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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天地如墨,而你如笔

2023-04-22 17:07 作者:天虎嘉乐  | 我要投稿

天地如墨,你如笔。

 

 

七律

新潮刚落旧亭湿,纹叶平青剔透书。

风吹竹簪阑干净,鸟闻尽是露林虚。

远连绵俯群山暮,天接朦胧深水初。

君若踏阶前行道,轻歌漫唱从云居。

  吟一首春,

  颂一二鸟啼。

  

  “滴答。”

  清晨的白露,从平整光滑的绿床上,慢慢落下。

  有人说,从空中洒落的雨水,是一滴墨,

  落在尘世,成了一首诗;

  但,她不这么认为,或者说,她不完全认同这句话的涵义。

  在她看来,

  “如神动酒旗”是墨,

  “落潮不复平”是墨;

  “千山不落,叶林无声,原是天公泪。”是墨,

  “夜来风雨,几度花落,窗前问啼鸟。”是墨;

  既然世间都如墨,

  那么,又如何……

  写出如此动人的诗篇?

  “滴答”

  又是一枚剔透碎了,

  能听到它的声音,往那个方向看去。

  可以看见,什么呢?

  可以看见瞬间,

  那一刹那,看到了一双眸,含着笑意,含着诗情,含着朦胧;

  可以看见永恒,

  那一永恒,看到粉面玉琢,惊了世间,惊了封尘,惊了四季。

  为什么,还没来呢?

  她想。

  新雨过后,耳旁,总是安静的。可正因如此,才可以听到那些平日里被车水马龙、十里长街所掩盖的声音;新雨过后,眼前,总是氤氲,可只有这样,才可以看到那些平日里被千奇百艳、芳草长堤所掩盖的意向。

  亭台一座,而被缭绕,

  在山间,总会有一些雾,正如她的眼前,

  迷蒙。

  而石桌上的酒香浓郁,传达到了她的鼻尖,挑逗着她的味蕾,

  温和。

  但主人闻到的味道,

  又何止一种?

  除了酒香,还有其他。

  那是泥土的芬芳,那是雨幕的残余,那是春。

  素手,端起一杯清,

  摇晃着,摇晃着,

  似乎在埋怨。

  埋怨着那个人,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埋怨着那个人,买个下酒菜就要这么久,

  埋怨着那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如此久。

  倒影,破碎之后,重新凝聚。

  竟有些恍惚,

  杯中的自己,究竟是祂,

  还是她?

  呵~

  当然,是她。

  对这生灵感兴趣的,是她,

  对那文人墨客,诗词歌赋感兴趣的,是她,

  对这酸甜苦辣、边塞江南、浊酒珍馐感兴趣的,是她。

  既如此,是了,既如此……

  重新将杯子放在石桌上,她并没有就此饮下那杯酒。

  又何必在乎那些真真假假,你你我我?

  “呼~”

  “踏踏。”

  脚步声,

  唇边,勾勒出笑意盎然。

  凝目,俯视,

  布满青苔的石阶,有些滑;不知名的野花开在两旁,为单调的灰色,增加了不少色彩。

  如果是平时的她,定然为这平时她看不到的景色,赋一首小令。因为平时,人们并不会注意这些小花,因为大多数人啊,都盼着登上山顶,而匆匆忙忙掠过他们认为不需要注意的“野草”。

  她说:“顶峰,可不在高哦。”

  所以她会注意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别人不曾注意到的,来为它们,歌颂。

  但现在,她的视线中,只有一寸。

  那是,一人。

  带着斗笠,撑着白色竹伞,在山间,缓缓行走着。

  不是自己熟悉的那身黑袍,还是换成了故土的淳朴。

  如同,土地一般的黄。

  过人的耳力,让她听见了,

  听见了那不舍的落珠,在他的伞上,述说着离别;

  听见了远处啾啾鸟鸣,在他的周围,轻吟着乡曲。

  情不自禁,俯下身子,让自己胸前的柔软变了模样,也只有他,才能让这位诗人,露出如此的神色。

  嗯?

  你在问,什么神色?

  那是金风玉露,尽待相逢的无色,

  那是春蚕到死,柔丝方断的烛色;

  那是同心结成,江头潮平的青色,

  那是巧手抽取,如月似针的银色。

  “呼。”

  呼出一口气,她慢慢挪动着自己的笔,尽管双手伏在干净的栏杆上,这位来自传说的女子也能握笔。

  我身既是逍遥,

  谁说,

  无手不能书写诗篇?

