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霜雪染花香依旧04
花无谢无意中知道真相,又得傅红雪出言关照,心情大好,连带着后续两天操练都松了些,营中上下皆大欢喜。等傅红雪关完禁闭,军中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花无谢看着信上傅珲熟悉的字迹,眉头几不可见一皱。
花白凤竟然是北地魔教的大公主!与傅珲一场失败的爱恋让她心灰意冷,带傅红雪远走他乡,不想魔教内部争权夺利搞得四分五裂,左护法花寒衣好不容易平息内乱想起流落在外的大公主,寻上门去,花白凤直接让他们找傅珲要人。也不知花寒衣说了什么,傅珲竟然同意让傅红雪回去继任教主之位。
傅红雪来漠北三月有余,作为近卫,花无谢与他几乎形影不离,他为人冷淡寡言,却事事周到妥帖,最难能可贵的是,在花无谢近乎填鸭式的魔鬼教学中迅速跟上脚步,如今已能和他辩上一二,没了这一个,再上哪里去寻一个如此合心意的近卫?
但这是傅红雪父母亲的决定,花无谢不敢擅专,竭力压力心底涌上的莫名不舍,命人把傅红雪带过来。
傅红雪听完花寒衣声情并茂的讲述,转向花无谢:“这是你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却目光灼灼,花无谢一时语塞,顾左右而言道:“我不是你的父母,不能替你做决定。”
傅红雪静静看着他,目光逐渐沉寂:“我知道了。”
傅红雪走了,只带走了花无谢替他重新寻的黑刀。
他离开的当夜,花无谢在星空下即兴舞了一回剑,浅浅小酌几杯,十分平静十分理智。花府又恢复成金哥宝柱轮流值夜,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半夜不再需要替花无谢掖被子,因为他总是把被子四周压在身下睡得好好的。
“少主,翻过前面那座珈蓝雪山便是神教了。”
“珈蓝雪山?”傅红雪遥望数千尺上的雪山之巅出神。
花寒衣上前道:“少主,我们连着赶了十来日路,不如今夜露宿山下,明日再翻越雪山。”
傅红雪恍若未闻道:“雪山上可有香雪草?”
花寒衣笑道:“那可是珈蓝雪山的特产,只不过长在最陡峭的顶峰,轻易不可攀。”
是夜,花寒衣被寒风冻醒,起身一看,旁边地铺上已没了傅红雪的身影,鼻端飘来酒香,巡迹找去,留着御寒的极品美酒尽数倾倒在地,盛酒的琉璃瓶不见了踪影,花寒衣抖着手指了指,半晌仰天悲怆:“个败家子哟!”
宝柱说过香雪凝露需彻夜蹲守,赶在黎明前将叶片上凝成的露珠盛入琉璃瓶中,傅红雪按了按腰间琉璃瓶,看了眼冰雪覆盖的陡峭绝壁,深吸一口气,原地拔高落在半壁。眼看胜利在望时,脚下一滑,站立的雪台崩塌,他心脏狂跳,在急速坠落中胡乱抓握,终于勾在一角悬壁,额头惊出的冷汗瞬间冰冻挂了满脸,他定了定神,借着黑刀之势,一步一步攀了上去。
苍天不负,傅红雪在洞穴中看到大片香雪草,万年冰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最近的漠北大营苦不堪言,因为花将军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全军轮流拉练。三年前驱逐突厥打败叛逆后,漠北平静至今,花无谢索性推行屯田,闲时各自耕种,间或集中练兵,将士们见此地安定,慢慢让家人迁移至此,有了大家通力协作才有如今的丰城。
傅红雪走后,花无谢穷极无聊,把手底下分成两军对垒,结果发现不尽人意,这才发了狠的操练,底下的将士半句不敢多言,因为花无谢身先士卒,练得比谁都狠,连惯常用的伞也不打,整个人都黑了两分。
如此集训了二十日,花无谢终于开恩让全营修整,他则回了花府好生沐浴一番。关节处隐隐传来针扎的刺痛,附近雪山能采的凝露都采得差不多了,再远便是数百里之外,路程之远,灵姑子担心续不上,他却不以为意。今夜突然想大醉一场,于是赶走宝柱独自抱着酒坛坐在院中喝了个痛快。
半醉半醒间,听到院外有清冷的责怪声和宝柱唯唯诺诺的认错声,花无谢心里一动,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不小心被石凳绊了一跤,落进风尘仆仆的怀抱。
花无谢醉眼惺忪抬头,只看见一双璀璨星眸在月下熠熠生辉,耳边紧贴的温热胸膛下传来急速震荡,他不舒服的扭了扭,就听到上方低沉的声音道:“别动。”
花无谢突然安静下来,闭上眼轻道:“你回来了。”
傅红雪一眨不眨看着怀中人,轻答:“我回来了。”
宝柱细细涂着新制的玉肤膏,满含欣喜道:“多亏傅公子带回来的凝露,可解了燃眉之急,姑姑说这次起码能用三四个月,珈蓝雪山虽远,来回也不算事。”
花无谢想起傅红雪冻伤的十指,低声道:“以后别再寻了,我觉得好多了。”
“这怎么行?姑姑说药不能停,否则难以根治。公子,你怎么不告诉傅公子这药的功效啊?小人记得当初傅公子以为您和京城纨绔一个样,鄙视了好久。”
花无谢嘟囔:“他要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就白费我的心了。”
最后几个字十分含糊,宝柱没听清,正要追问,就听屋外傅红雪清凌凌喊道:“花无谢。”
花无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此前三个多月傅红雪从不开口唤他,实在躲不过都是“你”“喂”相称,这回短暂分离倒好,回来后直呼己名,但凡花无谢喊一声“贤侄”或是“雪儿”铁定翻脸,最让花无谢无奈的是,他不仅默认了,甚至有时候自虐的觉得被他连名带姓的叫居然藏着一丝无法言表的亲昵。
傅红雪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又提高了些声音:“花无谢,好了没?该出发了!”说着故意推了推门。
花无谢吓了一跳,高声答:“就好就好。”他可不愿傅红雪看到自己满身伤痕的模样,更不愿在他眼中看到同情。
骑马去军营的路上,花无谢一路絮絮叨叨,:“前锋营顾名思义就是大军的箭头,里面有最优秀的斥候和最锋利的尖刀,你去多学多看,最主要的是与人协作,切不可一意孤行。”
这话他从昨晚就说到现在,浑然不觉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傅红雪却没有打断他,一路听得仔细,末了还应和一声。
眼见大营在即,花无谢操着的一颗老父亲心更加忐忑,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学会察言观色......”这点傅红雪似乎做得很好,至少自己的每一分情绪他都能精确把握。
花无谢转了话头:“莫要轻易与人争执,我在大帐不能时时看顾你,更做不到偏袒......”
