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怪客》（14.2）

挂掉电话，我如释重负，但心里也五味杂陈。我一贯认为，做事情就要坚持到底，中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而舅舅的做法强行改变了我的视野，让我开始思考以退为进的意义。虽然很难适应他的转变（主要是身份上的，我以后再也不能在外面吹牛，说我舅舅是画家了），但变化不就是这个世界的根本特征么？真的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吗？要知道——就连永恒的太阳也终会消逝。想到这一点，我心里轻松了很多。

我喜欢看关于宇宙的纪录片。它的宏大让我震撼。每当我面临压力，比方说，要考试了，要适应新的环境了，我就会开始关注头上那一片星空，思考一些在日常生活中无法被触及的话题。地球和太阳系，竟是在如此浩渺的银河系中游荡着……那里的恒星数以千亿计，我们只不过是边缘人物，在冰冷的永夜中孤独地穿行。银河何其大，宇宙何其大！在这个量级，用以概括的数字也开始失去意义。我们太平凡，太卑微，生命太过短暂。平日的烦恼在这个巨幅背景下又算得了什么呢？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们总倾向于把自己看得太重，忘记了可以换一种尺度来看待自己——当然，这可能也是一种刻意的选择。也许，最让人害怕的不是自欺，而是直面虚无。

我趴在餐桌上，觉得累极了：经历了一场大病，在外面为与自己无关的事奔波，昨晚又在江边步行了十公里，精神极度兴奋，今天又经历了一场虚惊……好在，一切都还不错，没什么太坏的事发生。“明天我就走了。”我这样想着，好像在安慰自己：从此不会再有什么烦恼，也不会再经历心情的大起大落。

可是，真的一切都还好吗？把我自己撇开不说，那个人……又如何呢？那个离群索居、愤世嫉俗、自认身负重罪的“野人”呢？我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他也不错吗？实际上，他比从前更痛苦……因为我。

“那又如何呢？”我心里的一个声音说，“他那天可是想让你死啊。”

是啊，那天真是万分凶险。可不管我怎么回忆，也很难彻底说服自己，他曾对我具有十足的歹意……有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很危险，但那是因为他力气太大，稍稍用力就足以让我无法呼吸。他不是最终松手了吗？他不是让我走，并准备好面对警察了吗？这一点，让我坚定地相信：他人性尚存。就连基因里带来的疯狂也无法毁灭这一点。

“野人”终究还是个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