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
动物们在一群猪的带领下,推翻了琼斯先生的统治,摆脱了人类的奴役,使自己得到了“向往已久”的自由。
“向往已久”的自由是由领头的三只猪对动物主义必胜信念的宣扬。这是三只分别叫做拿破仑、雪球、吱嘎。拿破仑尚武、强壮,蕴含了强横的行事风格,用来称呼一只体格健硕的种猪,真是再绝妙不过的名字了。雪球这个名字挺可爱,用在一只活跃、讨喜、点子多的猪身上,也是相得益彰。吱嘎音节铿锵,节奏感强(以中文译名为例),照此理解,唤做此名的猪一定口才了得,事实是,这只小肥猪不仅能说会道,还特爱跳来跳去,忽左忽右,堪称一只灵活的猪。
三只领头的猪组成了一个委员会,费了不少唇舌让农场的动物们认识了自由的真谛。赶走了农场主琼斯先生后,动物们把象征奴役的挽具、套索、鞍鞯扔进火里烧掉。最重要的,则是琼斯先生那根罪恶的鞭子,它是对万恶的琼斯时代的控诉,“当动物们看到鞭子在火焰中燃烧起来时,全都高兴得又蹦又跳。”农场里,一切带有琼斯时代印记的东西全都被火焰吞没,这是高蹈自由的火焰,它埋葬了那个黑暗的过去,藉由此火的洗礼,动物们得以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属于自己的时代。
动物们烧掉了琼斯烙印在自己身上的耻辱,却在农场主的住宅前逡巡不前。谁也不敢贸然闯入,尽管屋里已空无一人。打在肉体上突显耻辱的烙印虽然尽除,对过去的敬畏仍然难以在心底将之根除净尽。这促成了一项决议的产生,“农场主的住宅将保留下来作为纪念馆。”动物们谁也没有意识到,对农场主住宅的保留会成为意志薄弱的开端,它将促使今后一系列发生在追随者和领头者之间的让步与妥协、容忍与包涵、直至阶层固化的最终形成。
猪们的聪明在于,在推翻琼斯先生的统治这一行动还未付诸实施之际,他们就先于其它动物学会了读和写。因此,猪们不仅整理出一套体系完善的动物主义,还制订了一部农场动物们自己的法典——《七诫》。这部法典处处闪耀着崇尚自由、尊重生命、重视平等的光辉,成为动物们真心拥护的典范式的文件。在《七诫》被漆印在墙上之际,母牛产了奶。该如何处理这些质量上乘的高脂牛奶呢?动物们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还是猪头头们做出决定,眼下当务之急是收割草料要紧,况且,既然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收割草料的速度绝对不能落后于琼斯时代。在猪头头们慷慨激昂的动员下,动物们干劲十足的向着草料田进发,谁也不再把精力放在关注如何处理牛奶这一小小的问题上了。

不过,偶然的一天,牛奶的去向还是被动物们知悉了,牛奶被掺进了猪们的食料里。动物们知悉牛奶的去向其实也并不偶然,因为这时苹果已经到了收成的季节,猪们决定,收下来的苹果由猪们享用,在动物们对这一决定满腹狐疑的同时,牛奶的去向也就顺便浮出了水面。喜欢跳来跳去的吱嘎出面解释猪们之所以要享用牛奶和苹果的原因,因为猪是脑力劳动者,他们要制订典章、整理条例、统计数据,这一切不仅仅是在为动物们谋福祉,更重要的,吱嘎强调,为了预防琼斯回来。谁都不愿回到琼斯时代,在“预防琼斯回来”这一口号的诱导下,猪们对牛奶和苹果的享用在动物们的容忍下得以确定。
猪们内部并不团结,这体现在拿破仑和雪球两只猪,无论其中任何一只提出什么决议,另一只总会提出一个相反的决议。雪球若是提出种大麦,拿破仑必然会提出种燕麦。就这么着,动物们也渐渐地分成了两派。两派在雪球提出的关于建造风车的决议上正式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局面。雪球给动物们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有了风车,就能发电,也就能实现农场的自动化改造,缩短了工时,能真正的实现每周三天工作制。拿破仑则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要求眼下最要紧的是抓粮食生产,若是不将粮食放在首位,大家都得饿死。对这两只猪各自提出的决议,在动物们中都有着各自的追随者。只有驴子本杰明是唯一不属于任何一派的动物。他并不看好雪球对动物们许下的前景,也不看好粮食满仓会给动物们带来的好处。他只相信“驴子会活得很久”这一类玄之又玄的话。
