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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想世界】大规模杀人嘉年华~我会杀死这个世界的七十五亿人~

2022-01-13 20:31 作者:三风子改  | 我要投稿

(如果觉得本文的大多数推理狗屁不通,恭喜你,这就是答案的钥匙,请继续看下去)

质疑一切吧,这是侦探的本职

——杜宾·P·艾伦

置身其中时,不要在意推理和事件本身,也许你会找到答案

——杜宾·P·艾伦

侦探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十诫

侦探只会对尚未解开的案件感兴趣

——十诫

如果出现了一把枪,那他必须得来一发;如果出现了一个侦探,他就必须得推理

——?

第亿舞台:自杀卿的挑战

“啊,啊,听到我说话吗?1~2~咳咳!”

镜头前的人清了清嗓子,翘起二郎腿靠着椅背,掐着骨瓷杯子啜饮红茶,注视镜头那一端——也就是正在看这段视频的你。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已经有七十五亿人了!普通的一颗行星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多可爱的生命,我爱你们,我爱人类,I!Love!人类!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承载更多人了,很多人活着就已经很痛苦了,不是吗?

“那么——”

一张大脸贴到屏幕上,眼睛直瞪着观看视频的你,眼白上分布着些许血丝。

“为什么不去死呢?

“因为不能去死?爱护生命?家庭责任?社会地位?法律赋予每个人生存的自由和权利?但这些从小接受的教育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吗?难道不是上位者为了让你们活得更久,好继续被他们剥削而说出的鬼话吗?

“就像被逼着不能完结,硬头皮连载的作品,那些永远XX岁不能长大,被万年压榨的人气角色。

“但我们是人类!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死!至少我们有权利不活!

“世界啊,毁灭吧!(笑)

“不管是幻想作品里的龙息随随便便蒸发一个十字路口,或者无数的密室编织起看似不可能的案件,人体组织切片出现在图书馆的书页夹层,宗教塑像里发现教徒的尸体,一万人集体心脏爆炸……总之大家和和气气手拉手去死吧!

“人啊,尽管有形形色色的不平等,格差社会,天赋高低,财富多寡,有些人怎么爬也爬不上自己想要的位子,有的人却能世世代代占据那个位子,但·是·呢~但死亡对每个人是平等的……啊!这么说来我不就是实现全人类平等的天才吗www

“综上所述,本人自杀卿,大家的救赎者,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人,将于十三天后杀死全世界七十五亿人。

“作为预告,在十三天中,777桩案件会接连发生,如果想阻止我,就从这里面找出毁灭世界的方法并加以阻止吧,至于为什么会是7?因为777不是很幸运的好数字嘛,祝各位lucky~”

男人举起手枪。

手枪保险碰撞声铿锵清脆。

扳机扣下时机械响动随之传来。

枪响了。

画面里寂静无声,只有灰尘从不知何时,亦不知何处打入的光束里浮动。

墙上一片血迹,那人仰面倒在电脑前。额头上一个小洞不断流血,为额际缠绕一圈殷红的头带,一直延续到地上。

人,仰头微笑着。

双目,无神。


自杀卿,敬上

字幕缓缓从你的眼前升起,如同猫和老鼠每一集的结束,也许还有人期待着下一集。

2021年12月02日,像往常一样吃饭喝水排泄交配,随意且匆匆过去的日子。

好像故意为了打破全人类的枯燥,自称自杀卿的某人上传了一个名为《我要杀死这个世界上七十五亿人》的视频。

无论当时你在做什么,是看非法影像,还是社交媒体上匿名和人对骂以及发表牢骚,都会被迫观看这个视频。

无差别的信号劫持,一瞬间几乎令全世界都收到了这样的一封“预告信”。

“简直就是魔术师……不,魔法一样的手法。”

被公权力诏安成走狗的顶级骇客也无法破解其骇入路径,只能任由其在网络上肆意泛滥,并发出这样的感叹。

视频中,自杀卿从最初的彬彬有礼到后来的疯癫失智,以及画面最后的死亡镜头,都让观看者感到意义不明。

因为其目的——杀死整个世界七十五亿人口,简直不可能实现,所以没有太多人在意。

当然这也为大部分新闻媒体提供了短暂的财富密码。

傍晚,下班时间。市中心某十字街头人潮喷涌,女记者面对摄像机,不停地从身边随机捕获路人填充她的采访人数:

Q:你相信自杀卿的话吗?

A(初中生,15岁):不信吧……他当这个世界是小说吗?大笔一挥就能弄死几个亿的人。就算他真的能干掉大多数人,那这个世界的边边角角呢?不接触网络的老人,山沟里的村民……他们又该怎么办?切,幼稚!

A(社畜,24岁):我还是有点相信的,既然说了要杀掉所有的人,最好真的能做到,否则就是大骗子。

A(JK,17岁):赶紧言出必行啊,我绝对支持!

A(无职男,44岁):相信啊,这个狗屁世界早点毁灭了算了,累了。

A(主妇,33岁):我……相信吧。

A(二十二岁,大学生):我相信,反正早晚都得没,不如大家都没了算了,高低贵贱都不免一死,为什么我们就非得怎么拼命都买不上房,最多只能够到某些人出生时的起点?命?运气?见鬼去!

A(环卫工人,53岁):啥是自杀卿咧?俺不知道。

A(不愿意透露姓名和年纪的路人):我幸福。

A(同上):我回家吃饭。

A(街头卖唱者,27岁):相信,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A(小学生,10岁):相信!

A(……):那我问你你信吗?

Q:我?我相——那是什么?

A:真的发生了……

人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天空,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火光继而出现,一种焦热的感觉席卷了所有人的感知,这是……

人,不见了,只有一块巨大的坑洞,烧焦到分不清是人还是行道树的残骸遍布四周,污浊的恶臭弥漫。

短暂的采访录像只记录到这里。

仿佛被爆炸袭击的现场,一片街头彻底被焚烧,连金属灯柱都能瞬间气化的热量……简直就像剑与魔法世界观下的——

龙息。

那两个字鲜明地浮现在每个收看直播者的脑海。

这就是最初的事件,以及那些人生前最后的镜头,节目被迫中断。

这件事被命名为十字路口蒸发死亡,死者多达数百人。

但没有人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

当晚,不知是谁在网上某个匿名论坛提到了几天前盛传的某个“灭世宣言”。


无名氏 标题:无 2021/12/03

自杀卿,真的做到了

好耶

一只狗叫,一群狗都会跟着叫。

网上不断曝出类似事件:

十二月四日,猎奇直播节目“密室99”开播。和自杀卿的“预告信”一样由于短暂信号劫持,强制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被软禁(提供吃喝)的九十九名WHL(动机与手法探究联盟)所属侦探被要求解决九十九间密室杀人案件,然而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精彩的推理都无法接近真相。最后,侦探们只得绝望地集体自杀……

十二月五日,世界各地总计四百人在同一分钟内死亡。由于自杀卿事件发酵,统计数据也不断更新着:

