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在末世里谈恋爱是否搞错了什么(上)
虽然晚但是还是祝大家七夕快乐!!!
医学研究员雷x普通人安,含凯柠
末世pa,背景源自燕垒生的《铁血年代》,为了符合本文逻辑有改动。
还算是个比较严肃的末日文学吧(?
我真的很喜欢末世设定,奈何自己搞不好背景只能借用orz
“这不是一个童话故事。”
“你真的不走?”
黑发女孩手里只提了一个手提包,全然不见了以前古灵精怪的样子。平日里那些漂亮衣服都没有带上,少见地穿了身套裙。沉闷的色调和她明丽的面容不太搭调,唯有艳红的星形发卡点亮了她的眉眼。
“真的不走。”棕发青年将替女孩背了一路的背包递给她,小心翼翼地帮她托着防止包半途滑落,微笑道。
“安迷修,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女孩严肃地看着他。
“我能去哪里呢?”安迷修轻叹,“我出生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师父在这里去世,我在这个世上毫无羁绊,即使出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女孩一时失语,指着安迷修“你......”了好一会,最后只憋出一句“太固执了。”
“那凯莉小姐就不固执吗?”安迷修抬起青碧色的眼睛,“你也是拖到最后一天才走的不是吗?”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是安莉洁逼你走的,对吧?”
凯莉沉默不语。半晌开口,嗓子发哑,“......那个傻子……感染了不让我接近她,隔着玻璃对我说要是我不走,她就在我面前割腕。”她努力想扯出点笑,最终也只动了动嘴角。
“蠢货……怎么就不明白我想陪着她呢……?”她的声音逐渐低得听不到了。安迷修想,他宁愿听凯莉像往常一样带刺的调侃。
“今晚十点将结束人群疏散,请未到达检查站的未感染居民尽快前往办理出境许可证。”广播声惊动了两人,安迷修轻推了一下女孩的肩膀;“你该走了。”
凯莉拖趿着脚步慢慢走向排着长队的检查站。匆忙建起的楼房连窗户都没有,草草刷了层白漆,几近透出底下水泥的暗灰。像是给这座城市随意地立了块墓碑。在被挤进人群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眼里似有晶莹闪烁。然而只是一瞬间,发边的红光一闪,女孩娇小的身躯就隐没在浪潮之中了。
安迷修独自慢慢地在街道上走着。空中出租车全部停运,他不得不自己走回距离并不近的家。人们一波接一波地朝四周边境的检查站涌,城里留下的,基本都是感染者和他们舍不得离开的亲友。
这一种被称为“食尸鬼”的寄生虫不知从何而来,然后爆发。寄生于人体内,在一周的时间内——原先是两周,可不知为何时间变得越来越短,从虫卵分裂繁殖,化为虫蛹,再长成1厘米左右的成虫,它能破坏人的神经中枢,让感染者看上去如同酗酒的醉汉摇摇晃晃,和狂犬病患者一般乱咬,通过体液感染其他人。最后从人体内钻出,看上去颇为恶心。患者通常都由特勤局的执勤人员执行安乐死,尸体焚毁防止传播。可全市一千万人,感染率达百分之三点二,将近三十二万人,加之疫病爆发突然,人工效率未免也过于低下了。
特勤局的实验室本来已经研发出食尸鬼疫苗,于是食尸鬼对于安迷修这样点普通民众而言,可怕却也可以预防,总觉得它离自己很遥远。可在一次执勤人员执行任务被患者所伤之后发现疫苗接二连三失效,引起极大恐慌,疫病也随之迅速传播开。
天色已晚。路灯虽亮着,但为了防止在看不清东西的暗处撞到感染者,安迷修还是调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着路,他毕竟暂时还是想活久一点,再多看看这个生他养他长大的城市。
路边的酒吧人声嘈杂,音乐放得震天响也听不出旋律。在里面酩酊大醉的不知是感染者还是留下的家属,想来都是觉得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趁早寻欢作乐。
冷白的光往四周随意地扫了扫,冷不防照到路边的一张男人的脸,那个人蹲在地上,黑色衬衫和黑发让他在暗处并不显眼。修长的指间夹了一支未点燃的烟,白皙的脸被照得惨白,连带着将紫色的眼睛照得像他小时候对着阳光把玩的紫水晶。
安迷修被唬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青年显然也吓得不轻,差点由蹲姿直接摔到地上,烟也扔了。他抬头看看安迷修,皱了下眉:“安迷修?”