  是啊,我缺的,不是“墨”,

  而是能让我依靠,能让我写出万物,能让我紧紧握住的,

  “笔”。

  这就是,她的回答。

  天地如墨,而你,如笔。

  紧握着这支笔,我才能写出孤园曦初,

  紧握着这支笔,我才能写出轻风细雨。

  “呼哈,呼哈~”

  小小的喘息声传进了她的耳朵,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黑色的眼眸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位佳人,苦笑着说:“还真是一场别样的梦境啊,再这样下去,我估计不用在减肥了,光给你跑腿就够我受的了。”

  话语最后,是她的名字。

  为表亲昵,他擅自做主,在前面加了一个“阿”。

  虽然很恼怒这个人不叫自己的名字,明明,她对自己取的名字,还挺满意的呢。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让他记住了自己。

  “哈哈哈哈,梦中也能感觉到累吗?那就对了。”笑语:“如果你能感觉到不累,那可是非常糟糕了。因为这里是我的梦,不是你的。如果你感觉不累的话,那你,便成了我,这样对我而言可没意思。好了,我的下酒菜呢?”

  “好好好,在这里在这里。一盘花生米,两斤牛肉,还有几碟凉菜,虽然不够丰盛,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怎么样这位小姐,我的跑腿服务,还算满意吗?”放下伞,将头上的斗笠拿下,放下了食盒。

  “又是一首新作吗?”他问。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在看。

  看着他的眉,那是他偶然才能露出的真实,

  平时只能露出一双眼,那双眼仿佛看透一切,

  唯独,看不透自己;

  看着他的脸,那是他偶然才能露出的普通真相,

  是千人千面的平常,是亘古一瞬的俊朗,

  但却,吸引了自己。

  “君若踏阶前行道,轻歌漫唱从云居……还是如同往常那样呢。”他笑了笑,将石桌上的笔墨纸砚收好,将那上面的“词句”遮掩,而后缓缓的从餐盒中把打包好的饭菜慢慢取出,接着说:“不过,你面子确实很大,我拿出你的信物一出示,人家老板二话没说,就让我带着餐盒出来了。”

  如同往常……吗?

  那么,在往常的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如此想,便这么问。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面前的这位类似“仙人”的存在会问这种问题,将餐具放好,而后认真的盯着她,思索。

  是豪迈?

  是豁达?

  还是一座高山?

  是婉约?

  是悲悯?

  还是一弯浅水?

  “是诗。”

  他如此回答。

  很意外的答案,当然想要知道为什么。但他不再回答,只是笑着将那坛飘着香气的清觞倒入碗中,而后依依然的坐在对面,为自己的碗里也倒上了一点点,轻松之中带着一点催促:“好了,吃饭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将我拉入梦中,喝完这坛,就快结束吧。”

  “真是,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不好吗?”

  她语气埋怨,但可以听的出来,并没有生气。

  因为他的答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话,这样度过余生,那真是太好了。”他怅然的叹口气,抿了一口酒,直直的看着那双眼里倒映着山水的“仙”,郑重地说:“可现在不行。因为他们需要我,大家需要我,而且……”

  而且,我也需要你。

  她的眼睛中,倒映着的

不止山水,

  还有在那之中,离她最近的,

  你。

  喝一口酒,

  吃一口菜,

  赏一会雨,

  读一首诗……

  这是我想和你分享的,

  曲径初春。

 

 

 

 

御街行

风空分净炎光汉,行船去,笙歌叹。

长帘如惑目星谙,啼叶天光同散。

人行迟眺,看重花泛,留一词中案。

江清亦是朦胧畔,把叶送,红墙晚。

逢萧人膝把倾瓶,衣透衫眉娇嫣。

心凭可问,津兰多数,飘渺驱弥曼。

  谱一阙夏,

  诉三四蝉鸣。

 

  “斯斯……”

  一阵青烟,震碎了镜面,模糊了船影。

  有人说,从水中凝结而成的青烟,是一缕字眼。

落在心中,便成了词。

  但,她不这么认为,或者说,她不完全认同这句话的涵义。

  在她看来,

  “江南百十寺”是字,

  “大漠黄沙直”是字;

  “别院暗席,石榴开遍,梦觉流莺声”是字,

  “炎光初泄,刚过暮雨,芳尘轻巧洒”是字;

  既然尘世都如字,

  如何才能谱写壮丽的词篇?

