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着魔（20）
篮球队的训练正在火热展开，刚还觉得江劲腾对待训练不严谨的邵逸辰现在早已抛开偏见，不得不说，江劲腾再胡闹，对待重要的事情的态度还是很值得褒奖的。邵逸辰在一旁观看了很久，即使被邀请他来观看篮球训练的人完全忽略，他还是觉得很欣慰。
汗水在江劲腾的身上尽情流淌，汗水铺满整张脸，从额头顺着脸颊滴落，划过隆起的喉结缓缓的晕开浸湿了白色篮球服。间歇修整的空档，江劲腾绕着篮球场兜了个小圈，抓过角落里备置好的毛巾，粗糙的在脸上抹一把，随手搁在凳子的把手上，一口矿泉水喝完，瓶中的量好似没有减少。
即使几步之遥的距离，江劲腾也没有过来找邵逸辰，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让邵逸辰想不透江劲腾究竟是叫他来干嘛的，难道是来凑人气的吗。不过此刻邵逸辰倒也没有计较什么，光是看着江劲腾重复运球这么枯燥的事情都能让邵逸辰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邵逸辰不是一个容易浮躁的人，但醒着的时候能完全放松身心的时刻并不多，即使发呆的时候潜意识里还是在思考，只是有时候回过神来会忘了刚刚所想的事情，但忘了，不代表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多了一个人，可能已经坐下来很久了，感受到身侧投射过来的强烈的目光，邵逸辰转过去，看到一张柔美的脸正微笑着望着他，见邵逸辰转过来，笑意更深。
“言毅。”邵逸辰轻轻的叫出对方的名字，心里却在想这个男生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也是同校的学弟。
“看到我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言毅嘴里嘟喃着，身体往后仰，双手支撑在两侧，黑溜溜的眼珠随着场上的江劲腾移动，看得比邵逸辰还专注，“他打篮球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看？”
邵逸辰闻言再度望向场上的人，刚好那张俊朗的脸也转了过来，两人目光交汇，场上的人翘起嘴角，汗水渗入眼睛，用力的眨了眨，缓解眼睛受到的刺激后重新对上邵逸辰的目光，很快就移开了，继续投入训练中，这一刻跟记忆中的场景不谋而合。不知道被什么蛊惑，邵逸辰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言毅的问题，眼睛盯着江劲腾投篮的身姿，像很久之前暗恋江劲腾的时候一样，观察着江劲腾的每个细节，生怕漏掉什么会因此惋惜。尽管一开始邵逸辰是因为好奇心才开始关注江劲腾，但不可否认，喜欢上江劲腾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打篮球的时候身上会发光。”
“发光？”言毅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斜着瞟了邵逸辰一眼，接着认真打量起江劲腾来，“我看，会发光的是你的眼睛，不是他。”
“我总感觉，你并不想看见江劲腾的好。”邵逸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好不好我比谁都清楚，因为他跟我是一样的人。”言毅望着邵逸辰，眼神飘飘的，更像在想事情，感觉心情也不大好，整个人看起来绵软无力，闷闷的。
“跟你一样是什么样？”邵逸辰问道，脑袋里浮现出有关言毅的所有画面。
“你觉得我怎么样？”言毅反问道，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嘲讽中带着些许自傲。
邵逸辰眼睛瞟着下方，再慎重的思考了一遍，细细品着与这个人之间有过的几次交集，“不怎么样。”
一般人被别人这么说上一句，不生气也不一定有什么好脸色，但言毅听完却笑得更欢了，仿佛邵逸辰这句评价是另类的夸赞，见言毅笑得这么开心，邵逸辰重新燃起对这个人的好奇心，可总也说不出对言毅的好奇究竟是因为这个人刻意涂抹在身上的神秘色彩，还是仅仅因为江劲腾才对这个人产生半点兴趣，但好奇归好奇，邵逸辰是不会主动去挖掘对方隐私的。
“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言毅突然问道，说话的时候大眼睛汪汪的，看起来有点委屈。