安迷修愣了一会,慢慢开口:“......雷狮,是你啊。”
“你没走?”雷狮站起身,他比安迷修高半个头,上下打量面前的人,换下那身白大褂之后那点斯文败类大气质都荡然无存。“我还以为你会发挥你的绅士风度带凯莉一起出去,她在外头也就只剩一个亲戚了。结果你还是这么蠢啊。”
“我以为你会早早跑出城。”安迷修抱起胳膊,戒备地盯着他,“说真的,你不像会当医学研究员的人。你几乎不关心别人的生死。”
他们还是这样,一见面就吵架。
其实他们俩见面次数也不少,安迷修是凯莉的朋友,雷狮是凯莉的同事,不免碰过头。只是他们见面都以不愉快告终。雷狮比他小几岁,性格恶劣的青年似乎很热衷于惹安迷修生气,并以此为乐。
但这会安迷修没心思和雷狮争辩谁才是蠢货的问题,他不耐烦地说“你也赶紧回去吧”,转身就要走,被雷狮一把抓住了手腕,挣都挣不脱。
安迷修有点生气,还没开口却对上了雷狮一本无辜的眼神。不得不说,这幅表情配上这张漂亮脸蛋,杀伤力是真的大,听凯莉说雷狮当选过实验室室草。即使安迷修和雷狮是同性且一贯和他不对付,被这样俊美的青年看着,手腕还被攥在人家手里,面上也不由得有点发热。
“你让我回去哪?”雷狮的语气无辜里带了点气愤和委屈,“我住的地方有钱人都跑光了,水电也停了,我怎么住?睡大街?”
“那你想怎么办吧。”安迷修别开脸让自己不直视雷狮的眼睛,“先说好,我没那个钱给你住酒店。”
“简单啊。“雷狮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紫色虹膜在路灯下随着他的动作闪着微光,“你收留我不就好了。”
这个混账。雷狮的语气理所当然得让安迷修无言以对,像是早就知道安迷修不会拒绝一样。以他的性格当然不可能真的让雷狮去睡大街然后某天被感染者一口咔嚓了,他拿雷狮没办法,雷狮可是把他摸透了。
“等等,你没感染吧?”安迷修狐疑地去敲雷狮另一只手上兼用作联络器的探测患者感染程度的探测器,手表一样的屏幕欢快地亮了一亮,显示出健康的绿色图标,状态良好。特勤局发的玩意应该不会出错。
“......走吧。”安迷修甩开了雷狮的手,算是勉强同意了雷狮跟自己回家。
安迷修下好两碗面端出来时,雷狮手上的探测器投出一个小屏,一个和雷狮长的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正表情激动地和雷狮争论着什么:
“你以为我想让你回来啊!要不是爸妈坚持,我都想你直接死那好了!”
雷狮倒是平静,倚靠在沙发上懒散地摊手,“那就如你所愿啊,你再也不用见到最讨厌的弟弟了。就和爸妈说我脑子撞傻了回不去了就行。”
“你!”男人气结,挥挥手叫另外一个什么人过来,气愤道:“雷伊你来说吧,说不动就不管他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黑发紫眼的女人缓缓入境,看样子是雷狮的姐姐。从气质上来看,反而她和雷狮更像些,比起气急败坏的哥哥冷静得多:“雷狮,刚刚检查站宣布关闭了。”
兄弟俩皆是一愣,只听她接下去:“你要是现在赶过去申请一下还有机会,否则你这条命就真的会送在这里,这可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安迷修看见雷狮对着他做口型喊他过来,他没有动。不随意掺和别人家事是基本礼仪之一。谁知道雷狮直接走过去把他拽到屏幕前,一只手看似随意的搂在他肩上,实则牢牢禁锢着安迷修不许他挣扎。
“雷伊雷蜇你们看好了,这我男朋友,他不走,我也不走,懂吗?”
