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30 噩梦

噩梦——
天色欲晓,清晨第一缕阳光暖暖地照射进来。
顾魏侧过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小空的侧脸,笑了。
他想起曾经的每一个熟悉的清晨,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总是一样的——
晨光熹微中,小空睡的特别沉的样子,安安静静的,睫毛长长的,很好看。
就像三年间每一个瑰丽的梦境一样。
梦境?!!!
脑海中突然想起一阵尖利的刹车声。
顾魏猛地坐了起来。
——他彻底醒了。
眼前过山车一样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那人坐在老宅的床上,眉头紧皱,冲着他抱怨“你这手劲儿也太大了,我就快被你勒死了。”
那人在医院的走廊里,有意无意地靠近,压低声音对他说,“顾魏,我该叫你嫂子呢,还是姐夫?”
那人笑着调侃他,“有点儿失望,我还以为这个‘顾魏’长着三头六臂,脚踏七彩祥云呢~~~”
那人坐在餐桌旁,摆正了手里的碗筷,对他神秘兮兮地笑着,“这样吧,看在这顿饭的份儿上,我给你抱两分钟,就两分钟啊,延时要收费~~”
那人朝他努努嘴,“白给的福利不要,那你以后不许无故骚扰我啊!”
那人手里握着鼓槌,一脸倔强,却无比认真地说,“就算我学不好,也得把所有时间都拿出来学,至少这样我对得起我自己。”
那人抬起手抵住他的肩膀,一脸愤怒地吼他,“顾魏,停下!”
那人对着他撕扯踢打,使尽浑身解数想逃开,却最终被他扣住手腕硬生生地压在了身下。
他想起如风清白的双手攥成了拳,狠狠抓着银灰色的床单。本就白皙的过分的肤色,最后一点儿血色也褪尽了,隐隐约约浮现出青色的筋脉,微微发着抖。
他想起他紧紧抿着的唇线,下颌骨上滴落的汗水,
他想起他不盈一握的腰肢,颤抖着的双腿,像是已被自己折断的脆弱的蝴蝶骨,
他想起自己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时,那双绝望的眼睛,和眼底缓缓消散的光芒。
他想起初见时,那道清冷而疏离的声线,携着大洋彼岸的季风而来——
你是,顾魏吧。
你好,季如风。
他的视线扫过身边的人,脖颈,锁骨,清晰可见的红痕、齿痕,被子下面不知还盖着多少痕迹,全是他的“手笔”,,,
他对自己无语了,“顾魏,你是个畜生么。。。”
顾魏啊顾魏,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做了一件阖该被千刀万剐的事。
一向沉稳冷静的顾医生,生平少有的,感到了无言以对,不知所措。
一夜之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床上沉睡着的人,更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大错已成无所遁形的自己。
顾魏给心胸外的住院总挂了个电话,满怀歉意,强行请了半天假,把所有他负责的部分调整了时间安排。
他现在心乱如麻,别说拿手术刀了,连基础的病理报告都看不下去。
顾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路沉默着,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如风清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起身。一阵阵痛感从四肢百骸回笼侵袭而来。
这种后知后觉绵延不断的疼,该怎么形容呢?
自己像是个变形金刚,刚刚被重新拆解组装了一遍,拼装的过程还有那么点儿残忍和血腥。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风坐起身,看到了几步之外的顾魏。
顾魏坐在椅子上,看了他一眼,又含混闪烁地避开了彼此交汇的目光。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床头柜上的东西——
一杯温水,消炎药片,还有一碗热粥。
“哼哼,,,”如风忍不住笑出来了,“顾医生挺周到的。我该说点儿什么呢,谢谢么?”
“对不起。”
“对不起?!”简直岂有此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风瞬间变了脸色,有点儿怒不可遏地瞪着顾魏,冷冷地质问道,“你以为我们只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你不小心抱了我一下,是么?”
顾魏低着头,不说话,从始至终没敢看他。
“我是个人!”
顾魏,
,,,我是个人。。。
“我不是他的影子,不是你缅怀过去的工具。
我的存在不是拿来填补你的遗憾,不是为了圆你一个早就碎了的梦!”