  “踏踏”

  船板轻颤,让她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入目,

  烟尘缭绕,那壶净水正轻轻鸣叫,让她的面庞,红润了很多。

  并没有急于起身取下已经沸腾的水,

  透过那轻柔的浩渺,

  看到了弯曲的船帘,看到了弯曲的水面,看到了弯曲的阳光。

  她有些分不清楚了,

  分不清那是绿色的光茫照耀着水面,

  还是水面磅礴翠绿成了天空的色彩,

  “靑篛笠,身着绿簑衣,丝纶长竿也在手,何拘何束又何忧~~~”

  耳旁,传来了渔歌,

  嘹亮的嗓,豪迈的唱;

  便让这位女子,失了神裳。

  面前缭绕的,是千年,

  还是一瞬?

  面前缭绕的,是“它”

  还是“她”?

  耳边萦绕的,是“曾经”,

  还是现在?

  “……呵~”

  转而,释然一笑,轻轻起身,将那壶水提起,似乎不会感觉到它的热度,平淡的将烧灼的炉火灭掉。

  这景,这色,还是未变;

  她仍是她,

  听到的歌,尽管大不相同,但……仍然是歌啊~

  喜欢这些,爱着这些,便是自我。

  将衣衫微微褪下,肌肤便胜了夏日;

  汗水顺着身体滑落,罗帐便有了温度;

  秀口轻轻吐出浊气,柔和便有了依托。

  只可惜,这份夏日独画,

  只有两人知晓。

  一个,是她,

  另一个……

  回过头,望向被自己当作枕头的他,

  或许他已经很累,或许他想要休息,

  不然……

  他怎会注意不到自己的醒来?

  在他的膝上酣睡,总能给自己安心的感觉。

  想了想,纤纤手指便沾了水,

  在船板上,留下了词句。

  我身既是逍遥,

  谁说,

  无字不能铺成好词?

  是啊,我并非不识一“字”,

  我所缺少的,是能够将这些字体整整齐齐、工工整整、赋予灵魂的

“序”。

这就是她的回答。

天地如字,而你如“序”,

字如繁海,有了序,我才能写出烟波流水,

字如辰星,有了序,我才能写出皎月日璀,

字如人世,有了序……

回头,望向他,

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但他不曾醒来,

呵~

发出一声轻笑,

  “你也有这个时候啊,在梦中睡着。还以为你永远是清明的、是睿智的、是能洞察一切的存在呢。博士。”

  呢喃着,她微微靠近,想要为他擦拭流下的汗水,却发现,自己的手中,没有干净的布条。

  四下寻找,也没有。

  “哈哈,没办法了。”

  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呢。

  靠近男人的身体,感到了一点紧张的感觉。

  “唔……”

  为什么……

  一看见这个人的面庞,就文思泉涌?

  因为,有了序,我才能写出,

  鸳鸯巢归。

  合上双眸,将那席白衣牢牢记在脑海,这是独属于她的他;

  睁开双眸,将自身青衣贴在他的面庞,同样这属于他的她。

  天蓝色的长发,遮住了日光,也遮住了男人的脸,

  在这寸阴影中,诗人动作轻柔,写出了她的诗。

  没什么,浊酒清茶伴君老,

  而已。

  “唔……”

  他要醒了。

  诗人本想躲开,让他看到阳光。

  可是……

  阳光,岂能比自己耀眼?

  在靠近一些,感受到轻微的呼吸,鼻子快要碰到对方的鼻子,只差一点点,双唇就能触碰。

  如果是这样,相信,诗人不会躲开。

  “唔……”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潭静水。那潭水落在那里,温柔、长久、安静,

  从荡漾开的波纹,你会放下沉重的包袱,喝一口甘冽;

  从无风的镜湖面,你会停下急促的脚步,理一下行囊。

  “午安,睡得好吗?”

  她开口,便是涟漪。

  “我……睡着了吗?”

  “是呢,睡得很舒服呢。”

  “真是奇妙,一春一夏,竟然如同一瞬。还真是奇妙的能力呢。”

  诗人芳唇交合,在光的映照下,竟如此光亮。

  “我离你这么近,都不想做点什么吗?”

