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 科沃斯·科拉克斯 阴影之主 第三章
补档
在影中救主(the Saviour in Shadow)的舰桥上,科拉克斯窃听着卡尔尼亚联盟(the Carinae Sodality)与第二十七远征舰队之间的谈判进程。
他的舰队飞船隐于人们的视线之外。这得益于一种从帝国虚空盾改装而来,为暗鸦守卫们所独有的名为反射护盾的科技装置。它将虚空立场反转,把位移面朝向船体。于是,船体散发出的一切能量波动一旦接触到护盾,就被立刻扭曲至亚空间中,使得一切已知的探测手段都几乎无法发现他们。
对探测者而言,一艘安装有反射护盾的飞船可能只会显现为微弱的占卜异常。为了避免这些疑点因集中在一起而变得不可忽视,科拉克斯命令他的部队分散于卡尔尼亚的日震边缘之前。太阳风穿越虚空,与来自星系之外的高能粒子猛烈撞击。在日震的边界,暗鸦守卫们隐于辐射旋涡之中。
卡尔尼亚是一颗膨胀的红巨星,自远古时代起,它便独自在银河的旷野中默默燃烧。它没有属于自己的家族,没有服侍它的尘埃云,也没有成群结队的彗星挤在它的影响范围之内。一个孤独的东西,一颗荒芜的孤寡之星,如果没有人类,它甚至没有一个能沐浴它光辉的子嗣。
一千颗人造卫星在复杂交错的轨道上围绕着卡尔尼亚旋转,每一颗都是居住着成千上万人类(这破地上的人口加起来还没地球上一些小国人口多……)的伟大城市。这个星系本身没有任何内在价值,但卡尔尼亚位于一条通向富饶的阿格鲁斯(Argyluss)星团的亚空间航道上。历史学家们认为,卡尔尼亚是在遥远的过去,作为殖民路线上的中继站而建立起来的。
如何将建造千月的数十亿吨材料运送于此仍然是个谜团,古人们的技艺广博且宏伟,在他们的意志之下,一千座城市填补了卡尔尼亚的虚空。
科拉克斯没有多少时间研究这个星系的历史。等到它归于帝国的怀抱,让宣讲者们(iterators)去烦心吧。当下还有更为紧迫亟待解决。
卡尔尼亚联盟拒绝归顺。
影中救主以最低出力运转,一个单独的小型全息战术仪将卡尔尼亚星系地图显示在指挥平台的中心。巨星是位于中心的小点,一千个图形标记标注出千月的位置。其它形状与颜色各不相同的标记显示出帝国舰队的位置。第二十七远征舰队位于最远卫星的轨道边缘,以战斗阵型排开,战舰在前,支援船在后。
更远的地方是一团分散的标签,表示科拉克斯舰队的位置。这些标记黯淡,代表他们处于隐身状态,卡尔尼亚人和帝国舰队不知道他们已经抵达。
数据窃取探测器将联盟与第二十七远征军之间的通讯流从虚空中提取出来,并将它们放大为足以穿过反射护盾的信息集束,传递给影中救主的通讯矩阵。
平台上满是人物的三维投影,他们是帝国与联盟的代表。反射护盾能够隐藏科拉克斯的舰队,但它在运行时需要将船舶的能量输出限制在最低限度。指挥平台上的其它设备——甚至包括生命维持系统——在饥饿中死去,以供给三维影像的运转。甚至连个人手持设备与集成仿生机械都被关停。空气组成不断恶化,科拉克斯的超自然感官注意到二氧化碳的浓度正在升高。
在被虚空寒意笼罩着的平台之上,船员们的呼吸如同蒸汽的鬼影般在三维影像中翻腾。声音与幻象的嘴唇并不同步,扰动的涟漪此起彼伏。这些人像映射在科拉克斯眼眶中的纯黑球体之上,对那些敢于直视这一幕的人来说,他如同一位死亡的主宰,无数灵魂被囚禁在他的目光之中。
一个男人——他来自于一个繁衍于低重力环境中,并因此变得高大的种族——正在说话。他的服饰繁复华美:修长,分层的长袍上满是镶有金属刺绣的裂口和孔洞,以展示下一层的衣物。他的头饰是一件层层叠叠的工艺品:矩形板搭叠在中心的圆柱上。出现在第三层,也是最顶层的圆柱上的,是一根银色的长穗。它太大太笨重,在正常的重力之下根本无法穿戴。一串圆珠挂在木板的犄角之间,随着他嘴唇的开合不断摇晃。
“我们已经给过你们答复,”他说:“我们对加入你们的帝国毫无兴趣,我们对自己的独立感到自豪,我们……”
科拉克斯看向身边穿着帝国宣讲者军装的男人。
“这是谁,森迪尔宣讲官?”
