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 第七章 举人
夜色已深，唐罗在他这件所谓的书房里点着油灯看着面前的两堆钱。这钱是端木冠借给自己用作乡试的盘缠的。唐罗对此也是千恩万谢，毕竟端木冠可能是除了自己的老母与妻子外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帮助他的人了。
唐罗拿到钱回到了家里，然后拿出家里这段时间的积蓄把它们混在一起分成两份。一份是自己路上的盘缠，还有一份就是在自己离开的时间里给老母和妻子的，有了这些钱起码可以让她们这段时间改善一下伙食了。
唐罗在油灯的照射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两份钱。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看着桌上的钱，唐罗不禁感叹一声。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把这两份钱收好。然后拿起一边翻开一半的书打算继续读。
书本入手，在往常唐罗已经进入状态开始认真学习起来，但不知为何今晚却久久静不下心来。唐罗拿着还算轻盈的书本，手中的感觉却像是在捧着一座大山，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看着书上的一个个文字，唐罗在这一刻感觉这些陪伴自己多年的东西分外扎眼。这些小小的文字竟然能决定自己的一生，真是可笑啊。
唐罗摇了摇头，想把自己的思绪带回到读书上，但他却怎么也做不到，这使他心中越来越烦闷。
“操！”
唐罗猛地把书摔到桌子上，以此来发泄自己的焦虑情绪。摔书后的唐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背靠在椅子上，双眼不由自主地盯着桌子上燃烧的油灯，任凭它的光芒刺激自己的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啊？”
意识恢复没多久，慕容翎就感到左脸传来的刺痛，双手手指不同程度的疼痛也更快速的帮助慕容翎清醒过来。
慕容翎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地牢阴暗的环境，而是宽敞明亮的房间。紧接着慕容翎便感受到身下的柔软。他起身一看，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精致的床上。环视一圈，发现房间里尽是高档家具，无不体现着主人的富有。
慕容翎看了下自己的双手，发现受伤的手指已经做了简易的包扎。轻抚脸庞，被墙面划烂的左脸也敷上了什么东西。
“醒了？”
随着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位俊秀的青年踏入房间。
“程公子！”
慕容翎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话语中满是惊讶的味道。
程洛慎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翎，说道：“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不过你也别乱动，毕竟也是挨了顿毒打，保不准有内伤呢。我是真没想到以你的体格还能活下来。”
“是程公子您救了妾身？”慕容翎问道。
“不然呢？”程洛慎耸了耸肩，“待会会有人给你送饭，吃完就好好休息吧，这边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的。”说罢，程洛慎就退出了房间，顺带帮慕容翎关上了门。
慕容翎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心中百般滋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获救，更没想到救他的人居然会是程洛慎。一时之间慕容翎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算是……孽缘吗？”
程洛慎一离开房间，整个人就变得萎靡了起来。他伤脑筋地扶着额头，不禁后悔刚才说的话。
程洛慎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但现在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美锦院那个姓韩的老鸨。慕容翎已经毁容，美锦院肯定不会养着这种赔钱货。慕容翎如果回去美锦院，他的下场要么是被当做下人呼来唤去，要么就是被低价卖出去。无论哪种都不是程洛慎想看到的。
“我这嘴怎么这么欠啊！”
程洛慎原本的想法是将慕容翎救出后将他送回美锦院，但没想到慕容翎在地牢里被毁了容。昨晚火急火燎找来的大夫还说这伤好了以后会留下不小的疤痕，可怜这闺女了。程洛慎听后也只得尴尬地应和着。
现在慕容翎容颜已毁，美锦院肯定是回不去了。程洛慎对慕容翎的去处委决不下。想着想着就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安置慕容翎的房间，正巧看到了刚刚苏醒还有些懵的慕容翎。一看到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程洛慎就不禁心痛，不忍就这么让他流离失所。于是在短暂的思索后程洛慎决定留下他。毕竟这家伙乐器搞得不错，平时有什么事让他戴个面纱演奏一曲应该不是问题。对于这个决定估计毁容的慕容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决定了慕容翎的安置后，程洛慎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给慕容翎赎身。到时候把慕容翎带到美锦院让那老鸨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不放人，价格估计也好谈。关键在于与生人接触甚至谈生意这种事对于程洛慎这个对社交有这一些恐惧的人来说可谓难如登天。给慕容翎钱让他自己去赎身？有点担心。让大哥帮自己去谈？还是算了吧，不想再让他办什么事了。让下人去？得了吧，想让这件事传遍整个程家吗？思来想去，程洛慎想到的就只有自己亲自去这一条路可走了。
“唉。”程洛慎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等会饭做好了就送过去。”程洛慎进入厨房对厨师说道。
“知道了，二少爷。”厨师点头应着。
昨晚的大夫临走之前还特别叮嘱，等慕容翎醒来后不要直接给他吃大鱼大肉什么的，要给他吃米汤、肉汤之类的给他提供营养。程洛慎一早就吩咐厨师准备食材熬粥。
吩咐完厨师后，程洛慎就离开了厨房。他来到家里的花园，站在花园中的亭子里看着朵朵鲜花，打算先放松一下脑子。
昨晚程洛慎说出想救慕容翎时他还有些担心大哥程洛伦会不同意。没想到程洛伦只是愣了一下就答应了他，连一句为什么也没问。这让程洛慎十分惊讶，他都已经做好被大哥拒绝或被问东问西的准备了。
结果是挺顺利的。大哥带着自己直接找上了张凯的府邸，几句话就搞定了。就是当时张凯还有些疑惑，嘟囔着：“这么晚来我还以为你们要保那个屠户呢。”
张凯会这样想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胡屠户的肉铺一直给程家供肉，胡屠户本人也跟程老爷子很熟。但是再熟又能怎样呢？用程洛伦的话来说就是“胡屠户终究还是一个杀猪的”。一个屠户能为程家这样的大家带来什么利益呢？买肉打折？别开玩笑了。
