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格

一

你终于如愿以偿住进了精神病院的开放病房。尽管医生认为你的病还不到要住院的程度，但你还是一再坚称：我要住院。

看到爸爸摇头叹气、妈妈背过身去抹眼泪的样子，你有一瞬间的于心不忍。妈妈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吧，爸爸也在愧疚没有让你健健康康地长大，还亲手把你送进这种地方。

爸妈忙前忙后给你办手续，护士姐姐也走开了。在没人注意到你的时候你偷偷从床头柜翻出诊断书和药，摆在一起和住院部的蓝手环一起拍了个照。

二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隔壁床的小姑娘每到凌晨三点准时开始唱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邻病房的阿姨不断地向人求助，她觉得自己被fbi监视了，饭菜里已经被投了毒。靠门那边坐着的老太太总是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问她她就用手指一指天花板：“我孙女在那儿。”——她的家人都在一场大火中死去多年了。

妈妈来了两次就再也不敢来了，于是只有爸爸当了自己的陪床。这些都被你一字一句地写进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起名叫做《病房日记》，每天都能断断续续收到关注和评论，都是对你充满了关怀和爱意的，那些讽刺和辱骂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

在刚开始写的时候，你从按下发布键开始就开始提心吊胆地等待。会不会有人骂我？我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被喷成“矫情”“中二病”“作业太少”？你担心得茶饭不思，一边又不断地给自己吃定心丸：没事的，没事的。你已经公开了确诊证明，你可以证明自己的精神病是真的。不会再有人来打假了。

事实证明你的猜想是对的，现在你的社交媒体上一片祥和，你结交了好几个同病相怜的病友，他们都很羡慕你有看医生的资格。因为家长或者学校的原因，他们根本没有条件看医生。结果就是连带着也不敢在社交媒体上抒发情绪，因为“不能自证，一看就是在博眼球”。之前你的社交媒体上几乎也全是这样的评论，而在你出示了病历、药物和住院手环以后，每次出现这种恶评都有人替你反驳：“人家可是有确诊证明的，你没长眼睛吗？”

四

你在此之前对这种现象感到很好笑，真正的精神病患者都没说什么，却有一群自持正义的正常人招摇过市，打着“替弱势群体维权”的名义到处辱骂、暴力那些开不出证明的患者。

但后来你才知道，精神病患者才是最不能替精神病患者说话的群体。就好像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话一样，女人是最不能给女人维权的人。

五

你终于出院了。医生一再强调你的情况本就不需要住院那么久，可你却还想在医院里多留几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