“他是第二十三切面的监察官索伦(Comptroller Thorern of Twenty-Three Planar Tangent),吾主。”森迪尔宣讲官的双手是一对闪亮的金属骨架,上面装有精心打造的齿轮和活塞。末端与他树桩般的残疾手臂完美相接,在最近的创口处,皮肤正在慢慢生长。他说话时声音很轻,那根嫁接来的克隆舌头还未能完全长好。他之前去过卡尔尼亚,这段旅程对他而言可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
“索伦,”科拉克斯以同样轻的声音说道,仿佛一大声说话就会暴露他们舰队的位置:“他的哥特语几乎没有口音。”
“卡尔尼亚的领主们很有教养,吾主。”
“那么,他们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严重。”
“他们中的大多数仍在观望。三维影像中的一百二十人可能是千月中最为重要的,”森迪尔说:“他们没有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权威,但却作为最重要的同侪而受到尊重,他们的领导人也被人们追随。如果他们退让,其他人也会跟着就范。”
科拉克斯点头。
索伦的演讲结束,帝国代表出列回应。
第二十七远征军没有原体指挥,这是一支完全由帝国军人与机械教武装组成的军队。由服饰华丽的海军上将索隆·芬克(So-Lung Fenc)——他的影像位于科拉克斯的右前方——指挥。
“你们别无选择。你还不明白吗?”芬克说。
“所以……”另一位体型修长的领主站了出来。
“霍德,吾主。”森迪尔为科拉克斯讲解道。
“……你向我们伸出友谊之手,”霍德继续说:“并且当我们礼貌的回绝之后,你们转而使用威胁的手段。”
“你对待我们宣讲者的手段一点也不礼貌,”芬克冷漠的回应:“你们割掉他的舌头,砍断他的双手。”
“必须说明一点!你或许听不进去,可你们在这里待了整整六个月!我们也不想卡尔尼亚发生如此暴行,你让我们别无选择,只得堕落到你们的水平。”
“霍德将我们视作蛮夷,”森迪尔的咕哝传到了科拉克斯的耳中:“不管他怎么说,他都是那些呼吁残害我和我的同事的人中最有分量的一个。他是个嗜血的人。”
“千百年来,我们独自处理自己的事务,”千月的另一个领主说:“那么我们为何要受他人规则的桎梏?我们喜欢离群索居,但也并非与世隔绝。我们听说过你们所谓的‘顺从’,看!”
“这是二十六外表面的第一公民德尔斯(First Citizen Dereth of Outward-Twenty-Six),”森迪尔强行咽下了移植来的舌头根部传出的痛苦。科拉克斯瞥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他的痛苦。
“你不舒服,你的伤口尚未痊愈。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发问,你便无需讲话,而且我会竭力避免发问。请休息一会吧,森迪尔宣讲官,我想我可以理解发生的一切。”
男人感激的抚摸着自己的喉咙。
燃烧城市的影像资料取代了德尔斯。第一领主描述着显示出的图像:“这影像是由逃到此处的哈丁三号(Hartin III)的平民制作的,你们所谓的帝皇把他的‘拯救者’派去了那里。数十万平民惨遭屠戮,只是因为他们的领袖拒绝加入你们‘帝国’!”