“我没什么话要跟你聊的。”江劲腾冷冷的回应一声，却因言毅话题跳跃得太快摸不着头脑。
“可是我有啊。”言毅说，语气比邵逸辰还淡，丝毫听不出“有”在哪。
“你想跟我说什么？”邵逸辰把目光从颤动的篮框挪到言毅脸上。
“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呢，我都这么自揭疮疤了，你以为我是说出来让你嘲笑我的吗。”言毅从鼻孔里笑出声，听来自嘲的意味更浓些。
“我没有这个意思。”邵逸辰表面依旧不冷不热，但心里还是对言毅想说的话有所期待，“我只是觉得关乎你的隐私，如果不是你主动说，我问也很不合适。”
这时候江劲腾又看了过来，这一次邵逸辰觉得，江劲腾应该看到他身旁的言毅了，不然脸色不会这么阴沉，就连移动的步伐都因走神踌躇不定，真是奇怪的两兄弟，这两人若有似无的亲情有时候看着也让邵逸辰瘆得慌。
邵逸辰转而看向身旁的言毅，只见言毅正欢快的挥动手臂，向江劲腾打招呼，脸上的笑容看着也挺真情实意的，大概也是真的因为见到江劲腾而感到欣喜吧，不过也许江劲腾不这么觉得，要不是教练几次示意，邵逸辰觉得江劲腾可能会冲过来，至于冲过来做什么邵逸辰就猜不出来了，总之，江劲腾似乎并不喜欢看到邵逸辰跟言毅在一起。
“我说过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没有不合适，朋友不是就应该坦诚吗？”
邵逸辰木愣愣的看着前方，有点抗拒回应言毅这个问题，说两人并不是朋友又觉得有点过分决绝，回答“是”的话邵逸辰又并不想跟对方坦诚什么，至于言毅坦不坦诚还得看言毅究竟想让邵逸辰知道多少。
“我刚刚说我比谁都了解江劲腾，你看起来好像不信，”言毅顿了一下，“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邵逸辰勉强跟上言毅的脑回路，对这个赌局很不应该的充满了期待。
“没有筹码，纯粹想让你信我，”言毅低头沉思一小会，抬起头手指着场上的江劲腾，江劲腾也正看过来，“就赌，待会江劲腾会走过来打我一拳，”言毅无缘由的面露愠色，气势汹汹，让邵逸辰看不懂。
邵逸辰看着江劲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尽管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鬼，但还是觉得是不是应该结束这个话题，却不免好奇的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打你？”邵逸辰问道，在言毅开口前迅速的瞥了江劲腾一眼。
“因为他不清白。”言毅说得很慢，声音不算大咬字却很刻意，端正坐姿，一副准备挨揍的模样，静静的望着江劲腾急促的步伐。
邵逸辰眼睁睁看着江劲腾收拢拳头近距离重重的捶在言毅腹部上，随即松开手掌，垂放在身旁，紧贴着大腿外侧，动作快速利落。可能早有心理准备，邵逸辰并没有任何震惊的反应，只是默默的看着江劲腾逐渐趋于平静的脸，脑海里回响着言毅的那句话：因为他不清白……
片刻后，才想起要关心下身旁的伤患。虽然挨了一拳，但言毅没吱一声，所以没有惊扰篮球场的其他人，邵逸辰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平时挨揍挨习惯了，还是没有痛觉神经。
“你跟逸辰说了什么？”江劲腾问道，可能担心会过分引起别人的关注，于是他扮作若无其事的坐在言毅身旁的位置上，犀利的目光紧紧的锁在言毅脸上。
邵逸辰一直敛住呼吸，好不容易找着咽咽口水的机会，只是气氛依旧焦灼，邵逸辰到现在都还觉得莫名其妙。
“我什么都没说。”言毅沉稳的说道。
江劲腾不可置信的看向邵逸辰。
“他，他，他是真的没说什么。”江劲腾的眼神尖锐，邵逸辰被盯得有些局促不安，甚至有种被人揭破奸情的错觉。
“我保证。”邵逸辰高举右手誓证道。
“江劲腾，教练找你了，你快去训练吧，我在这等你。”邵逸辰语气放得很低很低，柔声说道。
直到江劲腾走了，邵逸辰才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不是见不得言毅这个爱惹事的家伙挨江劲腾的打，但邵逸辰还是害怕江劲腾发怒的样子，这种害怕不是恐惧，而是担忧。
“信我了吗？”言毅问，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一拳也没有在他的脸上增添一丝痛楚。