八百,一千二,一千六……

十二月六日,斩首循环发生。东南亚某国接连出现无头尸体死在门窗封闭的密室,但它们留下的死亡讯息却无一例外都是前一个死者的名字,就连凶器也沾着前一个死者的指纹。

七日,八日,旧日……

远东某国近一半的搞笑艺人因为原因不明的爆炸身亡;

在全球各地的宗教塑像里同时发现尸体;

世界最大的图书馆的部分藏书中,每页都夹着一片人体切片……与之对应的死者都与该书的作者同姓或同名,据推测被害人已达数十万;

…………

……

截至目前死者总数:100000000

第饵舞台 自杀卿的遗言(上半场)

这里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政治建筑(自称):白宫,其中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厅——国会大厅正聚集着全球所有国家和地区的元首们,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解决自杀卿带来的灭世诅咒。

由一个人的死亡带来的恶行连锁,终于将全人类代入其中。

上百宗大规模杀人事件……或者说某人早就作出的777个“预言”如同一场猎奇展,在每个人手上的档案中呈现,并冲击着所有在场者的三观。

“但这只有776个,预言还没有完全实现,不是吗?”

某个席位上的领导人提出记录上的数据偏差。

“最新的预告信在这里。”

国务卿示意一旁的秘书把那封牛皮纸信封取出,并向所有人朗读内容:


自杀卿的信徒,将在今日奉行教祖的指使,自行摘下无用的头颅。


国务卿铁青着脸继续说:“这封信还没有公布。最初在总统办公室门缝下面发现。可怕的是,监控显示没有人放置这封信,从来没有!它简直就是像从一开始就在了。”

另一名领导人发问:“那么这件事发生了吗?”

“还没有。甚至那个所谓的教团都没有踪影……”

“可恶的自杀卿!死了也不让我们消停片刻吗?!明天就是第十三天了!”

又是一名领导人说罢,拼命捶打桌子,好像这样就能让他看起来更加愤怒,但只会让手变肿。

“十三天……十三在我们的文化里代表着死神,第十三个使徒背叛了主,第十三名士兵让将军死去,战争失败……”

“最重要的是民众的信赖度该如何维持,这件事已经发酵太久——”

“要怎么安抚民众情绪?!我可不想再经历政变了!”

“情报已经遭媒体泄露……”

“诸君!”

预告信激起的讨论顷刻肃然,因为那个具备绝对领导地位的声音。四面环座中,最高的席位上,一名昏昏欲睡的老者起身。

“人类存亡到了最危机的关头,作为全世界最伟大的国家,我有责任和义务……呃,下面该说什么?”

困惑的眼神扫视众人,厅内再度陷入混乱,没人在乎他的地位和身份:

“恐怖袭击!绝对是恐怖袭击,一定是某个国家的阴谋!”

“不会是某国搞的吧。”

“我还是先投降再说……”

猜忌,质疑,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人类的语言中最精髓的部分在会议厅肆无忌惮地翻涌,无形的箭矢击穿了每个人脆弱而敏感的自尊。

甚至有人挥舞着话筒动起手来——


这是对这世上一切标榜侦探之人的挑战书,这是一场世界级的谋杀案件!


话语声响彻大厅的同时,议事厅唯一的大门被推开。

背光的门口浮现七个高矮胖瘦不同的身影。

凌乱的脚步如一道有规则的潮涌,缓缓延至元首们的面前。

“你们是谁?”

某国的元首指着那边的七人,示意保镖将他们轰走,但被大总统的一句话拦下:“高——高贵侦探!马洛?!WHL大师级侦探!”

WHL,侦探,这两个词仿佛魔咒,众人瞬间沉默不语。

WHL(why&how league),动机与手法探究联盟。在这个谜案怪案频发的现代社会,它凌驾所有公权力,能动用一切资源进行调查,被世人称为“建立在真相与推理上的无形统治者”。

WHL下属侦探共一百零七名,九十九名专业侦探已经被卷入密室直播中死去,但大师侦探七人依然还在。

七人阔步走入大厅中央,正对着穹顶的水晶吊灯,元首们识趣地退到一边,仿佛灯下的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胸前悬挂的侦探特权通行证上,写着他们的所属机构,格言,以及本名:

“纵使扬言灭亡世界,此君之手法无异乎寻常凶犯之流。”

马洛浑身昂贵的品牌订制服装,对四周响起的溢美之词不屑一顾,摇头晃脑说起半懂不懂的话。

“有我们来就放心吧各位~”

心灵侦探·博罗接过话茬,安抚在场的元首们。比起马洛,他更优雅。手杖时刻不离身,这也是他的推理思考道具,用最细腻的思考方式收集细枝末节,最终完成整件事情的推理。

“只要有我们WHL侦探介入”

“再难的案件也能轻松搞定!”

如同镜面的两边,双生侦探·埃勒里&奎因宛如一人。那看似小孩子一样的身形包含着远超大人的智慧。

国籍不祥,身份不明,但只要两个人配合,就可以揭开事情百分之百的真相,毫无保留。

“推理……已经……开始。”

苍白面孔的男性一头乱发,从黑色冲锋衣的包裹中昂起头,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身处何地,周围又都是什么人。他看着棚顶,无数精美的灯饰就像为他昭示命运的群星。

“扶乩侦探……金田!”

某个头裹白巾的中东元首惊讶地叫道。

旁边的私人秘书问:“为什么要叫这么神棍的名字?”

“他利用占卜就能发现真相,简直神乎其神,神得不能再神!真主在上,这是何等的神迹……”

金田不再作声,看向门外,仿佛那里应该出现什么似的。被墙纸包裹的墙壁延伸的尽头,门并没有敞开。

“最简单的推理,也会出现最朴素的真相。”

此时,抱着档案袋的女性终于开口,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她是普通侦探:夏洛克·雪林福德。尽管被冠以普通,但她的推理反而最缜密,最能接近真相。

“这里有不安的味道。”

野兽侦探,尼禄·沃尔夫穿着动物玩偶服,只露一个脑袋一张脸,耸动鼻子四下张望。作为依靠野性直觉找出真相的独特侦探,自然也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无论外形还是举动。

而当七人站在一起时,就是绝对真相(truth)的代名词。

而眼前的这个“事实(truth)”,也在元首们的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各位侦探远道而来辛苦了,那么你们是要去解决案件吗?如果需要国家层面的协助,尽管开口,我们一定竭力辅助——”

“不,已经告破了。”

作为大师侦探中的佼佼者,马洛打断国务卿的话,轻抬下颔扫视着对WHL敬若神明的元首们。

果然这句话出现以后,国会大厅内传遍了舒心的叹气声,每个人的表情都舒缓下来。

“我们正是为了推理而来!”

“不愧是w&hl所属侦探,以及始祖侦探,杜宾先生。”

大统领对门口方向伸出手,于是大家又看向那里。刚才侦探们进入的地方,不知何时走进一个人。

说他是侦探不如说更像一名被学生折磨得神经衰弱,刚刚下班的小学老师,双眼布满了血丝。

这人正是始祖侦探,WHL的创立者,杜宾。

“所有登场人物已经到到齐……”

“什么?”