“我们希望你们加入,而非投降。除了一些来自泰拉的政令与税收外,你们可以保留自己的政府模式和风俗习惯,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办的。”
“一开始只是一些政令与税收,那然后呢?”另一个人说,他头上的帽子是目前为止最为豪华的。科拉克斯解码了帽子上的圆珠与层数所包含的信息。他看到,每个人的头饰都与他所代表的行星所处的轨道、他的姓名以及头衔息息相关。这是以珠宝的形式呈现出的数学公式。通过这一点,科拉克斯知晓,这个人是至高-312号的首席监察官阿格斯(Arch-Comptroller Agarth, of Zenith-312)。
“帝皇,究竟是哪个家伙给自己冠上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名号?帝皇,”他说:“一个意味着暴政与征服的字眼。如果他那自封的使命真是为了团结所有的人类,真是为了人类的福祉,那他为什么不取一个更为谦卑的尊号呢,譬如和平使者,或者救世主也不错!”他嘲笑道。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他们的影像因数据损失而不断抖动。
由于他们对父亲的嘲弄,科拉克斯在他的王座上挪了挪。“很少有人会像即将失势的人一样鼠目寸光。”他对船员们说:“神盾指挥部,准备解除反射护盾。声讯指挥部,准备全域广播。通过信息集束向舰队传达我的指令,准备离开我标记出的地方。我要星系中的每个人在第一时间看到我的军团。”
轻柔的应诺扰乱了指挥平台上坟墓般的寂静。
“我保证,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索隆·芬克说,他的眼睛很窄,脸很宽,这种进化使他能够适应成千上万个世界上明亮的强光。它们进一步缩小:“如果你们拒绝顺从,我们就会宣战,用武力夺取你们的城市,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你终于暴露了本性。你们是征服者,仅此而已,和过去的数千年中觊觎联盟的千百个其他势力没什么两样。”阿格斯说:“我们战胜了他们,我们赶走了他们。你说‘顺从’,好像这多简单似的。你故意使用平淡的话语蒙骗我们,你所谓的统一全是扯谎,我们不会屈服于你们的暴政!”
当科拉克斯的命令通过远程数据链传达给军团时,影像因带宽不足而瞬间冻结。图像卡住了,沉默了一秒钟。然后它又突然恢复正常,卡尔尼亚的领主们一同叫喊了起来。
“我们不会屈服!”
“我们不会放弃主权,到底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懂?”
“神盾逆转正在等待您的命令,原体大人。”反射指挥部的首席专家说,他的仿生肢体被关停了,很难移动。
三维影像中,另一位领主开口:“你们的武力不足以夺取我们的城市。我们将团结一致,我们的舰队将齐心抗敌。你们在这讨不到好处。离开,并且永远别再回来。我们对你们没有威胁,我们没有扩张主义倾向。现在就离开,让我们作为两个彼此友好的文明和平相处。”
“你无法打败我们!”
科拉克斯站了起来。
“降下反射护盾,反应堆满负荷运转。舰队聚拢,采用矛头阵型。让我们慑服这些老顽固。”
指挥平台立刻行动起来。
“一切就绪,吾主。”通讯大师说。
科拉克斯身体前倾,握住讲台的栏杆:“执行。”
能量涌动,机械复苏,灯光亮起。陷入沉寂的机仆突然恢复生机。船员们飞快地交流,一百个系统于沉眠中醒来。随着影中救主向更广阔的世界显露出自己的存在,三维投影仪变得更为精确,投射出的人像也移动的更加顺畅。
科拉克斯的身姿展现出了原体的本质,这种影响在通过全息影像传输时只被减弱了少许。每一个人造世界中,渡鸦之主的面容都被放大并广播,他乌黑的双眼深深地注视着一千个负隅顽抗的领主。
“吾乃科沃斯·科拉克斯,暗鸦守卫军团之原体,人类帝皇之子,救赎星的解放者。时间已至,诸领主。顺从,尔等便无需恐惧。”
全息战术仪上,随着反射护盾降下,暗鸦守卫们的战舰标记由红转绿,等离子引擎已经将他们编入原体旗舰的阵型之中。
沉默钳住了影像中所有人的喉咙,也包括芬克。
过了一会,一个比其他人稍矮胖,但仍超出普通泰拉人标准的领主站了出来,他大着胆子开口:“您不会摧毁我们的城市,您需要我们作为您进一步征服的垫脚石。那为何不签订条约?我们之前便有过提议,现在请容我再次向您介绍:我们允许你们的船只在这里进行补给,让你们能够继续航行。为何不建立一个能使所有人受益的联盟呢?”