真是报应!
季向空,从小到大我抢了你的,一朝算是全都还给你了。
如风听见顾魏的声音又响起来,简短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你已经对我说过太多次了,”为了同一个理由,无数次地重复,“顾魏,我不需要。”
这世上唯一一个闯进他身体深处和心灵深处的男人,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血流不止。
而最可悲的是,男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他。
他活了二十四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疼过。
身体是,心也是。
可刽子手就只有一句“对不起”???
只因这个人是顾魏么?那个从初见就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顾魏。
真是活该!活该被欺负死。。。
他很累。
攥着被子的手松开,如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平静地说,“滚。”
So,顾医生从自己家里,被人给赶出去了。。。-_-||
如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个把小时。醒了之后,比之前更难受了。
气不打一处来!他自己跟自己置气,起身就往床下走,一站起来头重脚轻,差点儿没hold住把自己整个儿给摔回去。
这倒霉日子,可咋过。。。o(╥﹏╥)o
如风没辙了,给任大伟发了一微信,“哥,你过来帮我一下。”
扔了电话又睡了。
睡了两个点儿,被任大伟惊天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任大伟先是去了趟如风家,敲了快二十分钟的门,没反应。
机智如他,马上知道事情不对了,又转头来了顾魏家。果然,这小货一瘸一拐地过来开门了。
本来任大伟憋了一肚子火儿,随随便便一微信就拿他遛腿玩儿,连个地址都不给发。还好咱月华娱乐神通广大,要不然他现在连季如风的人影都捞不着。。。
原本打算劈头盖脸先教育一顿,开了门看了如风一眼,他瞬间就熄火儿了。
季如风这个状态,凄惨无比,那简直是花看了溅泪鸟看了惊心!
——活脱脱一个被渣攻狠狠蹂躏过的小可怜儿。
依季如风的性子,被人弄成这么个B样儿,有且仅有可能是顾魏干的。
“这TM什么情况?这是上床啊还是杀人啊?!”任大伟直击重点,“顾魏呢?”
“走了。”
任大伟一脸震惊,“他把你搞成这样,他就这么溜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任大伟恨不得现在就去拿把菜刀把顾魏那厮抓回来大卸八块。
啥叫溜了,有话好好说,说这么难听呢,,,“我把他赶走了。”
“!!!”任大伟气的不知道说啥好了。他只听说过吃干抹净撒腿就跑的,还头回听说吃干抹净了,被吃的那个把人一脚给踹跑的,,,
任大伟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对面是个“病人”,不能暴躁,“你赶他干嘛?”
“他跟我说‘对不起’。”
“!!!”平复个P,任大伟怒了,“季如风你有病啊?”
“那怎么办?”如风也怒了,“他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然后我们俩渣攻贱受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行,”任大伟不怒反笑,“都这样了还这么能嚷嚷呢,你可真行。”
“那我还能怎么样啊,先哭它俩小时的么。。。”
爆都被爆了,哭有个P用啊。。。
任大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如风“搬”回他自己家去了。又去他家附近药店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消炎药,退烧药,给他放在了床头。
“你先吃点儿药看看,能不去医院就不去,”任大伟思忖着怎么跟他说,还没想好呢,如风那边搭话了,“我知道。”
如风说,“要去我早去了。”
他这种伤当然不能去医院,留下案底以后就是麻烦。
“我知道谁对我好。能不给你惹麻烦,我尽量。”
“行吧,,”任大伟叹了口气,“你有时候主意真挺正的,但有时候又特别听话。”
当初杨月华把这小孩儿派给他的时候,说实话他挺不乐意接手的。
从公事角度来讲,他的资源大多围绕着任政,基本就在电影这一块儿,想让他捧一个唱跳的,或者说好听点儿,所谓全能型艺人,里边各种弯弯绕绕的麻烦,够他喝一壶的。
从私人角度来讲,他可不喜欢当“幼儿园阿姨”。
这些二十哴当岁的小年轻,就没几个靠谱儿的,能懂礼貌就算不错的了,正经懂人事儿的,说实话他一个没见过。让他从头儿教,他也嫌烦。
正如如风的猜测,他接手,主要是碍着杨月华和厉行的面子。
厉行此人,还是让他非常顾忌的。权且不提他身上有多大能量,背后靠了多少势力,就这一个人单帮往那儿一站,都让人鸭梨山大。毕竟是个眨眼之间能卸你两条胳膊的人,这种狠人任大伟可不想得罪。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季如风,倒是让他挺意外的。在25—这个年龄层,是个异类。也许和他十四五岁就离家,一直在外面漂着的经历有关吧。
看上去像个四六不懂的毛孩子,但接触下来却发现,他什么都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需要自己怎么教。他不会给你惹事儿,但你却总感觉一旦有一天他给你惹事儿了,那就是天大的事儿兜也兜不住。
闷声听大响儿,这就是一定时炸弹。
任大伟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摊上这么个孩子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任大伟在如风床边坐下了,“顾魏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如风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这么大一事儿,这么没溜,不是这孩子风格啊,,,
“你别嫌我有话直说啊,”任大伟说,“身都献了,再捞不着人,你这是献身呢,还是现眼呢?”