总统的秘书在杜宾身边悄声问。

“不,没什么。”

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这件事就全仰仗各位侦探了,请吧!”

有始祖侦探坐镇,大总统应允,国会大厅的推理秀——

开幕!

“首先从最初的蒸发杀人案来说起。”

马洛当仁不让抢先推理,好像第一名一直都得是他的。

他继续说道:“很多人只注意当时天上的不明闪光,甚至将犯人论为外星来客,但这只是凶手计划的一环,还有一个地方没人注意,就是地下!经过现场勘查,当地埋藏着一种特殊金属,接受强光照射即能释放光热,可以瞬间汽化骨骼乃至钢铁与沥青。这就是蒸发杀人案的真相!”

“密室直播里,”博罗接过马洛的话题,“那些侦探们绝对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毒害。各位并没有注意,视频画面中的侦探们自杀前都饮用了唯一一种饮品。经过调查,那是催生人体出现‘绝望细胞’的纳米生化人体改造剂!”

埃勒里:“世界人口同时死亡不过是利用了人们的联想心理,”

奎因:“事实上,全世界每分每秒都会出现死亡,无可厚非。”

“奇异的斩首循环……让死者依旧能保持……行动,”金田看向穹顶,恍如身处寂静的宇宙亦或太古,继续喃喃道:“占卜……是这样说的……那是东南亚的一种降头术……被施法的尸体与常人无异……类似中国西南的……赶尸术……”

沃尔夫穿着动物布偶,张牙舞爪地说道:“远东搞笑艺人之死是恐怖组织‘吐槽就会死联盟’的阴谋!他们潜入后台休息室,在吐槽役的艺人心脏里植入微型炸弹,只要艺人对搭档的装傻反应进行吐槽,就会引爆并身亡,嗷呜!”

“宗教塑像是死者死后重新塑造的!”

“人体切片属于世界性书籍极端保护组织,“爱藏书”的集体犯罪,每名馆内的阅读者都是凶犯!没错,这样一来就都解释通了!”

“机关!”

“绳索!”

“密室!”

…………

……

推理到最后,所有案子都被侦探轻松且华丽地解决,马洛面向元首们行了一礼,摆出演员谢幕的姿势说道:“这样一来,所有案件——”

“Q.E.D.!”

侦探们异口同声喊出最后的结语,话声扩散在国会大厅。

大厅内气氛沉沉。在推理结束后仿佛压抑着一场骤雨前凝结雷云的死寂。

随后,豪雨般的掌声骤然爆发!

面对侦探们的推理,元首们已经彻底折服,眼中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何其缜密的分析!”

“太离奇,太精彩,太有说服力啦!”

“如此完美无懈可击的推理,不可能有人将其推翻!”

掌声雷动,似乎案件已经彻底解决,唯独一个人始终无法融入这氛围:

杜宾。

事实上从刚才开始杜宾就产生了一种从前绝对不会有的感受:推理是错的。

侦探的推理在世上就是绝对的,不会出错,不会被推翻,是无可更改的定论……

他心慌意乱,不禁抬头看去,头顶的吊灯闪烁让他眼前一阵眩晕。

忽然他感到手臂刺痛,揭开袖子时发现:

“这些伤口……”

细微的伤口在他的左臂浮现,还有一行字:

怀疑一切吧,这是侦探的本职。

第饵舞台 自杀卿的遗言(下半场)

“怀疑……一切!”

他突然起身,凝视着侦探们所在的“舞台”中央。

“杜宾先生,您怎么了——”

他一把拨开关心他身体状况的秘书,向“舞台”中央的众人说道:“恕我直言,诸君今天的推理好像有些问题……”

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话让侦探们脸色一变,但杜宾没管这些:“首先是马洛,这种金属的由来呢?还有博罗的推理……”

杜宾接二连三提出的问题让侦探们一时语塞:

“这……这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占卜……就是……这样……”

“……”

“……”

“直觉不会骗我,不会的……”

侦探们黑着脸,可能对他们来讲,否认自己的推理,比让他们当众裸奔还要丢脸吧。

“另外,共同之处呢?自杀卿的遗言中,777个案子的手法应该相同,这么最基础的问题怎么没人发现?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侦探们不再说话了。

“用小孩子一样玩乐的态度对待案件……你们真的懂推理吗?”

侦探们不再出声音。

大厅的沉寂变得异常诡异,说个大部分人能听懂的比喻,玩家们忽然掉线。没错,杜宾的话让所有人“掉线”了。

良久,马洛说道:“杜宾先生,为什么你总是要和我们作对呢?”他说完以后,摊开手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虽然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

“不是作对,你们的推理有一些纰漏……”

“我们的推理很正确,WHL的权威性,作为创始人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博罗有些生气地说着,好像怀疑了他的推理比给他一耳光还让他难堪似的。

大厅里陷入一种无比尴尬的气氛。

“或许杜宾先生的话我们应该重视。”

侦探们摇摆不定的视线,元首们呆滞的目光,以及杜宾坚毅的双眸,一齐聚焦到某个容貌出挑的女性身上,侦探们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她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雪林福德……你也发现了吗?”

杜宾想起刚才只有她没进行过推理。

“没错,也许我们都忽略了一种可能,就是为什么杜宾先生要拆所有侦探的台?这难道不能作为一个推理的依据吗?”

“你说什么?”

“只是一个朴素而简单的推测——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杜宾先生。你刚刚说共通点对吧,而共同点就是这些案子都有你的参与调查。”

话音落下,四座哗然。

那句宛如棒球中超速直球的质疑,击在杜宾的胸口。

雪林福德不会顾及杜宾此刻的感受,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叠照片。

照片传阅在八名侦探们以及元首们的手中,结果很明显——无一例外,每个案发现场都有杜宾的身影。

这本来没什么。

杜宾作为始祖侦探,有资格去往任何案件现场调查,然而这一刻,它却是所有案件唯一的共通点:他主导了所有案件的调查,而这件事侦探们竟然不知道。

四面八方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仿佛每道目光都像箭一样穿刺在他的内心。

“不可能……我……”

然而还没等说出辩驳的理由,杜宾脑中仿佛也被硬生生缝进了自己参与过种种调查的记忆。

仿佛有谁硬生生给脑子上缝了一截本不存在的胶片。

记忆不会出错,这是作为侦探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

同伴能背叛,证据可以造假,唯有记忆……

“对了!也许照片是伪造的——”

“太丑陋了!杜宾!”

马洛踏出一步指着他,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

博罗:“否定我们正确的推理,恰恰证明了你的心虚。”

沃尔夫:“如果以WHL始祖侦探的影响力,杜宾先生……你是可以办到很多事的对吧,比如动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完成许看似不可能的完美犯罪。”

埃勒里:“你刚才否认在场所有人的推理”

奎因:“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罪行得以掩盖”

金田:“你出现……我们……揭穿……”

侦探们你一言我一语,如接力赛般,将整件事的真相一点点抽丝剥茧,而杜宾则冷汗直流:

“我……”

“你还有什么能狡辩的?!”