“我们将在此补给,因为你们将成为人类帝国的一部分。”
“是‘泰拉’帝国!”阿格斯咆哮道。
“我们不会投降。”矮个子男人说道,科拉克斯阅读着他的头饰,他是格万斯,来自对立否决-4号(Gwanth, of Oppositional Negative-4)。
“那么你们会死。”
“所以你们要屠杀我们,就像你们之前对哈丁三号的人民做的那样?”德尔斯说。
“我在此起誓,战争结束后,你们的人民将生活在安宁之中。但你们这些领主,我们给过你们机会,你们都会死。”科拉克斯稍作停顿,让他们完全理解自己的承诺:“我对你们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遗憾,但个人的生命不能凌驾于人类的生存之上。”
“我们独自克服了可怖的古老长夜,为什么现在反而要依靠你们才能生存?”
“和则盛,”科拉克斯说:“分则衰。或许并非当下,但人类文明之光将接二连三的熄灭,我们的物种终有一日走向灭绝。我们为你们带来了复兴。我作为人类第二次统一银河的使者来到此地,而你们却如此轻率地回绝了我的提议。如果我们允许你们拒绝,那么其他人也会纷纷效仿,人类这一物种将滑落至黑暗深渊中,留给后来者的只有无尽谜团与累累白骨。”
“答非所问!”
“他们仍然没有足够的战士来征服我们。”霍德看向众人,然后面向科拉克斯:“恭喜你,原体,你已经成功团结了我们,这是以前那千百个势力都未能达成的壮举。”
“我们一起战斗!”这是德尔斯。
其他大多数人以欢呼传达着他们的支持。
“在这个星系中,我有三万名阿斯塔特战士。你们看到我的舰队了,并且还会有六万名帝国军人将在一天的亚空间航行后加入我们。”
“他在虚张声势,如果他们能凭空变出一艘船来,那他们也可以迷惑我们机器的感知。他们想要演一出戏。”一位高瘦的统治者说。
“没有虚张声势。我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帝皇,我的父亲,急切的想要让这个星系以及这里的人民沐浴在启明时代的光辉之中。他发誓不让任何人在长夜中独自煎熬,你们必须顺从。”
“我们不会屈服。”阿格斯说。
“我们也不需要什么光明。”索伦说。
“我们团结一致。”格万斯说。没有任何人接受科拉克斯的提议。他们不是直接拒绝,就是一直保持沉默。科拉克斯的表情凝固了。
“你们的反抗将被录入史册,”科拉克斯坐回王座,凝视着千月的领袖们:“我们还会再见一次面,那将是你们最后一次看到我的面容。”
他如帝王般做了个手势。
“结束传输,”他对平台上的船员说:“向索隆·芬克将军致意,我们必须与他会面以制定战略。我们已经在这里花费掉太多时间了。”
海军上将索隆·芬克面对着旗舰特等舱的华丽大门,身着盛装的舰长们排列在他身旁。他在几个小时前就做好了交出指挥权的准备,但等到这一刻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惶恐。
暗鸦守卫的原体将要夺走他的位置。
房间中闪耀着来自抛光的玻璃、钢铁、青铜与黄金的光辉。芬克与舰长们全部身着崭新的、黑白相间的制服,皮革油光发亮。如果芬克拔出他的佩剑,剑从上闪烁的光芒会比剑刃更为耀眼。大理石地板与水晶吊灯折射而出的光影翩翩起舞。大门是煤炭般的黑色,其上雕刻着芬克家乡神话中的野兽。除了金属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出闪耀着光泽的黑与白,两种颜色的比例完美而和谐。
管乐齐鸣,大门向内打开。科拉克斯从乐手之间大步走过,三十多名军官和其他帝国人员跟随在他身后。他的军团战士身着辅有白色的黑甲,当他们进入房间时,设计师与艺术家们精心调和的平衡被突兀的打破了。
芬克注视着科拉克斯的面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原体那摄人心魄的魅力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先主人一步到达。他是位阴影猎手。人们都说,直到他向你发起攻击时,你才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芬克怀疑这一点,如此伟大的存在怎么可能隐藏自己的存在?
