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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莫图书馆】 · 2920年系列

2022-06-21 14:28 作者:尘封之言  | 我要投稿

授权搬运自“丹莫图书馆”

 “红山鸣禽”安萨斯·瓦伦莛的丹莫图书馆,优质内容库。致力于研究、转录、翻译、校对出现于《上古卷轴》系列中的书籍,撰写与奥比斯世界设定及背景知识相关的文章,始于2009年。哀伤之城的安萨斯馆长在此欢迎各方博学者莅临交流、斧正。

Agea haelia ne jorane emero laloria!

   包含了————

《2920年晨星月,卷一》、

《2920年日晓月,卷二》、

《2920年初种月,卷三》、

2920年雨手月,卷四》、

2920年次种月,卷五》、

2920年年中月,卷六》、

2920年日高月,卷七》、

2920年末种月,卷八》、

2920年炉火月,卷九》、

2920年霜落月,卷十》、

2920年日暮月,卷十一》、

《2920年夜星月,卷十二》。

2920年晨星月,卷一

晨星月,1日,2920年

哀伤之城,晨风

 

 阿玛莱西娅躺在她毛皮铺成的床上,漂游在梦境之中。直到阳光从她的窗间直射而入,将房间浅淡的颜色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光芒之中,她才睁开双眼。一切都是那么寂静安详,与她满溢鲜血与庆典的梦境形成极鲜明的对比。有一段时间,她只是凝视着天花板,尝试理清她梦中的预示。

 她宫殿的庭院里有一座沸腾的水池,在冬日早晨的寒冷中冒着蒸汽。她挥一挥手,蒸汽消失,水中现出她在北方的爱人,维威克的脸孔和身形。她不想立刻开始说话:他穿着暗红色的长袍,一如过去每天早晨一样写着他的诗篇——看起来是那样的迷人。

 “维威克,”她说,“我看到了战争结束的景象。”

 “已经八十年了,我不觉得谁还能想象出一个结果来。”维威克抬头微笑,在千里之外凝视着她的脸。但他相信阿玛莱西娅的预言,于是很快变得严肃起来。“谁会获胜?晨风还是塞瑞迪尔帝国?”

 “如果晨风没有索萨·希尔,我们就会输。”她回答。

 “我的情报告诉我,帝国会在早春攻打我们的北部,最迟在初种月。你能去阿塔尤姆说服他回来吗?”

 “我今天就出发。”她简短地回答道。

 晨星月,4日,2920年

吉迪安,黑沼泽

 

 皇后在她的房间中踱步。冬季给了她多余的能量,在夏日她只能坐在窗边,感激每一丝为她带来凉爽的腐朽的沼泽风。房间的另一端她那没织完的描绘皇家庭院舞蹈的挂毯似乎在嘲弄她。她把它扯下来撕成碎片,碎片散落在地板上。

 然后,她为自己无意义的反抗行为而哈哈大笑起来。她有足够的时间把它修补好,甚至再织一百张。皇帝将她锁在乔瓦斯城堡中已有七年,很有可能就把她关在这里直到他俩其中一个死去。

 她叹了口气,拉绳索召唤她的骑士祖克。几分钟后他出现在门口,身着符合帝国卫兵身份的全套制服。大多数黑沼泽土生士长的聚落种族克斯伦基人都喜欢不穿衣服到处走,但祖克对衣着风格有一种积极的兴趣。他银色、镜面一般的皮肤只显露出脸、脖子和手的部分。

 “殿下。”他深鞠一躬。

 “祖克,”塔维亚皇后说,“我很无聊。今天我们来聊聊暗杀我丈夫的方法吧。”

晨星月,14日,2920年

帝都,塞瑞迪尔

 

 南风祷的钟声在帝都宽阔的林荫道和花园中回响,召唤所有人到神殿中去。雷曼三世大帝总是在至高神殿参加仪式,他的儿子—一皇太子尤利克却觉得每个宗教节日都去不同的神殿更加有政治意味。今年的仪式是在玛拉的仁爱大神殿。

 幸运的是,仁爱神殿的仪式很短暂,但皇帝直到下午才得以返回皇宫。这会儿,竞技场的武斗者们正在不耐烦地等待庆典的开始。群众比他们要安静得多,因为大领主贝西多·夏尔安排了一场一群虎人杂技演员的演出。

 “你的宗教真是比我的方便得多。”皇帝怀着歉意对大领主说,“第一场是什么?”

 “两个能干的战士一对一决斗。”大领主说着起身,覆盖鳞片的皮肤吸收着阳光。“他们的装备很适合他们的天性。”

 “听起来不错。”皇帝说着拍了拍手。“竞技开始!”

 当两名战士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入场时,雷曼三世大帝突然想起他是在好几个月前批准这场打斗的,现在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一名斗士是大领主的儿子赛尔瓦因·朱拉克,他是个纤瘦的蛇人,乳白色的皮肤闪耀着光芒。他看似柔弱的手臂持着武士刀和短腰刀。另一名则是皇帝之子尤利克王子,他身着黑檀岩盔甲,头戴一顶野蛮的兽人盔,盾牌和长剑挂在身体两侧。

 “这会是一次极度迷人的演出啊。”大领主轻声说,他狭长脸庞上的嘴咧了开来,露齿一笑。“我似乎从来没有看过塞瑞迪尔人和阿卡维尔人这样的打斗呢。向来都是军队对抗军队。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断定谁的哲学更正确了一一是像你们那样创造盔甲来和剑作战呢,还是像我们这样创造剑来和盔甲作战?”

 事实上,群众中几乎没有人希望赛尔瓦因·朱拉克获胜——除了一些零散的阿卡维尔顾问和大领主自己之外。但看到他优雅的动作后,所有人同时倒抽一口气。他的剑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臂膀上的一条尾巴——就像他身后真正的尾巴一样。这是他保持平衡的窍门,能让他滚翻成一个圆,并以进攻的姿势转到场地的中间。王子却只能用传统的方式缓慢地往前挪。

 他们跳向对方,群众愉悦地吼叫着。阿卡维尔人精准地绕着王子打转,轻易转到了他的身后企图背后一击。王子迅速转身,用盾牌格挡了这一击。他的反击击中的只是空气,他的对手直直倒地,从他双腿间滑过,将他绊倒。王子跌倒在地,撞击声清晰可闻。

 赛尔瓦因·朱拉克的剑令人眼花缭乱地舞动,对着王子狂风暴雨般地攻击。王子的盾挡下了每一记击打。

 “我们的文化里是没有盾牌的。”贝西多·夏尔细声对皇帝说。“我想,那东西对我儿子来说很奇怪。在我们的国家,如果你不想挨打,那么你就得躲开攻击。”

 赛尔瓦因·朱拉克开始另一系列眩目的攻击时,王子抬脚向他的尾巴踢去,迫使他后退了几步。他马上恢复了过来,但王子也站了起来。两个人绕着对方转圈,突然,蛇人迅速前冲,把武士刀举在身前。王子领会了对手的计划,长剑与盾牌分别挡住了武士刀和短刀。盾牌上的尖钉刺穿了剑身的金属令赛尔瓦因·朱拉克失去平衡。

 王子的长剑挥向阿卡维尔的胸膛,剧痛令后者的两把兵器双双落地。仅仅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赛尔瓦因·朱拉克倒在尘埃之中,王子的长剑抵着他的喉咙。

 “比赛结束了!”皇帝高喊,但他的声音被场内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

 王子咧嘴一笑,帮助赛尔瓦因·朱拉克站起身,扶他去治疗者那里。皇帝拍拍大领主的后背,松了一口气。当战斗开始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儿子获胜的希望有多么渺茫。

 “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战士,”贝西多·夏尔说,“也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帝王。”

 “记住,”皇帝笑道,“你们阿卡尔人挺会作秀,不过只要我们一次攻击成功,你们就全完了。”

 “哦,我会记住的。”大领主点头道。

 雷曼在余下的竞技期间一直在思考那句话,无法静下心来观赏。大领主会是另外一个敌人吗?就像皇后曾经被发现是一个敌人一样?这件事值得深究。

晨星月,21日,2920年

哀伤之城,晨风

 

 “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那件绿色外衣呢?”哀伤之城公爵看着少女穿衣服,问道。

 “那件不合适,”图雅拉微笑道,“而且你知道我喜欢红色。”

 “那件不合适是因为你越来越胖啦。”公爵笑着将她推倒在床上,亲吻她的酥胸、她的肚腹。她痒得笑起来,但还是爬起身,把她的红色长袍裹在身上。

 “女人就应该丰满。”图雅拉说,“明天我能见到你吗?”

 公爵说:“明天我必须招待维威克,后天木树之心的公爵要来。妳知道吗,直到阿玛莱西娅走后,我才真正开始欣赏她和她的政治技巧。”

 “对我也同样,”图雅拉微笑道,“只有我不在的时候你才会欣赏我。”

 “才不是呢,”公爵哼了声,“我现在就很欣赏你。”

 图雅拉走出房间之前允许公爵最后亲了她一下。她一直在想他说的话。如果他知道了她变胖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他对她的欣赏会增加还是减少呢?他对她的欣赏足够让他娶她吗?

 

请期待下一部:日晓。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日晓月,卷二

日晓月,3日,2920年

阿塔尤姆,夏暮岛

 

 索萨·希尔看着他的学徒一个接一个浮上奥松树顶,看着他们从它高耸的枝头上摘下一颗果子或一朵花,随即以各种优雅的姿势落回地面。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享受着这段时光。白色粉刷的希拉班古老塑像矗立在峭壁上,俯瞰着海湾。淡紫色的泊斯卡托花丛在风中来回摇摆。远方,是海洋,以及阿塔尤姆与夏暮群岛主岛间若隐若现的边界。

 "总的来说,算是不错的了。"他宣告,接过最后一名学生放在他手中的果子。他挥挥手,所有果实和花朵都回到了树上。他又一挥手,学生们便在术师身边围成了一个半圆。他从白袍上取下一只直径约一英尺的纤维状小球。

 "这是什么?"

 学生们了解这种测试。他们需要在未知的物体上施放一个鉴别的咒语。每个学徒都闭上双眼,在真实领域中想象小球的样子。它的能量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共鸣,一如一切有实体与无实体的事物。那是它的镜像,它的映射,相应的轨迹,真实的意涵,和谐宇宙中的一支歌,领域织造中的一段纹理,所有存在中一直存在,也将永远存在的一个方面。

 "一个球。"一个名叫韦勒格的年轻诺德说。有几个学徒呵呵笑起来,但大多数人皱了皱眉,包括索萨·希尔。

 "如果你非要当个笨蛋不可,起码也得有点幽默感吧。"术师低声咆哮,随即看向一个表情困惑的黑发奥特莫少女。"莉拉莎,你知道吗?"

 "是格罗姆,"莉拉莎不确定地说,"螃蟹人造出来的。在它们完成……科·科卡·卡雷文那西姆之后。"

 "是'卡文那西姆'。不过,答得已经非常好了。"索萨·希尔说,"那么,告诉我,那代表了什么?"

 "我不知道。"莉拉莎承认道。其他学生也摇摇头。

 "对事物的理解是有层次的。"索萨·希尔说,"普通人用眼观察事物,用自己的思想方式解释事物。熟于传统之道,熟于赛伊克与秘术的人能够看清事物,依据存在中所处的位置鉴别事物。但若想理解事物,必须更进一层。辨识一件事物,不仅要依据它的位置,还要依据它的本原,理解它代表的含义。因此,这小球确实是格罗姆,大陆西部与北部分布的水生种族螃蟹人创造的一种物质。在它们的一生之中,有那么一个年头,它们走上地表,经历卡文那西姆。一年后它们回到水底,吞食掉地表居住所需的皮肤与组织。然后它们就吐出这样的小球--格罗姆。螃蟹人的呕吐物。"

 学生们带着不舒服的表情看着小球。索萨·希尔总是很喜欢这一课。

日晓月,4日,2920年

帝都,塞瑞迪尔

 

 "全是些奸细,"皇帝坐在澡盆里咕哝着,盯着自己脚上的一处突起。"我身边全是些奸细和卖国贼。"

 他的情妇瑞嘉替他刷着背,双腿环在他的腰间。多年以来,她早已懂得当他有这样的情绪时,最好是表现出平静的、抚慰的、诱惑的肉感。并且,除非他直接问她一个问题,否则一句话也不要说。

 他正是这么做的。"你说,一个家伙踩了他陛下的脚,然后说'我很抱歉,陛下。'你怎么想?你不觉得'请您原谅,陛下。'更恰当一些吗?'我很抱歉'听起来好像那只杂种蜥蜴对我是他的陛下这件事感到很抱歉一样。好像他希望我们跟晨风的战斗打输一样。听起来就像这么回事。"

 "怎样处置他才合您意呢?"瑞嘉问道,"您要杖责他吗?如您所言,他只不过是索尔瑞斯特的战斗酋长罢了。吃几根棍子能教他学会留心自己的脚下。"

 "如果是我父亲,就会让他吃顿棍子。如果是我祖父,就会把他杀掉。"皇帝抱怨道,"但我不介意他们统统在我脚上踩来踩去,只要他们尊敬我。并且不密谋反对我。"

 "您总得相信些什么人呀。"

 "只有你,"皇帝微笑道,微微侧身给了瑞嘉一个吻。"还有我儿子尤利克,我觉得。尽管我总是希望他能更谨慎些。"

 "您的议会,还有大领主呢?"