安迷修一面试图掰开雷狮的手,一面僵硬地对屏幕里的人露出微笑;“哥哥姐姐好,其实我不是……”
雷伊那边手机铃声响了一下,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再抬起头时叹了口气。
“边境完全封锁,已经没有出来的可能,你们保重吧。”
她对安迷修点头示意,“那这段时间,我弟弟就拜托你了。”说完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完全没给安迷修辩解的机会,留他看着熄掉的屏幕干瞪眼。
雷狮的手还环着安迷修的肩,片刻后若无其事地松开,“你煮了面啊,有加鸡蛋吗?”
“为什么拿我当托辞?”安迷修洗完碗走出厨房,他更想问雷狮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他男朋友。雷狮正咬着根烟靠在落地窗边发呆,屋内温暖的光线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烟没有点燃,他就那样叼着,漏出一点虎牙的尖端。
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原本繁华的城市灯火灭了大半,只有零星的几点光亮昭示还有人在这里,四周一片死寂。似乎已经死去的城在黑暗中无声地崩解。
没有等到答案,安迷修走到雷狮旁边,颇有点没话找话地问:“你抽烟?”
“不抽。”雷狮像是才反应过来安迷修走到他旁边了,拿下烟捏在手里。“同事走前给我塞的,我也不会抽,无聊了就叼着。”
这是什么叛逆期小孩子一样的举动。安迷修几乎要给气笑,又问:“你为什么留下来?”
雷狮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你呢?”
“我只是没地方可去,想留下来。”安迷修也靠上冰凉的玻璃,“该你了。”
“就是不想出去。”雷狮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出去还不是被关着,无限期隔离,和试验期观察的小白鼠有什么区别?”他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纸烟被指甲掐出划痕。
“是吗?我不知道,别人也未必知道。你搞研究消息应该得到的消息多一些。”安迷修耸肩。“对于大多数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被关起来也没什么了。”
“还未必能活下来呢。”雷狮冷笑,“我不是专门负责研究疫苗的,但我知道一旦疫苗失效,感染食尸鬼想活下来就只能靠全身换血,要是大批感染根本没有办法。检测机器也不是百分百准确,人工太费时没法一个个过。万一有人不小心携带了虫卵出境还没被检测出来,那可说不好以后会怎么样了。“
“安莉洁呢?她怎么样了。”
“不清楚,”雷狮把手里的烟隔空扔进垃圾桶,智能垃圾桶闪了两下蓝光算作抗议,“但估计也没几天好活,毕竟从感染到死亡的时间越来越短。她还主动将身体数据提供以用于实验,明明知道没用......”他短暂地顿了顿,“可悲。”
安迷修叹口气。像是想活跃气氛,开玩笑似的问道:“你想死吗?”
雷狮扭头,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当然不想,我又不傻。”他直起身,“都留下来了,不应该多活一天是一天吗?”
安迷修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刚才......你通话的时候说的......为什么?”安迷修支吾一会,还是没能把“男朋友”说出口。
“我说我暗恋你你信吗?”雷狮说得轻描淡写,看着安迷修“哈?!”地一声,整张脸涨的通红。
“这个不能随便开玩笑的,雷狮。”安迷修伸手压了压雷狮的肩膀,一脸沉重。
“就是开玩笑的啊,”雷狮打了个哈欠,“但既然活不了多久了,干脆就试试谈一下呗。”
安迷修深吸一口气,尽力露出亲和的微笑。
他一发力把雷狮转过去,往客房里推,“房间给你收拾好了赶紧去睡觉吧拜拜了您内。”
果然他们之间还是不能说太多话。
后来安迷修想,尽管他们八字不合,但是对对方开始有感觉好像就是那个时候。
也许是因为身处黑暗中的紧迫感让他们也本能地渴求温暖,两个孤独的人开始笨拙地关心还不算太了解的对方,虽然往往是以互怼的方式。结果是他们常把晚上吃什么或是谁把房间弄乱,打的单机游戏到底谁赢的次数更多这一类杂七杂八的事情转变成动手。好在都留了点分寸不会使狠劲,不然双方的俊脸怕是都要不保。
两人实力相当,难以决出胜负。打着打着,可能就因为一个对视而双双笑场,同时卸了力趴在对方身上瘫作一团。剧烈运动后的躯体发热,呼出的气体都是滚烫的。这个时候雷狮看上去更像一个普通的英俊青年,老是硬拉着安迷修躺到瓷砖地面上,体温能把地板捂热,还会干挠痒痒这些小孩子都不屑的幼稚行当。比平时那幅狂傲的样子要可爱。
安迷修早先在家里囤了不少食物,水电供应暂时正常。他们还不需要出去觅食,只是雷狮很不习惯被关起来的感觉,老是念叨着想去那天看到的酒吧。
这种在末世中的安全处境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好像下一秒这种环境就会烟消云散。死亡好像离他们很远却又很近。
这时候的人无非两种,能活的拼了命想活下去,不能活的自暴自弃享受最后一点时光。他们倒好,两个奇葩一个无处可归不愿离开,一个有家不回乐意待着,这样一看,他们倒是刚好凑一块。他们疯了吗?也许吧。
安迷修没有追问雷狮称他为自己男朋友的真正原因,没有必要,他觉得。如果真的喜欢,两人说不定可以试试——不一定,前提是他也喜欢上雷狮的话。他自嘲地想道。食尸鬼造成的危机消除了很多其他因素,让他没有那么多顾虑。即使是开玩笑,也可以抱团取暖,好歹身边有个同伴。他也不怕雷狮哪天把他捅了跑,一来雷狮不会闲的没事做这种勾当,二来都知道自己的必定的未来了,还怕死么?