科拉克斯肤白如雪,黑色的长发如水般飘动。屋内的光辉映照在他完美的纯黑色眼眸上。他眼中没有虹膜,就算有,它们也和瞳孔一样漆黑。这双眼睛注视着芬克,它们深深刺入他的灵魂深处,攥紧了他的内脏。
“放暗灯光。”芬克颤抖着下令。甚至连舰长们的装备也颤抖似的嘎吱作响。
芬克身边的下属立刻听命,他们将光亮调至一半大小。科拉克斯的双眼由帝皇本人亲自设计,他的视力远超出普通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但芬克听闻这位原体更加偏爱阴影,他希望向自己的新指挥官展示一切能够想到的礼节。
一个接一个,芬克和他的指挥官们屈膝跪下,只有房间周围的仪仗队仍如雕塑般站在原地。原体亲临于此使这伟大的场面更为令人印象深刻。所有人都心潮澎湃。
芬克的随员们低下了头。
芬克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他的心境:“我,第二十七远征舰队的海军上将索隆·芬克,谦卑的向原体科沃斯·科拉克斯大人致敬,并于此放弃对军队的指挥权,将其归还于祂伟大的子嗣。”
芬克双手捧起他的佩剑。
一片死寂。芬克盯着地板上瓷砖的棋盘花纹,科拉克斯会怎么看他,他会怎么想?科拉克斯不是芬克侍奉的第一位原体,但这丝毫没有减弱与他们会面时的压力。
突然,风雨欲来的威压消失无踪,空气像雨后一样清新。
“收好你的剑,芬克上将,还有你的指挥权。”科拉克斯说:“等到他们归顺之后,我们便会离开,投身于另一场全新的战争。在场的诸位,请你们起身。我们彼此平等,致力于同样的团结人类的的伟业。在我面前,没有人需要跪拜。”
芬克站了起来,当他的舰长与军官们纷纷效仿时,他们身上的皮革发出一阵咯吱声。他看向科拉克斯的脸,恐惧感神奇的消失了,原体的魅力由令人敬畏减弱至令人瞩目,仿佛他已经收起了自己的气场。他的面容——一张男人的脸——尽管仍然巨大,但绝非超自然的存在。他体型仍然伟岸,并且仔细审视着芬克。但海军上将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得知了自己的敬畏。
“我们期待着您的到来,科拉克斯大人。您回应了求援,这令我们受宠若惊。卡尔尼亚人寸步不让,而我掌控的力量尚不足以毕其功于一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这就是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放慢了语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陷入僵局。”
科拉克斯微笑着将手放在上将的肩上。芬克绷紧双腿,免得这轻柔的触碰把他拍的跪倒在地。
“我来的时候没有通知你,请原谅。我希望在现身前先评估一下当下的局势。”
“您做的很厉害,吾主。”
“或许吧,”科拉克斯说:“我预期能直接慑服他们。他们拒绝了,这对他们的人民有害。现在,我们必须通过流血和死亡来解决问题。我很遗憾。这场战争可能造成大量平民伤亡。”
“吾主,请随我来。”根据之前排练好的那样,第二十七远征军的将军们分为两列,形成通向第二扇门的第二条走道。芬克做了个手势,通向餐厅的大门立刻顺畅地打开,一张圆桌在来自十二个世界的盛宴的重压下呻吟着:“我们准备了一些点心。”
“不必如此,”科拉克斯温和的说道:“我们的口味很简单。”
芬克诅咒自己的粗心大意,科拉克斯在监牢中长大。他对享乐不感兴趣,他可能被冒犯了。
“对不起,吾主,如果您更喜欢——”
科拉克斯用微笑止住了他的道歉。他的牙齿比皮肤更白,而且齐整无暇:“我并不反对偶尔放纵一下。我很感激你的盛情款待。我只是想说,你完全不必如此特殊的对待我们。就像我说的,你们要将我们视作平等的存在,而非你们的主人。”
芬克鞠躬。他们走进餐厅。军团战士们的超大座位经过加固,桌子很高,足够容得下他们。为普通人制作的椅子要比普通的更高,这样所有人都能平等地用餐。圆桌旁还有一尊格外巨大的王座,它只可能是为科拉克斯所准备的。它是如此之大,简直像是一座被偷来的纪念碑,等待着一位来自神话中的王者。
