体上的区别导致它们分别具有不同的肉体功能。人类通过对自身肉体的了解,对这些区别和功能进行了认知性的判断,最终确认自己是男性或者女性。它们本来是肉体的区别,最终形成了认知上的不同:男性或女性能够做什么、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认知的区别依赖肉体的区别,却不会被肉体的存在所限制,人类仍旧能够意识到:我为什么是男性或者女性?‘肉体上能够做什么’为什么要限制‘思维上的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一个人虽然拥有男性的身体,却能想要做女性可以做、应该做的事情;一个人虽然是女性,却能想要做男性可以做、应该做的事情。就这样,人类根据肉体功能和表现的不同创造了相应的思维规则,又用自己的思维打破了它,但是仍然陷在已存在的思维界限内:为什么男性可以做、应该做……为什么女性可以做、应该做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男性或女性。如果人类的肉体存在第三种性态,是否要创造出第三种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