可能人身在绝境中时,很多事情都不会在乎了。他还没有到放弃自己的地步,但他承认,自己也不清楚拒绝生的机会留下来,在必死的前提下活着是因为什么。真的只是想多看看这座城这么简单吗?他知道雷狮不走也肯定不只是因为出去要被无限期隔离。
也许雷狮能给予他活下去的动力,这一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能给别人带来温暖,被需要,也挺好的。雷狮的到来把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填得满满当当,充斥着生气。
要是凯莉在这肯定捂着眼睛指着他们喊你俩怕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他想起被感染了的爱人逼着离开她身旁的女孩,心里又有点发酸。
生物钟忽然失灵,安迷修一觉睡到中午,被饿醒走出房间时雷狮还坐在电视前打游戏,自从网络断了之后他就往安迷修电视里翻出不少单机游戏。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游戏他可以翻来覆去地玩,不把每个关卡打到五星不罢休。安迷修路过去做早饭时看了一眼,《间谍鼠》,很早之前的游戏。褐色的老鼠特工灵活地在各个隔间里蹿动,白色虚线轨迹绕成乱线团,后面的黑猫几个扎猛子都没能扑住游戏机操控的老鼠。
剩下的食材还够吃一段时间,安迷修想了想,不知道雷狮吃过没有,饿一天肯定是不行的,他做了两个三明治。虽然也可以靠喝营养剂维生,但他总觉得喝那劳什子在相当程度上失去了进食带来的愉悦。
他咬着面包把另一份三明治放在雷狮盘起的腿边。雷狮有时候懒得出奇,离自己不过三四米的距离都懒得去拿放在桌上的食物。雷狮看都没看,一只手移动主角老鼠的路线一只手抓起来就啃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咀嚼完咽下去,“下次别放生菜,和吃草似的。”
“不喜欢吃自己挑掉。”安迷修也坐下来边吃边看他玩,“人不能消化纤维素,但不摄入也是不行的。”
雷狮看着被咬了一口的三明治,滑动几下手柄,电视上显示过关成功的卡通页面,他用指甲揪出生菜扔进盘子,耸耸肩又咬了一口。“算了,既然是你做的还是吃了吧。”
你已经把生菜挑出来了。安迷修腹诽道。
“干嘛?”雷狮注意到安迷修的神情,“这是看在是你的份上,要是别人做的我早就丢掉了。”
安迷修反应了好一会雷狮话中的含义,然后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噗地笑出声。
雷狮有把他看作特殊的人,是这样吗?
让他惊讶的是,自己对于这段时间和雷狮相处没有反感,打闹时气得牙痒,打完还是应了他的要求做他爱吃的,加上以前养猫时的经历让他产生了一种养了只大猫的错觉。
雷狮不明白他为什么笑,疑惑地想发问,下一秒安迷修的举动让他顿住。
——安迷修伸手抹掉了他嘴角的那一点沙拉酱,指尖堪堪擦过他的嘴唇。
安迷修笑着收回手,忽然惊觉自己做的事好像有点超过了朋友的范围。他匆忙解释:“抱歉......!之前养过猫,习惯了......不对,你嘴角沾了东西,下意识就......”