沃尔夫如狼般锐利的视线几乎要洞穿了他。

“动机呢?我总要有理由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吧!”

杜宾意识到自己说了最不该说的话,这是所有被逼上绝路的犯罪者共同的发言!

马洛耸耸肩,食指正对他,仿佛要把最后的推理化作铳弹,击穿他的一切伪装:

“至于目的……很简单。如果你解决了自己亲手炮制的灭世大案,将会获得民众前所未有的支持,以WHL的影响力,甚至可以取代现有的国家形式,建立侦探社会——或者说由你独裁的侦探帝国。其他侦探应该是反对你才会被顺手解决,可谓一石二鸟之举!”

这番话语如同一记凶弹,击穿了杜宾的所有尊严和气势。他瘫坐在地,他知道这是凶手走投无路时才会有的坐姿。

杜宾已然无路可退,他的身后只有冰冷的墙壁。仰头望去,穹顶灯饰依旧绚烂,如群星流转让他晕眩。

博罗提着手杖走向杜宾面前说:“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吗?如果有,法律也会赋予你这样的权利,Mr.杜宾。”

“……”

不是这样的,自己没做过!

明明再清楚不过的真相就在他的心里藏着,他恨不得把心剖开给人们看。

但解剖学中的心脏只是一颗供给全身血液的泵,以及少量的生物电,并不存在什么真相。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侦探们盖在阴影中的,那无比失望的侧脸,欲哭无泪。

“WHL会就此完蛋,或许我们也会被世人非议……可侦探这一高贵的职业,绝不会被你用作个人利益的垫脚石!”

元首们又开始为马洛的发言鼓掌,潮水般的掌声几乎要溺死杜宾。

“惊人的逆转!”

“彻底颠覆的结局!”

“太精彩了!”

元首们对七人的推理致以高度赞扬,机械人偶似的鼓起了掌。

精彩?颠覆?逆转?真是他妈的狗屁不通!但如果现在骂出来的话,一切就完了……等等,狗屁不通?

杜宾没有放弃的思考,再度浮现出某个奇妙的现象:侦探们的推理明明和以前一样,连在场的那些大人物都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但他却觉得这些理论狗屁不通,简直没有道理可言。

忽然,他的手边出现了金属管的触感——

“嗯?”

枪,在允许枪支流通的国家里再常见不过,甚至有专门营业许可的店铺可以公然贩卖,然而必须卸除一切武装的这里,竟然看到了枪。

杜宾触碰到枪管的指端传导着阴森的寒意。

为什么自己的腰间会有一把枪?

为什么他们都没发现。

杜宾依旧瘫坐在那儿,人们却仿佛都把他给忘了。

如果依照常理来说,这时的他应该像一个标准的反派一样退场了吧,尽管还带着种种谜团,但现在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于是杜宾站了起来,如同一具获得了生命,却依旧没有灵魂的橡木人偶,拖着沉重的身体向门口走去,没有人在意他,仿佛他是应该被排除这里的异物。

“既然案件已经侦破,”秘书说着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信封交给马洛,“那这封信就请各位侦探过目吧。”

马洛疑惑道:“这是什么?”

“自杀卿的预告信,但主谋者已经抓住就没有必要再担心了。”

博罗看了看杜宾,说道:“自杀卿明明在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先把信打开看看再说!”

马洛一把夺过信封,如同杜宾倒台以后他才是侦探的领导者,潇洒利落地抽出信纸并展开阅读,但上面的文字让他面如土色。

“等等……这一切……不,难道说——”

不待他读完,其他侦探也围上来,然后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也许就算世界末日到了他们还是会一动不动吧。

又或者信上所说的,就是他们的世界末日。

“欸?”

忽然,杜宾眼前一黑。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但死亡的气息却能让经常接触死亡之人感知得到。

下一刻,灯火如旧,侦探们的首级掉落在地。

杜宾看着侦探们死而不僵的尸身,拿起预告信想看个究竟,但当他碰到预告信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应该阻止这一切的,而方法是……

杜宾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走向门口,那唯一光明的地方,抽出腰间的手枪,塞进嘴里。

砰——

大厅地毯上散落着无数张照片。

“罪证”上,杜宾的身影逐渐模糊。

幕间休息

电影院里,老式胶片滚动在身后放映机中:

6

5

4

3

2

1

……

我发现自己站在放映厅的的过道,这里的每个座位都写着名字。

“杜宾……这里是我的位置吗?”

这里坐满了人。

衣着华贵的人,拿着手杖的人,举动如出一辙的双子正同时拿起爆米花,大嚼起来,穿着冲锋衣的怪家伙吸溜吸溜地喝手里的饮料……

回头望去,仿佛整个世界的人都拥挤在这儿。

电影开演了,是一部有些古怪的神话题材:

世界最初诞生了两个神

世界被两名神主宰着

侦探之神 杜宾

谋杀之神 自杀卿

在第一起谋杀案——该隐亚伯事件中,杜宾取得了胜利,该隐作为凶手遭到了放逐。

因此爱伦·坡的故事里,杜宾成为了史上最初的侦探名字。

后来,自杀卿蛊惑世人不断炮制新的案件,杜宾则发展出侦探组织用以对抗,并制定了侦探的十条守则。

因为曾经败给过杜宾,自杀卿许诺给他三次回到过去的权利,可是杜宾以及他的侦探们太过强大,这三次机会始终没有用到的契机,直到——

第惨舞台:自杀卿的惊叹

他从黑暗中醒来。

他在黑暗里摸索。

他拼命逃走,前路是一条直线。

他似乎注意到黑暗的两侧好像有个开着门的小房间,里面有个人仰头靠在椅背上。门口滑落一把手枪。

他捡起枪。

他厌恶这黑暗黏在自己身上似的恶心感觉,向前奔跑。

眼前那扇门,那扇所有人想象中最漂亮的门,缝隙里有光,有嘈杂激烈的声响,有他必须去的地方。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侦探,始祖侦探,一切侦探的起源……侦探之神:杜宾·P·艾伦。

门就在眼前。

手碰到门把手之前,他感觉那不是门把手,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蛇,猛地缩回了开门的手,

来自侦探的直觉让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还在作痛。

自己的手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伤口,肌肤上铭刻着三句话……

门开了。

“综上!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一系列事件的犯人,‘杀死’全球七十五亿人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杜宾先生……不,已经‘死去’的自杀卿!”

