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书中的神明————『碎月笔谈』第九章

神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这似乎是一个不用思考就可以得出答案的问题——「神明大人就在那里。」

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那神明在无数的神社、庙宇中被供奉着，在无数的典籍诗书中被歌颂着，祂便是唯一的真理，唯一的声音——但祂究竟在哪里？

可是我从未见过神明，只见过自称作为神明代表的「大祭司」。

借着神的名义，神土大陆上的数百个国家都要听任大祭司的差遣；借着神的名义，教廷无论烧杀抢掠、发动战争都是正义的举措；借着神的名义，迫害一个小小的巫女，那岂不是更加显得无足轻重？

所以，神明到底在哪里？

甚至……神明到底是什么东西？

 

离开神土后，我便尽量避免去深思这些问题，比起踏踏实实的体验生活，这样的思考只会徒增烦恼。

诸如「既然已经逃离了神土，或许我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吧」这样的想法。

过去的我一直以为，「真相」与「幸福」只能择其一，如果想要彻底了解真相，接触了无数阴暗的东西，就注定无法幸福；如果想要永远幸福，必须要蒙蔽双眼，就注定无法了解真相。

但今天的经历逼迫着我去寻找真相，因为哪怕回避真相，也是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的。

 

 

11月19日晚，宏道清溦《碎月笔谈》

 

 

「就是这里了。」

大门开启，冷风席卷，灰白的尘烟随之翻滚着涌满了整个房间。一排又一排的书架连绵不绝，在尘烟的作用下更加显得深不见底——就像书的海洋一般。

「阿嚏……」

我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捂着鼻子缓过劲来，跟随着学长昔泪启桀走进了图书馆。

「为什么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这么旧，像几个月没打扫一样……而且理论上来说图书馆不是很多人学习的地方吗，怎么几乎都没看到几个人……」

「图书馆是新校区最早开建的，结果现在反而成了最残破的建筑了。至于为什么人少嘛，毕竟还没开学呢，加上一个长假没人打理，倒也正常。」

「打理图书馆的不是教职工吗？」

「是学生值班哦。另外教职工也要放假的！」

「也对……」

 

到达新校园后的几天，我便在启桀学长的带领下先后走遍了校园的各个角落。而今天是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最后压轴的便是学园中心的老图书馆——不仅是了解学园，顺带着刚好可以收集一下关于神明、修行、机缘之类的线索呢。

昔泪启桀学长今天换回了女生校服秋装，和我的搭配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发色不同，甚至连气质都有点接近了，可是男生是大家闺秀……这种设定真的好吗？

「哈哈……图书馆也算是我这个导游的最后一站了，接下来就要开学了。最后给你介绍一下关于图书馆的一些情报好了。」

启桀把玩了两圈手中的钥匙，钥匙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长假的时候图书馆是不开放的哦，只有像我、校方管理人员一类的人才有钥匙可以进来。平时的图书馆是有门禁的，只能阅览和自习，需要押金才能办理借书证。」

「嗯，原来是这样的啊，受教了。」

我强忍住想要表达自己很内行的心态，毕竟自己以前也是图书管理员呢——甚至还管理着很重要很重要的禁书呢。

唉，要不是因为这个，说不定我现在还是神学院的优等生呢。

「今天我们俩算是偷偷溜进来的，可不要声张哦~二人独享图书馆这种好事，一年都很难有一次的。既然来了不如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书呢？」

遥想自己作为「文渊阁守藏使」的那段时光，想要独享文渊阁是不可能，但独享文渊阁里的禁书阁倒是相当轻松呢——呃，越想越讽刺了，还是好好看书吧。

透过碎月的书籍，说不定可以对这里有更多的了解呢，希望接下来可以装的更像碎月人一点。

从大门口走向图书馆深处，可能是因为窗帘都紧闭着，只有透过窗帘的微光，周围也随之慢慢昏暗下来。加之重重书架的阻隔，能落在书页上的光线便更加稀少了。

今天的图书馆之旅会有什么收获呢？

 

路过名为「文娱区」的一排书架时，一本放在高处、包装花哨的书引起了我的注意。

《年度碎月时尚杂志总编，第16版》，封面上是彩色的人像照片，应该是相当有名的女明星吧。想起神土似乎也有类似的……类似于歌妓？

粗略翻了翻书本，彩色的图片占据了巨大的篇幅，可真是本昂贵的书。还有大量关于时尚流行文化的词汇——完全不能理解啊，但是尽量记忆一下好了，说不定以后和同学打交道用得上呢。