“安迷修,”雷狮正色看向他,“我以为你知道我对你有意思。”
“啊......”安迷修不知道作何应答,他其实隐隐约约是有察觉的,雷狮指的是那方面的意思吗?可是......
两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过几厘米,雷狮试探性地靠近一些,安迷修没有躲避的迹象,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直挺挺坐在原地不动。他就那样看着黑发青年俊美的脸慢慢凑近,青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细碎的紫色光彩,两人下意识放轻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安迷修脑子里一团乱麻,雷狮这是喜欢我的吗?我喜欢他吗?他要做什么?他是想......
他大概知道雷狮接下来会做什么,但奇异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抗拒,心跳却快得遮掩住了还不合时宜地放着的游戏音效。
就在快要碰到的那一刻,像所有电视剧小说里的桥段一样,电话偏偏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把安迷修惊得一跳,直接撞上了雷狮的唇,然后捂着嘴抓起电话往阳台跑。雷狮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点柔软的触感,若有所思。
安迷修冲到阳台才想起来看一下联系他的是谁,来电显示“安莉洁”,安莉洁是实验室的主要研究人员之一,由于研究工作需要保密,即使作为朋友,一般没有大事她也不会联系安迷修。前些日子她又被感染了,小半个月过去还活着的概率极低。安迷修知道安莉洁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接起电话:“喂?”
不出他所料,那头另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不属于安莉洁:“安哥?是安哥吗?”
应该是安莉洁的朋友,他见过她几次。原本活泼的小姑娘语气变得沉重,“是这样的,安哥,能请你过来实验室一趟吗?......”
穿着白大褂的女孩领着雷狮和安迷修往实验室中心走,以往忙碌的实验室留下的人寥寥无几,可以理解,人类毕竟是趋利避害的动物。
“安莉洁小姐在一周前食尸鬼发育到后期阶段时自愿将自己的身体捐出供实验用......冰冻可以减慢食尸鬼的发育,但是我们进行研究时发现不知为何幼虫发育速度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孵化了,我们用尽所有方法都无法遏制它们生长。”
“所以......在情况变得无法预测之前......”女孩的声音哽咽住了,她努力让自己把话说完,“您是安莉洁小姐的朋友,能请您......让她安息吗……?”
“安莉洁小姐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想在最后为她做哪怕一点事。“
安迷修垂眸,问,“凯莉呢?她应该知道安莉洁的事了,她说什么了吗?”
女孩抽了下鼻子,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联系不上凯莉,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显示空号状态,按理说她不可能会这么做,她不会不关心安莉洁的情况的。”
安迷修皱起眉,他同样联系不上凯莉,发出去的信息没有回音,电话打不通。这就有些蹊跷了。凯莉虽然善于戏弄人,但她不可能离开安莉洁转头就注销手机号。
他一侧头看到雷狮的神色凛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还没等他问,雷狮就看向他,表情松动了些。“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示意女孩继续带他们往前走。
安莉洁被放置在实验室中心的隔离室,厚厚的隔热墙和耐高温玻璃阻隔了外界一切可能有的接触。浅蓝色头发的女孩安静地躺着玻璃罩内,不像那些被感染患者的颓废模样,反倒是像预备被献祭的冰山圣女。据女孩说,安莉洁在实验之前已经吸入煤气进入脑死亡状态,不会有任何痛苦。
几个研究员在隔间外调试着数值,见到来人纷纷抬起头。一个研究员表情很明显惊诧了一下,然后长叹,“你居然没走啊……”
“是又怎么了?”雷狮一手搭着安迷修的肩膀一手插进裤兜,“你们还在做无谓的尝试吗?”