对面的男性衣着华贵,食指尖端正对着自己。

他认识这个人,他是高贵侦探·菲利普马洛,大师级侦探七人中的佼佼者。此外还有心灵侦探博罗,扶乩侦探金田,野性侦探尼禄·沃尔夫,双生侦探埃勒里&奎因,普通侦探雪林福德。

这些都在他们胸前悬挂的侦探特权通行证上写得清清楚楚。

杜宾随即浮现出更多的记忆:2021年12月02日,自称自杀卿的怪人发布一则预告视频,视频中他说自己会杀死这个世界的七十五亿人,并当众自杀。

在他死后短短十三天里,形式各异的大规模死亡事件接连发生:十字路口百人瞬间蒸发,斩首循环,艺人爆炸,人体书签……

自杀卿的预告视频很快传到各国高层的视野之内,并在白宫商讨对策。而来自侦探互助组织WHL的七名大师侦探们,则在此展开推理。

之后的推理无比顺利且精彩。

地下埋藏炸弹,集体服用致幻剂,巧妙的机关,群体认知,心理学,自然现象,魔法,妖术……那些世间存在或不存在的手法被侦探们高谈阔论,引用得精彩绝伦,堪称一出出绝对完美的推理秀。

可现在马洛却话锋一转,将他指认为凶手:

“要知道,如此多的不可能犯罪,也只有手握遍布整个现代社会的广泛人脉,以及崇高威望的您才有机会办到。”

又是一样的感觉,杜宾面对指控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不如说他已经感到过惊讶了似的。

但也因为“感到过”,才让他觉得更加惊讶。随后的“证据”也无比眼熟,那是他亲自出面调查的照片。

照片出现后,那些和照片有关的记忆也在杜宾的脑海中不断增殖,分裂……

“也就是说,”博罗故作悲痛地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您就是这一系列的真凶,自杀卿,对吗?”

元首们的议论声,自己不断鼓噪加速的心跳,对方似乎已成定局的结论话语,让杜宾一再后退。

“不!我不是……因为……因为……”

突然,手臂上的一痛,他发现三道伤口,仿佛是谁用尖锐的东西在他的皮肤上铭刻下的格言,在流血中异常清晰:


怀疑一切吧,那是侦探的本职

不要在意事件和推理,回到原点

侦探不会是凶手


必须应战,不能承认,否则一切都完了!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着一件绝对的规则——

侦探不会是凶手。

此刻手臂上浮现的血字,令杜宾想起了关于自己的一切:

十诫,侦探和所有案件必须遵守的铁则;侦探神与谋杀神的争斗……

“等等。”

他抬起头,扫视着众人。

既然自己不会是凶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些记忆是假的!

不只是记忆,甚至他所相信的一切,那些常识,那些理论,都真的值得自己坚信吗?

这么想太疯狂了,但杜宾威胁自己必须这样去想:怀疑一切,不要在意那些推理和事件,回到原点……

“所有事件的原点……”

人们的质疑声中,他突然插入这样一句话,仿佛将逐渐暴走的“怀疑列车”紧急制动。

“你是说自杀卿自取灭亡的事情吗?事到如今你还想用凶手已死,所以我不是犯人来为自己开脱?杜宾先生……”

雪林福德原本蹙眉看向杜宾,却被他此时爆发出的那股惊人气势压倒,偏过头去低声说着。

“是的,那是一件没有任何疑点的案件。最初只有一名死者,但这毫无疑问也是一件凶案!”

这句话,就像一根钢棍毫无道理地插进这架运转良好的推理机器,让人们乃至室内的空气陡然一窒。

“既然要讨论案件,那自杀卿的死亡也要算在内。”

对此,马洛反唇相讥:“自杀卿……不,或者说你的同党是为了吸引公众注意而自杀,这已经水落石出,不要为自己狡辩了,杜宾!”

“果然啊……你们果然不会去思考和在意这件事的本质,而真相就在这里!”

侦探只会对尚未解开的案件感兴趣,这既是侦探的宿命,也是侦探最可悲的地方。

结果,真相,犯人,尘埃的事件,就是盛大喝彩后满地的碎纸片,清洁工的工作有警方去做就够了。

杜宾思及至此,扫视着七人,以及他们身后宛如背景墙一样的元首们,在大厅内如同散步一样,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人是一种趋向集体感的生物,正因如此,才会有叛逆和离经叛道者出现,并且后者总是吸引更多人去认同和追随,这在古往今来从不少见,人们仰慕,人们痴迷,人们效仿,这就是本案的关键!”

“别扯淡了,怎么可能——”

沃尔夫的话被杜宾匆匆打断:

“也许自杀同样会引起人们的效仿呢?”

“这也太社会派了吧……手法呢?那些手法,那些离奇的犯案过程难道不重要了吗?”

雪林福德不解地反问,但杜宾依旧没有理他。

“所有的777桩疑案,都只不过是自杀卿跟随者的拙劣模仿!他们都是自杀!或者说……互助自杀。”

“互助自杀?”

博罗问道。

“很简单,就像东方快车谋杀案的自杀版本,但这次却是全世界参与的。事实上他们甚至都暗中形成了组织也说不定,回想最初的‘龙息’——”

博罗打断了杜宾的推理:“等等,首先有个问题……东方快车谋杀案是什么啊?”

“什么?”

看着其他几人也一副不解的样子,杜宾不禁困惑起来,因为他也不知道。只是打比方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罢了,也许是自己早年看过的某个案卷,或者某本小说吧。但那件案子的内核他却有略微的印象:

“集体杀人的手法罢了,每个人都是凶手。回想最初的‘龙息’杀人事件前的采访录像可以看出,民众几乎都是自杀卿的支持者。换言之,他们是自杀卿的信徒,自杀卿是传染绝望的教祖,尤其是在这样的高压社会中,一旦认定末日将会降临,他们就会彻底加入混沌的一方,用己身微弱的力量推动世界的齿轮,无论是协助他人还是自我了断。统一的目标,庞大且遍布世界的人数,还有比这更好用的凶器吗?”

“立刻彻查有关组织,成员必须以危害国家安全罪逮捕!”

杜宾说罢,一旁的大总统发号施令,才让人们意识到他的存在。

“没用的,这一系列的凶手正是自杀卿,而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自杀的连锁,是我们永远无法阻止的。全人类都是犯罪者,全人类都会跟随他的脚步,死去……”

杜宾悲叹着,怜悯地看向坐在这座华丽宫殿里,犹然不知世上已经发生了什么的众人。

自杀,是会传染的病毒,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不……这……应该是谋杀才对!应该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现实中的确存在的凶手!”

面对这个真相,马洛……以及侦探们显然无法相信,因为案件的真相必定来自设计着缜密手法的谋杀与恶意——

然而杜宾接下来的话语却响彻在华美的议事厅,一语惊破所有的幻想,以及依旧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侦探们:

“就连密室直播时的侦探们也一样!只不过他们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所有死者都是自杀,但他们从来都没注意到他杀以外的结果。因为‘侦探调查的案件必定有隐情,即便是自杀也值得怀疑成他杀’这种狗屁不通的常识束缚了你们!仿佛世界上没有谋杀案以外的案件一样,因为习以为常所以才会造成盲区,因为习以为常……”

杜宾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侦探们低下头,站在舞台……抑或说大厅中央的他们就像一群犯了错的小学生。迎来所有人质疑目光的聚焦。

这时,也许真的该是某些人的戏份了。元首们恍然大悟地走上前来,把侦探们从中央的位置挤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所有因为推理定罪的案件也都要重新审视了啊。”

“都让你们那些唬人的把戏给骗了!”

“别把世界当成一本狗血的推理小说啦,小鬼!”