 "一群奸细和一条蛇。"皇帝大笑着说,又吻了吻他的情人。当他们开始翻云覆雨的时候,他耳语道,"只要你是真心,我就能掌握整个世界。"

日晓月,13日,2920年

哀伤之城,晨风

 

 图雅拉站在漆黑、镶宝石的城门前。风在她身边呼号,但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那一天,当公爵听到他最宠爱的情人怀孕的消息,顿时暴跳如雷,将她赶出了视线之外。她一次又一次试图见他,但他的卫兵每次都把她赶走。最后她只能回到家中,将一切向家人和盘托出。如果她当时撒谎说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就好了。他可以是一个士兵、一个旅行者,任何人都好。但她告诉他们,孩子的父亲是因多瑞尔家族的公爵。然后,他们做了她明白他们必须做的事情,因为他们都是骄傲的雷杜兰家族的一员。

 在她的手上,她的父亲流着泪烙下放逐的印记。但公爵的冷酷无情伤她远远比这更深。她望向城门外,望向宽广的冬日平原。望向扭曲、沉睡的树,望向没有飞鸟的天空。晨风再没有哪个人会收留她了。她必须走向远方。她迈出缓慢、悲伤的步伐,开始了她的旅程。

日晓月,16日,,2920年

森查尔,阿纳奎那

 

 "怎么了?"哈萨玛王后问道,注意到了丈夫不快的情绪。每年情人节行将结束时他都是兴致勃勃,在舞厅里与所有的宾客跳舞,但今天他却早早地回了房。当她在房中找到他时,他正蜷在床上,皱着眉。

 "那天杀的诗人讲的那波利多尔和艾萝莎的故事把我烦透了,"他低吼道,"他非得那么扫兴不可?"

 "但那故事的真相不就是那样的吗,亲爱的?他们不是因为世界的残酷本原才毁灭的吗?"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做了件倒霉事,讲了个倒霉故事,我再也不想让他这样做了。"德洛泽国王从床上跳起,眼里黏乎乎的尽是泪水。"他们说他是从哪来的来着?"

 "我记得是威木省最东边的吉佛戴尔。"王后颤抖着说,"亲爱的,你要做什么?"

 德洛泽轻轻一跃便出了房门,跳上通往他塔楼的阶梯。就算哈萨玛王后知道她丈夫要做什么,她也没有试图去阻止他。他最近行为捉摸不定,总是突然发作。但她永远也不会怀疑他疯狂的深度。以及他对那诗人,和他那关于凡人身上罪恶与执拗的故事的厌恶。

日晓月,19日,2920年

吉佛戴尔,威木省

 

 "我再说一遍。"老木匠说,"如果三号房间放着黄铜,那么二号房间就放着金钥匙。如果一号房间放着金钥匙,那么三号房间就放着黄铜。如果二号房间放着黄铜,那么一号房间就放着金钥匙。"

 "我明白了,"妇人说,"你已经说出来了。一号房间放着金钥匙,对吧?"

 "不对。"木匠说,"我再从头说一遍。"

 "妈妈?"小男孩出声道,拉着母亲的袖子。

 "等等,宝贝,妈妈在讲话呢。"她说,努力思考着谜语。"你说的是'如果二号房间放着黄铜,那么三号房间就放着金钥匙'对吧?"

 "不是。"木匠耐心地回答,"如果二号房间放着金钥匙,那么三号--"

 "妈妈!"男孩叫喊道。他母亲终于抬起头。

 明亮的红色烟雾正涌入城镇,吞没一座座房屋。一个红皮肤的巨人正大跨步地走在前方。是魔君莫拉格·巴尔。他面带微笑。

 日晓月,29日,2920年

吉佛戴尔,威木省

 

 阿莱玛西亚在泥地中停下她的骏马,让他从河里饮水。它没有这么做,甚至像是被水所阻挡。事情很不对劲。他们自从哀伤之城出发,一直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它不可能不口渴。她下马走向她的随从们。

 “我们到哪里了?”她问道。

 一名女随员抽出一张地图。“我想我们原本应该是在向一个叫吉佛戴尔的城镇靠近的。”

 阿莱玛西亚闭上眼睛,又迅速地睁开了。她看到的影像令她无法承受。她的随从们看着她,她捡起一块碎砖和一片残骨,紧紧地握在胸口。

 “我们必须继续向阿塔尤姆前进。”她轻声说。

2920年初种月,卷三

初种月,15日,2920年

凯尔·苏维奥,塞瑞迪尔

 

 身处山高处,雷曼三世大帝能看到帝都的高塔尖顶,但他知道他离他温暖的壁炉、他的家很远很远。戈拉维乌斯勋爵有一座豪华的庄园,但远不足以容下整个军队。帐篷一座连一座地在山坡上竖起,士兵们争先恐后地享受勋爵那著名的温泉。这也难怪,因为冬日的寒意仍残留在空气之中。

 “您的儿子,尤利克王子,身体有些欠安。”大领主贝西多·夏尔开口。

 皇帝吓了一跳。那阿卡维尔人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在草地上滑过?这对他总是个不解之谜。

 “我敢肯定,他是被人下了毒。”雷曼阴沉地说,“给他派一个治疗者。我告诫过他,让他像我一样雇一个试吃的,但这小子顽固得很,就是不肯照办。我们身边到处都是间谍,我知道的。”

 “无疑您是对的,陛下。”贝西多·夏尔说,“现在时局变幻莫测,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以防晨风赢得这场战争—一无论他们是打算在战场上赢得战斗,还是想用更阴险的方法取得胜利。因此,我建议您不要带领前锋出战。我知道您想亲自率领先头部队,就像您杰出的祖辈雷曼一世、布拉佐洛斯·多尔和雷曼二世一样,但那样做恐怕很鲁莽。我希望您不介意我的直言。”

 “不介意。”雷曼点头道,“我认为你是对的。那么,由谁率领前锋?”

 “尤利克王子是最佳人选,如果他没有生病的话。”阿卡维尔人回答,“现在没有他,我们只好委任法鲁恩的斯托里格。纳吉雅王后指挥左翼,里尔莫斯的乌拉奎斯酋长指挥右翼。”

 皇帝皱眉道:“我从不相信兽类。”

 大领主没有认为这是对他的冒犯。他知道皇帝□中的“兽类”指的是泰姆瑞尔本地人,并不是像自己一样的阿卡维尔蛇人。“陛下,我赞同您的观点,但您必须承认他们十分痛恨丹莫。尤其是乌拉奎斯,自从哀伤之城公爵在他的领土上多次劫掠奴隶之后,他可是一直怀恨在心啊。”

 皇帝勉强承认了这一点,大领主便告退了。出乎他意料地,雷曼发现,他第一感到大领主是值得信赖的。他是一个值得安置在身边的人。

初种月,18日,2920年

艾尔德·厄芬得,晨风

 

 “帝国军距离多远?”维威克问。

“两日行程。”他的副官回答,“若我们今晚整夜行军,便可于明日早晨占据普里艾的制高点。情报表明,皇帝将指挥后方,法鲁恩的斯托里格率领前锋,河堡的纳吉雅在左翼,里尔莫斯的乌拉奎斯在右翼。”

 “乌拉奎斯……”维威克低语,想到了一个计划。“你的情报来源可靠吗?是谁提供的?”

 “帝国军中的一名布莱顿间谍,”副官说着指向一个沙棕色头发的年轻人。他走上前向维威克深鞠一躬。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布莱顿人为什么选择为我们服务,与赛瑞迪尔人作对呢?”维威克微笑着问道。

 “我是来自杜稚能的凯索·惠特里,”年轻人回答。“我选择为您服务是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宣称自己曾为一位神做间谍的。而且我明白,为您工作的,嗯,利益很大。”

 维威克大笑道:“不错,只要你的情报准确。”

初种月,19日,2920年

波德鲁姆,晨风

 

 宁静的村庄波德鲁姆俯瞰着弯曲的河流,普里艾河。这是一处恬静的场所,有着稀疏的树木,河水绕一道陡崖转向东方,向西蔓延着无比绚丽的野花草丛。晨风特有的植物与塞瑞迪尔特有的植物在边境相遇,混为一体,华丽地互相映衬。

 “工作完成后,你们就可以睡了!”

 整个上午,士兵们都在听着这句话。整夜的行军还不够,现在他们还要砍下陡崖上的树,在河中筑堤,让河水溢出来。大多数人已经累得连抱怨累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希望我懂得您的意图,大人。”维威克的副官说,“我们占据陡崖是为了在有利地形从上面向下方射箭施法。所以我们需要清理所有树木。在河上筑堤是为让河水淹过下方的平原,这样敌军将不得不在泥地里跋涉,如此便可减缓他们的移动。”

 “正中了一半。”维威克赞许地说。他抓住近旁一个正在拉倒树木的士兵,“等等,我要你把最直、最坚固的树枝折下来,削成矛。找百来个人跟你一起做,几小时之内便能完成所需的数目。”

 士兵疲倦地执行了命令。人们开始工作,把树枝削成矛枪。

 “若您不介意我一问,”副官说,“士兵们不需要其它兵器。他们已经累得连自己的兵器都握不住了。”

 “这些矛不是用来握的。”维威克说,随即耳语道,“如果他们累得筋疲力尽,今晚便能睡个好觉。”说罢,他便去监督士兵工作了。

 矛尖锋利固然是必须的,但良好的平衡与矛尖缩细的比例也同等重要。完美的稳固尖端是三角锥形,并不是有些长枪和长矛的圆锥形。他让士兵们投掷自己的作品,以测试其力度、锐度和平衡感。如果它断了,就下令再做一支。渐渐地,从极端的疲劳之中,士兵们学会了如何制造完美的木矛。当他们完成时,他告诉他们如何、在何处放置这些矛。那一夜,没有酒醉的战前狂欢,没有紧张的新兵担心着即将到来的战斗而无法入眠。太阳刚刚隐入群山,整个营账已安然入睡,仅除了哨兵。

初种月,20日,2920年

波德鲁姆,晨风

 

 米拉穆尔已经精疲力竭。过去六天中,他整夜赌博、嫖妓,白天则整日行军。他期待战斗,但他更期待战斗后的休息。他在皇帝指挥的后方部队中,这点很好,他不太可能被消灭。然而另一方面,这意味着他必须踩着泥巴和先头部队扔下的大堆垃圾前进。

 米拉穆尔和身边所有的士兵都陷入了齐踝深的泥中,艰难地在野花丛中跋涉。就连移动脚步都十分费力。前面很远的地方他能看到斯托里格领主带领的前锋部队的身影出现在一道陡崖底部的草丛中。

 一切就是在那时发生的。

 一支丹莫军队如蠢蠢欲动的魔族一般在陡崖上现身,向前锋部队的头上倾泻着火焰和箭雨。与此同时,一群打着哀伤之城公爵旗号的人策马沿河岸奔驰,消失在东边树木丛生的峡谷中。附近的乌拉奎斯酋长发出一声复仇的怒吼,追击而去。纳吉雅王后将她的侧翼调向西边的河堤,以拦截陡崖上的军队。

 皇帝一筹莫展。他的部队受泥地所阻,无法迅速前移加入战斗。他命令部队转向东面向林地,以防哀伤之城的人马从树林中绕过来偷袭。他们始终没有出现,但许多朝向西面的人错过了整个战斗。米拉穆尔紧盯着陡崖。

 一个高大的丹莫—一他猜想那一定是维威克—一做了个手势,战法师们便把咒语施向西边的什么东西上。米拉穆尔勉强辨认出那是道河堤河水顿时汹涌而出,将纳吉雅的左翼部队冲到残余的前锋部队身上,又将二者一起冲向东边的下游。

 皇帝犹豫了一下,好像在等待他被击溃的军队返回一样。随即他下令撤退。米拉穆尔隐藏在急退的人群中,待他们全部退去后,他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地朝陡崖去。

 晨风的军队也在退回他们的营账。他蹑手蹑脚地沿岸行走,听到他们在自己的头顶上互相庆祝。向东,他看到了帝国的军队。他们被无数长矛刺穿。纳吉雅的左翼军堆在斯托里格的前锋军上,又堆在乌拉奎斯的右翼军上。几百士兵的尸体串在一起,如一条项链一般。

 米拉穆尔从尸体上拿了所有能带走的贵重物品,沿河向下游奔去。他要走很长一段路,河水才能恢复清澈、未被血污染的颜色。

初种月,29日,2920年

赫加瑟,落锤之地

 

 “你有一封帝都来的信。”祭司长说,将羊皮纸交给科尔达。所有年轻女祭司都微笑起来,惊讶地扮着鬼脸。科尔达的姐姐瑞嘉写信非常频繁,至少每月一次。

 科尔达拿了信,到花园去阅读。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是教院一成不变的沙土色中的一片绿洲。信的内容平平常常,里面全是些宫廷闲话,最新流行的紫色天鹅绒的衣服款式,以及关于皇帝那日益增长的疯狂。

 “能离这一切远远的你真是大幸了。”瑞嘉写道,“皇帝坚信他上次战斗失利完全是因为宫殿里有奸细。他甚至开始质问我了。洛普特迦保佑,你永远不会有像我一样‘有趣’的生活。”

 科尔达倾听着沙漠的声音,向洛普特迦许下了完全相反的愿望。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雨手月,卷四

雨手月,3日,2920年

冷港领域,湮灭

 

 索萨希尔走过齐腰深的黑水,在宫殿漆黑的大厅中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在他身边,令人作呕的胶状生物受到惊吓,疾奔入芦苇丛中;白色的火苗不断冒出,照亮大厅上层的拱顶,随即消失;厅中的气味扑面而至,一会儿是腐朽的死亡气息,一会儿又是甜腻的香水气味。他曾数次拜访过湮灭领域中的魔君们,但每一次,都有一些不同的东西等待着。

 他知道他的目的,不为这一切所扰乱。

 八位声名显赫的魔君在那半熔化的穹顶房间中等待着他。阿祖拉,暮晓之神;波耶希

亚,诡计之神;赫玛·莫拉,知识之主;海尔辛,猎杀之神;玛拉凯斯,诅咒之神;梅

鲁涅斯·大衮,灾难之神;莫拉格·巴尔,愤怒之神;谢尔格拉,疯狂之神。

 在他们的集会上天空投下扭曲的影子。

雨手月,5日,2920年

阿塔尤姆,夏暮岛

 

 索萨·希尔的声音从洞穴中传出,在空气中回响着。“移走石块!”