不过书中衣装清凉的俊男美女还是让我有点不适应，我赶快将书归回原位了。

接下来不看这种花花绿绿的了，找点实用的看看。

 ……

到了「科普区」的书架，一本朴素的、不起眼的书却放在了异常显眼的位置——被扔在了过道上，真是没素质啊。

《你最应该知道的一百个科学小知识》，什么奇怪的标题……不过翻阅了一下内容，倒是相当具有实用性呢，至少对我这个「中世纪」来的神土人有巨大的科普作用。

「……随着工业革命爆发，碎月群岛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了五花八门的科技发明。……性能强大的改良蒸汽机便是这一切的基础。无论火车、轮船、还是工厂里巨大的机器，归根结底都是依靠烧煤加热水制造蒸汽的原理……」

「近半个世纪的碎月科技发展更加迅速，功能强大的电机、内燃机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诸如黑白电视机、涡轮发动机之类的全新发明也在近年问世……更加光明的未来在向我们招手……」

虽然还是听得我头晕脑胀，但似乎算是勉强明白了碎月这一切神奇的东西的基本原理。

更加令人注目的是书本末尾对碎月以外其他国家的介绍，这可是相当有趣了：

「南方的桐涯古国在科技发展上紧追着碎月的步伐，洛城繁华的都市面貌已经丝毫不亚于月麓城；神明治下的诸国虽然科技落后，但凭借着数量庞大的修行者、发达的修行体系，也构建出了独特的一种科技体系……而在这之外还有更多值得我们去探索的文明，在遥远的大洋之外……」

碎月人的视野还真是广阔啊，这也不由得让我对这无限可能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希望我可以用自己的双眼来见证这一切吧。

……

 

可能已经在科普区停留了太久，等我放回书本继续深入图书馆时，光线似乎更加昏暗了。应该已经午后了？

在「艺术区」的书架，我的兴趣骤然高涨起来，早在神土时我便想学一些关于绘画的东西，可惜当时受到的管教太多，根本没时间去做啊。素描、速写、水彩、漫画……好多好多相关的教程书，说起来不好意思，我很想直接将这里的书全部打包带回宿舍里。

不过连借书证都没有，更别说带走了。干脆先随便看看好了，如果真的有什么很想学的话……

素描和速写好枯燥，水彩对画笔的要求太高了，漫画全都是俊男美女，我对画人实在没有太多兴趣……就不能有一种方便创作、又有趣的绘画吗？

几乎翻遍了教程书的区域，我也没找到中意的书。或许是我自己太矫情吧——只是对画画有点兴趣，何必如此挑三拣四？

 

似乎正当是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我却在书架底下摸出了一本包装古怪的书，或者说更像是文件夹：破破烂烂、布满灰尘。每页都是笔记和便签、还夹了很多画纸，因为整本书都快要散架了，为了固定套了个厚实的皮质书皮，还用麻绳绑结实了起来。

我的好奇心顿时被激了起来，立刻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这文件夹。不同于其他书架上的书，这本书上的藏书标签已经很久没更新了，看起来学校已经把它遗忘了。

《钢笔画风景速写 基础》，第一页就是一个借书记录卡，只有两个人轮流的签名，但也很久没更新了，看起来被同样的两个人借走了很多次。那两位借阅者一定很认真的学习了这本教程，每一节都有自己总结的见解和技巧写在便签上、还有不少亲手临摹和写生的画纸夹在书中，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参考资料了，颇有一种学霸笔记的感觉呢！

但最浪漫的地方就在于，这两位借阅者，居然还在便签和笔记上互相交流和补充，整本文件夹都充斥着二人修修补补和学习绘画的美好记忆——翻阅书籍时，一对知心好友促膝长谈的画面便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如果没有这两位学长（学姐？）的痕迹，那这本书只不过是普通的绘画教程，但加上了这些东西，整本书给人的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

刚刚好，风景画、钢笔画，就是我想要学习的……可恶，好想收藏起来。说难听点就是想偷走了。

 