雪球有许多宏远的志向,却在具体实施之际,大多无疾而终。只有识字班算是做出了一点儿成绩。这点儿成绩在于,动物们或多或少都认识了几个字,可拼写水平与猪们相比,仍然差得太远,仅此而已。拿破仑对雪球付诸实施的那些志向,尤其是识字班不以为然,他认为,“抓小动物的教育比抓已经长大的动物的任何工作更为重要。”当此时,农场里的两只母狗产下了九只小狗,待到小狗们刚一断奶,拿破仑便将他们抱走,带到一处秘密地点,由拿破仑亲自主抓小狗们的教育。

狗这一类动物一向以勇猛、忠诚扬名于动物世界。拿破仑比雪球更早地认清了这一点。因此,当农场的母狗产下了小狗,拿破仑及时将小狗抱走,由自己担当教育小狗们的任务,这就使得小狗们长大后,成为对拿破仑忠心耿耿的护卫队。拿破仑对武力的掌控,让狗专注于护卫的工作,而对农场里其它繁重的劳动无涉。
与狗在农场里的地位仅次于猪们相比,其它动物在农场迈入了一个新时代后,各司其职的情况在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无论“拥护雪球和每周三天工作制”的一派,还是“拥护拿破仑和槽满粮”的一派,公鸡还是司职打鸣,母鸡还是司职下蛋,奶牛依旧产奶,两匹高头大马拳击手和紫苜蓿依旧套轭拉车。只有猪们住进了琼斯先生的农场主住宅。
在动物们当中,有三只动物作风独特。倔头倔脑的驴子本杰明,以自己不属于任何一派,没有得到猪们的重视,可也没有得到猪们的轻视。他就象一只不存在的动物,顽强地活着,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你说他不存在吧,一个转身,你又看见他就在那里,却仍然对他产生不了兴趣。乌鸦摩西,喜欢对动物们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那是关于糖果山的传说。据摩西所言,糖果山,是动物们的乐土,在那里可以不用劳作,还有享用不尽的方糖和亚麻仔饼。猪们每次都要郑重其事的告诫动物们,不要听信摩西的胡编乱造,世上根本就没有糖果山这么一个去处。每每如此,猪们仍然容许摩西继续留在农场,还在摩西每次向动物们讲完糖果山的故事后,格外恩赐给他七分之一品脱啤酒。农场里还有一只猫,这可能是农场唯一的一只猫。这只猫的独特之处在于,每次表决农场的决议,动物们就会发现,猫不但会投赞成票,同时,还会投反对票。不仅如此,一到劳动时,这只猫就会消失几个小时,劳动结束,他又会适时出现在动物们跟前,就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三只具有代表性的动物是猪们难以称得上能将他们真正掌控在治下的,不过,对猪们来说,治下的动物也不缺这三只,他们可有可无,无关大局。
奥威尔在《动物农场》里匠心独运的书写出自然界万物生灵所必须正视的一个普遍规律,无论人类,还是动物,群体里有独特个性的个体,都是居于少数派的层面,通过犀利的观察,他们会如显微镜下的菌体那般清晰的显现出来。奥威尔笔下,猪头头们如此,本杰明、拳击手、莫丽、摩西、猫莫不如此。群体里的多数,例如绵羊们则不然。绵羊们众口一词,在猪们的教导下,无论何时何地,都齐声高颂,“四条腿好,两条腿坏。”猪们学会了用两条腿走路后,对绵羊们的教导则修正为“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在对口号的高颂下,绵羊们完全失去了个性,他们步调一致,成为了一个不分彼此,却也无法看清自己的大集体。
随着推翻琼斯时代的见证者一一故去,活着的就只剩下本杰明、紫苜蓿等几个已垂垂老矣的动物了。动物农场却比以前更加兴盛。猪们引进了许多新的动物,他们并不知晓农场的历史,这让他们一被引进到农场就作为低等动物对待。现在,学会了用两条腿走路的猪们,用前爪夹起了消失已久的鞭子。对农场里那些低等动物们而言,猪们是他们的主人,这不是新时代的称谓,一直如此,因为历史从未改变。
奥威尔的另一部作品CV97328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