研究员一瞬间流露出愤怒的情绪,但很快就转变成了疲惫,“如你所说,根本没找到抗击食尸鬼的特效药,疫苗也研制失败,现在还没有志愿者愿意提供研究,我们决定——”他顿了一会,好像那些字眼正重重堵在他喉咙中挤压肺里的气体。
“宣布实验失败,放弃研究。”
安迷修知道这意味着剩下所有活着的人——包括研究员,能做的只有等死。本来实验室就是靠那一点希望撑着死亡的压力,现在它们像石块一样把他们掩埋,压垮了他们年轻的脊背,压灭最后一缕热情。
他们失去了所有,家人,财富,希望,一切的一切。他们真正地活在了末世。
雷狮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少见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研究员嘴角提了提,似是要笑,最后却只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安迷修,”女孩轻轻拍了拍安迷修的背,“来送送安莉洁小姐吧。”
剩下的研究员已经调试好了设备,资料和重要仪器被移出。只需要拉动操作手柄,隔离室内就会燃起大火,高温会把人体和食尸鬼一起烧成焦炭,持续时间再长一些就都成了白灰。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所有人停滞不前,没有人想由自己去完成这样一个悲哀而痛苦的任务。安莉洁性格温和长相清丽,平日待人真诚。大家表面不说,心里都很喜欢这个年轻有为的漂亮女孩,想再多看她几眼,幻想奇迹的发生,也许在安莉洁身上新疫苗能起效。谁都不忍抹去她存在的痕迹。
可食尸鬼的孵化迫在眉睫,如果不及时处理,安莉洁优雅的倩影就会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梦魇。
安迷修的手在颤抖,明明知道她已经不再是鲜活的生命,不会再有痛苦。自己不过送她一程,尽最后的朋友情谊,心里还是如针扎般刺痛。
“......安莉洁小姐,我的挚友,祝愿您安息。”他低声说道,自己都未意识到声音的嘶哑。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亲近的人死亡,每一次的离别都在再一次面对他人死亡时堵上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让他眼前发黑。心跳一下一下砸在胸腔里,回响占据了大半的思考。他也许要告诉自己生死有命,没有人能陪他到最后,可死去得毫无意义怎能不叫人唏嘘。
安迷修想起凯莉刚宣布和安莉洁在一起时两个女孩明亮的双眼和清脆的笑声,开玩笑地说让他请吃饭,或者起码两次的甜品奶茶。她们曾那样幸福,那种平凡的快乐早已随着疫病的爆发而被和感染者一起被埋葬了。
他想哭,他应该为他的朋友感到难过,却什么都没有憋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伸手去拉那个手柄,不知是不是手心出了汗,还是手柄太久没用被锈住卡得死紧,一下居然没拉动,第二次依旧是失败。
他咬住的嘴唇几要被咬破,腿不受控制地发软。他想大喊,想逃避,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朋友的离世。
安莉洁死得不值,她还那样年轻有才,她和凯莉都是。她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后背贴上来温热的躯体,从背后松松环抱着他,雷狮有力的手臂附在他发冷的手臂上,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肌肉发力慢慢拉动手柄。钢铁持续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手掌的握力捏的安迷修的手有些疼,而他们浑然不觉。
雷狮的下巴贴在他侧颈处,温暖的气息让安迷修感到些许安慰。雷狮的双目透过隔热玻璃直视着安静躺着的女孩。安迷修余光看到他的侧脸,肃穆的神情之下翻涌着安迷修没能解读出来的某些东西。
手柄拉到底的那一刻,他听到雷狮轻声说:
“愿你安息,与你的爱人团聚。”
安迷修觉得他还想说什么,但他没有。金属的尖锐声音余音未落,整个隔离室内轰地开始燃起大火灼伤了他的虹膜,红的黄的光焰烙印在他视网膜上,那一抹冰蓝被火焰顷刻间吞噬殆尽,隔离墙遮掩住食尸鬼操控人体的扭动和凄厉惨叫。周围响起悲呼声和抽泣声,和安莉洁关系好的女孩们哭着抱作一团,有人流着泪锤地哀号。不仅在哭早逝的核心研究员,也在哭他们未知的死亡。
雷狮放开安迷修,退后几步,隔热墙无法完全阻挡五百多度的高温,他的脸被火光和热量映得烧得发红。他向安迷修伸出手,声音基本被喧闹掩盖,却还是听到他说:“走吧。”
安迷修依旧沉浸在情绪中,但他把手塞到雷狮手里,家离特勤局不算太远,就这样被他一路牵着走回了家。
走之前那个请他们过来的女孩塞给他们一个箱子。“里面是特勤局执行人员的东西。”她说,“有高能燃烧剂,火焰枪和氰化物胶囊,万一有患者攻击你们或者看到那些已经死了的人......用这些,好歹让他们走得体面一点。”
雷狮没有作声,接过箱子点头,安迷修不忍再看她的表情,扭过头去。
回到家雷狮就把他推搡进浴室让他洗个澡冷静一下。安迷修依言照做,他现在也实在需要平复心情。
雷狮冲完澡出来之后往安迷修房里瞟了一眼,他没开灯,客厅的灯照亮了房间一角,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推门,光倾泻到坐在床边的安迷修身上。安迷修换了身睡衣,两眼盯着窗外发呆。今天的月亮挺亮,和被切成瓣的柠檬似的。雷狮想到,现在是夏末,就快入秋了。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擅长安慰人。他本来想让安迷修早点睡,但他自己好像还没有资格说这话,再说,安迷修现在已经没有工作了,早睡第二天做什么?