「清溦？过了好久了，喝点东西？」

启桀学长的声音突然想起，把我吓了一跳，可能是因为我刚好有点心虚吧。他将一杯汽水递给了我，手上也正拿着本什么书，看起来也是相当擅长学习的人呢。

「啊！哦哦，谢谢学长。」

「怎么感觉你神情这么不自然啊，我脸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唔，没什么……」

启桀扫视了一圈周边的书，又看向我双手捧着的绘画教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学妹如果想学画画的话，酌情“借”去一本，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真的吗！咳咳……」

不能太激动，太不像话了，说话得委婉一点：

「这本书是我从书架底下找到的，藏书标签也好几年没更新了，学校估计以为这本书几年前就丢了呢，我拿……借回去研究一下，想必对于学校来说也不算是一种损失。」

人一心虚就喜欢多解释，我也是这样的。

「没事，我代表我自己单方面批准了，嘿嘿。」

「那就谢谢学长啦。」

那我也代表我自己单方面宣布这本书是我的了，好无耻哦。

……

 

慢慢的，光线微弱到连窗帘都很难透过了，相比之下，文娱区和科普区都算是光线充足了。

我和启桀学长还在继续深入图书馆的更深处，他似乎去了不远处的「文学区」，而我则走向了「历史区」，这里又会有什么收获呢？

历史区的书架似乎自带着沉重的氛围——几乎都是偏深色的书皮，同时可能是因为天色渐晚，室内也有一股冷冰冰的感觉，更是加剧了这种压抑感。

 

《神土近古信史纪要》，居然是关于家乡的作品，看看好了。

「……在神明的授意下，教廷的巫师们被神明赋予了强大的法力，借着巫师们的力量，神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统治整片神土大陆。经过了旷日持久的战争，神土腹心的八个王国终于归于统一，被神命名为圣天帝国。不同于以往的地方领主之间的兼并战争，统一神土的新势力是教廷。

位于神土中心的圣天帝国就此成为了神明统治的大本营，迄今已有近一百五十年。借着这百余年的经营，神明的力量以圣天帝国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张，除去碎月、桐涯等少数边远国度外，绝大部分的国度已经皈依了神明……」

我的祖国便是「圣天帝国」，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是神明、教廷、还是圣天帝国，仿佛都是自古以来便永远统治着神土，可是……他们居然只是近百年来的产物吗？

那一百五十年前的神土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神土的史料可真是难以寻找啊。

「……神明作为现世唯一存在的神明，有太多太多的谜团，何时诞生、祂的信仰何时壮大，都是未解之谜。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神土的扩张已经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每一个碎月王国的人民……」

呃……果然中学图书馆的历史书不可能得到太多讯息啊，算了。比起了解自己的家乡，不如先熟悉一下关于碎月的故事似乎会更符合实际，依稀记得当年在那艘货轮上，我还在想着没有神明的国度是如何生活的呢。

 

《碎月神话轶事 魔法师公会出版》，刚刚好了解一下关于那碎月群岛早已逝去的诸神的故事好了。

「以下内容并无确定史料可考，不见于正式记载中。

如今的碎月文明已有近四千年的悠久历史，但在如今的碎月文明诞生之前，曾经的诸神便早已逝去。

……史书中将四千年文明史之前的时代称之为“蒙昧时代”，人们还生活在混沌黑暗之中。但碎月群岛上流传的一个个神话故事仿佛在告诉我们：蒙昧时代之前，还有一个极尽辉煌、但最后崩溃毁灭的时代。

碎月的诸神便生于那个伟大的时代，那时的碎月群岛并不是像今天的新月状，而是一轮“满月”，更加广阔的土地孕育出了更加强大繁荣的文明。

……

诸神们为了拯救“满月”而生，又因为“满月”而亡。遍布整个云澜的大洪水席卷而至，碎月的神明们带领人民奋力抵抗，但最终依旧不敌天灾——满月为之残缺沉没，大半个群岛就此沉入深海，仅存新月状的西部山脉浮出海岸，旧时强盛的满月文明和诸神也都陨落在了这场空前绝后的大灾难中……」

嗯……原来还有这样的神话传说……

「诸神死去后，祂们残存的力量飘散于碎月的天地间，继续庇护着这片土地。不同于重建起信仰、供奉新神明的神土大陆，碎月群岛的人们真心怀念着旧时为万民而战的碎月诸神，对旧日诸神的崇拜穿越漫长黑暗的“蒙昧时代”，历时四千年至今，依然是无数碎月魔法师的力量源泉、无数碎月人的精神寄托。

