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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一家人》:神话的试金石是幽默

2023-07-26 18:50 作者:乌合之子  | 我要投稿

《超能一家人》:神话的试金石是幽默

by 乌合之子 20230726

刚看到片名的时候,我认为它应该是与《超人总动员》那样的,讲拥有超能力的一家人在现代生活中如何隐藏自己的超能力,并且打破这种现代性的重复,重归自己舒适生活方式的故事。

即便预告片说有沈腾的出现,以他自己的语言和动作形成笑料,我也觉得这不过是由反派提供的一种搞笑氛围,并不会影响正派角色的叙事性。

但看完《超能一家人》后,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理预期是有偏差的。网络的整体评论当然也是一种对现实的反应,但从一种美学反思来看,该片有另一种可以被解说的文本空间,那就是“无超能力者的超能力”

这是一部非常奇特的电影,我是说,它在超级英雄类型片上,是一个极为先锋的作品,或者我们可以将它称其为奇幻英雄喜剧。

超英雄喜剧的诞生

因为它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综合类型片症状,主角郑前并不具备任何超能力,而是维系其他角色超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他将如何以一个融入社会的普通人和脱离常识的异常者们进行相处呢?

超级英雄作品其实就是对神话故事的一次现代性模仿,此时身处正义凌驾的道德位上匹配的神话英雄角色成为了缺席,他们的连续性文化图谱被从天而降的超能力所取代。

在古代神话中,与他们共处拥有超级能力的其他位置的神,是被安排进大写的历史图景之中生存的星辰,他们彼此的超级能力与整个宏大文化密切相关。

不过现代人不是神,现代人是依托于现代社会而生存的,那些拥有超能力的部分,其实是逾越现代社会之外的异常特质。所以超级英雄必须要在现代社会的道德成长中,去够上他所匹配的能力。而这些成长的部分有家庭和时代精神作为支撑。

一家人或者一队人被突如其来的超能力砸中,并且与之相处的故事太多了。《神奇四侠》就是不知被拍了多少遍的存在。

可是如果成长的诉求在前面,而超能力的获得在后面呢,这一逻辑关系的倒错会带来什么呢?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四位家人拥有的超能力,正好对应着他们的精神诉求。

超能力有很多种,当然可以随意赋予每一位角色,然后让他与这种能力进行共处,这样的主题会导向失控与掌控的关系。可是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如果超能力作为一种人格面具正好是这个人内心所想要表现出的“超我”呢?

在电影的一开始讲述中,四个角色的精神特质。就被直接在拼图魔方中勾勒了出来。这也正对应他们之后所获得的超能力,也就是说那片流星雨其实不是用来触发超能力的,而是用来实现愿望的——这是一处有趣的互文对照,实际上在后续剧情里,郑前帮助家人做的,就是“实现梦想”。

郑德义会隐身,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在家庭位置中是一种自卑的存在。隐身可以隐藏自己的踪迹,也就可以让自己融入到家人与社会之内。

爷爷郑法获得不死之力,除开他认为自己是被气死这种啼笑皆非的原因之外,更在于他是一个战士,他拥有一个英雄梦。更深层次的说是爷爷的生死交错,才让郑前愿意回家。注意,既不是活着,也不是死亡。

郑天吼非常大力,因为她是被捡来的小孩,是一个小红帽式童话的外来者,她想要留下来成为家庭的一员,拥有大力则能够牵住想离开的物体。

郑罗曼可以飞行,他是芭蕾舞演员,她用自己轻盈的身体支撑起了这个家庭,她的能力没有被看见,所以想要通过飞行呈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的人都拥有对应的精神特质诉求,当他们获得超能力之后,在熟练掌控这种能力之余。很快就与之共处,因为这些能力就是他们精神世界所渴望完满的一部分。

当然这四个部分都共同指向一个希望,那就是郑前的回家。

回家一直都是超级英雄们最后的母题,在英雄之旅的终焉形成一个循坏,其实也不需要煞费苦心去构筑一个“完整的情感弧线”,就像乞乞科夫说的那样“我从不撒谎”,就想直接把故事的真相告诉你。现在大家知道了,为什么反派最后必须要不断重复自己的计划,以完成所谓“告解室”了吧。

神话的试金石是幽默

长久以来,很多超级英雄作品是以成年人拯救世界,作为一个英雄之旅的蓝本进行。他们的英雄之旅就是从离开家庭踏上冒险旅程开始。

《蜘蛛侠》的出现则开始关注超级英雄处于青少年状态的人物内心。这时我们才会发现,像彼特帕克那样的青少年角色本身就带有了一种幽默性。

“神话的试金石是幽默”,坎贝尔在《千面英雄》里如是说。

于是我们发现超级英雄也可以幽默,没有必要去承担整个拯救世界的责任。但是这种幽默性是依附于人物的,而不是依附于神话的。因为这个人物本身性格特质明显,他成为超级英雄之后,由于他的个人身份与英雄身份发生的落差,导致这种幽默性被放大。

那么处于一种结构性的喜剧是如何实现的呢?将整个过程倒错回来。

位于中心位的主角本身没有超能力,他只有处在群体关系中,才能够给予其他角色持续拥有超能力的能力。

成为超级英雄不是踏上冒险之旅,而是回到家乡,当他重新离开家庭前往旅途的时候,超能力这种个人性的特质随之消失,变成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机器下的“钞能力”。