  “现在的我,还不行。”

  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对于自己的容貌,她有自信。

  自信能够陪他一起看那幽咽流泉,

  自信能够伴他一起看这磅礴大江;

  可是他说:“他们都说我布局谋胜,从容落子;他们说我无所不能,战必不输;他们说我学富五车、神乎其技;他们还说我能做到‘舍弃’,可我知道,我的本质,仍然是一个医生、仍然是一个研究者,我是怯懦的。”

  怯懦?

  “是啊,怯懦。因为我是人。我害怕我所拥有的从我眼前失去,所以我战斗;我害怕病痛给我的病人带去痛苦,所以我研究;我害怕我的知识不足以从苦难中拯救我所希望的人,所以我学习,当然还有我害怕我的感情会影响我的判断,我害怕如果有了牵挂之后是否能将所有人视作平等……”

  我更害怕,如果有一天,我失去生命,我爱的人会伤心欲绝。

  这是他曾经说的,却让诗人记了很久。

  “呼~你这个人啊,为什么要活的这么累呢?”

  回过头,叹息一声。而后站起,将那壶清水中放上几抹茶叶,搅拌均匀,而后盖上盖子。暖风吹来,四周忽然变得无声。

  “人活一世,总得为自己,多一些怯懦。不是吗?不过,很少能看见你喝茶呢。”眼神掠过那抹天蓝,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处绿。

  绿水逶迤,芳草红墙……

  “嗒。”

  杯子和桌面碰撞,男人面前升起了朦胧。

  “是啊,我多想,争如共刘怜一醉,可是一品田与千金,就在我的面前,你让我如何回避?”轻笑,将一杯茶,放到了男人面前,并说出了她的话。

  只不过,好像说错了呢。

  把他比作一品田地,是错误;

  把他比作万辆千金,是错误,

  唯一正确的比喻,

  “问白发,如何回避?”

  是啊,他是那即将到来的时间,他是那未来的依托,

  你让自己,如何回避?

  “醉了,可就看不到了。”诗人喃喃开口。

  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那船板上还未干透的痕迹。皱了皱眉,语气有些责怪的问道:“你又写了诗词?”

  “恩?啊,一时兴起罢了。喏,你醒的太晚。下半阙没了。干嘛?不要说我没写在纸上,专注于诗,就写不出来了。欸?你干嘛?”

  拿起放在旁的毛笔,静静的来到那船板边,轻柔的勾勒着那些还未散去的痕迹。

  “是,专注于诗,那就写不出来了。但,作品只有别人看了,才能知道好与坏。你的诗句,得需要有个人来记录,才可以啊……”认认真真的将那些痕迹描成墨色,他才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啊,是这样啊,那么就麻烦你了。我的……录诗官~”

  “只不过,可惜了下半阙呢。”他遗憾道。

  然而很快,男人的遗憾,便成了错愕。

  诗人毫不介意的换了姿势,让她那饱满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之下,挪动着身体,将头重新靠近了自己的膝上,伸手,将僵硬的毛笔拿走,递给了他一杯茶,而那支笔,则随着诗人的动作,舞动。

  一枚翠叶,离开了树干,落到湖中。

  诗人看到了。

  一曲相思,离开了自己,前往他乡。

  诗人感觉到了。

  一片青荷,离开了水莲,来到梦中。

  诗人梦见了。

  闭上眼,唯有半阙诗词而已。

  “一首诗词而已,忘了?再写一篇便是。作为我的录诗官,岂能如此小家子气?”

  男人低下头,看着她那完整的诗篇,慢慢读出:

  “心凭可问,津兰多数,飘渺驱弥曼。”

  睁开眼,带着笑,悄然问,

  觉得如何?

  “我的一颗心,凭借着某个瞬间,可以问那些多数津兰,何时让我驾上荷花,去往飘渺的天宫。”他平静的思索,而后给出答案:“你的诗词,仍然和你一样。只不过,我一时间想不出来,心,凭借什么,才能问?”

  你看你看,他还是这样,明明知道了前因后果,但唯独忘了,

  唯独忘了自己。

  答案,不是上面写着嘛~

  逢萧人膝把瓶倾,

  一颗心,靠在你的膝上,问天地津兰,我能否驾着青荷,去到你的思绪?