众人就坐。科拉克斯开始介绍他的同伴,他指了指坐在他身边的两位面孔近乎相同的战士。
“这两位是布朗尼·内夫(Branne Nev)和阿加皮托·内夫(Agapito Nev)。”
两人向上将点点头,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他们还很年轻,但已经身居高位。
“这位是娜斯图里·以法莲(Nasturi Ephrenia)。”科拉克斯指向一位看起来大约四十五岁的中年妇女,然后指向另一位军团战士:“这位是盖里斯·艾伦迪(Gherith Arendi),暗影守望者之首。你在这所看到的大多数人从解放救赎星时就跟随在我身边,他们是我最信赖的朋友与最忠实的顾问。你想对我说的,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们。这个房间里没有秘密。”
科拉克斯以同样的口吻介绍了其他人。他们自很早以前便开始追随科拉克斯。令芬克奇怪的是,军官中只有极少数泰拉裔战士。而当他以一种礼貌却又冷漠的方式介绍他们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原体只在提到一位泰拉裔连长时表现出了慈爱之情,他头发花白,皮肤黝黑,名为苏克霍诺( Soukhounou)。最终,科拉克斯开始介绍随行的凡人。
这很奇怪,芬克想,原体第一轮介绍了他的军团战士,却把以法莲也包含在其中。
科拉克斯的首席星语者、影中救主的导航者、舰队军需官、四艘主力舰的船长,还有几个凡人辅助军团的首领,他们的团长名为凯斯·瓦里乌斯(Caius Valerius),圣兽兵团的指挥官。该兵团早就以与暗鸦守卫关系密切而闻名,芬克觉得瓦里乌斯能够坐在科拉克斯的左手边也就不足为奇了。
芬克与原体之间隔着几个位子。如果把指南针放在桌子上,科拉克斯在北,芬克在东,而第二十七远征军的领导团队则在西。
美酒敬上。芬克曾命令舰队中最好的工匠为原体打造了一个特殊的杯子,科拉克斯似乎没有注意到它的做工,但至少,芬克想,那是只黄金打造的高脚杯,并铸有许多精巧的雕刻。看起来很配科拉克斯的黑色护手。
他先前的敬畏之情又油然而生。
“将军阁下,我们不会花太长时间讨论战略。”科拉克斯说:“森迪尔宣讲官已经向我详细介绍过了,这里没有统一有效的中央政府。卡尔尼亚人坚持团结,但千月世界在地理上相去甚远,城市间也彼此孤立。它们将被战胜。”
“吾主,”芬克说:“如果我可以的话。”他拿起精美的点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食欲。事实上,他一直期待着这顿盛宴,这里的佳肴可比他打仗时吃的东西丰盛美味多了,但他的胃现在硬的像个铁球。
芬克认为自己该对当下僵持的战局负责。科拉克斯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无论他是否表现了出来。
“就像我们这里一样,千月也开始组织抵抗。联盟的舰队在阿波利斯-九号的远航者们(the wayfarers of Aphelion-Nine)的指挥下集结起来,形成了一条统一阵线。他们孤立时,我们可以将他们各个击破,但联合在一起后,他们的数量压到了我们,我们无法正面与之抗衡。而且他们组织的很好。我担心他们一直在戏耍我们。千月之间的交叉火力网会将任何大型攻势撕成碎片。如果舰队贸然进攻,我们就会被困在陷阱里,受到从四面八方袭来的轰炸。我冒昧地告诉您,对此我深表歉意。但这里的局势并非一成不变,而且已经起了变化。”
“一位指挥官应该随时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是对的,我知道这些因素。这个星系不会因大规模袭击而陷落。”
芬克看着盘中的食物。
“我也知道你在寻求我的兄弟柯兹的帮助。恐惧会在此发挥作用,但代价高昂。他的方法自有其用武之地,但我将向你展示完全不同的手段。”
