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1900
我这个人很怪,对于某些电影我不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而在另一些电影面前,我的时间并不值钱。我不厌其烦,那些情节与人物,那些对白与音乐,从剧情到镜头,再到它的内核,我很熟悉,而再次观看时却依旧怀着一种踏上新旅途的欣喜,这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领悟。

(1900传奇)无疑是这样的电影,我已经看过三遍了,可我仍旧要去电影院看一次,而且还是选择在一个满是作业和所谓DDL的周六的下午,算是补票,也是和1900的再一次对话。因为我认为一部好的电影比一场不明所以的用功有意义的多,就像一个好故事比一只旧的康恩牌小号更值钱一样。
我安静地坐在影院里,安静地看着这个故事,又一次沉醉在音乐里,又一次为1900叹息,又一次让灵魂与他共舞。想起初看时,为这故事伤感,如今只觉它的美好,很多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像1900一样,只是弹着钢琴,在夜晚,在人群里,在海上,在这寂寥有限的人生里。

而我们注定不是1900,有这样的才华,也忍受这样的孤独。他是天才也是傻子,他能轻而易举地弹出无人能及的音乐,可他却一步也不敢离开他的船,他的出生和死去都在船上,这浪漫优雅的一生都在那里度过,但他又是多么渴望温暖,他会一个人偷偷拨通陌生的号码,他多想和谁聊会天,哪怕只是天气什么的也好,可他最后发现也只有钢琴从不拒绝他。
他害怕离开弗吉尼亚号,属于他的海上乌托邦,只有在这里,他的音乐才不会离开他,这是艺术家的偏执,这是艺术家的自由,也是我的热泪盈眶。他从来不作曲,可他的指尖却有无数的音乐,每个人、每个时刻都是他的音乐,他弹奏属于他的四季,属于他的人生,属于他的爱情。


能像1900一样活着,一定很幸福吧。孤独地醒着,自由浪漫地挥洒,潇洒自在地弹着钢琴,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在这巨大的船上一直漂流。我不知道他的一生在大陆间往返了多少次,但我知道他从未踏上陆地,从未选择方向。他不愿放弃他那简单的优雅,简单的生活,他融不进城市,也回不去故乡,只有大海和钢琴收留了他,想起一句诗“江海寄余生”,眼前是这位名字古怪的先生的笑容,我问他需要那么多“为什么”吗?他没说话,只是笑着弹钢琴。
他是个精神图腾,他不曾存在,也好像不曾死去,宁愿永远漂泊在海上,成为孤魂,他的心里也只有音乐,是这红尘俗世夺不走的,他坚守着这最后的优雅,他的生活不需要“为什么”。

1900站在舷梯上,触目喧嚣的世界,他的眼神很复杂,上岸还是留下,他没有答案。这城市对他来说太大太大了,大到没有边际,他的世界不过是船头到船尾,而这座城市里没有“end”,有的只是混沌的烟与高耸的冰冷的楼房,连带那些活着的人的喜怒哀乐一起,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复杂了。这不是他的钢琴,他的生活很简单,他只关注音乐本身,而不是上岸去追逐名利,与他斗琴的傲慢的爵士乐大师是一个对比,一个只关心输赢的俗人;无数的移民者也是对比,他们面对工业社会全是欣喜,而1900只有迷茫与恐惧,上一秒为1900的音乐而起舞的人群,下一秒就为了一句“America”而争先恐后地离开,留下他落寞而习以为常的眼神,所幸他的眼里只有钢琴。
1900转身跑着回到了船上,是意料之中也是无比惋惜,是怅惘也是得偿所愿。我多么希望他下船,去寻找他的爱情,去创造更浪漫的人生,但我也不想让他下船,因为只有留在弗吉尼亚号上,他才是“1900”,而不必拥有一个世俗的名字,他才有了这份浪漫与孤独的美,这多么像一场梦,一片诗意的羽毛飘落在海上,轻轻触动了我心里的钢琴,回味悠长。

我也为1900和马克斯的友情而由衷感动。天才总是孤独的,他们受众人追捧,也不过是被当作宠物,船上每次都有两千人往返,人们为他的音乐疯狂,却也只是疯狂,没人真正听懂1900,他们只知道随着他的音乐跳舞可以显得更加欢乐,或许只有老友马克斯真正听懂1900心中的旋律。他与1900一起演奏时是多么的骄傲与陶醉,所幸有他,这位孤独的天才的人生多了许多色彩。影片结尾,很多人疑惑为什么马克斯不强行带走1900,人们不解为什么他宁愿让好朋友赴死也不愿带他离开。第一次看时,我也为他的行为而失落,但是如今我大概明白了,正是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马克斯才成全1900,因为他的生命不属于这个喧嚣苟且的社会,他的离去是他一生中最精彩的乐章,或许在天堂上,他还要和上帝斗琴,并告诉他“这是你自找的”。