  诗人不再解释,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长发思考。

  驾一扁舟,

  弄一清茶,

  谱一小令,

  卧一人膝……

  这就是我想跟你分享的,

  柔荷夏午。

 

 

 

苏幕遮

颂军歌,丝曲起,长塞连天,天下枪声脆。

红衣照锋灰甲忾。半卷方旗,更有青山会。

暮云平,空骑坠。流叶徊洄,吹起将军帜。

长袖却依枝蕊匕。媚丽诗云,进取天狼碎!

  奏一曲秋,

  歌五六雁唳。

 

  “铮铮~”

  一曲残音,勾勒了怅然,萦绕了寒意。

  有人说,从万里无云的空中传来啾啾雁鸣,是一符徵羽,

  融到风中,便成了曲。

  但,她不这么认为,或者说,她不完全认同这句话的涵义。

  对她而言,

  “黄昏百丈多”是音,

  “人感西风到”是音;

  “云峦波涛,千里枯路,天边似抬手”是音,

  “江山眼前,故人海角,晚秋送行舟”是音;

  既然红尘皆如音,

  如何才能奏鸣传唱的流韵?

  “呼!哈!”

  嘹亮的呼喊,带动了静止的旗帜。

  军师回过神,透过自己脸上佩戴的白色面具,她看到的,是一座整洁的军帐。军帐里并没有她熟悉的那道身影。

  原来如此,这里,是自己的梦,所以,他不在吗?

  这样也好,至少,不需要紧张了。

  “铁马,金戈,还真是,入梦来了呢。”

  这是她的骄傲,这是她的回忆。

  漫长的生命啊,你让我认识了很多人,

  豪爽的人,他们在这里最受欢迎,

  内敛的人,他们在这里默默无闻;

  强壮的人,他们在这里如鱼得水,

  弱小的人,他们在这里岌岌无名。

  可正是这样平平凡凡、林林总总的人,却组成了这个国家最为坚固的壁垒、组成了这个国家最为强大的武器。

  豪爽的人,他们总是在最前面,倒下了,还有另一批;

  内敛的人,他们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奠定胜负;

  强大的人,他们总在迎难而上,用自己的血肉,赢得时间;

  弱小的人,他们总在最后一秒,用自己的存在,换取和平。

  说到底,在千年前那场惊世骇俗的围猎中,“它”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

  站起身,伸伸腰,发觉自己身上的白袍,俨然一副“白衣谈笑,万军灰飞灭”的少年郎模样。嘴角不自觉勾勒出一抹自信和无奈相加的微笑。

  即使在梦中,都能来到这里啊。

  那么,需要我这个军师,在旁辅佐的将军,现在何处?

  想着,身体便动了。

  撩开军帐门帘一角,她望向远处。

  一座座军帐,连接在一起,彼此簇拥、彼此相连,让她……总有些恍惚,恍惚的认为,这一幕幕绿色,和远处的深色相连相交,便成了浓厚的、传统的……

  那是,青。

  是山的颜色,

  是天的颜色。

  耳畔,是如同海潮一般的呼喊。那站在高处的战士轻轻挥舞令旗,传达的,却是如此沉重的命令。

  令下达,是别离;

  令下达,是苦凄;

  令下达,就生死……

  呵呵,自己的名字啊,明明本无心,竟然是如此无奈的巧合。

  也难怪,他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字。

  “哈!”

  数十把长枪刺出,是啊,宛若想要刺破天穹。

  眯了眯好看的眼睛,就算过於常人是,还是被枪尖迷了眼。

  正要出去,问问那位将军现在何处。忽然间,营帐外,传来了战马急促的嘶鸣声。

  将军得胜!将军得胜!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整整齐齐的呐喊,便震碎了天空,响彻了秋日。

  “呵~”

  应该说,正好吗?

  军师的唇齿含笑,迈动步伐,前往营门,她要亲眼看看这位凯旋将军的风采,她要看看这是哪一位老朋友出现在自己梦中。

  不请自来的家伙,可要自罚三杯哦。

  然而,当她看到那位将军被面具遮挡的面容时,这位谈笑间破敌、笔墨间卫家的谋士,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聪慧,竟然如此愚钝。

  是啊!这可是他和她的梦境啊!

  怎么可能容得下……容得下别人?