真正的超能力是意识形态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会发现,拥有可见的超能力与不可见(却系统化)的超能力形成一组隐喻关系:

飞行/大力/不死/隐身,都是基于个人特质而量身打造的生态位。可是真正的超能力是调动整个系统规训而生成的,在这个位置上有三个人先后占据:郑前(技术)、乞乞科夫(权力)和波波洛娃(复仇)。

技术,是郑前发明的willpay理财软件,其存在就是后现代数字资本主义的化身,它看似拥有完美的功能,可以替代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感受,但也可以在一夜之间让其化为乌有。

这里有两个形成对位关系的场景,前者是郑家一行人找到钱包小偷并将其教训,后者则是波波洛娃通过系统漏洞拿捏并取出所有财富准备付之一炬。当然最后的结局,虽然在超能一家人的帮助下,也没能挽回。

郑前如果想要统治喀西契克,其实完全不用像乞乞科夫那样号召一大批人组建权力,在他弹指之间就能俘获这座城市的全部。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的成功与失败,都是建立在这一数字资本主义完美渗透进想象中的异国都市的前提下的一体两面。

权力,就是乞乞科夫所拥有的前现代产物。他来找郑前买下willpay,用“不会撒谎”的方式,直接讲出就是为了洗钱的意图。这意味着前现代的贵族权力在面对后现代的资本力量时,缺乏基本的想象力。乞乞科夫说自己“热爱中国文化”,于是采用他刻板印象里的中国丧葬,以极为表面的方式出演悼念仪式,这就是一种非常讽刺明显的(古板的)东方主义对(先进的)西方想象。包括后面的所谓“高科技化”也是如此。

沈腾所表演的喜剧感,也正是围绕着这一权力关系的转移而进行,将他自己笨拙的行为形成落后对先进的化身。他无法成为“狡猾”,只能成为“脚滑”的乞乞科夫。所谓人脸识别系统(科技)其实只是人群识别系统(贵族),而失去意义的门禁卡,也只在保安“哔—”的一声中作为麦格芬而存在。

那么现代性的代表,就是衔接在乞乞科夫与郑前之间的会长女儿波波洛娃。她的居所是一处非常现代化的生活空间,在空间折叠之后的,是依然还需要满墙蓝色光标的电脑。同时,她所采用的介入事件的方式,是有着非常“理性现代主义”的身份伪装:私家侦探。

按照卢冶的说法,推理文学本身就是现代性的逻辑与日常生活的再建构。波波洛娃在整个事件中,也达成从侦探向凶手的转变。

这三者其实都是三位一体的超能力

他们看似在内斗,却不会真正互相伤害至死。这也是开心麻花在在获得俄罗斯版权之后的改编精髓所在。让被抢劫的银行客体,变成了存在的主体乞乞科夫。所以,郑前、波波洛娃和乞乞科夫都受到过看似致命的伤害,却依然如在童话故事里那样活着。

郑前被波波洛娃一枪打中后背,尽管出现了弹痕,但原本没有任何超能力的他,依然在家人绳索间获得了力量。

而波波洛娃想要开启过往记忆的回溯时,被郑天吼随手扔出的烟火击中瞬间倒地,这并不是死亡,而是谢幕退场。

就在最后,我们以为一定被枪杀的乞乞科夫还是活了过来,他捂着西红柿一眼颜色的脖间血液,在满地钱币里爬行,并且钻进了通风管道。

同样是《千面英雄》所说:

众神或魔鬼,如果不想凯旋的英雄重回尘世,那么神话的最后障碍,就会是一场惊心动魄并且滑稽的追逐。用巫术制造的障碍和用魔法形成的逃避,使这场追逐变得异常复杂。

我们会看到在最后一场戏中,他们在喀西契克上如同烟花一般绚烂的追逐和拯救,就像是一场盛大的表演。

因为这场戏份之后,所有人都还是会保有超能力,甚至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死去,用各种慢动作加特写镜头的回转,就像那句“他们也是来烧钱的吧”,缺少完成最后一次任务的成功诉求(阻止烧钱),却依然能够引发被迫成为同步直播的观众的欢呼。

所以,我们得到了《抄能一家人》这样的超能力与超级英雄的关系:

物理的超能力:外在力量(流星雨)→身体变化(能力获得)→精神需求(个人特质)→实现梦想(回家)
概念的超能力:意识形态→前现代(权力)→现代(复仇)→后现代(数字技术)→喜剧表演(奇观神话)

在电影的最开始,在现代科技建筑的包裹之中,人造出了一份拼贴式的蒙古包,同时走出了腾总——结合去年以一种鬼畜风格重新演唱的俄文《热爱105°的你》宣传曲,就告诉我们,这是一部不同于传统认知意义上的超能力主题作品,也是以一个相当先锋的超英雄主题。

而马丽的出场,也在昭示着这件事:用一种刻意的模仿,用翻译腔留下波荡的起伏,最后以反派类型化式的“狞笑”完成所有的解构与戏谑。

我们也几乎可以认为《超能一家人》是《这个杀手不太冷静》的某种元主题的番外,一切都是英雄喜剧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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