“您有计划吗?”芬克刚一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提了个愚蠢的问题。他当然有计划,他是一位原体。
就算科拉克斯觉得受到了侮辱,他也没表现出来:“我有。我们将袭击位于关键位置的城市,扰乱困扰着你舰队的火力网。我们将迅捷无声地做到这一点。在我的战士们把枪抵在他们的脑袋上之前,他们将不会知晓我们会从哪里发动攻击。”
“通过不流血的征服,这个星系的人民将明白我们所言非虚。他们的领导人将惧怕我们。这里不需要不加限制的暴力。只要少数城市陷落,其他人也会跟着投降。精心选择的目标将破坏他们的组织能力,以防他们拧成一股绳,顽抗到底。”
“吾主,这是个好策略,但他们很固执。”
“他们将被战胜。固执无法抵御潜行,也无法抵御恐惧。”
“请问您需要我的部队做些什么吗?”
“帝国军人和舰队要撤到后方,你们的人,”科拉克斯看着聚集在一起的指挥官和将军们:“需要在我们拿下一座城市后执行驻军任务。这种虚空突击战不适合你们的军队,我相信你们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否则你们应该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
芬克的心脏提了起来。原体是在批评他吗?
“当然,你们所有人在这次征服中都有自己的价值,你们在驻军和最终行动中的贡献将是无价的。首先,我要求你们设立一道防线,阻止联盟的舰队干扰我们的行动。我估计第一批目标城市很容易就能拿下,但如果在第一轮征服完成后,那些领主还是不愿屈服,再执行同样的伎俩可就难了。”
“太妙了,吾主。或许您可以为我的军官们提供——”
“稍后再说吧,你已经大致了解了我的提案。现在,让我们享受你赐给我们的珍馐美味,”科拉克斯露出一个没有多少说服力的微笑:“我的同志们会发现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还是挺有趣的。”
他为了照顾芬克的面子而变得自相矛盾,海军上将很确定这一点。他感激的点点头,假装没能看穿科拉克斯试图安抚他的笨拙举动。
“现在,各位,请用餐吧。”科拉克斯说。
再一次,芬克想知道自己是否犯了错误。
“原体们的问题就在于,”芬克的前任在移交指挥权时对他说:“他们是原体。”芬克本觉得那只是在抖机灵,但老将军却开始展开叙述他的观点:“最好像对待旧神,而非对待人类一样对待他们。每一位原体都各不相同,没有一项教条适用于所有的原体。奉迎一位的话语会侮辱另一位。只有用正确的方法才能平息他们的怒火。只有了解神明的特点,祭品才会被接受。”
当时,他认为这是对帝皇不朽信条的亵渎,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才明白老人是多么的正确。就和许多智慧的金言一样,这是对规律提纲挈领的总结,芬克想。
但他知道的旧日宗教所传达的法则,是在喝下母乳时感谢神的恩典,而这规则只适用于慷慨且始终缺席的神明。如今,芬克不清楚这尊神明究竟遵循哪种规则,更糟的是,他就坐在芬克的不远处。
在安静的交谈与吃饭的声音掩护下,芬克转向坐在他身边的军团战士,泰拉裔的苏克霍诺,他希望解决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
“告诉我,连长,”芬克轻声问:“其他泰拉裔在哪?这里的战士大多来自救赎星。我曾服务的军团中,有更多来自王座世界的战士。”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苏克霍诺温和地问。
芬克吃了一惊,今天似乎是他的“失言日”,但他还是继续努力:“我想知道我在为什么样的人服务,科拉克斯是我服务的第三位原体,了解他们的特质是我在其他两位原体手下取得成功的关键。”海军上将诚实地回答。
苏克霍诺在他的同志们吃饭和交谈时转身瞥了一眼。芬克认为他会拒绝回答,并诅咒自己缺乏城府,但苏克霍诺降低了声音,笑了。