  虽然带着面具,但聪慧如她,定能一眼看出他的眉;

  虽然穿着铠甲,但敏锐如她,定能一眼看出他的身;

  虽然拿着武器,但博学如她,定能一眼看出他的柔,

  因为,

  他是她的……

  江山如画。

  沾着泥土的气息,随着风,来到了她的面前。军师愣愣的看向他。

  或许是不敢确定,抑或是想要听到他亲口说出的答案。

  “博……”

  “军师,如您所料,我部今日大胜而归。只可惜,军师身体抱恙,未能亲自为某擂鼓,实在是遗憾。”

  温文尔雅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将她的疑问挡了回去。而后将身后温顺的战马缰绳交给了部下,带着笑意,在她讶异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高高举起,朗声道:“今日一战,全托军师运筹帷幄,众将士,还不齐喊‘军师英明’?”

  军师英明!

  军师英明!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四面八方的吆喝声,直到他拉着呆呆的军师走到帐内,才堪堪停止。

  “……怎么……”

  “倘若你真是将领,那我重新当个谋士也不坏。你曾经对我这么说。我想这就是原因。”他好像提前知道了这位军师的想法,没等她口中的问题问出,便先回答:“你的想法,无论大小,无论庞大和细微,都有可能形成你的梦境。”

  ……

  沉默。

  随后,军师靠近了将军的身边,打量着身穿铠甲的梦中人。

  “行啊,还真有那么点大炎将军的风范?不,不对。”手指慢慢抚摸着他身上的铠甲,那双眼睛,看着他的黑色眼眸,摇摇头,反驳了自己的说法:“你,原本,就是将啊……不,比起将,你更像帅。”

  “是吗?你觉得我,更应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不是冲锋陷阵、满身浴血?”男人没有反驳军师的说法,只是反问道。

  “竟然没有反驳我的话呢。我还以为,你会义正言辞的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医生和研究者’呢。”

  “跟我还玩这种游戏吗?我的军师。你了解我。哪怕失去了一些记忆,我仍然是我。指挥官、研究者、医生、恶灵、教导者,我为什么要反驳?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曾经的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反驳,就像前一段夏,我的怯懦一样。”

  还真是,认真地回答。

  她的那双光洁玉臂,慢慢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很奇怪,明明是一样的身高,为什么穿上铠甲之后,面前人,好像变高了呢?

  “哈哈,还真是奇妙的感觉。”

  她如此评价道。

  没等将军反应过来,脸上的面具,便被军师握在了手里。

  那张面孔还是那样,平静、平凡;

  但这就是他。

  “好了,我的将军大人。快请落座吧。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既然你早已经知道这里是梦的世界,那么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叫你博士?”

  “因为我穿着这身铠甲。”

  “因为你穿着这身铠甲。”

  异口同声。

  “是的。因为铠甲在我身上,战士们的目光在我身上,责任便在我身上。我不会因为突来的责任去哭天喊地,”他带着坚定,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淡然吐出原因:“是啊,他们都是梦中的人,来自你的记忆。或许他们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之上,但只要他们在我眼前,我就会将他们,视作平等的生命。”

  如此认真,仿佛这个事实本该如此。

  将军慢慢的来到主座之上,盘膝坐下。望着军师手中的黑色面具,又看了看她脸上的白色面具,忍不住轻轻一笑,道:“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第一次你看见我脸时候为什么那么激动了。”

  因为平日中不常见的面庞,露出一角之后,才会如此惊艳。

  “呵呵~说到这个,我来了灵感,要不要听我一首词?”军师仍带着那副面具,回过头,向他嫣然。

  “好啊,那么,我那笔,记一下。”

  “只是偶尔来了兴致,不用写,更不用记下来。欸……不,还是谱一曲,如何?但若要舞一曲,可要做一些准备……”

  “得了吧,军营里,简单一点比较好吧。况且这里没有乐器,没有乐谱,你……”

  将军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张简朴的白色面具,正在自己眼前。

  豪迈,但却柔和的语气,

  对他倾吐,

  我身既是逍遥,

  谁说,

  无器不能成曲?

  有一点,她说了谎。

  偶然来了兴致?错了,在你的面前,我胸中千言万语,都显得如此贫乏。

  我该用什么语言,去描写你?