所以反倒是安迷修开先了口:“雷狮,陪我一会好吗?”
于是雷狮走进安迷修房间,带上门。也没开灯,就坐在安迷修旁边。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安迷修的轮廓变得有点模糊,他的体温也是模糊的,可能是才洗过澡不久的缘故,温暖又不太有实感。雷狮觉得安迷修这个人也不太真实,他太纯粹,不像活在末世里的人。
他忍不住要去握安迷修放在腿上的手,好像要确认这个人还在他身旁。安迷修没有反抗,像下午被带回家那样任由他紧握着,直到他们的温度熨贴地融化在一起。
安迷修看着握着的手,忽然笑了。他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留下来特没用。”
“我不是为了任何人留下,也不是为了研究出疫苗药物。我没有感染,他们告诉我我应该出去。我总觉得我应该留下来做点什么,但我什么也不会做。”
安莉洁的事情之后他想了很多。一方面他为好友的死而悲哀,一方面他愧疚自己没能帮助到她,他们。
“我都不知道我留下来能干嘛,替其他留下来的人疏导情绪吗?”他苦笑,“我不怕死,但我也想活,可我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活下去。”
“安迷修,”雷狮沉声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讨厌安迷修这个样子,没有那股生气,好像灵魂已经不知飘去几千里外了。老把所有责任包在自己身上,被压得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找人分担。
“我没法不去想啊,“他的声音变得缥渺,我需要一个支柱给我活的动力。如果没有,我......”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雷狮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不是浅尝辄止,也不是无意擦过,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雷狮的手摁住他的后脑勺,唇舌肆无忌惮地扫荡,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简单高效,安迷修被亲得七荤八素,气息不稳,但他的负面情绪被这个横冲直撞的吻冲散不少。雷狮直到自己也快没气了才放开他,两人都气喘吁吁。
“你要发泄情绪,和我打一架,找我打游戏都可以,我给你放水让你打个畅快,”雷狮的气息也不稳,他的紫色眼睛被月光照的发亮,“但别给我说那些丧气话,我不爱听,我也没那个兴趣。不要想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
安迷修愣了好一会儿,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欣喜?无奈?还是笑他们的命运?“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问,“你知道我们不会再有未来。”
雷狮环抱住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但我们有现在。”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安迷修。”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看得出来,所以,要不要和我试试?”
不知是谁先吻上了谁,唇齿纠缠间呼吸恰到好处地升温,他们的手探进对方的衣物触碰结实的腰腹。睡衣被解开,长腿贴在一起燃烧起不同寻常的火焰。他们都是正值青春的青年人,面对喜欢的人自然碰碰就起反应。
雷狮把安迷修压在床上,嘴唇终于分开,拉出一条银丝在月光下发亮。安迷修抬头故作镇定地看着身上的人。冷光斜射进雷狮的眼睛折出无机质的光彩,把白皙的皮肤和立体的五官衬得如古典艺术家精心雕琢的雕像。只是大理石不会在耳尖和脸上泛出薄红不会有生动的表情。他不知道的是月光也同样照进他自己的眼睛,像照在波光粼粼的湖泊。
雷狮倒还算有理智,他对安迷修说:“如果你不想要,我不会勉强你,强迫人就没意思了。我不介意给你一个适应的过程。”
安迷修沉默不语,当雷狮以为他在拒绝打算起身离开时,他一把环住了雷狮的脖颈。