旧日诸神的尸骸相传被埋葬在北碎月最北端的北蒙山下，那里至今也是碎月宗教中的圣山……

……接下来是关于诸神的民间传说……」

 

等等，等等。

信息量似乎有点太大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北蒙山……不就是那个所谓的「机缘」所在的地方吗？和这个神明安葬之地会有什么联系吗？为什么碎月诸神的机缘却需要一个无信仰之人？

为什么死去的碎月诸神会成为魔法师的力量源泉，这一切运行的原理又是什么东西？

再往前……「不同于重建起信仰、供奉新神明的神土大陆」，意思是，神土大陆在神明之前还有其他的神明吗？难道和碎月相同，也是什么「死去的旧神」？

而更前面的，「那个伟大的时代」又是什么？「满月」的碎月群岛、大洪水……联想到了过去在禁书阁所看到的某些史料，还有很多很多书籍……我的头瞬间大起来了。

 

粉红色的晚霞透过窗帘照在书页上，却似乎有种压抑的血红色——仿佛在这史书中，一页一页都浸透着鲜血。血红的光线和墨黑的字迹交融，便再也看不清楚了。

碎月的神明、神土的神明，到底在哪里？神明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

就像天方夜谭的故事般被写入书中，但也永远只存在于书中——活在书中的神明，虚无缥缈。

果然……我还是太稚嫩了。

力图去追寻真相，但又因为自身的渺小而无力得到真相，因为追寻真相的努力而无法获得幸福……

 

 

「欸？你怎么……」

一个轻柔和缓的女声的突然想起，沁人心脾，直接将我从压抑到极点的心境中解救了出来。等等……这声音没猜错的话是……

我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令我万万意想不到的人，此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血红的晚霞零零碎碎洒在幽河紫欣小姐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校服上，却丝毫无法让她优雅的气质变得诡异起来；化了淡妆的俏脸愈显可爱，金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哪怕在这里遇到我让她已经非常惊讶了，但这种惊讶只存在了一瞬间，我转头看去时便已经恢复平静了。

好奇怪的相遇……等等，这里不是只有我和启桀偷偷溜进来的图书馆吗？！

幽河紫欣不是在北边好远好远好远……？

「呵呵…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啊，清溦小姐。」

又是熟悉的微笑，礼貌而颇具距离感。

 

「怎么是你？」

不等我和来到碎月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打招呼，不远处的昔泪启桀却发了话，语气相当强硬：

「离清溦远点。」

「没想到几日不见，清溦小姐就已经来到了南碎月就读了……其实忘了和你说，我本来刚刚好也打算来这里学习的，今天才刚入学，逛到图书馆的时候发现门半掩着，好奇就进来了。没想到清溦小姐居然在这里。」

紫欣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戏谑，直接无视了昔泪启桀。

等等，她不会不知道渊玄已经把自己给卖了吧——渊玄小姐可是说了，百年前的时候你就已经降生了，还在装什么中学生呢！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执着，居然费了这么大劲，亲自赶到南碎月来了，所以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嘶……」

听启桀的语气，看来是百密总有一疏，刚刚去买汽水时候忘了关门吧。

 

一个人族、一个鬼族、一个灵族就这样互相对视着，气氛微妙异常，哦不对，紫欣压根没看启桀一眼。

看来，又有新的故事要开始了呢，我放下手中的历史书，刚好趁这个机会，把一些东西搞清楚吧。

「好久不见，紫欣小姐。关于之前的一些事，我正好想和你聊聊。」

 

 

11月19日傍晚，宏道清溦《碎月笔谈》

第九章完成！本章是图书馆之旅，实际上可以算是校园日常情节的第一个小故事！目前还有下半章，最主要的碎月篇的几个人物接下来都会登场，敬请期待！

图书馆篇章除了后面比较重要的关于主线剧情的历史书，前面的那本钢笔画教程也是很重要的哦，清溦自此之后就开始自学画画啦（￣︶￣）↗　

接下来写完十章之后，大概率会写一个阶段性的总结，帮助大家阅读，把各种讯息情报复盘一遍！接下来大概的规划就是这样的啦~因为考试周比较忙，12月更新速度也会比较慢一些……寒假会尽力补上来的！

最后是清溦的三套校服，初稿，完成度还是很低的，分别是秋季校服、冬季校服和礼服，另外还设计了清溦就读的中学的校徽2333

总之还是很感谢能看到这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