  是啊,我并非不知共商,

  我所缺少的,是能将这些看不见的、杂乱调皮的“徵羽”整合、让它们流畅的,

  谱。

  这就是她的回答。

  红尘如音,而你如谱。

  音如落花,而有了谱,我才能奏鸣春泥有情;

  音如白草,而有了谱,我才能奏鸣飞鸿长凌;

  音如你我,而有了谱,我才能……

  眨了眨眼,军师后退几步。

  “那么,将军大人……”

  原本坚韧、温和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妩媚,让穿着铠甲的他打了个寒战。

  “你……”

  他想要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眼前,美人如画。

  伸手,将自己的发簪拔下,天蓝便成了眼底的一抹颜色;

  轻抹,将那白衣褪下一角,皓白是那柔弱香肩的映照;

  低头,手指轻掠精致锁骨,秀色可餐再不是单纯的形容;

  抬眸,缓缓来到他的身边,秋日的枫叶便成了她的落脚处。

  “小女子,阿令,为您献上一曲《苏幕遮》。望大人……喜欢~”

  在他的耳边,轻言,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

  “长寨连天,天下枪声脆。”

  空灵的声音,带着沧桑,带着柔和,从她的口中缓缓流出;

  音如你我,有了谱,我才能奏鸣万里云凝,

  凝结成、凝固成,你的模样。

  “流叶徊洄,吹起将军帜~”

  曼妙的身姿,带着灵动,带着轻缈,她的舞步中静静而起;

  音如你我,有了谱,我才能奏鸣沧海巫山,

  曾经难为,除却是你。

  “魅丽诗云……”

  悠然的歌声,虚握着并不存在的剑柄,舞者微微合起的眼帘,在这一刻,冉冉升合。让那位将军,微微失了神。

  是啊,那双眼,包含了金鼓齐鸣;

  她怎能放得下这天下?

  是啊,那双眼,包含了海晏河清;

  他怎能放得下眼前的你?

  “进取天狼,”

  忽然,柔和的声音的消失,冰冷的寒意让将军原本有些松垮的精神再度紧绷,这种感觉,将军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杀意。

  “碎。”

  谁说,只有须眉懂死国?

  谁说,商女不知亡国恨?

  当最后一字,从舞者口中吐出,

  风停人住,兰芳秋衫落。

  “好漂亮啊……”

  良久,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感叹。让舞者那肃然的容颜,瞬间绽放出了顽皮的光茫。她快步来到他的身边,毫不客气的在他身边坐下,贴着他的身体,意有所指的询问:“哎呀~难得能听你这么直白的夸奖呢。快说说,漂亮的是我,还是舞蹈?”

  本想看他难堪的模样,

  “都不是。因为是你跳的舞,才漂亮。”

  失言,

  没想到,还是自己红了脸。

  “你这个人啊……”

  她感叹,

  怎么就让自己,忘不了了呢。

  执一柄剑,

  谋一场胜,

  破一场略,

  跳一曲舞,

  这便是我想和你分享的,

  红叶秋寒。

 

 

 

五绝

白雪过天霞,梅吟留雅纱。

炉心红梦语,却想暖娇丫。

  闻一场冬,

  看七八落白。

  “沙沙~”

  一场凛冬,带来了萧瑟,送去了沉寂,

  有人说,让茫茫大地之中包含着云晶,是一行岁月,

  积少成多,便成了人生百态。

  但,她不这么认为,或者说,她不完全认同这句话的涵义。

  对她而言,

  “雪压青松直”是岁月,

  “瀚海百丈冰”是岁月;

  “千山万水,孤舟蓑笠,径落飞白鸟”是岁月,

  “墙遇红梅,竹篱茅舍,寒风吹不动”是岁月;

  既然人寰皆如岁月一丝,

  如何才能品味人生的诸多百态?

  “唔……”

  雪后的清晨,总是寒冷的,将头伸出厚重的被子,将身边人抱的更紧些,她轻轻诉说梦呓般的轻语。

  农民淳朴的脸上,挂上了一点无奈。

  昨夜西风凋碧树,人不寐,却和娇娥卧。

  感受着丝绸般顺滑的肌肤,感受着圆润的窈窕,感受着温度的吐息……

  还真是,到了这一步啊。

  “这回是,冬啊。”农民发出一声叹息,现在他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是觉得,白色布满了大地。

  “唔,冷~~~”

  身边人轻轻抖了抖,原因嘛,是她将一只脚露在了被子外面。

  本想为她拉下被子,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身。

  于是,农民放弃了。

  “我可曾看见你的睡颜?”他问,

  当然,在一场梦中,

屋外的风声作答;

  “那我是如何评价的?”他又问,

  你说,那是一寸寒潭影。

  不舍得让她破裂,所以你没有触碰那潭。

  “是吗?那么现在我还想评价它一句,我说,你是一枚落心雪,我不舍得让你融化,所以我不想把你搂在怀中。”

  呵呵。

  “笑什么?”