安迷修不太记得后面发生的事情了。他本来想的就是死前疯狂一次也无所谓,谁料想两个都是毫无经验的处男。他们的第一次不算轻松,两人都紧张得很还要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好在本能提供给他们不少帮助,人性骨子里的兽性是从未消失的。安迷修被顶得疼了,眼睛一直流眼泪止都止不住,不知是痛的还是单纯的难过。发泄出来时雷狮低头吻掉他眼角的眼泪,好像说了什么,他累得只听见几个字就没撑住睡了过去。
他说:“为我而活。”
第二天安迷修是被音乐吵醒的,黑咕隆咚中由模糊逐渐清晰,风格复古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他脑中。
他彻底清醒了,阳光刚好照到床上,枕头被子被睡的凌乱,睡衣做之前被扔在地上幸免于难。他把衣服捡起来套上,宽松的款式没法完全遮住昨晚留下的痕迹。
雷狮刚把烤好的面包片放进盘里,还挺有闲心地煲了粥。安迷修从来不知道雷狮居然会做饭,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了张年代久远的黑胶唱片放着。《Born to die》*,安迷修听过这首歌,但果然用黑胶唱片现场放的音质还是不一样,电脑也很难模仿出那一点细微的差别。女歌手磁性的嗓音在屋里回荡,从容不迫,一步一步踏进深渊。向死而生,歌名倒是应景。
“醒了?”雷狮走上去吻他的额头,“早安,男朋友。”
安迷修微微偏头试图躲开,他一时间还没那么快接受每天和自己打打闹闹的人变成自己恋人的转变。
但雷狮进入角色相当快,安迷修怀疑他预谋已久。
他想起之前那个疑问。
“你当时称我为你男朋友,是不是因为你之前就喜欢我了?”
雷狮白眼一翻,刚刚营造出的温柔男友贤惠主夫气息瞬间碎成渣掉了一地。“你猜。”
安迷修不打算猜,搞了一晚上又睡了很久,他饿了。雷狮做饭不算特别好但也说得过去,凑合着能填肚子。他喝着粥盘算东西还能吃多久,食品还是得尽量节省些,吃完就只能喝营养剂了。
雷狮和安迷修确认了关系就开始肆无忌惮。硬要拉着安迷修到寥无几人的街上逛。安迷修原本不大乐意,后来一想就算待在家里也难逃一死,那闷死在家也太憋屈的了,也就由他带着跑。
雷狮找到一家饰品店,电子售货屏早就断电,柜台经理跑得一干二净,大大小小的物件还在原处摆着。当时人人自危,跑得匆忙都没能带上太多东西。
他和撞上商船的海盗似的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翻,翻出一对样式简单的圆环戒指。据说是用耐高温高硬度金属做的,相当耐造。他拿了店里的机器往上面刻了两人的名字,扔给安迷修一个。安迷修想来想去感觉不妥,往柜台上放了几张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现金,被雷狮嘲讽“人都跑完了把东西丢了你还给钱。”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挽着手散步,偶尔忽然跑起来躲避已经失去神智的患者。快要入秋,公园里的残荷无人打理,颇为凄凉。路边被丢弃了盆普通的金丝菊,雷狮看安迷修实在喜欢就干脆捡起来抱回去摆在阳台上。浇了几天水,花骨朵胀鼓鼓地像要炸开。在死亡笼罩的阴影下愣是活出了岁月静好的样子。
安迷修时常会觉得恍惚,这样的生活除开时刻死亡的威胁,是他从前幻想过想要的生活,和恋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虽然他没想到对象是雷狮。
他暗暗祈愿这样的生活持续久一点,担忧这担忧那的时候总会被雷狮强硬地打断,扯到哪个地方来一发。他们没有未来,只有在还存活着的现下疯狂。
雷狮老说安迷修肯定会死在他之前,因为他太老好人了,看到不相干的人也要帮,迟早有一天为了救别人被感染而死还不被感激。安迷修气得要打他,雷狮接下他的拳头无辜地说难道不是吗?
他还说安迷修死早一点也好,要是雷狮自己先死了安迷修肯定难过得要命,然后消沉得没几天就也去了。如果是雷狮活下来,就算是丧尸围城他也会躲起来活下去,或者挖个洞跑出去带着安迷修的骨灰满世界跑。安迷修无语道你是不是想到了林觉民烈士的《与妻书》。
可他们既不是烈士也不是悲痛的妻子,他们不在那个悲壮的年代中也不是故事里的英雄。他们不过是活在末世中的普通人,总会迎来那一天。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