这次苏桥城案件重大，但官府查到现在才查到慕容翎跟胡屠户两个可疑的人。随着舆论越来越大，在这个时候救走慕容翎就相当于直接把胡屠户定罪了。对此程洛伦毫不在意，毕竟他可是信奉利益至上的人，像胡屠户这种底层人，对于程家的发展没有半点帮助，救他干嘛？至于程洛慎一开始还是有点愧疚，但他仔细一想，苏桥城的案子查了这么久只查出两个人。就慕容翎那个被药物摧残的身体能杀人？程洛慎表示不相信。那么凶手就只有这个杀猪的胡屠户了。其实程洛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胡屠户。相貌粗犷，说话粗鄙，干什么事都很野蛮，程洛慎实在不喜欢这个家伙。之因为有父亲在，每次见到怎么也得笑一笑，现在父亲出去了，虽然不至于见到他直接让他滚，但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那么，等吃完午饭就去一趟美锦院吧。”
唐罗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在家简单吃过妻子做的早饭后就准备离家与端木冠汇合。
站在门口，唐罗看着满脸憔悴的妻子和年迈的母亲，心情不由得又沉重几分。唐罗的年纪在乡试的考生中算大了，这一次估计也是改变命运的最后机会了，自己必须把握住。但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紧张。万一这次失败了怎么办？自己还有脸见妻子与老母吗？对得起这些年妻子的付出吗？每每想到这些，唐罗就感觉身上压了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看着来送别的妻子与老母，唐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就这样告别了她们。
离开家的唐罗第一时间与端木冠汇合，二人结伴赶路。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一刻都不停歇，终于在两天后到了地方。
二人找了间客栈住下，整理好东西后就开始准备这次的乡试。
如果问起唐罗这几天赶路和考试的情况，唐罗自己也答不上来。因为这几天他跟活在梦里似的，时间转瞬即逝，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客栈收拾行李了。
由于这次唐罗是瞒着丈人出来的，所以要尽快赶回家去。端木冠也跟着他一起回到了苏桥城。
在城中与端木冠分别后唐罗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里。到家之后得知丈人没有知道他出门乡试的事，唐罗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毕竟以他丈人的脾气，要是知道唐罗跟自己对着干，非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苏桥城也难得平静了下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要说唯一出的事，也就是胡屠户被官府认定为前段时间几起杀人案的凶手这件事了。据说再过几天就要当众处决了。不过这对于唐罗来说没什么关系。他现在要做的除了等待发榜，就是打工赚钱养家，毕竟他还欠了端木冠一笔钱呢。
终于到了发榜的日子。这天唐罗起的很早，不过不是去看榜，而是去干活。
唐罗走后不到两个时辰，家门口就传来一阵锣声，三个人骑着马闯了进来。那三人下了马，把马拴好，连连叫道：“快请唐老爷出来，恭喜中举了！”
唐罗的妻子和老母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听说中了举，妻子王氏这才出来解释道：“各位快快请坐。我相公出门了。”
那些报录人看了，说道：“原来是夫人！”大家簇拥着要喜钱。正吵闹着，又是几拨人马，二报、三报也到了，挤了一屋子的人。邻居们也来了，挤着看热闹。
正当王氏急得没办法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叫喊：“唐老爷回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道路的尽头是一脸懵的唐罗。
唐罗刚刚干完活从集市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家门口围满了人。当时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马上又想到前段时间苏桥城的命案，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结果没走几步人群里就有人喊：“唐老爷回来了！”唐罗还没搞清怎么回事，人群就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妻子王氏见到唐罗回来，高兴地跑过去拉着唐罗走进屋里。唐罗一眼就看到了中间升挂起了报贴，上面写着：“捷报贵府老爷唐讳罗高中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唐罗愣了愣，然后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不看还好，他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双手一拍，笑了一声，说：“噫！好了！我中了！”说完，往后一倒，牙关紧咬，不省人事。
老母慌了，慌忙给他灌了几口开水。他爬起来，又拍着双手放声笑道：“噫！好！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跑，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
唐罗走出大门没多远，一脚踩进了水塘里，挣扎起来，头发都散掉了，两手黄泥，一身湿漉漉的全是水。大伙都拉不住他，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市上去了。大家大眼瞪小眼，都说：“原来新贵人高兴疯了。”
老母哭着道：“怎么出了这么苦命的事！中了一个什么举人，就得了这个倒霉的病！这一疯了，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众邻居劝道：“老太太不要心慌。我们现在暂且派两个人跟住了唐老爷。这里大家从家里拿些鸡蛋酒米，暂且款待了报子上的老爹，再来商量这事。”
这时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一斗米来的，也有抓了两只鸡来的。娘子王氏哭哭啼啼，在厨房做好了，拿到茅草棚里。邻居又搬来些桌子凳子，请报录的坐着喝酒，商议他这疯了的事，要怎么办才好。
众人正商量着，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看，又是一波人赶了过来。为首的人进门找到了唐罗的老母与妻子，说道：“在下端木冠，与唐兄是好友。方才听说唐兄出了事，这才赶来帮忙。”
王氏一愣，这时旁边的人靠过来轻声说了几句这才恍然大悟，赶忙行礼说道：“原来是端木老爷。相公这段时间受您照顾了。”
“哪里的话。现在唐兄人在哪里？”
端木冠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喊叫。
“不好了！唐老爷爬到黄雀楼楼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