钢琴有88个琴键,而城市有上千条街道,这是属于上帝的钢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像1900,都被困在这艘名为“世界”的轮船上。最开始的开始,我们都希望能永远弹着我们的“钢琴”,我们不需要别人来理解我们,但渐渐我们不得不学会圆滑世故,不得不走下舷梯,假装自己不那么孤独,在某个夜晚,才慢慢想起来原来我们还是一座孤岛啊。我总会在某些时刻想起他的琴声,这就是为什么我为许多事焦头烂额时仍然选择去电影院再看一次这部自己非常熟悉的电影,1900坚守着音乐,我也坚守着这份自由,我们孤独吗?不孤独。
他的一生弹奏过许多美妙绝伦的音乐,到最后才发现,他的一生就是最美的乐章,那么我们的乐章呢?从出生到死去,很遗憾这一生也许并没有1900般的传奇,我们忙碌、千篇一律,抹去了灵魂,哭干了眼泪,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去问“为什么”,在冬天等待夏天,在夏天忌惮冬天,永远患得患失,什么时候才能享受这场“夏天”。突然发现原来生活不过如此,即使烦恼再多,即使到处都是不满与问号,不也是过来了。人生啊,没有尽头一般,偏偏又转瞬即逝,我们没有1900的勇气,我们贪恋于残酷世间不多见的美好瞬间,坐在孤岛的边缘,期望着过往的“弗吉尼亚号”能载着我们在海上弹奏音乐,我们没有88个琴键的钢琴,我们只有上帝给予的这台“钢琴”,它很大也很难,难到连1900也弹奏不了,可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活在世间,保持孤独,演奏属于我们的最美的乐章。我坐在电影院里,他弹着钢琴,我侧耳倾听,这是他给我的“晕船药”,他治愈了我,我拥抱了他。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琴声传到了很远,这是影史上的经典片段,这是我心里的似水流年。也许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坐在钢琴边,专注投入地演奏,乐符像水一样冲破桎梏,如火一般烧穿孤独,我如同读一首朦胧的轻盈的诗,沉沉睡去,好梦如旧。

我背着很多的“石头”走在这路上,这不自量力的“蝜蝂”,充其量也只是上帝的一个乐符,我多么渺小多么无力,用不着上帝用全世界来毁灭我,他只消一阵风一场雨便能摧毁这无能的“苇草”,但我却觉得自己很强大,因为我还在追求,还在奔跑,我欣赏着自己的“钢琴曲”,如同1900一样,至死也不休。即使有再多的俗务,我也要去看电影,哪怕这部电影我已经看了三遍了。又想起了东坡先生的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其中真意,乐此不疲。
在尘世的泥潭中翻滚,各色各样的人,千奇百怪的事。可惜我能力不够,可惜我一事无成,可能并不能实现童年的幻想,终究只是平凡到了骨头里的小角色,望着别人渐行渐远,害怕长大又不得不长大,于是总是想起这位优雅的先生,他温柔的声音从来不惧怕岁月,他好像也不愿“长大”,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大多数人认为这种行为不过存在于幻想或者电影里,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悲剧呢,都懂得想要什么,都不敢或者无力追求,叹一句无奈,在荒唐里起舞。想起《天堂电影院》里艾弗瑞多对多多说的话:“生活和电影不一样,生活难多了”,是啊,生活里没有1900,生活里的天才并不是你我,但我想说,正是这样的现实,我才需要1900,我才会仰望他臣服他,因为我们都相信这世上还有些东西是现实夺不去的,他如同一束淡淡的月光,越过高墙,照进我的心里,那儿有一条船永不靠岸,那也有一位钢琴师一直弹奏。谢谢你,1900,“我不下船了”。