邵逸辰觉得江劲腾这一拳还是轻了。
“信。”邵逸辰没理由不信，自从言毅出现后，也没有否定过。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妈妈的死江劲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呢。”言毅的声音很散，难得在他脸上看到忧伤。
邵逸辰愣住了，盯着言毅的脸，企图在言毅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戏谑的神色，但是没有。假如言毅说的是真的，那这也只是结论，原因呢？
“你说了你信我对吧？”言毅问。
“嗯。”邵逸辰没有意识的应道。
“我妈妈有精神障碍，以前没有看出来，跟那个男人生了我之后就慢慢加重了，小的时候那个男人还经常过来看我们，带着很多的玩具，我跟江劲腾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直到他发现我妈妈有精神疾病之后，就再也不来了，良心也只剩每个月银行卡里还算不错的生活费。那个时候我也六岁了，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这么多年来，有血缘还一直维持联系的，也只有江劲腾，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跟朋友，我妈妈除了我之外，也只有这么一个算不上亲人的亲人，可是，他却是帮我妈妈打开鬼门关的人。”言毅说着说着就沉默了。
同是单亲家庭，邵逸辰觉得自己已然很幸福了，此时很想安慰这个可怜的小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伸出去的手最终落在言毅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我妈妈拿着刀自杀的时候，我跟江劲腾都在，江劲腾攥住了我妈妈握着刀柄的手，本来他只要抢下那把刀就没事了，但是他迟疑了，就是他迟疑的那几秒，那把刀进了我妈妈的心脏。”
言毅看着邵逸辰，神色苍凉，“你不问我江劲腾为什么犹豫吗？”
“为什么？”邵逸辰已经不能思考，只能怔怔的附和道。
“因为我妈妈跟他说，求你了，让我解脱吧。”言毅说完，轻轻的笑了，显得很轻松，似是也解脱了。
“可是你说，面对一个轻生的精神病患者，他那几秒的犹豫是可以原谅的吗？”言毅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你恨他？”邵逸辰问道。
“恨不恨，我也只有他这个哥哥了。”言毅说得云淡风轻。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邵逸辰不明白，却又似乎是清楚的，这个人跟江劲腾一样有着极强的占有欲，说是想跟他做朋友，但怕不是把他当做外侵者了吧，接下来还会爆出多少关于江劲腾的事情呢，邵逸辰既惶恐，又期待。
“说了我当你是朋友啊。”言毅这么一句话就敷衍了事。
江劲腾训练结束的时候，言毅就走了，这一次邵逸辰将电话号码给了言毅，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大概是受不住言毅气势上的胁迫外加同情心泛滥，也可能是因为言毅说：“我觉得在江劲腾的事情上我们会很聊得来。”
“你们聊得很好啊。”江劲腾显得跟平常有些不同，表情有些落寞。
“也没有。”邵逸辰现在面对着江劲腾有点无所适从。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学校停车场的路上，越走越沉默，天色渐暗，地上的两个影子逐渐偏离轨道，通往不同的方向。邵逸辰停住脚步，望着江劲腾的背影，那种熟悉的孤寂感袭来，邵逸辰心软了，主动走上前去，再次回到跟江劲腾并肩的位置。
“让我等你那么久，不打算送我回家？”
“我的车你敢坐我就敢送。”
见江劲腾笑了，邵逸辰也轻松了不少。
“你是怎么想的？”江劲腾没来由的问，这点跟言毅还真是像，总觉得不说前因直接提问邵逸辰就能懂似的。
“什么怎么想的？”邵逸辰无奈的问道，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言毅跟你说的那些关于我的事情，你怎么想的？”江劲腾在车门外停住了，解锁了车辆，但并没有进车的打算。