“花无谢!”傅红雪突然出声打断他。
花无谢没来得及反应就落进带着雪山般清冽气息的怀抱,他彻底愣住。
傅红雪笨拙的拍拍他的后背,在心房开始狂跳前陡然松开,转头看着前方道:“我会好好的,别担心。”说完策马扬鞭奔去。
花无谢呆呆看着他的修长背影,情不自禁按住狂乱的胸膛,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句?”
没有战事的前锋营每日只剩枯燥的训练,傅红雪爬在沙丘中,专注看着远处与沙海相连的地平线。
身旁有人动了动,头巾上的沙子便簌簌而落,傅红雪浓密卷翘的睫毛被沙土染黄,仍然一动不动。
叶开十分佩服:“公子,论耐性,我叶开只服你。”话一出口又吃了一嘴沙,气得他呸呸几声,抱怨道:“我到底是怎么入了上峰的眼,把我从盾守营调到前锋营来吃沙子的?”
摆明是花无谢不放心自己才把叶开调过来。傅红雪淡淡道:“我记得你跟我来漠北的时候说过要混出个人样,前锋营是最容易建功立业的地方。”
这话没错,叶开终于闭嘴,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走吧,公子,今日又是风平浪静。”
傅红雪忽然道:“叶开,漠北除了万马堂,谁能拥有大批马群?”
叶开不解道:“除了万马堂就是漠北军了。”
傅红雪的声音变得冰冷:“被赶跑的饿狼回来了。”
时隔三年,突厥人卷土重来?漠北军中大多不信,傅红雪仅仅是远远看到疑似马尾的东西扬起,烈日暴晒下万一是眼花,谎报军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都劝花无谢慎重对待。花无谢却相信傅红雪的判断,他一面向朝堂上奏,请求粮草支援,一面向马空群修书,希望他放下成见共同抗敌。
这一等便是三个月,突厥不见踪影,马空群纹丝不动,军中有人私下议论,说花无谢轻信少年之言,只怕会惹来滔天大祸,被花无谢逮住以动摇军心为由施了军法,这才压住波动,不久迎来了太师一脉的光禄卿曹绰。
粮草没带多少,尽在鸡蛋里挑骨头,对花无谢横看竖看不顺眼,宣旨的时候还故意让他多跪了一刻钟,众将士敢怒不敢言,生怕他回去参花无谢一本。
曹绰斥责花无谢无中生有乃是欺君之罪,端足了架子,在众将士的殷勤陪侍下勉强住了口,尽兴而归时,看到一高挑颀长的黑影立在自己帐外,浑身寒意森森,吓了一大跳,壮着胆子呵斥:“何方鼠辈?”
傅红雪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目中寒芒刺得曹绰两股战战,极度慌乱时踢了傅红雪一脚,却像是踢在石柱上,疼得直叫唤。
于是不管不顾再次出脚,却被人拉住,转头一看,半明半暗灯火下,是花无谢鬼气森森的脸,一股寒气从头凉到脚。
只听花无谢幽幽道:“大人当心,咱们脚下是当年的战场,埋着万骨,一不小心就会悄悄爬出来......索命!”
曹绰下意识回头,哪还有人?当下吓得惊叫,浑身抖如筛糠,连怎么回帐都不知道,翌日一早便匆匆告辞。
他被花无谢吓得肝胆俱裂,一口气奔至边城在万马堂住下才回魂,马空群的地盘儿总不见得再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当夜,曹绰搂着马空群献上的歌姬睡得香甜,半夜被寒气冻醒,他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眼前一张鬼脸,青面獠牙下还沾着血丝,惊得滚下床,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床上哪还有歌姬的身影?没来得及求饶就被按地上摩擦。
傅红雪满腔怒火尽数发泄在他身上,竟敢在花无谢面前耀武扬威?竟敢让花无谢跪那么久?竟敢让花无谢陪酒?桩桩件件都是他的逆鳞。
傅红雪把他揍了个鼻青脸肿瘫在地上,估摸着他的伤势差不多,便住了手,把他和昏迷的歌姬搬回来扔在床上悄然离开。
曹绰躺了半天疼得发不出声,好容易药效过去,又闻道一股香味,他瞪大眼,总觉得看到了活阎王,接着又是一顿暴揍,直接晕了过去。
花无谢嘀咕道:“怎么这么不抗揍?”说着狠狠踢了他一脚:“敢踹我的人?走着瞧!”
花无谢趁夜奔至大营口,便看到狼烟四起,突厥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