 学徒们立刻照办,将梦之洞穴洞口的巨石滚到一边。索萨·希尔从洞中现身,脸上沾染烟灰,神情疲惫。他觉得自己似乎离开了几月、几年,但时间只过了几天。莉拉莎扶住他的臂膀,但他只是慈蔼地笑笑,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帮助。

 “您……成功了吗?”她问。

 “与我谈话的魔君们同意了我们的条件。”他淡淡地说,“像吉佛戴尔那样的惨剧不会再发生了。只有透过特定的媒介,像是女巫或是术师,他们才能对凡人的呼唤作出回应。”

 “那您答应给他们什么作为回报呢?”诺德男孩韦勒格问。

 “与魔君的交易,”索萨·希尔说,一边向伊阿奇斯的宫殿前行,去会见这位赛伊克组织的大师。“是不能与纯洁之人相讨论的。”

雨手月,8日,2920年

帝都,塞瑞迪尔

 

 狂风拍打着王子卧室的窗户,潮湿的空气灌入房间,与香气和药草的味道奇妙地混合

在一起。

 “您的母亲,皇后殿下,来了一封信。”递信者说,“她十分担心您的健康状况。”

 “我的父母都这么容易受惊啊!”尤利克王子在床上笑道。

 “母亲担忧儿子,本就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大领主的儿子赛尔瓦因·朱拉克说。

 “在我家里任何事情都不正常,阿卡维尔人。我那被流放的母亲害怕我父亲会把我当成一个觊觎皇位的叛徒,然后把我毒死。”王子苦恼地躺回枕头上。“父亲大人坚持要我学他那样,找个人试吃我所有的饭菜。”

 “世上有许多阴谋诡计啊。”阿卡维尔人同意道,“您已在床上躺了将近三星期,几乎整个帝国的治疗者都曳着脚跳慢舞一般地在您房中进进出出。不过至少,您已经开始恢复了。”

 “希望我很快便能率领前锋,与晨风交战。”尤利克说。

雨手月,11日,2920年

阿塔尤姆,夏暮岛

 

 学徒们安静地在露天长廊上站成一排,注视着前方那道壕沟。沟长而深,两侧铺以大理石,当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周围的空气因热度而扭曲。每个学生的表情都坚定而平静,就像一个真正的赛伊克应该做到的那样。但他们的恐惧却是明明白白,如同火焰的温度般触手可及。索萨·希尔闭上双眼念出抵抗火焰的咒文。他跃下沟底,缓缓走过跳动着的火焰从另一边爬上来。他毫发无伤,连身上的白袍也没有毁坏分毫。

 “如同所有法术一样,这段咒文随着你们释放的能量,以及你们的技能而增强。”他说,“想象力和意志力是关键。你们并不需要一个法术来抵抗空气或是抵抗花朵;当你们施放这个咒语后,你们必须忘记自己还需要用法术来抵抗火焰。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抵抗火焰并不是否认火焰的真实性。你们能感到火焰的存在,感到它的每丝每毫,感到它的饥渴,甚至能感到它的温度。但你们知道它无法伤害你们。”

 学徒们点点头,一个接一个地施展法术,走入火焰。有几个学徒甚至弯下腰,掬起一捧火,让空气从其间流过;它像肥皂泡一样扩散,从他们指问退却。索萨·希尔露出微笑。他们正在令人钦佩地战胜自己的恐惧。

 大督学塔格里斯沿长廊匆匆跑来:“索萨·希尔!阿莱玛西亚到了。伊阿奇斯要我来叫你。”

 索萨·希尔仅仅转向了塔格里斯片刻,但就在这时尖叫声传来,他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诺德男孩韦勒格没有正确地施放法术,结果烧了起来。头发和血肉灼烧的气味令其他学生惊慌失措,他们手忙脚乱地拉着他想爬出沟底。但斜坡太陡,离出口又太远。索萨·希尔一挥手驱散了火焰。

 韦勒格和其他几个学生被烧伤了,好在并不严重。术师向他们释放了治疗法术,随即再次转向塔格里斯。

 “我马上就过去,为阿莱玛西亚接风洗尘。”索萨·希尔又转向学生,声音平静地说,“恐惧并不能破坏咒语,但疑虑和无能是施法者最大的敌人。韦勒格大师,你可以收拾行李了。我会安排一条船,明天一早送你回大陆。”

 术师在书房见到了阿莱玛西亚和伊阿奇斯,二人正喝着热茶谈笑。她比他记忆中的更加美丽,尽管他从没见过她如此衣衫不整的样子。她裹着一条毯子,正在火上晾干她乌黑的长发。看到索萨·希尔,她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难道你是从晨风一路游泳过来的吗?”他微笑道

 “从长天堡到海岸,都下着倾盆大雨。”她解释道,回报给他一个微笑。

 “只有半里格远(译者注:League,一种古老的测量单位。1里格约等于3海里),这里从来不下雨。”伊阿奇斯自豪地说,“当然,有时我想念夏幕岛那些令人兴奋的事物,有时甚至想念大陆本身。尽管如此,我总是对任何一个有所成就的人印象深刻。这是一个充满干扰的世界。说到分心,我听到的战争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说那场让大陆流血八十年之久的战争,大师?”索萨·希尔问道,激起了兴趣。

 “大概就是那个吧。”伊阿奇斯耸耸肩。“那场战争怎么了?”

 “除非我能说服索萨·希尔离开阿塔尤姆,否则我们就会输。”阿莱玛西亚说,笑容从脸上隐去了。她本想与她的朋友私下谈这件事,但老奥特莫给了她继续下去的勇气。“我看到了映射,我知道那是真的。”

 索萨·希尔沉默了一会,看向伊阿奇斯。“我必须回晨风去。”

 “我很了解你,如果你必须做什么事情,便去做吧。”伊阿奇斯叹气道,“赛伊克的道路不可以被扰乱。战争没有停息,王朝兴起又灭亡。你必须离开,我们都一样。”

 “什么意思,伊阿奇斯?你们要离开阿塔尤姆岛了?”

 “不,是阿塔尤姆岛将离开大海。”伊阿奇斯说,声音中带了一股梦幻的味道。“几年之内,浓雾将笼罩阿塔尤姆,我们便会消失。我们是天生的解惑者,但泰姆瑞尔已经有太多的顾问。不,我们将会离去。当大陆再次需要我们之时——或许在另一个时代——我们便会归来。”

 老奥特莫费力地站起身,喝干杯中最后一滴茶水。“别错过最后一班船。”他说,随即转身离去,将索萨·希尔和阿莱玛西亚单独留在房中。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次种月,卷五

次种月,10日,2920年

帝都,塞瑞迪尔

 

 “陛下,”大领主贝西多·夏尔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微微一笑。“最近我没有见到您呢。我想,您大概是像您可爱的瑞嘉一样,身体有点……不适啊。”

 “她去米尔·科洛普泡温泉了。”雷曼三世大帝郁闷地回答。

 “请进,陛下。”

 “现在,我已经只能相信三个人了。你、我儿子,还有瑞嘉。”皇帝一进门就急躁地说,“我的整个议会都是一帮间谍。”

 “出什么问题了吗,陛下?”大领主贝西多·夏尔关切地问,一边拉上房中厚重的帘幕。房间外的一切声音顿时消隐无踪,无论是走廊大理石地板上回响的脚步声,还是春日花园中的鸟鸣声都听不到了。

 “我发现了一些情况。一个恶名昭彰的投毒者,名叫凯奇卡的黑沼泽奥尔马部族女人,当我们驻扎在凯尔·苏维奥的时候,就藏匿在军中。就是那时我儿子被人下了毒,就在波德鲁姆的战斗之前。我敢肯定她更想杀死我,只是一直没找到这个机会。”皇帝愤怒地说道:“议会

 坚持我们找到证据再执行搜捕。”

 “他们当然会这样说。”领主若有所思地说,“尤其是如果他们之中有那么一个或几个参与了这个计划,他们更会这样说了。我有一个想法,陛下。”

 “什么想法?”雷曼不耐烦地说,“快讲。”

 “告诉议会,您决定不再追究此事。然后我会派卫兵搜寻这个凯奇卡的行踪,跟踪她,看看她的同谋究竟是哪些人。或许如此,我们便能探明这个意图谋取陛下您性命的诡计。”

 “不错。”雷曼满意地蹙眉道,“非常好的计划。追查阴谋,找出主使。”

 “就这样决定,陛下。”大领主微笑道,拉开帘幕,让皇帝得以离去。贝西多·夏尔的儿子,赛尔瓦因·朱拉克正在门外走廊中等候。男孩向皇帝鞠了一躬,走进大领主的房间。

 “有麻烦吗,父亲?”阿卡维尔男孩轻声询问。“我听说皇帝发现了关于那个谁,那个投毒者的事。”

 “口才最伟大的境界,我的孩子。”贝西多·夏尔对儿子说,“就是说对方喜欢听的话,以此让他们做你想让他们做的事。我需要你送一封信给凯奇卡。务必使她明白,如果她没有完美地执行指示,那么,她的性命便会比我们的更加岌岌可危。”

次种月,13日,2920年

米尔·科洛普,塞瑞迪尔

 

 瑞嘉舒适地将整个身体浸入冒泡的温泉之中,感到烫人的泉水刺激着她的肌肤好像有无数小石子在她身体上摩擦一样。头顶上的岩石为她遮挡住倾泻而下的蒸腾的水流,却一点也没有挡住树枝间丝丝缕缕投射下来的阳光。这是她梦幻般的生活中梦幻般的一刻。当她沐浴完毕,从泉水中起身时,她知道她的美丽会完全恢复。现在她只想要喝一口水。温泉的水尽管芳香四溢,尝起来却总有种白垩粉的味道。

 “水,”她向仆从们喊道,“请拿水来!”

 一个削瘦、双眼上蒙了块破布的女人跑到她身边,扔下一个水袋。瑞嘉差点因那个女人的拘谨而笑出声来一一她自己还没有因赤身露体而难为情呢一一但她突然从布条的缝隙中窥见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双眼。她好像是那些瑞嘉听说过,却从没有遇到过的奥尔马部族人。他们天生就没有双眼,但其余的感官远超常人。米尔·科洛普的领主有许多奇怪的仆从,她心想。

  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瑞嘉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除了阳光和水之外,她几乎无法留意任何事情。她打开水袋的软木塞,里面的液体闻起来却有一种奇怪的金属味道。她突然意识到这里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瑞嘉夫人,”帝国卫兵队长说,“如我所见,您在与凯奇卡联络?”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瑞嘉结结巴巴地说,随即恼火地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的身体可不是给你们这些淫邪的目光看的。”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我们却看到你不到一分钟前与她在一起。”卫队长说着拾起水

袋嗅了嗅。“给你送毒药来了是吧?用来毒害皇帝,嗯?”

 “队长,”一个卫兵匆匆跑来,“我们找不到那个蜥蜴人。她好像消失在树丛中了。”

 “是啊,他们精于此道。”队长说,“不过没关系。我们当场逮住了她的同伙。皇帝陛下会很满意的。抓住她。”

 卫兵们把一丝不挂,不断扭动反抗着的瑞嘉拉出水池。她尖叫道:“我是无辜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陛下会为这件事砍掉你们的脑袋的!”

 “哦,我想他会的,”队长微笑道,“如果他相信你。”

次种月,21日,2920年

吉迪安,黑沼泽

 

 “豚鼠与秃鹰”酒馆是那种极偏僻的地方,对于祖克来说,用于进行这种会面再好不过。除了他自己和对方,整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一对醉得不省人事的老水手。久未刷洗的地板踩上去甚至能感到尘垢的厚度,稀稀落落的阳光照耀下,空中悬浮着的灰尘连动也不动。

 “你有重装战斗的经验?”祖克问,“这项任务的报酬很丰厚,但风险只怕也很大。”

 “我当然有战斗经验。”米拉莫尔骄傲地说,“就在两个月前,我还参与了波德鲁姆的战斗。只要你做好你的那部分,让皇帝在我们决定的时间带着尽可能少的随从骑过多斯塔隘谷,剩下的部分就交给我了。最好保证他不是便装行进。我可不想除掉每个经过的商队,期望着雷曼大帝碰巧在哪个里面。”

 祖克微笑。米拉莫尔能在柯斯林吉人镜面般的脸上着到他自己。他喜欢自己的样子,一个完美而自信的能手。

 “同意。”祖克说,“事后你便可以拿到余下的金币。”

 祖克把一口大箱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即起身。

 “你等几分钟再走。”祖克说,“我不想让你跟踪我。如果你不幸被抓住严刑拷问的话,你的顾主不想透漏身份。”

 “很好。”米拉莫尔说,又要了些啤酒。

 祖克骑行经过吉迪安狭窄错综的街道,他和他的马都很高兴能穿过大门,进入镇区。通往吉奥瓦瑟城堡的大路已经被水淹没—一每年春季都是如此。但祖克知道丘陵中一条更简捷的路。他疾驶过遍布苔藓和覆盖黏液的岩石的树林,两小时后便到达了城堡大门。他径直爬上最高的塔楼顶端,塔维亚的房间。

 “你觉得他怎么样?”皇后问

 “他是个蠢蛋。”祖克回答,“不过,我们的任务正需要这种人。”

次种月,30日,2920年

萨佐堡垒,塞瑞迪尔

 

 瑞嘉在她的牢中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她惟一听众是巨大灰色的岩石——覆盖苔藓但依旧坚固。外面的卫兵对她充耳不闻,如同他们对待所有的囚犯一样。而数百里外帝都中的皇帝,也同样对她清白的申明充耳不闻。

 她尖叫着,明白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了。

次种月,31日,2920年

卡瓦斯边隘,塞瑞迪尔

 

 图雅拉已经好几天、好几周没有见到一个人了,无论是塞瑞迪尔人还是丹莫。她走在路上,心里想着像塞瑞迪尔这样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能成为帝国王座的所在,真是很奇怪。就算是聚居在威木省森林的木精灵也有比这里更多。

 她回想着她的旅程。她跨越晨风到塞瑞迪尔的边界,究竟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前呢?那时天气比现在冷得多,但除了这之外,她对时间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边界的卫兵很无礼,但因为她没有带兵器,他们还是选择让她通过。自那以后,她遇到过几个商队,还与几个露营的冒险家共食过一餐饭。但没有人能把她带进某个城镇。

 图雅拉拉下她的披肩。有那么一会儿,她好像听到了身后有什么人的声音,于是迅速转过身。那里没有人,只有一只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发出一个声音,好像笑声。

 她继续向前走,又停了下来。有事情发生了。她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踢打已经有一段时日,但这次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痉挛。她呻吟着,蹒跚地走到路边,倒在了草地上。她的孩子要降生了。