邵逸辰也不急着坐进车，尽管停车场很闷，他现在脑袋里飞速转动想的是—江劲腾怎么会知道言毅跟他说了什么，不过江劲腾很聪明，从今天面对言毅的表现看来，知道也不是没可能，光看那一拳就很认真。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邵逸辰很诚实的说。
江劲腾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门，等邵逸辰坐进去后，再绕回去坐进驾驶位，锁上车门，“现在你来得及了，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
邵逸辰坐在封闭的空间里，有种被羁押审讯的感觉，紧接着在江劲腾威逼利诱下他就全盘托出了。
江劲腾听完反倒什么都不说了。
“成陆然的事情也是他对你的报复吗？”邵逸辰察看着江劲腾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江劲腾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邵逸辰，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道，“是对成陆然的报复。”
“为什么？”
“他不喜欢别人靠近我。”
这点邵逸辰也挺认同的，忽然想到自己，不知道在言毅眼里，他算不算是靠近江劲腾的人，如果算的话……邵逸辰不敢想。
江劲腾似乎看出了邵逸辰的心思，“你放心，你之前对我避之不及，在他眼里，你不是主动靠近我的人。”
邵逸辰长吁了口气，“那就好。”
“但你是我想靠近的人，言毅对付你的方式不会比对成陆然更好。”江劲腾说得轻巧，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祸害。
虽然江劲腾这么说，但邵逸辰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言毅这个人对他并没有什么敌意，不过防范心还是要有的。
“所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江劲腾正颜厉色的问道。
“刀捅进心脏的那一刻，你应该很害怕吧？”这是邵逸辰唯一想得到的一件事，事实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可是看着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鲜血流出的那一刻，江劲腾是不是也为犹豫的那几秒懊悔不已呢。
但是如果期盼江劲腾真的能为此解释两句，那江劲腾就不是江劲腾了。
“这么关心我，真的不是喜欢我吗？”江劲腾轻抚着邵逸辰的脸颊，笑得好不正经。
邵逸辰气恼的躲开江劲腾那只不安分的右手，刚躲开一些便被江劲腾抱住了，抱得很紧，胸膛险些透不过气。
“想在车里过夜你就推开我。”江劲腾轻声威胁道。
比起呼吸更像是叹息的气息在邵逸辰的颈肩喷洒，两颗心脏紧紧贴合在一起，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造出狂热的鼓乐，竟有点好听。邵逸辰一直悬着的双手轻轻的搭在江劲腾的背上，不敢用力，生怕惊扰到对方。
邵逸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江劲腾的指尖在背上摩挲的触感，身体传来的温热，还有犹如催眠曲般律动的心跳声，迷迷糊糊就没有意识了，半梦半醒间车外的风景好似变了个样，身上盖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外套上有着熟悉的气味，身旁一双眼睛如同黑夜里窗外投射进屋内的月光，清冷，却能定人心神。邵逸辰恍惚觉得自己正躺在以前跟江劲腾同居的公寓里，半夜被恶梦惊醒，转身看见江劲腾关切的目光，敞开的胸膛暖得刚好，邵逸辰总是喜欢钻进江劲腾的怀里，然后就能安稳的睡到天亮。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江劲腾侧躺在驾驶位上静静的凝视着邵逸辰的脸。
“终于舍得醒啦？”
邵逸辰尴尬的挠挠头，将外套扔回给江劲腾，望着车窗外熟悉的环境，快速下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