影片用回忆与顺叙两条时间线进行,通过马克斯的叙述与旁人的视角来展示这段传奇。我们从未听过1900内心的声音,但我们都知道他的内心,这是只属于简单纯粹的人的心,通过钢琴源源不断地告诉每一个人的灵魂,他的琴键有限,他的人生无限。导演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塑造玛莲娜时,大概也顺从了同样的感觉,一样的理想化、神圣化与距离化,没有主观镜头,好像永远只是被别人观察着,而正是如此才诞生了他们的传奇感,他们才可以逃脱肉体凡胎,成为某种形而上的东西,从而在电影中和爱他们的人的心中永生。
1900选择与他的音乐一起沉入大海的结尾,让我想起了《楚门的世界》里结尾楚门毅然选择离开属于他的“楚门的世界”时的样子。对于世界来说,他们好像都不曾存在,同样是所谓的万众瞩目,也同样的孤独与身不由己,但他们都选择了离开,无论是假的或真的世界,因为人生是不能让别人来摆布的,这其中的力量是无穷的,足以让我泪流满面,如果不能击碎这一切,那就宁愿放弃或者离开,这不是投降也不是逃跑,这恰恰是属于他们的最伟大的胜利!
托纳多雷是艺术家,镜头中的1900也是艺术家,这部21年前的电影是艺术品,它的叙事简单,它的色调温暖,它的故事直击灵魂,这是导演留给旧欧洲的礼物,导演如1900一般,也在坚守着“欧洲最后的优雅”。他的“时光三部曲”《天堂电影院》、《海上钢琴师》、《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都在温柔而有力地讲一个故事,这是属于他的浪漫,也是电影的幸运。主演蒂姆·罗斯特有的忧郁气质与艺术家的风度每一次都深深地征服了我,无论看多少次,这个叫“丹尼·伯特曼·T·D·lemon·1900”的男人都能让我折服,他太有魅力的,世间最优雅自由的灵魂也不过如此了吧。
(据说蒂姆·罗斯本人并不会弹钢琴,他的手指不长,影片中每一次弹钢琴的手指特写都是他本人实际弹奏的,虽然影片中的钢琴曲都是意大利女钢琴家吉达·布塔弹奏的录音,但是他能用半年的时间练到以假乱真的“形似”,也不得不感叹他为电影付出的努力)

电影是属于电影院的艺术。只有在电影院,我才能最接近电影。虽然只有125分钟的原始公映时长,少了许多有趣可爱的片段,但是能在大银幕上看到这部电影,已是足够幸运了。
人生不总是苟且与一地鸡毛,偶尔也需要看看电影,电影像人生,人生亦如电影,我需要浪漫,我需要电影,就算做不到1900般的洒脱与自在,也且做自己心中的“钢琴师”,为自己的梦想或者其他一切值得的东西而献身本就是一种幸福,无论什么都好,因为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
我想在人生的海上,孤独而明亮地用有限的琴键弹出属于自己的无限的可能,如1900一样,浪漫而自由。
关于这部电影,我有太多太多可以聊的地方,
我欲罢不能却欲言又止,
最后沉默着,用微笑回答1900,
是的,我一直都懂。
“一个好的故事比一只旧的康恩牌小号更值钱。”
我爱1900,我也爱这个故事,
我更爱在这个世间努力弹奏的每一个人。
(1900最后的自白:)
I think land people waste a lot of time wondering “why”. Winter comes and people can't wait for summer, summer comes and people never can wait for winter. That's why you never tire of traveling or chasing some place far away where it's always summer. Doesn't sound like a good bet to me.
我以为岸上的人
往往因为纠结疑惑而浪费了太多光阴。
冬天来了,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入夏,
夏天到了,却害怕冬天的降临。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从不厌倦旅行,
追寻一个遥远、四季如夏的地方。
这不是我的选择。
In all that sprawling city, there was everything except an end.
连绵不绝的城市,什么都有,除了尽头。
Take a piano. The keys begin, the keys end. You know there are 88 of them and no one can tell you differently.
拿钢琴来说,
琴键有始,也有终。
一共88个键,错不了。
They are not infinite, you are infinite. And on those 88 keys, the music you can make is infinite.
它们是有限的,
而你是无限的。
在这88个琴键上,
你所创作出的音乐是无限的。
You played out your happiness on a piano that was not infinite. I learned to live that way.
在有限的钢琴上弹奏出幸福的曲调,
我过惯了这样的生活。
But if that keyboard is infinite, there's no music you can play. You're sitting on the wrong bench. That's God's piano. Christ, did you see the streets? There were thousands of them! How do you choose just one? One woman, one house, one piece of land to call your own, one landscape to look at, one way to die. All that world weighing down on you without you knowing where it ends.
可是如果键盘是无限的,
就再没音乐可言了。
你坐错了位置,那是上帝的琴。
你看到街道了吗?
成千上万的街道!你如何只选择一条?
一个女人,一栋房子,
一块属于你的土地,一片风景,一种离开的方式。
整个世界压垮了你,而你却不知尽头在何方。
I was born on this ship. The world passed me by two thousand people at a time.
我生在这船上。
世界从身边掠过,
每次有2000人与我并肩。
Land is a ship too big for me. It's a woman too beautiful. It's a voyage too long. Perfume too strong. It's music I don't know how to make.
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
太美的女人,太长的旅途,太浓烈的香水,
是我不会弹奏的音乐。
I can't get off this ship. At best, I can step off my life. After all, it's as though I never existed.我下不了这艘船,
我宁可放弃我的生命,
就像我从没存在过。
Forgive me, my friend. But I'm not getting off.
原谅我,我的朋友,我不下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