 她仰天躺着用力,痛苦和沮丧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在荒野中独自一个人生下哀伤之城公爵的孩子?她愤怒与痛苦混合的尖叫声惊起了树上的群鸟。

 那只刚才发出笑声的鸟儿飞了下来,落在路上。一眨眼,鸟儿消失不见,一个赤条条的精灵男子取代了它的位置。他的肤色不像丹莫那样暗黑,也不像奥特莫那样苍白。她立刻认出他是一个艾蕾——一个荒野精灵。图雅拉尖叫起来,但男子轻轻按住她,让她平静。几分钟的挣扎后,她感到一阵轻松,然后晕了过去。

 婴儿的啼哭声将她唤醒。她的孩子已经被擦洗干净,躺在她的身边。图雅拉抱起女婴,这年来的第一次,快乐的眼泪流下了她的面颊。

 “谢谢你。”她向丛林中低语,随即怀抱着她的婴儿,沿路走向西方。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年中月,卷六

年中月,2日,2920年

石树城,晨风

 

 “帝国军在南方集结。”凯索说,“他们全部着重甲,距艾德·尤瓦尔和寇隆那提湖有两周行程。”

 维威克点点头。艾德·尤瓦尔和它在湖对面的姊妹城艾德·马拉克是战略上十分重要的堡垒。他早就预料帝国的军队会攻打它们。他的指挥官从墙上取下一张晨风西南部的地图,顶着窗外扑面而来的一阵轻柔的夏日海风将它铺开。

 “你说他们全部着重甲?”指挥官问。

 “是,先生。”凯索说。“他们在贝萨尔·格雷附近的腹地扎营。我举目所见,他们皆着黑檀岩甲、锻莫甲以及魔族护甲,带着上好的兵器和攻城器械。”

 “有施法者和船只吗?”维威克问。

 “有一大群战斗法师,”凯索回答,“没有船。”

 既然他们如此重型武装

 “他们必定要花至少两周才能从贝萨尔·格雷抵达寇隆那提湖,正如你所言。”维威克仔细研究着地图,“如果其后他们想绕行到艾德·马拉克北边,便会陷入沼泽。因此他们必将穿过这条狭窄河道,直取艾德·尤瓦尔,随后沿湖绕行至东面,从南部攻占艾德·马拉克。”

 “如果我们在他们通过河道时进攻,”指挥官说,“在他们过河过了一半,无法退回腹地的时候进攻,他们将难以招架。”

 “你的情报再一次体现出了价值。”维威克向凯索微笑。“我们将再次击败帝国侵略者。”

年中月,3日,2920年

贝萨尔·格雷,塞瑞迪尔

 

 “您胜利后,会从这条路返回吗?”贝萨尔勋爵问道。

 尤利克王子几乎没有留意身边的人。他正注视着军队拔营。这是森林中一个凉爽的早晨,天空万里无云。这一切都预示着下午的行军将十分炎热一一尤其是穿着如此厚重的盔甲的时候。

 “如果我们很快归来,那就是失败了。”王子说。在下面的牧场中,他能看到大领主贝西多·夏尔将食物、酒和妓女的费用付给勋爵的侍从。一支军队的开销总是非常之巨。

 “王子殿下,”贝萨尔勋爵关心地问,“您的军队要向正东开进吗?朝那个方向前进你们只能到达寇隆那提湖的湖岸啊。要通过河道,你们得向东南方向前进啊。”

 “你尽管确定你的商人们拿到金币就好了。”王子咧嘴一笑,“让我来操心我军队的行进方向吧。”

年中月,16日,2920年

寇隆那提湖,晨风

 

 维威克看过广阔的碧蓝湖水,看到他和他的军队在水中的倒影。可是,他却没有看到帝国方面军队的倒影。如果森林中没有出什么意外,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到了河道。湖边高大而细瘦的树木挡住了看向河道的大部分视线,但一支军队一一尤其是一支身着重甲、缓慢前行的军队一一不可能无影无踪、无声无息地前行。

 “让我再看看地图。”他向指挥官喊道,“确定没有另一条路吗?”

 “我们在北部沼泽安置了哨兵,以防他们真的蠢到走那条路然后统统沉到下面去。”指挥官说,“如果他们走了那里,我们至少该听到消息。但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路过湖了。”

 维威克又看向他的倒影。它在水中扭曲着,好象在嘲笑他。他又看向地图。

 “问谍,”威克唤来凯索,“你说帝国军有一群战斗法师。你为什么肯定那些是战斗法师?”

 “他们穿着绣着神秘符号的灰色长袍,”凯索说,“我看出他们是法师,那么多的法师和军队一起行进,不是战斗法师又会是什么呢?他们不可能全是治疗者。”

 “你这蠢货!”维威克吼道,“他们是修习变换法术的秘术师。他们一定是给整支军队施放了水下呼吸的法术。”

 维威克奔向一个新的制高点,看向北方。湖的对岸,地平线的尽头,他们能看到艾德·马拉克城墙上冒出片片火焰。维威克狂暴愤怒地吼叫着,指挥官立即让军队沿湖行进前去防御城堡。

 “回杜维能去吧,”在向战场骑行之前,维威克直截了当地对凯索说,“我们不再需要,也不想要你的服务了。”

 当晨风军抵达艾德·马拉克时,已经太迟了。帝国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城池。

日中月,19日,2920年

帝都,塞瑞迪尔

 

 大领主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抵达了帝都,街道上布满了为攻下艾德·马拉克而向他欢呼的男男女女。说实话,如果王子回来了,街上的人数会远比这更多,贝西多·夏尔知道这一点,不过他依然很满意。在此之前,泰姆瑞尔的居民们从未为一个阿卡维尔人的到来而欢呼过。

 雷曼三世大帝用热情的拥抱迎接了他,随即迫不及待地读起王子托他捎来的信。

 “我不明白,”他最后说,既喜悦又疑惑。“你们去了湖底?”

 “艾德·马拉克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堡垒,”大领主解释道,“请容我补充一句,正如晨风的军队所意识到的,现在他们在这座堡垒的外面了。为了拿下这座堡垒,我们必定要全副武装,且要攻其不备。凭藉水下呼吸的法术,我们盔甲的重量被浮力所抵消。我们以维威克料想不到的速度前行,从堡垒西边的水岸发起进攻。那里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环节。”

 “太棒了!”皇帝得意地叫道,“你真是个非凡的战略家,贝西多·夏尔!如果你的祖辈在这方面都和你一样出色,现在泰姆瑞尔就该是阿卡维尔的领土了!”

 大领主本没想抢夺尤利克王子的战略功劳,但听到皇帝言语中提及他的族人二百一十六年前一次侵略的可耻失败,他暗自作了决定。他谦逊地笑了笑,接受了皇帝的赞扬。

日中月,21日,2920年

艾德·马拉克,晨风

 

 赛尔瓦因·朱拉克滑到墙边,透过箭孔看着晨风军撤回沼泽和城堡之间的林地。这似乎是出击的理想时机。也许他们可以烧掉树林,将晨风军一并烧毁。也许趁着维威克在他们手中的机会,他们可以威胁晨风军将艾德·尤瓦尔一并交出。他把这些话讲给了王子。

 “你似乎忘了,”尤利克王子笑道,“我已经作出了保证,在和谈期间不作出任何攻击。难道你们阿卡维尔人的战争中没有荣誉可言吗?”

 “王子殿下,我是在泰姆瑞尔出生的,我从来没到过我族人的家乡。”蛇人回答,“但即便是这样,你们的一切对我来说依然很陌生。记得五个月前我们在帝国竞技场打斗时,你并没有期待我手下留情,我也没有那么做。”

 “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王子回答,对侍从点点头示意让丹莫领军进来。

 尤利克以前从没有见过维威克,但他曾听说他是一个现世神。而来到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强大、英俊,有着一张充满智慧的脸的人,但无疑是一个人。王子很高兴:他可以和一个人谈话,却无法与一个神谈话。

 “敬致问候,我值得尊敬的对手。”维威克说,“看起来我们陷入了僵局。”

 “这没有必要。”王子说,“你们不想把晨风拱手让人,这点我不能责怪你们。但我必须占据你们的海岸线,以及边境的一些战略要地,像是这座城堡,以及艾德·昂贝里,泰尔·阿鲁因,艾德·兰巴斯和特尔·摩斯里瓦拉,以保证帝国不受外来的侵略。”

 “那么,回报呢?”维威克问。

 “回报?”赛尔瓦因·朱拉克笑道,“你忘了,这里的胜利者是我们,不是你。”

 “作为回报,”尤利克王子谨慎地说,“帝国军将不再进攻晨风,除非你们首先挑起争端。帝国海军将保护你们不受外来入侵。你们可以向黑沼泽扩充领土,占领你们想要的任何土地,前提是帝国对其没有正当需求。”

 “合情合理。”维威克停顿了一会说,“请原谅我,我对塞瑞迪尔人为自己取得的东西作出回报很不习惯。可否给我几天时间决定?”

 “我们将在一周内再次会面,”王子微笑着说,“其间,只要你的军队不挑起争端,我们便处于和平。”

 维威克离开了王子的房间,感到阿玛莱西亚说对了。战争就要结束了。这个王子将会成为一位杰出的帝王。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日高月,卷七

日高月,4日,2920年

帝都,塞瑞迪尔

 

 雷曼三世大帝和他的大领主贝西多·夏尔在帝国花园中漫步。遍布雕塑和喷泉的北花园很对皇帝的胃口,尤其它还是炎热的夏季中整个城市最凉爽的地方。他们所过之处,花坛中盛开着朴素的蓝白和绿色花朵。

 “维威克同意了王子的和平条件,”雷曼说,“我儿子将在两周之内归来。”

 “真是好消息。”大领主谨慎地遣着词。“我希望丹莫能信守诺言。也许我们本可以提出更多要求。比如说,黑色大门(译者注:晨风境内的一片森林)的城堡。不过我相信王子知道怎样做才合情合理。他不会仅为和平而削弱帝国的力量。”

 “我最近在想瑞嘉,想她为什么会密谋杀害我。”皇帝说停了一下,欣赏一座“奴隶女

皇”艾丽西亚的雕像,然后继续开□说,“我惟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看上了我儿子。她也许会因为我的权力和身份而爱我,但我儿子,不管怎么说,既年轻又英俊,有朝一日还会继

承我的王位。她一定是想,如果我死了,她就可以拥有一个既年轻又有力量的君王了。”

 “王子……也参与了密谋?”贝西多·夏尔问。推测皇帝猜忌的下一个牺牲品会是谁,是一个很困难的游戏。

 “哦,我不这么想。”雷曼微笑,“不会的,我儿子很爱我。”

 “您知道瑞嘉的妹妹科尔达吗?她是赫加瑟莫娃教院的一名祭司学徒。”大领主说。

 “莫娃?”皇帝问,“我忘记了,那是什么神?”

 “约库达人的旺盛的性之欲望以及多产的女神。”大领主回答,“不过,不象迪贝拉那样旺盛。很优雅,但无疑也很性感。”

 “我受够了‘那方面’欲望旺盛的女人了。皇后、瑞嘉,她们的欲望都是那么旺盛——对爱的欲望转变成了对权力的欲望。”皇帝耸耸肩,“不过,一个有着健康性之欲的受训女祭司听起来是个理想的选择。好了,你刚才说到什么,黑色大门?”

日高月,6日,2920年

萨佐堡垒,塞瑞迪尔

 

 瑞嘉安静地站在冰冷的石地板上,眼看着地面。皇帝开始讲话。他以前从没见过她如此苍白和漠然的样子。听到她即将被释放、遣送回家的消息,她至少应该高兴才对。如果她现在出发,甚至可以在商人节时就能回到落锤之地。但她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在萨佐堡垒监禁的一个半月似乎带走了她所有的元气。

 “我在考虑,”皇帝最后说,“把你的妹妹科尔达接进宫里一段时间。我想,相比赫加瑟的教院,她会更喜欢这里,你说呢?”

 至少这次,她有了反应。瑞嘉看向皇帝,目光中带着野性的仇恨。她狂暴愤怒地扑向他。她的指甲在监禁期间已长得很长,她用它们抓挠着他的脸,刺入他的眼睛。他痛苦地嚎叫,他的卫兵将她拖开,用剑脊狠狠地敲打她,直到她陷入昏迷。

 一名治疗者立即被传唤了过来,但雷曼三世大帝已经失去了他的右眼。

日高月,23日,2920年

石树城,晨风

 

 维威克从水中起身,感到一天的炎热从身体上被尽数洗去。他从一个仆人手中接过一块毛巾。索萨·希尔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老友。

 “自从上次见你以来,你似乎添了不少新疤。”术师说。

 “阿祖拉保佑,暂时不会再添了。”维威克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一个多小时前。”索萨·希尔说,走下台阶来到水边。“我想我是来结束战争的,不过,看起来你已经自己办妥了。”

 “是啊,八十年无休无止的战争也该到尽头了。”维威克回答,拥抱着索萨·希尔。“我们作出了让步,他们也一样。等老皇帝死去后,我们便会进入一个黄金时期。尤利克王子拥有超越他年龄的智慧。阿莱玛西亚在哪里?”

