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梦-故人的委托

【1】

　　满嘴胡渣的中年人抽着烟漠然注视过往行人，穿着暴露的女人妩媚地靠在墙上，几个混混因小事挑衅斗殴，小巷拐角若隐若现的人影和一闪而过的白色。

　　这里是城里的灰色地带，小偷小摸时有发生，帮派间更是各种明争暗斗。只要他们自行处理好，当地警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受害人报案求助也多敷衍了事。市里没多少警察愿意趟这浑水，被分配来的警察基本与晋升无缘，因此不是明哲保身不管不问，就是捞捞油水，混得风生水起。

　　今天这乌烟瘴气之地，混入一个格格不入的挺拔身影。他拿着张纸，对着两旁路牌，最终目光锁定一栋残破小楼，步伐越迈越慢，坚毅的眼神也越发复杂。他踏上楼梯，径直走向二楼走道的尽头，门上挂着“XX侦探事务所”的手写木牌。望着熟悉的潦草笔迹，敲门的手凝滞片刻，最终轻轻落下。

　　无人回应。

     他等了一会，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他看眼手表，不确定地按下门把手，开了。

　　紧贴天花板的书柜占了整面墙，书柜前摆满书本纸张的凌乱书桌。瘦削的青年坐在桌后，后背倚靠窗台，双腿大喇喇叠在桌上，脸上还盖着书。书柜中央为房里唯一的窗户保留了位置，然而整扇打开也无法消除空气中浓得呛人的烟味。留意到桌上插满烟头的烟灰缸，他皱眉，惊讶一向厌恶烟味的他竟有了吸烟的习惯。

　　极度不爽的声音从书下传来，“午休不接客，连规矩都不懂的愣头青给我滚蛋。”

　　久久都没听到来人关门离去的声音，青年撩起书本一角，准备赶走这个不速之客。看清来人的一瞬，他瞳孔骤缩，随即恢复淡漠的模样，只剩眼里浓成墨的晦暗。

【2】

　　四处奔走几日，我总算能拿着厚实的牛皮信封回到事务所，还刚好接到一个挺轻松的新委托。看来有段时间不用在意花销了，我难得能享受到安逸的午休时间。谁料入睡不久就一阵敲门声吵醒。我并不打算回应，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和恼躁。那家伙又不死心地敲了几次，当我想他可能要离开的时候，没想到他直接开门进来。该死，回来的时候就应该锁门。

　　就是不断默念顾客就是上帝，不满还是没办法压下。“午休不接客，连规矩都不懂的愣头青给我滚蛋。”

　　我掀开一边书角，结果看到一个完全不想看到的熟人。

　　那一刻，掩藏多年的怒火冲破沙土，火舌疯狂舔舐着陈年旧伤。我紧绷着脸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看上去他这些年过得挺好。好极了。

　　“有什么事吗？这位警官。”我尽可能平静地开口。

　　“你应该有看到最近的新闻吧？”

　　“什么新闻？如你所见，我这破烂的小地方连电视都没有，怎么看新闻？”

　　“我不相信你会不留意这些，你……”

　　我冷漠地打断他，“警官，别这么说，我只是个小侦探，和你不熟。你的话传出去会给我带来很大麻烦的。”

　　“我是来找你谈正事的，警方需要你的协助，希望你能配合。”

　　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情不自禁夸张地笑出声，肩抖得跟中机关枪似的，我捉住身后的窗台边缘以防掉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笑死人了。警察竟会来找一个落魄侦探寻求协助……”

　　“别装了，魏堇。”

　　“好，好，我不装。可是，”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一个，两个，三个，每当我说出一个名字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是你们害我落得如此下场。。。那个计划是你策划的吧？陈○○。”我能清楚感受到此时嘴角扬起的弧度。

　　我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也不会去讨好任何人。我的才能给了我狂傲的资格，我的狂傲注定了我糟糕的人际关系。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是能做到的，都会尽我全力。

     我们是朋友，我曾这么认为，所以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我的对立面。就算只是旁观我也无法忍受，何况那件事里处处有他的影子。当我意识到时，真真切切体会到何为冰冷。由心而生，由内到外，无法缓解的冰冷，以及极度扭曲的怨愤。

　　“当年你们一脚把我踢开，现在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想起我来了？开玩笑，当我是圣父吗？”看到他双拳紧握，强行忍耐着什么的样子，我不禁愉悦起来，“派你来是想到当时你和我关系最好对吧。可惜这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说完我故作惋惜地摇摇头。

　　“魏堇，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请回吧，陈警官。你要找的魏堇早在事故中死掉了，我只是个同名同姓的无名侦探而已，帮不上忙。”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变了，魏堇。”

　　“没什么是不变的，特别是人。”我扬扬下巴，“记得关门，慢走不送。”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门关上的声音与我跌回椅子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我从口袋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了几次才点上。然后一如既往沉默地看它烧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