  已经迟了呢。

  ……说的也对。

  环着她的腰,男人叹息。

  “唔……”

  缓缓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了面带微笑的他。妇人微微愣神,不确定的看了看四周,好像明白了什么,而后唇角露出一丝得意而且调皮的味道,问他:“现在,还不是落到我的手中了吗?我亲爱的博士?亦或者,叫你相公?”

  “至少现在,我没法反驳。”

  男人淡然一笑,表示认同。

  用胳膊撑住头,任由自己的蓝色长发飘落在身体和他的胸膛上,眸子惬意的看着他,询问:“我的身体感觉如何?”

  “好直白的问话啊……”

  “毕竟,我是我。那么我先来,我很庆幸,能与你共度。”

  “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男人语气平淡,却不声不响的将她拉近。

  忽然间,从腿部自下而上的冰冷感觉让男人倒吸一口冷气。他措不及防的看了看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却见她抬首,在自己耳边悄然:“脚冷了,帮我暖暖。反正都这样了,满足我一下,如何?”

  “哈哈……”

  可以感受到,她的脚趾纤细,在自己腿部慢慢摩挲;她的脚踝灵活,在自己腿部画着圈圈,她的足弓光滑,在他的心中,留下了舒服的感觉。

  “炉心红梦语,却想暖娇丫。”

  “?”女人疑惑。

  “哈,自己有感而发,当然,这是班门弄斧而已。”

  她却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但男人不会去问,他在等待。

  “博士……”

  “我在。”

  “你说,什么是,人生?”

  “很大的问题,有很渺小。”

  “那么,你说,我有人生嘛?”

  很少见的,一点点迷茫,占据了她的眼神余光,但很快消失不见。

  农夫笑笑,伸出手刮刮妻子的鼻子,反问道:“你很久之前,就已经得出答案,为什么要问我?”

  “想要听听你的答案而已。”

  本想着,他能给自己答案,高深、莫测。

  “雪什么时候停?”

  欸?

  “春天什么时候来?外面有没有梅花?我们现在为什么不冷?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待会儿我们吃什么,放什么调料?”

  奇怪的问题,通俗的问题,最为简单的问题,

  但只在一瞬,

  阿令,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人生,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他的温度,仍然让人沉醉啊……

  “的确如此。”

  岁月呵~

  我身既是逍遥身,

  我身既是长生处,

  我怎么可能缺乏“岁月”?

  我所缺乏的,是将这枯燥的时间,变成一个故事的,

  “段落。”

  人寰皆如一岁潮,君落潭石一庞声。

  岁月如诗,有了你,我才能写出千金难买青丝恋;

  岁月如词,有了你,我才能吟颂灯火阑珊,去依依,总是旧红颜;

  岁月如歌,有了你,我才能唱出千山暮雪,只影去,桃花却仍然;

  岁月如我,有了你……

  “我才能,成人落凡。”

  悠悠出口,她早就明白,这就是她的人生百态。

  恍然,竟发觉自己的腿间有温暖浮现,比之之前更加炽热。

  “哎呀。”

  她带着调笑,看向了那张局促的脸庞,略显玩味的感叹:“看来你没睡好呢~不如,一起补个觉如何?博士~或者说,相公~”

  “我觉得……还是算,唔~”

  共处一室,

  齐卧一榻,

  柔声一唤,

  举案一眉,

  这便是我想和你分享的,

  暖睡冬晨。

 

 

 

  诗人醒来,伸伸懒腰,看着伏案睡着的黑色大褂,走了过去,为他盖上自己的白色大衣。夜还长,人未醒。

  “一二鸟啼,三四蝉鸣,五六雁唳,七八落白,还剩下一九一十;寒来暑往,春夏秋冬,还剩下晚春秋初;诗词歌赋,还剩下一赋未说。博士,未来的路很长很长,今后,我想陪你,陪你望长久,陪你盼晚春,为你留下,一曲人生。”

  “呼,好了~酩酊一醉,是该醒了。”

 

 

 

  “早上好,博士。昨夜我梦见了你,不对,应该是你梦见了我。不……”

  “怎么?春亭夏舟,秋塞冬屋,寒来暑往,你觉得,我能忘记吗?”

  他轻笑,

  她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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