 “她去接哀伤之城公爵了。他们明天下午便能到。”

 宫殿角落突然出现的一幕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一名骑手正穿过城区疾行而来,直奔前台阶。很明显,这个女人已经全速骑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书房接见了她,她一头撞进房间,气喘吁吁(嘘声)

 “我们被背叛了,”她喘着气,“帝国的军队攻占了黑色大门。” 

日高月,24日,2920年

石树城,晨风

 

 自从索萨·希尔前去阿塔尤姆,十七年来,这是晨风审判席的三名成员第一次齐聚在同一屋檐下。三个人都希望他们重聚时的情势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就我们得知的消息,在王子向南返回塞瑞迪尔之时,另一支帝国方面的军从北方发动攻击。”维威克对他面无表情的两名同伴说,“我们可以假定,尤利克对这次袭击毫不知情。”

 “但我们同样可以假定他以和谈为借口迷惑我们,好让皇帝进攻黑色大门。”索萨·希尔说,“这必须被视为破坏和约。”

 “哀伤之城公爵在哪里?”维威克问,“我想听听他的看法。”

 “他去泰尔·阿鲁因会见夜母了。”阿莱玛西亚轻声说,“我劝他先来听听你们的话,但他说这事已经拖得太久了。”

 “他要找莫拉格帮?他想把不相关的事情牵扯进来?”维威克摇摇头,转向索萨·希尔,“拜托,请你尽力去阻止这件事。暗地里刺杀这种行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这件事必须通过和谈或战斗来解决。”

日高月,25日,2920年

泰尔·阿鲁因,晨风

 

 夜母在她那仅由淡淡月光照亮的客厅中接见了索萨·希尔。她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黑色丝质长袍,慵懒地斜卧在她的长沙发上,透出一种残酷的美丽。她作了个手势,遣散了身披红斗篷的卫兵们,递给术师一杯葡萄酒。

 “你正好错过了你的公爵朋友。”她细语道,“他很不高兴,不过我想我们会解决他的问题的。”

 “他雇佣莫拉格帮行刺皇帝了吗?”索萨·希尔问。

 “直奔主题,不是吗?很好。我喜欢直来直往的人,那节省很多时间。当然,我不能与你讨论公爵和我商议的事宜。”她微笑道,“这样是有损于生意的。”

 “如果我给妳同等数目的金币,请你不要去刺杀皇帝呢?”

 “莫拉格帮不仅仅为利益而行杀生之事,更是为了梅法拉的荣耀。”她对着自己的酒杯说,“我们不是仅仅杀个人而已。那样是亵渎神圣的。三天之内,一旦公爵的酬金抵达,我们便会完成这笔交易。并且,恐怕我们不会想接受一笔相反的交易。尽管我们既是一个教派,亦是一件生意,我们并不屈从于给予和索求的,索萨·希尔。”

日高月,27日,2920年

内海,晨风

 

 索萨·希尔观察水面已经有两天了,他在等待一艘特别的船舰。现在他看到了它,一艘飘扬着哀伤之城旗帜的重型船只。术师在它接近港口前阻截住了它。火焰从他身上喷出,裹住他的身形,将他的声音和形体伪装成一个魔族的样子。

 “弃船!”他吼叫道,“除非你们想与它一起沉没!”

 实际上,索萨·希尔一个火球就可以炸掉整艘船,但他选择了等待,给船员们一个潜进温暖海水中的机会。当他确定船上已经没有人后,他聚集能量,释放了一场毁灭性的波涛。在空气与水的剧烈震动中,船只与公爵给莫拉格帮的酬金一起沉入了内海海底。

 “夜母,”索萨希尔飘向岸边去提醒海港主有一些海员需要救援时,心想,“没有人能不屈从于给予和索求。”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末种月,卷八

末种月,1日,2920年

哀伤之城,晨风

 

 他们于黄昏时分在公爵的庭院中集结,享受着干树枝和树叶燃起的火堆散发出的暖意以及清香的气味。零星的火花飞入天空,停留几秒,随后消失。

 “我确实太冲动了。”公爵平静地同意道,“但这回洛克汗可以笑个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我给莫拉格帮的酬金在内海的海底下了,他们不会行刺皇帝了。我记得你和魔君们有过什么协议吧?”

 “被你的船员们称为一个魔族的东西,未必是一个魔族。”索萨·希尔说,“也许是一个游荡的战法师,甚至是一支闪电摧毁了你的船。”

 “王子和皇帝正在去艾德·兰巴斯的路上,按照我们的和约,他们要占领那里。塞瑞迪尔人一向惯于认为他们给出的条件是可以改变的,而我们的不是。”维威克摊开一张地图,“我们可以在这里会见他们。艾德·兰巴斯西北边的个村落费文希尔。”

 “但我们去见他们是去缔造和平,还是去制造战争?”阿莱玛西亚问。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末种月,15日,2920年

费文希尔,晨风

 

 晚夏的风暴席卷过小村,天空昏暗,只有闪电在云中跳跃着。雨水倾泻而下,流过狭窄的街道,深可至踝;王子不得不大声喊叫,才能让仅隔几尺远的他的军官们听到他的声音。

 “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在那里等待风暴平息,再继续前往艾德·兰巴斯!”

 客栈温暖而干燥,一片繁忙景象。女侍应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将酒菜送进某一间后屋,很明显由于某位著名人物的到来而兴奋不已。这里有某个人比小小的泰姆瑞尔帝国继承人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尤利克感到很有趣,便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直到他无意中听到一个名字——维威克。

 “维威克大人,”他冲进后屋,“你必须相信在对黑色之门的攻击发生之前,我半点都不知情。我们一定会立即把它交还。我给你在石树城的宫殿写了一封信,关于这件事,但你显然不在那里,”他顿了一下,环视着房间内的众多新面孔。“对不起,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尤利克·塞瑞迪尔。”

 “我的名字是阿莱玛西亚,”王子生平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说,“来加入我们吧?”

 “索萨·希尔。”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相貌严肃的丹莫说。他握着王子的手,同时示意他就坐。

 “因多里尔·布尔迪西·多罗姆,哀伤之城公爵。”他坐下时,身边那个魁梧的男人说。

 “我明白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对你们来说,就最乐观的方面看,暗示着帝国军不在我的指挥之下。”王子要了些葡萄酒后说,“这是事实。军队是我父亲的。”

 “我想皇帝也正在前往艾德·兰巴斯。”阿莱玛西亚说。

 “按照官方说法,是这样。”王子谨慎地说,然而非官方地,他仍然留在帝都。他遭遇了一次不幸的意外。”

 维威克迅速瞥了公爵一眼,又看向王子:“意外?”

 “他没事,”王子立刻说,“他没什么生命危险,但他好象会失去一只眼睛。是因为一件和战争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惟一的好消息是在他复原期间,我可以使用他的印信。我们此时此刻做的任何协定都将在帝国永久生效——无论是在我父亲的统治,还是我的统治之下。”

 “那么,我们便开始协议吧。”阿莱玛西亚微笑道。

末种月,16日,2920年

乌洛斯·纳迦,塞瑞迪尔

 

 乌洛斯·纳迦小村色彩缤纷的房舍映入凯索的眼帘。小村坐落在山顶上,俯瞰着绵延的沃斯加理安山脉以及更远处的高岩。如果他的心情更好一点,他就会觉得这景象美得惊人。但他现在惟一能想到的就是像这样的小村可以为他和他的马提供微薄的补给。

 他骑行进入广场,那里有一家名为“鹰啸”的客栈。凯索吩咐马房小弟照料他的马,自己则走进客栈。店内的气氛令他吃了一惊:一个吟游诗人——他曾在吉尔德戴尔听过他演奏——正在弹奏一段愉悦的老曲子,山地人们正为他击掌打拍子。像这样强加的欢乐场景可不是凯索此时此刻想要的。他看到一个郁郁不乐的丹莫女人坐在惟一一张远离喧闹的桌子旁,便把他的饮料端了过去,未待邀请便坐了下来。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这个女人怀抱着一个新生儿。

 “我刚刚从晨风来。”他放低了声音,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曾在那里为维威克和哀伤之城公爵而战,对抗帝国军。我想你也许会说我是一个背叛族人的叛徒。”

 “我也是一个背叛族人的叛徒。”女人说,举起一只烙着印记的手。“这个记号标志着我永远也不能返回我的故乡。”

 “啊,你不会是想留在这里吧?”凯索笑道,“这里的景色确实不同寻常,但冬天一到,雪就会把你淹没的。这可不是一个婴儿该待的地方。她叫什么名字?”

 “博斯瑞尔。意思是‘森林的美人’。你要去里?”

 “杜维能,在高岩的海湾上。我很欢迎你加入我,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他伸出手,“凯索·惠特里。”

 “图雅拉。”女人顿了一下,说。她本想先说她的姓氏——这是传统——但她意识到,那已不再是她的名字。

 “我很愿意与你同行,谢谢你。”

末种月,19日,2920年

艾德·兰巴斯,晨风

 

 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站在城堡寂静的大厅之中,惟一的声音是纸笔的沙沙声和雨滴轻柔地打在巨大彩绘玻璃岩上的声音。王子将塞瑞迪尔的印信盖在档上,和平便被正式缔结。哀伤之城公爵爆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命人拿酒来庆祝八十年战争的终结。

 只有索萨·希尔站在一边远离欢庆的人群。他的表情十分平静。那些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不相信事情有结束和开始,而是相信万物皆是无休止的循环,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王子殿下,”城堡的侍从不情愿地打断了他们的庆祝,“有一个信使从您的母亲皇后殿下那里来。他要见您的父亲,但既然他没有到——”

 尤利克向众人致歉后离去,去见信使。

 “皇后不住在帝都吗?”维威克问。

 “是啊,”阿莱玛西亚悲伤地摇摇头,“她的丈夫把她囚禁在黑沼泽,因为他怀疑她在密谋推翻他。她非常富有,而且在西边的科洛维城邦还有强大的盟友,因此他无法另立新后,或是把她处死。他们两人的冷战已经有十七年了,从尤利克还是个小孩子时就是这样。”

 王子几分钟后返回,尽管他尽力地掩饰,他的表情还是泄露了他的焦急。

 “我母亲需要我。”他简短地说,“恐怕我必须马上离开。如果我能拿一份和约的抄本,我会把它带给皇后,让她看看我们今天为人民所做的好事。然后我便会将它带到帝都,让它正式生效。”

 尤利克王子在晨风三人深情的道别中出发了。他们看着他骑入雨夜向南前往黑沼泽,维威克说:“等他登上王位泰姆瑞尔的创伤会很快愈合的。”

末种月,31日,2920年

多尔萨隘谷,黑沼泽

 

 月亮缓缓升起,照耀在滚烫泉水冒出的蒸汽笼罩下的废弃矿场上。王子和他的两个护卫从森林中骑行而出。他们周围,许多巨大的土堆堆得老高。它们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支古老的、早已不存在的黑沼泽部落堆起来的,意在抵御北方的某种邪恶力量。很明显,在这里——多尔萨隘谷,绵延数里的一段悲伤而孤独的堤墙中的巨大裂隙——邪恶的力量还是占了上风。

 堤墙上黑色而扭曲的树木投下诡异的影子,像一张缠结的网。王子的思绪集中在他母亲那封言语模糊的信上。信上暗示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入侵。他当然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那个丹莫,至少在得知更多消息并通知他父亲前不可以。不管怎么说,那封信是给他父亲的:只是因为信上紧急的语调,他才决定立即前往吉迪安。

 皇后也警告他,有一群从前的奴隶在多尔萨隘谷附近出没,攻击来往商队。她建议他摆出他的帝国护盾,这样那些人就会知道他不是他们憎恨的那些丹莫奴隶贩子。当王子骑行进入那片高大茂密,像一条被污染的河流般丛生在整个隘谷的野草丛中,他下令显露出他的盾牌。

 “难怪奴隶们要找这种地方。”王子的护卫说,“这里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尤利克点点头,但他的思绪游离到了别的地方。皇后究竟发现了什么入侵的威胁?难道是阿卡维尔人再次渡海而来?如果是这样,他那被囚禁在吉奥维瑟城堡中的母亲怎么能知道?草丛中传来的沙沙声和身后一声尖利的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索。

 王子转过身,发现这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他的护卫消失了。

 王子注视着月光照耀下,随着吹过隘谷的夜风而以近乎催眠的方式起伏着的草丛。他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是否有某个士兵正在这草丛中挣扎,尖啸的风声掩盖了伏击的受害者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

 尤利克拔出剑思考着该如何应对,控制着自己不要惊慌。他离隘谷的出口比入口更近。无论是什么东西杀死了他的护卫,一定在他的身后。如果他前行得足够快,说不定可以甩掉那个伏击者。他一踢马刺,策马奔向前方巨大土堆环绕着的山丘。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他从马上被甩了下来。甚至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已经凌空飞了出去。他落在他的马倒下之处的几码之外的地方,摔断了肩膀和脊背。他那可怜的、濒

 死的坐骑的腹部被隐藏于草表面之下的数支长矛中的一支剖开。而他只能无助地瞪视着,感到一阵无力感蔓延到整个身体。

 尤利克王子无法转身面对那个草丛中出现的身形,甚至无法移动来作出防御。他的喉咙被毫不客气地割开。

 米拉穆尔借着月光看清了受害者的脸,不禁低声咒骂。他曾经在波德鲁姆的战斗中见过皇帝,当时他在皇帝的指挥下作战。而这个人显然不是皇帝。他搜索了一下那人的尸身,找到了那封信,还有一张和约,签署者是代表晨风的维威克、阿莱玛西亚、索萨·希尔、哀伤之城公爵,和代表帝国的尤利克·塞瑞迪尔王子。

 “真背运,”米拉穆尔对着轻声作响的草丛自言自语,“我只除掉了一个王子。这能换来什么赏金啊?”

 米拉穆尔按照祖克的交待毁掉了那封信,却把和约装在口袋里。至少,这样的奇物在市场上总能卖个好价钱。他一边解除自己设下的陷阱,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是返回吉迪安,让他的雇主为杀掉继承人给他开个少一点的价码?还是前往其它的大陆?至少,他心想,他在波德鲁姆的战斗中学到了两样有用的东西。从丹莫那里他学到了制作完美的长矛陷阱。而在逃离军队的路上,他会了在草中潜行。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炉火月,卷九

炉火月,2日,2920年

吉迪安,黑沼泽

 

 塔维亚皇后躺倒在床上,晚夏的热风猛击着她房间的窗,窗扇一次又一次砸在铁栏杆上。她对此毫无感觉。她的喉咙好似着了火一般灼痛,但她仍然无法控制地抽泣着:手中绞着最后一块挂毯。她的哀号在吉奥瑟城堡空荡的堂中回荡着,令女仆们停止了洗衣,卫兵们也停止了交谈。她的一个侍女爬上狭窄的楼梯来看女主人,但侍卫长祖克站在门口,摇摇头。

 “她刚得知她的儿子死了。”他轻声说。

炉火月,5日,2920年

帝都,赛瑞迪尔

 

 “陛下,”大领主贝西多·夏尔在门外说,“您可以打开门。我向您保证,您是绝对安全的。这里没有人想要害死您。”

 “玛拉的血啊!”雷曼三世大帝含混不清的声音传了出来,音调歇斯底里,透着疯狂。“有人暗杀了王子,他当时拿着我的盾牌!那些刺客肯定以为那是我!”