“我知道,,,”如风抬起手抵住了额头,“我就是,难受,心里憋得慌,过不去。”
对,季小风就是难受了。。。
他并非那么执着于TOP。
如果遇上对的人,TOP还是BOTTOM,也不是不可改变。
他也并非怕疼。
他忍受过的疼,在24岁来讲,太多了。尖锐的,缓慢的,各式各样的。
身上的伤,能有多疼呢,挺挺也就过去了。
心上的伤才是真疼。。。
所以,真正让他难受的是——
季向空。
太难受了。
顾魏压在他身上,刺穿他的身体,发了疯一样折腾他,却一声声地叫他“小空”,那种感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弄丢了自己,在“季向空”的名义之下。
季向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儿恨他。
顾魏对他没有爱,自然只能说对不起。
顾魏是凶手,可他是主谋。虽然偷鸡没成还蚀了把米吧,但这整件事就是他在算计顾魏的感情。
不管了,他这个主谋现在就是矫情了!!!
“唉,,,”任大伟叹了口气,“你自己的事儿,自己拿主意吧。准你几天假,好好歇着。”
“嗯,谢谢哥。”
“得了,快别这么假客气了,”任大伟笑着斜了他一眼,“知道你懂事儿,别秀了~”
任大伟伸出手去探了探如风的额头,有点儿烫。他缓缓收回手去,面色不渝。
“如果吃药不好,别硬挺着,一定给我打电话。”任大伟说,“哥不会不管你,哥给你想辙。”
“嗯。”如风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任大伟离开之后,如风吃了一大堆药又睡了。
醒着实在是难受。
断断续续地睡不安稳,到了傍晚五六点钟又开始发起了高烧。
下意识地踢开了被子,还是没什么用,浑身越来越烫。
如风整个人晕乎乎的,在半梦半醒之间浮浮沉沉。
他做了一个梦——
他站在一片静谧的湖边,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
顾魏站在湖岸上,季向空在湖里,湖水淹没了他的膝盖。
季向空缓缓地向顾魏走过来,面带微笑,带起片片涟漪。
他看到顾魏身子晃了晃,然后迈开腿要往前走。
如风急了。
他朝着顾魏奔过去,边跑边大声喊着,
“他已经死了!难道你要为他守一辈子活寡么?
顾魏,你醒醒好不好,我哥早TM死了!”
顾魏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样,继续往前。
如风奔过去拽住他的手,顾魏无动于衷,头也不回,就像一具不会思考的傀儡。
如风越过他,转而朝湖里的人跑过去。
他掐住了季向空的脖子,周身散发着巨大的恨意,大声地吼着:“你不是死了么???”
他看到季向空的脸发生了变化,缓慢地在变形。
就像被两只无形的手抻着,五官渐渐地被抹平,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张空白的面皮,没有五官的脸上却像是写满了嘲笑,无情地恐吓着他。

如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被吓醒了。
这艹蛋至极的一天,他硬生生地挺着,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现在,,,如风有点儿想哭了。
梦由心生。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在心里质问自己——
季如风,你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