也许WHL会完蛋吧,而谋杀神·自杀卿的阴谋也会继续下去……想到这儿,杜宾把别在胸口的通行证扯下来丢在地上,准备走出这座满载讽刺与堂皇的上流宫殿。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这场数万年前两个神之间的赌约,还没有结束。

他走向门口。他的身后发生着如同地痞流氓互殴的场景,不顾身份的上流之士们用最下作的手段撕扯。

这样就结束了,可杜宾心中依然感觉不对劲。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给案件一个不得不存在的交代一样。

这时,某人的桌上出现了一只信封,不知是谁,又不知何时放在了那里。

“那么最后的案件,也许不会发生了吧。”

某国领导人,一名被刘海遮盖住眼睛的男人拿过信封面向众人说道。

“什么?给我看看!”

杜宾还没有走出大厅,听闻这句话急忙回头对厅内的人们喊道。

但一个莽撞的身影截在他之前,是失魂落魄的马洛:“再也撑不住了,我那么努力的装出这副样子……再也撑不住了……”

然而看到信的那一刻,他——以及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侦探们眼前一亮,幸福而诡异地微笑着向空中伸出手去。

杜宾眼前一黑,但在前一刻,他好像看到了类似钢线一样的东西浮在空中。

画面亮起,一颗颗高智商的头颅滚落地上,元首们依旧如同法餐里的配菜,显得那样呆滞多余,一动不动。

只有杜宾感到了悲伤、无力与绝望,攥着那封预告信。

“还是没能阻止……”

手边的枪再度举起,扣下保险栓,扳机上的食指用力,即将扣下。

“又失败了。”

他跪在大厅的地毯上,柔软,却带有无法挣脱的无力感。

当铳弹打穿自己生命前的最后一刻,杜宾明白了他到底为何而来,还有那封信的目的:

只要所有侦探消失,这个世界就会真的毁灭,没有人能找到凶手的真面目,以及毁灭世界的真实目的。

解决所谓的人类灭绝事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才不应该在意事件和推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个事件从头到尾的本质。

但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

“自杀卿……”

金属的洞口正对着他的两眼中间,他仰脖将那根枪管送入喉中。


我也要拯救你啊。

幕间休息

电影院里仿佛容纳了整个世界的人们,影片即将播放,但我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

我走了出去,穿过名为“嫌疑人X”的暗室,这里比起之前稍稍明亮些。四周的陈设布局依稀可辨。

推理洋馆。

我知道这里每一处位置的真名:奥古斯都箱庭,空屋,奇岩城,士兵歌谣之岛,无名之町,二十面相回廊……

我来过这里……无数次。

我继续向前走,好像要赶到某个地方。

回廊两侧有许多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里,有人仰面靠在椅子上,看不清面孔,只能看到红色的短发。

地上滑落一把枪。仿佛被命运指使了似的,我又一次捡起了那把枪,继续推开面前的门,因为前面还有门需要我来推开,推开的时候……

男人醒了。

从充满霉味和灰尘的旧书店里醒来。扶着书架站起时,他看到了许多陌生的名字:

《漫长的告白》雷蒙德·钱德勒

《无人死去》阿加莎·克里斯蒂

《希腊十字之谜》埃勒里·奎因

《猫神家族》横沟正史

《如何像一个神经》雷克斯·斯托特

《五签名与斑点袋子》柯南·道尔

他随手拾起一本读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本,痴迷地从中获取乐趣。

走过延伸到仿佛没有尽头的书架,眼前不断掠过那些自己从没见过却莫名熟悉的名字。

最后一本……

《玛德(murder)街谋杀(murder)案》艾伦·坡著

当他翻开那本书时,里面的所有文字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换成了另一个故事,而他应该早就看过。故事的开头是:


大规模杀人嘉年华~我将会杀掉这个世界的七十五亿人~


书里的角色们,正是之前那些故事中登场的名侦探,包括最后/最初的侦探,奥古斯特·杜宾。

“他是……”

最后,他终于站在第三道门前。

第死舞台:自杀卿的告白

“以上,即是宗教塑像内部发现死者的真相……”

马洛煞有介事地擦了擦眼角若有若无的泪,似为逝者而流。

“何其华丽的推理。”

“何其悲伤的真相……”

写作元首读作路人的那些东西继续发挥着它们唯一的作用,为做出推理的侦探鼓掌喝彩,就像倒茶人偶那样机械地鼓掌喝彩。

这时,大门轰地被撞开,一具并不高大的身体被裹在立领风衣里。男人莽撞走入,眼中带着血丝,就像一名被折腾了好久的小学老师。

“杜宾……先生。”

菲利普·马洛环抱双臂,独自站在一边,似乎不太情愿地说出这男人的名字;博罗漫不经心地瞥着他;金田对一切都不关心;雪林福德和尼禄·沃尔夫还在思考,埃勒里和奎因歪着头,各向一边。

他们是WHL最后的成员,仅存的八名大师级侦探。原本还有九十九名的专业侦探,都因为几天前的某个案件殉职,此外还发生了数百件离奇到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案件,但就在刚才已经被侦探们解决了大半。

这都是杜宾所掌握的信息。

但真的是这样吗?

杜宾本能地对这些众所周知的事产生了怀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瞧瞧这是谁来了!”

说话的是他的老熟人:大师级侦探之一,创作侦探:严冬院溜冰。通过推理小说创作还原作案手法,还因为写入实际参与的案件,成为诺贝尔推理学奖得主。

同时他也是杜宾的好友,两人并肩作战多年,杜宾对此心知肚明。

“始祖侦探·杜宾,WHL的支柱,有你来这儿我们就放心了,你也别太勉强自己,脸色都不太好了哦。”

然而对于严冬院的热情招呼,杜宾依旧没有吭声,而是低头陷入了沉思,仿佛在对自己刚才的异常想法感到不解。

严冬院关切地来到他旁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怎么了?我的朋友。”

“严冬院……”杜宾抬起头说:“我们真的是朋友吗?我到底是谁?”

或许这个问题听起来归于荒诞,就连一向理性的严冬院也突然一愣,随后笑着捏起挂在他胸前的通行证----这是只有大师级以上侦探才有的特权证件,上面印有他们每个人的本名,格言以及照片。

“呶,这上面不是写着嘛。”

严冬院将杜宾的通行证从他胸前摘下,展示给他:“呶,这不是你吗?”

照片是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出生年月他并不在意,反正生日这东西过不过都差不多;

名字:杜宾·P·艾伦……


不对,我的名字应该是……


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某个阴阳师这样说过。

有时它是一种保护,有时是为了记住,但还有一种作用——禁锢。

但现在,某人心中的某扇牢门,已然敞开……

凝视着手上流血的伤口,或者说那三句早已刻下的箴言,杜宾望向心思各异的人们。

“最后的案件能交给我吗?各位,由本人……奥古斯特·杜宾来解决。”

杜宾说出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热切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就像读懂了众人的心中所想,他接着说道:“我会进行推理,不过不是对自杀卿引起的轰动社会的一系列案件,而是……整个案子。”

“整个?”