 “您当然是对的,陛下。”大领主黑色狭长的眼睛鄙夷地转着,却从声音中剔除了所有嘲笑的成分。“我们必须找到并惩处那个害死您儿子的邪恶之人。但这件事不可以没有您。为了帝国,您必须坚强。”

 没有回答。

 “至少,请您从房里出来,为瑞嘉夫人的死刑令签名吧。”大领主说,“让我们先处置这个我们已经发现的叛徒和暗杀者。”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传来家具刮擦地板的声音。雷曼仅把门开了一道缝,但大领主能看到他愤怒、恐怖的脸,原本是右眼的地方仅剩一堆模糊的肉团。尽管有帝国最好的治疗者,瑞嘉夫人在萨佐堡垒的杰作还是留下了可怕的纪念。

 “把执行令给我,”皇帝咆哮道,“我会很愉快地签下名字的。”

炉火月,6日,2920年

吉迪安,赛瑞迪尔

 

 噬能光团——据说是一种沼泽气与灵魂能量的结合体,它们散发的奇异蓝光在塔维亚看向窗外的时候,总是会令她惊惧不已。然而现在,它却奇怪地给她一种安慰。沼泽之外耸立着吉迪安城。这真可笑,她心想,她从未踏上过这座城市的街道,尽管她日夜望着它已经有十七年。

 “我有遗漏任何事情吗?”她问,转过身看着忠诚的柯斯林吉人祖克。

 “我完全明白该怎么做。”他简单地说。他看起来像是在微笑,但皇后意识到那只是她自己的脸在他银色皮肤上的倒影。她在微笑。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微笑。

 “确保你不被跟踪。”她警告道,“我不想让我丈夫知道这么些年来我的金币都藏在什么地方。还有,请尽管拿走你的那一份。你一直是个好伙伴。”

 塔维亚皇后向前迈步,随即从视线中坠落,消失在迷雾中。祖克把塔楼窗户的铁杆放回原处,扔了一块毯子在她床上的那几个枕头上。幸运的话,他们要到早上才能发现她在草地上的尸体。那时,他应该已经在到晨风的半路上了。

炉火月,9日,2920年

菲拉盖斯,高岩

 

 道路两旁奇形怪状的树木像是头顶红橙黄三色烈焰的突起,好似燃烧着的小土堆。沃斯加理安山脉在雾气中逐渐隐去。图雅拉惊异于眼前的景色,如此的陌生,与晨风如此不同。她的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一片开放的牧场。在她身后,凯索怀抱着博斯瑞尔,头点着胸膛睡着了。有那么一阵,图雅拉想要策马跳过横贯牧场的那道低矮涂了漆的栅栏,但她还是改变了主意。还是让凯索再睡几个小时,再把缰绳交给他吧。

 马在牧场中前行,图雅拉能看到邻近山坡上一半遮蔽在丛林中的小小绿色房屋。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中,她陷入了一种愉悦的半梦半醒的状态。突然,刺耳的号角声传来,她一阵颤抖,回到现实。凯索睁开了眼睛。

 “我们在哪儿?”他轻声问。

 “我不知道。”图雅拉结巴起来,双眼睁得老大。“那是什么声音?”

 “兽人。”他低声说,“一支狩猎队。快躲进灌木丛。”

 图雅拉策马一溜小跑进入了那一小片树丛,凯索把孩子递给她,翻身下马。他接着扯下了他们的包裹,把它们扔进灌木丛中。又一阵声音远远传来,是一阵隆隆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图雅拉小心翼翼地下马,帮助凯索卸下马背上的行李。整个过程中,博斯瑞尔始终睁大眼睛看着。图雅拉的孩子从来不哭,她有时会担心,但她现在对此心存感激。最后一个包裹卸下后,凯索一拍马的屁股,它便疾奔入牧场。他握住图雅拉的手,蹲伏在灌木丛中。

 “幸运的话,”他喃喃地说,“他们会以为她是匹野马,或是农场的马。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找骑乘者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群兽人蜂拥进牧场,吹着他们的号角。图雅拉曾经见过兽人,但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兽人更未见过有着如此野兽般自信的兽人。他们见到了困惑的马愉悦地吼叫着,快速跑过了凯索、图雅拉和博斯瑞尔藏身的灌木丛。他们的脚步带起了地上的野花,种子漫天乱飞。图雅拉尽力克制住一个喷嚏。她认为她成功了,但一个兽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叫了另一个与他一起搜查。

 凯索安静地拔出了剑,聚集起所有的勇气。他擅长的技能是暗中侦察,而非格斗,但他发过誓要尽全力保护图雅拉和她的婴儿。也许他能除掉这两个兽人,他判断。但他绝不可能在他们叫喊出声,把整个部落都引来之前做到这一点。

 突然,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像一阵风一样扫过灌木丛。两个兽人向后飞去,背部着地,落在地上死了。图雅拉转身,看到一个满脸皱纹,头发亮红的老妪从邻近的灌木中现身。

 “我还以为你们要把他们统统直接弄到我这里来呢。”她低声说,微笑着。“最好跟我来。”

 三个人跟着老妪走过带刺灌木丛中的一道深深缺口,灌木丛贯穿牧场,指向山坡上的房屋。他们从另一边出来时,老妪转身看了看那群正在盛情享用马的遗骸的兽人。那是一场号角重奏下的血腥狂欢。

 “马是你们的?”她问。凯索点点头。她大声笑起来。“那可真是些肥肉啊,没错。明天早上,这些怪物们就会肚子疼、腹胀。真是活该。”

 “我们不应该继续往前走吗?”图雅拉轻声问,被那女人的笑声搅得心慌意乱。

 “他们到不了这上面的。”她露齿而笑,看着博斯瑞尔,后者回报给她一个微笑。“他们太害怕我们。”

 图雅拉转向凯索,他摇摇头说:“女巫。那么我是否可以假设,这里就是老巴拜恩的农场,斯凯冯顿女巫团的家?”

 “没错,宝贝儿。”老妇向小女孩一般呵呵笑着,为自己的恶名如此远扬而感到愉快。“我是米妮斯塔·斯凯冯顿。”

 “你对那两个兽人做了什么?”图雅拉问,“在灌木丛里的时候。”

 “精神之拳。”米妮斯塔说,继续向小山上爬去。他们前面是农房的庭院,有井,有鸡栏,还有池塘:年龄各异的女子做着家务杂事,小孩子玩耍嬉闹着。老妇转过身,看出图雅拉没有理解她的话。“你来的地方没有女巫吗,孩子?”

 “没有我所知道的。”她说。

 “在泰姆瑞尔,有着各式各样的魔法操控者。”她解释道。“赛伊克教团的修士们把魔法当成一种痛苦的责任来修习。另一方面,军中的战斗法师把咒语当成箭矢四处乱扔。而我们女巫则是沟通、召唤与赞美。除掉那些兽人,我仅仅是向空气中的精灵,阿玛洛、皮娜、塔拉莎、吉然莱丝之指,以及世界的气息耳语,请求它们拍死那些野兽。我与它们很亲密熟识。你看,召唤与力量、解开深邃的谜题、或是与发霉的古老卷轴相抗争没有任何的关系。这是一种关于培养联系的事情。可以说,就是交朋友的事情。”

 “啊,我们十分感激你愿与我们交朋友呢。”凯索说。

 “理应如此。”米妮斯塔咳了几声,“你的族人两千年前毁了兽人的故乡。在那之前,他们可没一路跑到这来找我们麻烦。来吧,你们该洗澡,然后饱餐一顿。”

 说罢,米妮斯塔把他们带进农场。图雅拉也与斯凯冯顿女巫团的大家庭相会面。

炉火月,1日,2920年

帝都,赛瑞迪尔

 

 瑞嘉前一晚没有睡,甚至根本没有尝试去睡。现在她觉得死刑场上放出的沉闷音乐有一种催眠效果。她希望自己在斧头砍下前就能神志不清。她的眼睛被蒙了起来,她看不到她从前的爱人一一皇帝坐在她面前,用仅存的一只完好的眼睛注视着她。她也看不到尾巴整齐地盘在身下,金黄色的脸上露出胜利表情的大领主贝西多·夏尔。她能麻木地感觉到刽子手的手轻触她的背部,稳住她的身体。她退缩着,像一个试图醒来的梦者一般。

 第一击砍到了她的后颈,她尖叫起来。第二击砍断了她的脖子,于是她死了。

 皇帝疲倦地转向大领主:“这件事了结了。你说她在落锤之地有个漂亮的妹妹,名叫科尔达?”

炉火月,18日,2920年

杜维能,高岩

 

 女巫们卖给他的马没有他原先的那匹好,凯索思索着。精神的信仰与献祭,以及成员皆为女性的姐妹团也许都对她们的召唤有好处,但那往往会浪费驮东西的牲口。然而,其实没什么可抱怨的。那个丹莫女人和她的孩子不在了,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来专心赶路。面前就是他家乡的城墙了。几乎是立刻,他的老朋友和家人就都围了上来。

 “战事如何了?”他的表弟喊道,匆匆向大路跑来,“听说维威克和王子签了和约,但皇帝拒绝履行,是不是真的?”

 “不是吧?”一个朋友也加入了他们,“我听说那丹莫谋杀了王子,然后编造了一堆什么和约的鬼话。可是没有证据。”

 “难道这里就没什么有趣的事了吗?”凯索笑道,“我真的一丁点也不想谈战争,或是维威克。”

 “你错过了科尔达夫人的行列,”他的朋友说,“她和众多随员一起穿过海湾到了这里,然后向东前往帝都了。”

 “那不重要。维威克是什么样子?”他表弟急切地问,“听说他是个现世神呢。”

 “如果谢尔格拉不幸下台,他们需要再找一个疯狂之神的话,那他正好。”凯索轻蔑地说。

 “那女人们呢?”男孩问道。他只在非常稀有的场合才见过丹莫女人

 凯索只是微笑。霎时,图雅拉·斯凯冯顿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她在女巫团会生活得很幸福,她的孩子也会被照顾得很周到。但她们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是他想要彻底忘却的过去——那个地方,那场战争——的一部分。他下马走向城市,聊起了关于伊利亚克湾上生活的闲话。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霜落月,卷十

霜落月,10日,2920

菲拉盖斯,高岩

 

 他们面前的生物无意识地眨了眨眼,双目无神,嘴巴一张一合彷佛在确定它的作用;一长串口水从它的毒牙之问滴下垂在了半空。图雅拉从来没见到过这种东西,庞大的爬行类,但却能像人一样用后肢站立。米尼斯塔兴奋的拍掌大叫

 “我的孩子,”她尖叫道,“这么快你就学会了啊!你怎么想到召唤这个怪物的?”

 图雅拉仔细想了想她当时是否有想到什么东西。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穿过了现实的裂隙,进入了湮灭领域并把这个丑陋的生物拽了出来,透过自己的思想将它召唤到了现实世界中。

 “我当时想的是红色。”图雅拉苦思冥想着说,“因为它最简单也最醒目。然后,我许下愿望并念出了咒语。再然后我就召出了这么个东西。”

 “愿望对于一个新手法师来说是很强大的力量。”米尼斯塔说,“这点在这个例子中得到了很好的证明,因为如果不是有着最纯洁的灵魂,这个怪物是无法召唤出来的。那你能很容易地收回愿望吗?”

 图雅拉闭上眼睛,念出了驱散的咒语。那个怪物一边疑惑地眨着眼,一边就像阳光照射下的油画般褪色消失了。米尼斯塔开心地大笑着,紧紧抱住了这个黑暗精灵女孩。

 “我都不敢相信,你只在这个女巫会里待了一个月零一天,进步速度竟然远超这里大多数的女巫。你的体内流动着强大的血液,图雅拉,而你与灵魂的接触就像触碰爱人一般温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这个组织的领导者,我已经可以预见到了!”

 图雅拉笑了,被人称赞的感觉真不错。哀伤之城公爵赞美了她的倾城容貌,而在给家族带来耻辱之前,她的家人一直称赞她的礼节。她只将凯索视为同伴,他的赞美并不值钱。但是听到米尼斯塔的夸奖,她突然感到有了家的感觉。

 “姐姐,你还会领导这个组织很多年呢!”图雅拉说。

 “我当然有这个打算。但是那些圣灵们,虽然他们是非凡的战友以及完美的解谜者,却也如同迷雾一般以你无法预测的时机和方式出现;你不能说他们做错了什么,对他们来说什么时候做和怎样做并不重要。”米尼斯塔打开了小屋的门,让秋日凉爽的微风吹进来,驱散怪物遗留下的恶臭气味。“现在,我需要你跑一趟威瑞斯,骑马来回都只要一个星期就够了。把多莉艾斯和赛里皮娜带过来,我们差不多要自给自足了,但在这还有没法种的植物,而且我们对于玉石的消耗量太大了。让这个城里的人们知道你是斯凯冯顿女巫会的一个强大女巫是很重要的。你会发现出名给你带来的好处远比带给你的不便多。”

 图雅拉按照她的吩咐出发了。当她和她的姐妹们翻身上马的时候,米尼斯塔把她的孩子——刚刚五个月大的博斯瑞尔抱了过来,和母亲亲吻告别。女巫们都很喜欢这个小丹莫婴儿,她的父亲是一个邪恶的公爵,母亲是帝国中部森林的一个荒野艾蕾精灵。图雅拉知道这些乳母会用生命来保护她的孩子。在亲吻了许多次并挥手告别后,三个年轻的女巫骑马奔进了林间,橘红色的阳光洒在她们的背影上,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霜落月,12日,2920

菲拉盖斯,高岩

 

 每到周三晚上,最不受欢迎的豪猪酒馆都人满为患。房子中间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在这些常客身上投下了一层不详的阴影,让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阿克图里亚的异端喜欢用的神罚织锦画。凯索和他的堂兄坐到了往常的位子上,叫了一大杯麦芽酒。

 “你见到男爵了吗?”潘雷斯问道。

 “当然,他现在应该在厄瓦尤斯宫殿里替我工作呢。”凯索自豪地说,“但我没办法告诉你更多。你懂的,保密协议那类的东西。今天晚上人怎么他*的这么多?”