“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们抵达之后,你看来有些不舒服。”
“与帝皇的儿子们共处一室绝非易事。”他假装得到了宽慰,但仍然很紧张。
“如果那么易于相处,那他们也就不是原体了。”他用力咀嚼着一种稀有的软体动物:“让我来向你介绍我的主人。科拉克斯是压迫者的敌人,是人民的朋友。他在人民之中长大,接受他们的教导。旧军团的战士和救赎星的解放者在战术偏好上或许相近,但在态度上天差地别。吾主认为旧军团过于依赖恐惧和屠杀来确保顺从。那不是他的手段,他们太像曾经被他推翻的奴隶主了。”
“太像午夜幽魂。”
苏克霍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表情。
“我发现原体在竭力与他的兄弟保持距离。”芬克说。
“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他们并不相同。大多数泰拉裔军官被流放了。”
“流放?”
“他不这么说,但我是这么觉得的,”苏克霍诺承认:“科拉克斯大人尝试过,但组成旧军团主体的希瑞克部落成员实在是太过野蛮,无法驯服。现在,军团主体中只剩下少数像我一样的泰拉裔指挥官。那些级别太高,无法贸然剥夺指挥权,或是太过危险无法清除的人,会随着征兵的进行被逐渐送进掠食舰队里去。我们涂装相同,但天各一方。”
“但据我所知,暗鸦守卫在荷鲁斯的领导下战功赫赫,是什么使他狠下心来驱逐他们?”
“科拉克斯绝非铁石心肠,”苏克霍诺说:“他将他们清除,是因为他们与他的人生观背道而驰。人的生命,自由与正义对他而言是神圣的。他说自己不会杀死千月的人民,只会杀死他们的领导人时,他就是这么想的。”
“你是泰拉裔,但仍拥有指挥权。”
苏克霍诺回以灿烂的白色笑容:“因为我不是希瑞克部落的人。我来自阿福瑞克(Afrik,非洲),我不是奴隶主,对老同事的做法也一直持批评态度。仅凭这一点,我就得到了原体的喜爱,他不是任何暴君的朋友。”
“那么他更偏爱自己的同类。”
“像科拉克斯这样的人是没有同类的。但如果你的意思是他更喜欢来自救赎星的连队,那倒是真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科拉克斯来自救赎星,他们的道路就是他的道路。”
“那其他人呢,比如那个女人,我也曾见过原体非常尊重一些未经基因修饰的人类,像对朋友一样对待他们,他们大都天赋异禀。她的天分是什么?剧作家?诗人?”
苏克霍诺笑了:“以法莲?你把我们的主人错认成帝皇其他的儿子了。她是一位出色的战术家与勇敢的战士,但她跟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他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
“就像……”芬克皱起眉头:“就像姐姐一样?”
苏克霍诺点了点头。
“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换种说法,”苏克霍诺猛吃了一大口,舞动着叉子直到吃完为止:“这是科拉克斯的家人,明白了吗?他忧人类之忧,尽管他是如此的强大。”
“我明白了。”芬克点头,这丝毫没有减弱渡鸦之主的威胁。
“不要把他对普通人的感情误认为一种弱点。正如我的同志们发现的那样,在必要时,他也可以变得足够无情。”苏克霍诺瞥了眼他的基因之父:“我建议你不要强迫他选择某种作战方式,而且我也不会评价你原本打算呈给柯兹原体的计划。他会拿下这些月亮的,你大可安心。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就好。”
芬克点了点头。
“真是一顿美餐,”苏克霍诺心满意足地放下刀叉:“我不认同出生于救赎星的弟兄们对节俭的热情,谢谢你。”
来自上千个世界的珍馐美味在芬克口中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