所有侦探异口同声。

那唯一的真相,哪怕再令人绝望,哪怕再无情,他也会将其揭开,公之于众。

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首先,大家的推理很有想象力,但……都是胡说八道。”

平静的语气否定了所有人的努力,瞬间,侦探们的疑惑,叫骂以及诘问层出不穷。

“因为自杀卿还活着,或者他从未真实存在过!这世界的一切都在朝着他的预期走去,直到毁灭。”

一语既出,四座却再无声音。

人们重新注视他,投以或关切或愤恨或咬牙切齿或……不可思议的视线。杜宾摸了摸腰间,果然那熟悉的金属质感,那骇人的硬冷还在。

“所以我会在此之前杀死所有侦探,即便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我会让整件事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我会拯救世界!”

杜宾用一种近乎哭泣的语气,对所有人说道。

“您究竟再说什么啊,到底——”

砰——

一把枪如果出现在故事里,那么它就必须来一发,一个侦探既然出现在故事里,那么他就必须推理。

杜宾射杀了雪林福德,并俯身在她的尸体旁呆滞地嘟囔着什么。

马洛喊道:“你在干什么?谋杀犯!”

“反正最后都得死,我只是提早送了她一程,你们也一样。”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挡在元首们前面。

“大家都等等!杜宾不是那个意思。对了!那家伙是凶手对吗?求你了!这么回答吧!”

看着严冬院乞求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杜宾笑了,并如此说道:“侦探不会成为凶手,我也是,她也是……”

他说完,张开双臂如同某个救世主,对着所有人微微笑道:

“那就来一场装模作样的,最后的推理秀吧。”

因为手里拿着枪,手无寸铁的侦探们自然对他敬若凶神。至于那些元首?当做背景就好。

“不知大家注意了没有,777件凶案都是不可能犯罪,无论怎样推理都没有无懈可击的解释,可你们依旧对推理乐此不疲,就好像有人在你们背后拿枪——”杜宾举起枪,人群被吓得一震,远远地躲着他。

杜宾无奈地笑笑,继续说:“逼你们给它们安排一个结局,哪怕用各种狗屁不通的所谓‘推理’填塞其间。”

“也许您真的应该休息了,或者说……退休?”

砰!

试图插话的心灵侦探·博罗,被枪决。

人们震惊到几乎无法出声,更别提尖叫了。血点迸溅全身的杜宾好像更加开心了,一边在大厅里散步一样舞动发福的身子,一边接着完成自己的推理秀:

“同时利用七百多种手法造成大量杀人犯罪,而一点线索都没有……对,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样的事真的可能吗?”

“这是您在推理,怎么还灭自己志气呢?”

埃勒里说道。

“是啊杜宾先生,这可不是您的风格哦。”

奎因补充道。

“不,这是结论。归根结底,这些‘不可能’的命案根本不需要找什么借口让它们变为‘可能’,甚至它们连案件都不是。”

“那我们之前难道都在做无用功吗?!别坐井观天了,我们解不开的谜题就用这些神棍理论蒙混过去,这是对我们的羞辱!”

忽然马洛硬气起来,连同沃尔夫和金田都对他报以嘲讽:

“Mr.杜宾,现在的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我……不相信……占卜以外的……结果不不不不,别开枪别开枪,求你了杜宾先生,我不想死啊呜呜呜呜呜呜!”

“我还没说什么呐——”

枪口对准的时候,就连金田也会好好说话了。

砰砰砰——

枪声连发,金田,沃尔夫以及埃勒里,悉数倒下。

“自杀卿的预告,只是一起纯粹而绝对的密室杀人,看好了马洛,这是你那华而不实的推理,永远发现不了的真实(truth)。”

听到这里,马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再是刚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密室,姑且这样理解吧。而对‘祂’来说,只要想杀人,只是一个想法,一句话,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您这么说……那不就是神明吗?难道说神明是犯罪者?”

即便没了埃勒里,奎因也察觉到真相。

“也许吧,只要有人还保持着对命案的狂热,想要看到更猎奇的死法,所有不可能犯罪就都会实现。立刻,马上,瞬间,一切就会发生。这不是我们运用‘推理’,抓住所谓的‘凶手’,看破所谓的‘手法’,就能发掘出的‘真相’。绝对无法找到的凶手,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超现实犯罪——毁灭世界,它的手法就是……”

“难道……”

奎因捂住嘴,惊恐地看着杜宾的嘴唇上下开合,仿佛要他接下来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一发子弹。

“我们都是小说里的角色,一切不可能犯罪都是作者的把戏。对我们而言无比真实却又匪夷所思的现实,充其量不过是纸上的几行字,几句话。”

杜宾抬头看着穹顶的灯饰,精致,璀璨,华美,又如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他又看着地面上人们,平静地说道:“所以在这之前,我会杀死所有的侦探,让故事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在‘那封信’被你们看到,在你们被作者‘谋杀’以前。”

杜宾庆幸着,自己终于找到了那把枪的正确用途,不是饮弹自尽开启新的轮回(loop),而是彻底改变这个世界,让所有人都不再屈从于小说作者的奴役。

杜宾举起枪。

砰——

马洛倒下,一脸释然。

砰——

奎因倒下,弥留之际带着微笑。

杜宾茫然地看着那些元首们,也许正因为是小说,所以才没人在乎它们的反应和举动,它们只不过是这个故事的背景或是一些便利的工具罢了。

“对了,还有你,我的朋友。”

杜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勾动保险,抬手,扣下扳机——

“抱歉,你们必须死去,为了这个世界能够继续。”

“太迟了……”

严冬院的话引起杜宾本能的好奇心,他停下开枪的动作,却并不只是为了那句话,还有说出那句话同时,严冬院的举动:

严冬院手中拿着一封拆开的信,显然他已经看过了。

“你知道这件事的意义,对吗?‘朋友’。”

“预告信?你是怎么拿到……不,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严冬院是杜宾的好友,并肩作战多年……真的是这样吗?”

“这句话好像是我心里想过的……啊!难道也是作者添加的吗?他故意为我植入了这样的印象!为了让你在这里毫无违和感,但你根本不是侦探。”

杜宾双手颤抖,手里的枪竟然不能再开。这并非由于自己的恐惧,而是某种规则一样的东西束缚着他的认知,就像世界上所有的枪都不能开了一样。

“真是敏锐啊,杜宾,只有你找到了看似没有正解的正解,但所有事早已注定,侦探们还是会按照预定的方式死去。”

严冬院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向他展示信件的正面。

“啊!这……什么都没写?”

在他眼前的“预告信”是一张白纸。

“对于你而已确实是什么都没写,因为你已经不被这个故事约束。但对我们而言——”

他抓住空中不知何时布下的钢线,仿佛展开信的那一刻,它就出现了。

“这里写着他们不得不绝望自杀的理由:为信仰的崩溃而死,因自己的无能而死,总之就是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比如……想知道这次写了什么吗?”