 “一艘装满了黑暗精灵的船刚刚开进港口。他们刚才战场上回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好拉你入伍。你可是个老兵了!”

 凯索脸都涨红了,但是随后他就镇定下来说:“他们来这做什么?不是停战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潘雷斯说,“但很显然皇帝和维威克又开始新一轮谈判了。这些小伙子们已经探听到他们想要了解的消息了,而他们也很清楚战况的进展;但是想要真正搞明白情况,我们就得去问他们了。”

 话刚说完,潘雷斯就突然抓住堂弟的胳膊,拉着他走到了酒馆的另一边,凯索本该激烈反抗的。丹莫旅行者分散着坐了四个桌子,与当地人谈笑着。他们大多数都是和蔼亲切、穿着讲究的年轻商人,因为喝酒的原因夸张地手舞足蹈着。

 “打扰一下,”潘雷斯打断他们的谈话说。“我这个害羞的堂弟当时也在战场上,为尚存于世的神灵维威克战斗。”

 “我只听说过的一个叫凯索的”其中一个带着亲切笑容的醉醺醺的丹莫人握住凯索的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说,“名字叫凯索·惠特利,维威克评价他是历史上最糟糕的间谍。我们就是因为他的愚蠢才丢掉了艾德·马拉克。为你干杯,我的朋友,希望你们俩不要迷惑。”

 凯索笑了,听这个醉鬼夸大其词地讲着他的窘事,整张桌子都被大笑声充满了。好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但是没有人告诉他故事的主角就在这儿站着。他的堂兄一直盯着他看,因为他一直以为凯索是作为英雄凯旋的。当然,同一时间,这个可怜的“男爵”将会听到很多不同版本的关于他的故事。

 凯索发自灵魂深处地吶喊和诅咒着神灵维威克。

霜落月,21日,2920

帝都,赛瑞迪尔

 

 当冬天的第一场风暴雪即将结束的时候,科尔达穿着赫加瑟莫娃教院的女神职制服——一件银白耀眼的礼袍来到了城里。阳光穿过层层乌云洒在了大地上,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带着护卫出现在宽阔的大街上,一路向着宫殿骑去。与她骄傲自负、瘦削高大的姐姐相比,科尔达是一个有着褐色的大眼睛、小圆脸的可爱姑娘。当地人很快就对她们作出了比较。

 “瑞嘉夫人被处决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吧?”一个主妇小声嘀咕着,边暼着窗外边对着邻居眨眼。

 “从她们出修道院到现在也才不到一个月。”另一个女人显然对这些八卦消息更感兴趣。“长女骄横跋扈。她的妹妹也好不到哪去,看看她们最后的结局吧。”

霜落月,24日,2920

菲拉盖斯,高岩

 

 凯索站在港口,看着清晨的雨雪打在水面上。“真是糟透了,”他想,“我竟然会怕水。”现在在泰姆瑞尔已经没有他可以待的地方了。维威克那关于他愚蠢的间谍技巧的故事从传遍了整个世界。杜维能男爵解除了他的契约,放了他自由。毋庸置疑所有人都在笑话他,匕首雨、晨星城、里莫斯、瑞蒙、格林哈特,甚至连阿卡维尔和尤库达的人都是。也许投海自尽是最好的选择了吧。但是这个想法没有持续多久,并不是绝望让他痛苦,而是暴怒一直萦绕心头。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无比愤怒,久久不能平息。

 “打扰一下,先生。”身后响起的声音吓得他跳了起来。“我不是故意要打搅你的,但是希望您能为我推荐一个便宜的酒馆过夜。”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诺德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很显然,这是刚从其中一艘船上下来的人几天来的头一次,有人不再用看小丑傻瓜的眼神盯着他。他没办法帮这个年轻人,因为他的心很乱,但他要委婉地说出来。

 “你是刚从天际省到这边来的?”凯索问。

 “不是的先生,那是我要去的地方。”这小伙子说。“我在往家赶呢,我从哨兵城过来的,在那之前我分别在斯图尔斯·迈凯、威木省的伍德哈斯、夏幕岛的阿塔尤姆停下过。我的名字叫韦勒格。”

 凯索和他握了握手并自我介绍了一下。“你刚说你从阿塔尤姆来?你是一个赛伊克人吗?”

 “不是的先生,至少以后不是了。”那小伙子耸了耸肩说。“我被开除了。”

 “你知道怎么召唤魔族吗?我想要给一个非常强大的人——一个活着的神灵下诅咒,但我却非常不幸。男爵不让我再出现在他视线里,但男爵夫人很仁慈,允许我用他们的召唤室。”凯索说道,“我进行了所有的仪式,并且献上了祭品但什么都没出来……”

 “那肯定是因为我原主人索萨·希尔的命令。” 韦勒格苦笑着回应道。“魔君下令不允许非职业人员召唤魔族,至少要等到战争结束后。只有赛伊克人才能和魔族交流,或者是一些流浪术士和女巫。”

 “你刚才说女巫?”

霜落月,29日,2920

菲拉盖斯,高岩

 

 惨白的日光在笼罩在森林的雾中摇曳,图雅拉、多莉艾斯和赛里皮娜一路骑马飞奔着。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霜,如果载着货物走这条没有铺砖的路会很滑。图雅拉努力抑制着即将回到女巫会的兴奋。威瑞斯是一趟非常有趣的旅行,她很喜欢那些市民看她时恐惧又敬畏的目光。但在后来的几天,她脑子中就只剩下姐妹们和她的孩子。凛冽的寒风将她的头发向前吹起,使得她除了前方的路什么都看不到。她根本没有听到有人骑马接近,直到那人快要骑到前面。当她转过头发现是老朋友凯索时,她又惊又喜地大喊起来。他的脸苍白没有血色,但她以为这只是旅途劳累的缘故。

 “什么风把你吹回菲拉盖斯来了?”她笑着说。“难道你在杜维能混得不好被人欺负了?”

 “我混得很好。”凯索说着,“但我现在需要斯凯冯顿女巫会的帮助。”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米尼斯塔。”图雅拉说道。

 于是他们四个人就继续向前飞奔了,一路上几个女巫给凯西讲了很多威瑞斯的故事。很显然,多莉艾斯和赛里皮娜也巴不得赶紧回到老巴拜恩农场。她们都在那里出生,做了斯凯冯顿女巫们的女儿或孙女。她们对高岩城中的平凡生活跟图雅拉一样不习惯。凯索不怎么说话,只是微笑着点头,给予这几个女孩足够的鼓励。幸运的是,她们讲的故事没有涉及他做的蠢事的,或者至少她们没有告诉他。

 当他们骑过一座熟悉的小山时,多莉艾斯正在讲她在酒馆听到的故事:一个小偷半夜被困在了当铺里,然后……突然,她停下来不说了。熟悉的谷仓不见了。剩下的三个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雾中,片刻过后,他们疯狂地冲向前方,斯凯冯顿女巫会原本应该就在那里。

 火堆熄灭很久了。地上残留着灰烬、骨头和破损的兵器。凯索立刻就察觉到了一些痕迹,表明这里被兽人袭击过。

 几个女巫迅速下马,哭泣着跑向那堆废墟。赛里皮娜找到了一片破烂染血的衣角,她认得那是米尼斯塔披风上撕下来的。她拿着衣角掩面痛哭。图雅拉嘶声喊着博斯瑞尔的名字,但却只有呼啸而过的狂风回应她。

 “到底是谁做的?”她大哭着,眼泪在脸上流淌成河。“我发誓,我一定会召唤出湮灭领域的地狱之火烧尽他们!他们对我的宝贝做了什么……”

 “我知道是谁做的。”凯索翻身下马走到她的身边,静静地说。“我以前见过这种兵器,我想我在杜维能见过这些人,但我却不知道他们能找到这里。这是哀伤之城公爵雇佣的刺客做的好事!”

 他停下不说了,撒个谎其实很容易,即兴而发,无需思考。主要是,他知道图雅拉已经相信了。对于公爵残暴行为的怒火反而使她平静下来,但这股仇恨却绝不会消失。只要看到她怒火燃烧的双眼你就知道,她一定会召唤迪德拉来向晨风复仇的。更主要的是,他知道她们会听他所说。

 她们确实听他的话了。因为仇恨是比希望更强大的力量,即使是已经扭曲的仇恨。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日暮月,卷十一

日暮月,2日,2920

泰尔·阿鲁因,晨风

 

 “有个人要见您,夜母。”卫兵说道,“是个克斯伦基部落成员,根据他提交的证明档,此人是黑沼泽的祖克领主,来自于帝国要塞所辖的吉迪安。”

 “你怎么会认为我有一丁点儿可能的兴趣想见他?”夜母问他,甜美的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恶意。

 “他带着塞瑞迪尔帝国已故皇后的一封信。”

 “今天有够我们忙的了。”她脸带微笑高兴地拍着双手说,“带他进来。”

 祖克进入大厅。火炉和窗外风暴之夜的电闪雷鸣射进来的光照亮了他脸上和手上露出的古铜色皮肤。夜母也注意到他眼中对于自己的感觉:安详、美丽,令人心生畏惧。他一言不发地呈交皇后的信件。夜母一边啜饮着葡萄酒,一边读起了信件。

 “今年早些时候,晨风的公爵也开出一个很可观的价码要我杀了皇帝。”她折起信件说道,“不过后来他中止了契约,没有再付钱。这事确实令我着恼,尤其是我已经费了一番功夫把一个手下安插到宫廷里了。你那皇后是个死人,要我怎么相信这样一笔‘丰厚’的酬金能拿到手?”

 “酬金我已经带来了,”祖克淡淡地说,“就在外面的马车上。”

 “那就搬进来,我们的交易就达成了。”夜母喜不自胜。“今年年底之前,皇帝就会一命呜呼。把金币交给阿帕拉迪斯就可以走了。不过你要不要来点葡萄酒?”

 祖克拒绝了这个提议,退了出去。等他离开之后,米拉穆尔悄无声息地从黑色挂毯后面溜出来。夜母给了他一杯葡萄酒,后者接了过来。

 “我认识那个叫祖克的家伙,” 米拉穆尔小心翼翼地说。“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为老皇后卖命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再来谈谈你的事情吧。”夜母说道,其实她知道米拉穆尔肯定不会介意。

 “让我证明一下我的价值吧。” 米拉穆尔说,“让我去干掉皇帝。我已经杀了他的儿子,您也看到我藏匿行踪的能耐了。刚才我躲在挂毯后面,什么痕迹也没有露出来。”

 夜母微笑着默许了。—桩阴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调了。

 “如果你会使匕首就可以在博德鲁姆找到他。”她说,并详细指示他要怎么做。

日暮月,3日,2920

哀伤之城,晨风

 

 公爵神情肃穆地望着窗外。今天早上,一团带着电闪雷鸣的红色迷雾再次笼罩在城镇上空,这已经是连续发生第四次了。一阵怪异的风在街道上吹过,把城堡城墙上的旗帜都刮了下来,他的手下被吹得不寒而栗。看来有某种可怕的事物降临到他的领地上。他虽然不是远见博识之人,但这些征兆他还是明白的。他的子民们也明白有什么灾祸即将来临。

 “我的信使何时才能让审判三席知晓?”他对着城主大声咆哮。

 “维威克远在北方,正与皇帝商谈协议。”城主答道,他的脸和声音都因为恐惧而颤抖着。“阿莱玛西亚和索萨·希尔正在内克罗姆。也许他们两人会在几天后抵达。”

 公爵点点头。他知道他的信使脚程很快,但湮灭之手同样也很快。

日暮月,6日,2920

博德鲁姆,晨风

 

 雾气朦朦的雪地中一丝火光给人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双方营地的士兵都发现他们一起挤在世界上最大的营火周围:凌厉的寒冬让曾经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紧密地聚集在一起。虽然,只有少数丹莫卫兵会说塞瑞迪尔语,但他们在取暖的共同意志下走到了一起。当一个红卫女仆挤到人群中取暖、然后再回到议和帐篷中去服侍时,双方军中的男人们都投以敬意的目光。

 但是谈判还没有开始,皇帝雷曼三世就急于结束谈判。一个月前,他以为在自己在被维威克军队打败的地方与对方会面,是表示自己好意的信号,但这个地方给他带来了比预期更多的惨痛回忆。尽管贝西多·夏尔领主认为河中的红色岩石是天然而成的,但雷曼三世还是认为那是他的士兵的热血浸染而成。

 “我们有协议的所有细节,”他喝着从情人科尔达端来的一杯热茶说道,“但此时此地都不适合签字。我们应该在帝国皇宫里签字,那里的华丽和壮观才配得上如此历史性的场合。你也得带上阿莱玛西亚,还有那个法师。”

 “他叫索萨·希尔。”领主小声地说道。

 “那您说什么时候来签字比较好?”维威克带着无限的耐心问道。

 “一个月以后吧。”皇帝坦然地笑着说道,同时艰难地站起身来。“我们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来纪念协议的签订。现在我要去散散步了。我的双腿都快要冻僵了。亲爱的科尔达,跟我一起去走走吧?”

  “当然,皇帝陛下。”她说道,扶着他走向帐篷出口。

 “请允许我也跟您一起去吧,陛下。”贝西尔·夏尔说。

 “我也去行吗?”最新任命的宫廷顾问,圣卡尔国王德罗泽尔问道。

 “不必了,我只出去一小会儿的。”雷曼说道。

 米拉穆尔匍匐在与八个月前几乎同一处的草丛中。现在这块地方硬梆梆地,而且被白雪覆盖,草丛滑溜溜的到处是冰。即使他做出最轻微的动作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要不是围在营火旁的晨风和帝国军队士兵那刺耳的歌声,他也不敢爬近皇帝和他的情妇。这俩人站在断崖下冰封溪谷的弯流处,周围到处是挂满寒霜的树木。

 米拉穆尔小心翼翼地从剑鞘中拨出匕首。他在夜母面前描述自己的能力时有点夸大其词。没错,他是用过匕首割破了尤利克王子的喉咙,但当时年轻的王子毫无反抗之力。不过,要从背后杀死一个独眼的老头有多大难处呢?如此轻而易举的刺杀还需要多高的刃术技巧?

 动手的理想时机就摆在眼前。那女的看到森林深处有什么东西,据她说是一种形状独特的冰柱,并跑下去想拿到它。皇帝仍留在原地,微笑地看着。然后他把脸转向断崖那边,看着他的士兵们愉快地合唱着——背对着刺客米拉穆尔。米拉穆尔知道时刻到了,他一边留意自己脚步落在冰封地面的声音,一边走上前去准备动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几乎就在同时,他突然发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把他握着匕首的手往后拉,另一只手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他叫不出声来。而皇帝仍在看着他的士兵,没有发现米拉穆尔被拖到丛林中,被另一个更纯熟的人割破喉咙的经过。

 米拉穆尔的血喷涌而出,洒在寒冷的地面上结成冰。在断气之前,他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和他的情妇回到断崖上的营地中。

日暮月,12日,2920

哀伤之城,晨风

 哀伤之城的中央庭院中,只剩下一团冲天而起的火焰,空中净是翻滚的乌云。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浓烟,浓烟所到之处,不管是木制的还是纸制的物品,一触即燃。长着翅膀像蝙蝠一样的生物从藏匿处窜出来,在城镇中肆虐横行,在空旷地带遇到了真正的军队。唯一使哀伤之城没有被烧成灰烬的,就是城中居民到处溅洒的鲜血。

 梅鲁涅斯·大衮带着笑意地看着城堡崩塌的景象。

 “我之前还犹豫要不要来,”他大声地说道,声音在这片混乱中轰鸣。“不来的话就错过这一场好戏了。”

 突然,一道细微的光从地面冲上红黑混合的天空,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来到这道光的源头,看到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站在镇子上面的山丘上。男子穿着白袍,他认得此人叫索萨·希尔,正是那个一手促成湮灭魔君们达成休战的巫士。

 “如果你是来找哀伤之城的公爵,他不在这里。”梅鲁涅斯大笑着说。“不过下雨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五脏六腑从天而降。”

 “迪德拉,我们杀不了你,”阿莱玛西亚说道,脸上的神情坚决而果断。“但很快你就会后悔了。”

 于是,两个活生生的神明与一个湮灭领域的魔君在哀伤之城的废墟之上大战了一场。

日暮月,17日,2920

泰尔·阿鲁因,晨风

 

 夜母卫兵说道:“您安插在帝国宫廷的探子有消息了。”

  夜母小心翼翼地阅读字条。试验成功了:米拉穆尔被成功地发现并处决了。皇帝正处于非常不安全的境地。夜母立即作出了回应。

日暮月,18日,2920

石树城,晨风

 

 索萨·希尔带着庄重和难以捉摸的神情在维威克宫殿前的大广场与后者会面。维威克在博德鲁姆的营帐中听说了哀伤之城的战斗后就策马不分昼夜地飞驰穿越达格斯·乌尔的危险之地,一路往南。在这趟路程之中,他一直可以看到天空中盘旋的红云,心中明白那场战斗在日复一日地持续着。在格尼瑟斯,他遇到来索萨·希尔派来的一个信使,请他到石树城去会面。

 “阿玛莱西亚在哪里了?”

 “在里头。”索萨·希尔疲倦地说道。他的下巴有一道又长又恐怖的伤口。“她受了重伤,但梅鲁湦斯·大衮在短时间内不会从湮灭领域中卷土重来了。”

 阿莱玛西亚躺在一张丝绸之床上,由维威克的御用治疗者照料着。她的脸,甚至是嘴唇,都苍白如纸,鲜血不断地从包扎处渗出来。维威克握住她冰凉的手。阿莱玛西亚的嘴在嚅动着,但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正在做着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阵火焰风暴中与梅鲁涅斯·大衮战斗。她的周围全是城堡崩溃后留下的黑色石头尖刺在夜空中闪着火光。打斗中,魔王的爪子插入她的腹部,在她的血管里散播毒液。与此同时,阿莱玛西亚的兵器也刺透了他。二者双双跌到在地,阿莱玛西亚看到被火焰吞噬的城堡并非哀伤之城。那乃是帝国的宫殿。

日暮月,24日,2920

帝国城,塞瑞迪尔

 

 一阵冬天的寒风吹过城镇,拍打着帝国宫殿的窗户和玻璃岩穹顶。颤抖的光线照亮了穹顶中的身影,显出一片光陆离奇的景象。

 皇帝正在给属下发布有关宴会和舞台准备活动的命令。比起战斗来,他更喜欢享受这种场面。德罗泽尔国王是负责娱乐事务的人,对于这一方面有可观的意见。皇帝本人重点安排餐饮的细节。香烤鱼肉、新鲜蔬菜、美味浓汤、奶油面包,无一不是上等美食。贝西多·夏尔领主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但阿卡维尔人的口味相当古怪。

 夜幕降临,科尔达女士陪着皇帝走向他的寝室。

 这一年在昏星中结束。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2920年夜星月,卷十二

夜星月,1日,2920年

石树城,晨风

 

 冬季早晨的太阳光穿过在窗子上的霜,阿莱玛西亚睁开了他的眼睛。一位老治疗者带着微笑放了一张湿毛巾在她的头上。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睡着的是维威克。治疗者跑进了一旁的小房间端来一杯水。

 “您感觉怎么样,女神?”治疗者问道。

 “感觉像是睡了很久。”阿莱玛西亚回答道。

 “确实。十五天了。”治疗者说道,碰了碰维威克的手臂。“主人,请醒来,她说话了。”

 维威克坐起来,看到阿莱玛西亚活着而且醒着,他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他吻了一下她的前额,并且牵过她的手。终于,她的身体又是温暖的了。阿莱玛西亚突然打破了平静:“索萨·希尔——”

 “他很好,”维威克回复道,“又在什么地方摆弄他的机器了。他也想留在这里,不过他意识到他可以通过钻研他那奇特的魔法来更好的帮你。”

 城主出现在门口。“抱歉打扰了您,大师。但是我想告诉您,您最快的信使昨天深夜朝帝国王城出发了。”

 “我本来要去和皇帝在六日签订停战协议,所以我让他去传递延期的消息。”

 “你在这里帮不了我。”阿莱玛西亚说,努力站起来。“但是如果你不去签协议,你会把晨风省置于战事之中,或许又一次八十年的战争。如果你今天带着护卫赶去帝国的王城,也许你只会迟到一两天。”

 “你真的不需要我在这里?”维威克问道

 “我知道晨风更需要你。”

夜星月,6日,2920年

帝国城,塞瑞迪尔

 

 皇帝雷曼三世坐在他的皇位上,打量着接见室。这是一幅壮丽的景象:银色的丝带从梁上垂下来,燃烧着香料的炉子在角落里熊熊燃烧着,派多尼亚的风蝶扫过空气唱着它们的歌。当火把被点燃并且仆人们开始扇风的时候,这个房间会变成一个闪耀着光芒的梦幻之地。他已经能闻到厨房的香味了。

 宰相贝西多·夏尔和他的儿子赛尔瓦因·朱拉克滑进了房间都带着赛尔锡的头饰与珠宝。他们金色的脸上没有微笑,不过本来就很少有。皇帝仍然向他信任的顾问问好。

 “这个也许会打动那些野蛮的黑暗精灵。”他笑起来,“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一位维威克派来的信使刚到。”宰相严肃地说。“我想陛下最好独自见他。”

皇帝收起了笑容,对下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门打开了,科尔达女士走进了房间,手里拿着一张纸。她关上了背后的门,但是没有抬起头去看皇帝的脸。

 “信使把信给了我的夫人?”雷曼怀疑地说,站起来去拿信。“这真是奇怪的传信方式。”

 “但是这封信本身是很正统的,”科尔达说,望着他的一只完好的眼睛。在一个令人眩目的动作后,她把那封信插进了皇帝的脖子里。他睁大了眼睛,血顺着空白的羊皮纸往下流。那信是空白,除了一个小黑点, 那是莫拉格帮的标记。它掉到地上,显出藏在它后面的小匕首。她拧了拧,从皇帝的喉咙一直切到骨头上。皇帝倒在了地板上,无声地喘息着。

 “你需要多久?”赛尔瓦因·朱拉克问

 “五分钟。”科尔达说,擦掉手上的血。“如果你能给我十分钟,我会双倍的感谢你。”

 “很好。”宰相对着跑出接见室的科尔达的背影说道。“她应该是个阿卡维尔人,这女孩拿刀子的手法真是不一般。”

 “我必须去准备我们的证明。”赛尔瓦因·朱拉克说,消失在一条只有皇帝十分信任的人才能知道的秘密通道里。

 “您还记不记得,陛下?”宰相微笑起来,看着地上濒死的人,“当你叫我记住‘你们蛇人有很多好看的动作,但是只要我们的一击命中,你就全完了。’的时候,你看,我的确记住了。”

 皇帝吐出一口血,勉强吐出了一个字:“蛇。”

 “我是一条蛇,陛下,从内到外。但是我没有说谎。的确,有一位被维威克送来的信使。看样子他会晚到一点了。”宰相消失在秘密通道里前耸了耸肩。“别担心你自己。我很确定食物不会太差的。”

 在他豪华大厅的接见室中,泰姆瑞尔的皇帝倒在一片血泊里。他在十五分钟后被卫兵发现,科尔达已不见踪影。

夜星月,8日,2920年

凯尔·苏维奥,塞瑞迪尔

 

 对穿过森林的道路质量连连道歉的戈拉维乌斯领主是第一个在维威克和他的助手到达时欢迎他们的人。一条燃烧着的灯组成的线装点着围绕街道的无叶树,摆动在温和但寒冷的夜风中。威克能从里面闻到简单的宴席和十分悲伤的曲子。那是一首传统蛇人的冬季颂歌。

 贝西多·夏尔在前门向维威克问好。

 “我很高兴您在到达帝都前收到了消息。”宰相说着,把他的客人带领到一间宽阔温暖的客厅。“我们处于一个困难的转变时期,对于现在,最好不要在帝都处理我们的事情。”

 “没有继承人?”维威克问道。

 “没有官方的,虽然有几个远房亲戚在争夺皇位。在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时,至少贵族们暂时决定了我能接过我未来主人的工作。”贝西多·夏尔示意仆人拿两只舒服的椅子放在火炉前。“您希望我们现在就正式签订停战协议或者先吃点东西?”

 “你想要签皇帝的停战协定?”

 “我想我可以像皇帝一样做任何事。”

夜星月,14日,2920年

泰尔·阿鲁因,晨风

 

 科尔达带着赶路沾上的一身灰扑进了夜母的怀抱里。她们拥抱了一会,夜母抚摸着她女儿的头发,吻着她的前额。最后,她从她的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科尔达。

 “这是什么?”科尔达问道。

 “从宰相那来的一封信,写了他对你的技术很满意。”夜母答复道。“他保证寄给我们报酬,不过我已经给他答复了。皇后已经为她丈夫的死付了我们足够报酬。梅法拉不会让我们贪图我们不需要的东西。你不应该因为一次谋杀获得两份报酬。”

 “他杀了瑞嘉,我的姐姐。”科尔达平静的说,

 “那么应该由你来完成这一击”

 “我现在要去哪里?”

 “当我们神圣的工作者太出名而无法继续时,我们将他们送到一个叫沃诺拉的岛上。坐

船最多不过一个月。并且,我给你的藏身之处安排了一座庄园。”夜母擦掉女孩的眼泪。“你会遇见很多朋友,我知道你会在最后找到平静和快乐,我的孩子。”

夜星月,19日,2920年

哀伤之城,晨风

 

 阿莱玛西亚看过了城市的重建。这些市民可真有灵感,她在走过新建筑坐落在焦黑、破烂的老建筑上的骨架时想到。连植物都显出了显著的恢复力。在曾经的主街上,被摧毁的康梅和鲁草残余里仍然还有生命。她能够感受到它们跳跃的脉搏。春季到来,绿色将会穿过黑色。

 公爵的继承人,一位拥有出众的智力与坚定的丹莫勇气的男孩从北部下来接过他父亲的地盘。这片土地不仅仅将生存下去,它会变得强大宽广。她对未来的感觉比她对现在的感觉强烈得多。

 在所有她最确定的事之中,她知道哀伤之城会永远成为女神的家。至少一位女神。

夜星月,22日,2920年

帝国城,塞瑞迪尔

 

 “塞瑞迪尔血脉已经死亡。”宰相对聚集在帝国宫殿讲台下的人群宣布道。“但是帝国还活着。我们敬爱的皇帝的远亲已经被皇帝深信的大臣们裁决为不够资格坐上王座。我,作为雷曼三世的一位无私而坚定的朋友与大臣,被认为应当以皇帝之名继续治理帝国。”

 这个阿卡维尔人停顿了下,让他的演说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他们仅仅在寂静中注视着他。雨洗过城市的街道,不过,太阳在短时间内缓和了冬季的风暴。

 “我想说清楚,我不是要拿过皇帝的名号。”他继续道,我曾经是,并且也将是宰相贝西多·夏尔,一位被友好地欢迎到你们的国家的外族人。保护我的新家园将是我的责任。并且,我保证将不知疲倦地致力于此,直到某位比我更好的人接过这份重担。作为我的第一项行动,我宣布,为了纪念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在晨星月的第一日,我们将进入第二纪元。如此,我们哀悼帝国血脉的失落,同时展望未来。”

 只有一个人对这些话鼓掌。圣卡尔的德罗泽尔国王真的相信这会是泰姆瑞尔历史上最好的一件事——当然,他的精神很不正常。

夜星月,31日,2920年

木树之心,晨风

 

 在这座城市烟雾缭绕的地下墓穴里,索萨·希尔用他神秘的发条装置打造了未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油腻的泡泡从机器中冒出来消失了。法师的注意力立刻被转到它与被它激发的连锁反应上。一根管子向左移了半英尺。一个踏板被跳过了。一个线圏反绕起来,开始向反方向旋转。一个活塞几千年来一直在“左右左右”地移动,突然开始向“右左”移动了。没有东西损坏,但是每样东西都变了。

 “现在没法修好它。”法师安静地说道。

 他抬头看向天空。是午夜。

 第二纪元,一个混乱的年代开始了。

 

 


卡罗瓦克·唐威 著

2920第一纪元末年

see you  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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