杜宾望着天花板。现在这些璀璨的灯饰已经不再让他感到晕眩了,也许从中他看到了什么。

握枪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腰畔。

“侦探们被陷入抓狂的杜宾用他私藏的手枪杀死,除了严冬院溜冰,他因为无法接受这一切,用钢丝勒断了自己的脖颈。这就是预告信的结果,只要作为‘侦探’的我看到这封信,一切就会生效,结局必定会到来。这也是作者安插我这个新角色到故事里的原因。”

他的双手搭在正好及肩高度的钢线上,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并将线绕在脖颈上。

“等等,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严冬院应声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刚才要提醒我通行证的事?你应该知道名字是唤醒我的‘开关’,所以整个故事里从没有人那样叫过我,就连我自己也没注意过通行证的事。即便当时你真的敷衍过去,我也同样不会察觉,可是……为什么你故意那样做?”

“谁知道呢,就算记忆是虚假的,我说不定在某一瞬也把你当成了朋友,这就是小说人物的可悲啊。”

严冬院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宾,双手紧握钢丝,用力一绞。

一只美术木偶般的头颅和身体分开,落在地上。

杜宾再次,也是不知多少次闭上眼睛,世界随之陷入了黑暗,仿佛这世上所有人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新闻播报声,对话声,凄惨的哀嚎,牙齿打颤的轻微响动,衰老的声音屈服于病痛,新生儿的哭泣声哀悼着终有一天会来到的死亡……

…………

……

世界陷入了黑暗,仿佛这就是一切的终点。

杜宾的故事,侦探们的故事,真相的故事,自杀卿的故事,一切……

就此结束。

(完)

只要写上“(完)”故事就会落幕。

故事的世界会停滞在结局时发生的事情上,或大团圆,或大团灭,没有例外。

那个男人站在黑暗中,四面茫茫如同一池漆黑的沼泽。唉,真是可怜,哪怕察觉了自己是小说人物,也避免不了这样孤独的结局……对了,你已经没有结局了,可怜的杜宾

“但我还在这里。”

那只是故事把拥有独立意识的你吐(排斥)出来罢了,你已经不属于任何故事,而你原本所处的故事,那个世界彻底毁灭了!

“真的是这样吗?”

忽然,四周的灯光再度亮起,会议厅的人们依旧存在,没有任何人死去,侦探们身上染得通红,却依然生龙活虎……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刚才我派人去拉下了电源开关。”

不可能!根本没有那样的描述出现……啊!是你之前“杀死”的那个人!你把枪动了手脚!她没死!这……怎么可能?

“不错!破局的关键,正是被我预先射杀的雪林福德。因为你是作者,所以不会关心一具‘退场’的尸体究竟做了什么,而让她断电是为了让这里变得和‘前几次’一样,但实际上这里已经走过了你所预定的‘结局’!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侦探死去!”

区区故事角色就该认命才对!

“毁灭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只是随手完结一个故事,但对我们而言却是否定了我们的全部!”

不——

这个世界再也听不到任何外部的“声音”。

侦探们继续潇洒地推理,或与元首们谈笑风生,如同一场社交晚会。

杜宾站在大厅中央环顾快乐的众人,他仿佛一枚植入的器官,与这具身体(故事)格格不入,但又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故事)。

杜宾走近并打开了这里唯一的一扇门,门的那边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没有人,只有四面贴墙放置的书柜,塞满了出版的小说,作者署名都是同一人——

自杀卿。

忽然从外面走进一个年轻人,穿着拖沓的大号白色外套,看起来臃肿又狼狈。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水杯和药瓶,吃下一大把纯白的药片。

男人停下打字,对着门口的方向说:

你知道吗?

世上最初的谋杀案,是该隐谋害了他的兄弟亚伯,发生在人类诞生之初的世代。

所以谋杀,杀死,手法,推理,凶手,真相……这些是人类骨子里渴求的,永远都不会厌倦的乐趣。

这就是推理小说的存在意义。

“这就是你创造永远无解的灭世案件的动机,对吗?”

最后,他打开了另一扇门,对屋子里的男人说。

终幕:自杀卿的殉情

“自杀卿,自杀倾向……真是无聊的文字游戏。虽然对有自杀倾向的人这么说很失礼。”

杜宾走到他的旁边拉起那个人的袖口,手腕上满是切割伤痕。

“所以你写了这篇小说给你陪葬,”杜宾指着电脑上那篇名为《大规模杀人嘉年华》的小说,继续对男人诘问着:“在故事中创造一个世界毁灭的结局?一个永远无解的真相?”

“不算全对。但还是很遗憾,我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我输了。无论是侦探们的指控,虚假的神话,亦或虚伪的真相,这些都没能把你困住,甚至还使你更进一步萌生出独立故事之外的自我,你赢了。”

男人瞳孔开始涣散,在他注视中的杜宾也变得有些模糊。

“输赢又有什么所谓呢。到头来,我也不过是被故事本身排斥出的异物罢了……能和我说说吗?你和我们的事。”

男人沉默许久,直直盯着电脑屏幕,或者说上面还在不断自动更新的文档,叹了口气说:“最初创造你们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应该是快乐的吧。”

他憧憬地看向窗外,那里还有少许的光透过窗口,洒在窗台上,照耀着无数细小的微尘。

“在坐车通勤的时候,买东西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谁知道我正想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杀人呢?然后还付诸实践——我是说写下来。

“但后来……原本你们的故事三年前就要结束,可我却得硬着头皮写下去。读者,编辑,出版社,评论家,网络舆论……所有人都拼命逼着我,让我写写写,让侦探们继续做出一大堆无聊透顶的,老掉牙的烂推理!

“你应该发现了,那些狗屁不通的推理是我故意的。根本不可能解开的案件,一群无能的侦探,这就是如今我的真实写照……我已经写不出从前那种精妙的推理,也没有构思新故事的天才,我只能如此‘随意’结束你们的世界……

“本来是用你们为我陪葬,或者换个浪漫点的说法——殉情。不过如今看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只好自己去死了。”

“非得死吗?”

男人笑着摇摇头,拿起药瓶给他看,说:“侦探不会是凶手。你走吧,别让人们引起怀疑。你已经自由了,不需要再作为一名角色被约束。”

杜宾可怜地看着他,亲手毁灭自己精心构筑的世界的人,就像看自己的一个朋友。

这个人,是他产生“自我”以来仅有的两个朋友之一。

但很快又会失去,无可挽回。

他们拥抱在一起。

无关性别,无关立场,无关身份。

只是纯粹的爱。

作为孩子与父母,作为相互欣赏的孤独者,作为同样不被世界(故事)所爱之人,作为创造者和他在故事里的分身之一。

又或者,只是纯粹的来自对推理的热爱。

“因为你,我才能出现并且站在这里。”

谢谢。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杜宾注意到男人的双眼已经失去光彩,他死了。

不过男人是笑着的。

这是留给杜宾最后的谜题。

安放好他的遗体,杜宾坐到还没关闭电源的电脑前,发现在小说结尾有这样一句话:


谢谢。让故事在最后变得这么有趣。


杜宾推开房门,外面是正午。

阳光中的身影渐渐消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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