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大小姐的那点事儿（四）
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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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约会大概不是很成功吧。乐正绫是这么觉得的。
初次约会定在了新年的第一天。本来在乐正绫的设想中，最好的场面应当是在漫天璀璨烟火下，在由远及近的钟声中，与身旁之人两肩相并，最后在跨年之际落下一吻……只可惜对于犹是高中生的两人来说，在外面待到半夜实在是不大有可操作性。最后只能留给乐正绫一个悻悻的念想：“以后一定要一起跨个年。”
但就算是定在元旦，乐正绫在跨年夜也没睡好。一方面是想看时针划过零点；另一方面嘛，自然是第二天即将发生的事不断牵动着她的内心。乐正绫也很难描述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她自恃自己是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也不似小学那样在春游前辗转反侧，只是单纯地怀有一种莫名的憧憬。乐正绫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绪里沉浸了多久才匆匆睡去。
终于是东方既白。其实对于冬天的南城来说，六点钟的天还远不及东方既白，窗外的墨色里尚悬着明星几点，伴着岁初的上弦一钩。只是这是洛天依喜爱的词句，乐正绫也就默默记了下来，便也称所有的清晨为东方既白了。乐正绫起的是比往常上学还要早的。只因她家在城北，洛天依家在城南，坐地铁的话也要将近两个小时。倒不是有准时赴约的需要，洛天依反倒是让乐正绫多休息一会儿。但大概乐正绫急着早些见到自己女朋友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抑制吧。
见面地点约在了洛天依家前的咖啡店。乐正绫在落地窗前挑了个位置坐下，前一晚压抑太久的情感总算是在此刻开始涌动。每离约定的时间近一分钟，乐正绫的心跳就随之快上一分。她偏头看着窗外，急促的呼吸氤氲了寒冷的空气，呵出的白气模糊了窗面。就在这朦胧间，一个身影在窗外忽然出现。
乐正绫的心跳漏了一拍。
按洛天依的说法，见了面之后，乐正绫足足傻笑了几分钟，平日里的冷静理智是一点不剩。虽然乐正大小姐对这个说法一直保持怀疑就是了。
休憩了一会儿，两人便准备前往约会行程里的第一处。虽说乐正绫做足了功课，充分地了解了这附近的概况。但她显然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谁会在元旦一早，这个什么店铺都没开门的时候，去购物中心玩啊！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也只能束手无策地将情况向洛天依和盘托出，毕竟她对这一片更熟悉一些，应该知道这个时间点哪里会开着门。洛天依看着因为羞愧难当而把头埋进臂弯里的乐正绫，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一如平日温柔地轻声安慰着乐正绫。毕竟这份心情，她也是能理解的。
商讨了一下，两人决定去洛天依常去的书店。洛天依带着乐正绫穿过弯弯绕绕的街巷，到了书店更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藏在书架间的座位，然后便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就坐下看了起来。乐正绫也挑好了书，只是坐下以后，不知道她看书的心思还有多少。她坐在洛天依的身侧，微微一偏头便能看到那面不能更熟稔的侧颜。洛天依还是那个安静的女孩子，一投入书里便营造出一圈与世隔绝的空气。乐正绫庆幸地发现，这圈空气并没有把自己也阻隔在外，而是将她也轻轻包裹在内。她想起以前也有很多次这样坐在一起看书。她甚至想起了第一次和洛天依搭话的那个课间，笨拙的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自然地开口，只能是鼓足了勇气往洛天依同桌的座位上一坐，然后不出所料地吓得洛天依微微躲开了几分。想来当时她也不知道怎么能不惊扰这圈微妙的空气吧。至于后来，大概是乐正绫的一次次叨扰逐渐拉近了她们两人的距离，直到趋近于零的现在。想到这里，乐正绫将肩膀轻轻贴上洛天依。洛天依也没有再被吓得一激灵了，只是回头对乐正绫微微一笑，惹得乐正绫的心跳又乱了几分。
时光划过两人的肩头，在书页上静谧地流过。
转眼快到了中午。两人都不是对吃什么很在乎的人，草草解决了午饭便准备去下一处——也是乐正绫最认真最精心准备的行程，水族馆。
乐正绫对水族馆是抱有很浪漫的期待的。她倒不迷信那些文艺作品里所谓的“圣地”，但镜头里荡漾的水波和迷离的光影始终萦绕在她的心中，最后还是不得不趋从于此。毕竟她不热衷的只是水族馆本身，那些发生在水族馆里的浪漫情节，还是被认真记在了心里的。
在跨进水族馆的一刹，乐正绫就感觉到了周遭氛围的改变。元旦这天没什么人，深蓝色的步行道上只有她和洛天依。洛天依倒是很快被两侧观赏窗里形形色色的动物所吸引，但乐正绫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身前那个轻快蹦跳着的身影。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下定了决心，上前两步伸手握住了洛天依的手。洛天依惊异地回过头，乐正绫却得寸进尺地把手指挤进洛天依的指间。理解了情况的洛天依轻叹了一口气，嗔笑着轻轻锤了乐正绫一拳，然后把掌中略显冰凉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牵着手继续往前走着。新年的水族馆显然还没有做好迎客的万全准备，许多标明的动物都没有出现在对应的地方，也包括乐正绫心心念念的花园鳗。但两个人并未对此有什么怨言，比起玻璃那边的风景，想必被更多地看在了眼里的是玻璃上映出的两人倒影。行至玻璃隧道前，乐正绫深吸了一口气便缄默不言，只余眸中眼波涟涟。洛天依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牵起她的手，一前一后地穿行其间——那是乐正绫曾在书里看过的，无比向往的，也曾向洛天依详细描述过的画面。洛天依仰头看着鱼群，乐正绫看着她。
过了隧道，两个人的话便少了下来。一种氛围在她们之间悄然开始酝酿，她们都知道那是什么，但都还不敢用行动确定那是什么。到了巨大的幕墙前，两人决定坐下歇歇脚。洛天依似乎听见了乐正绫急促的呼吸，但乐正绫只是直直看着水里的游弋，就像是害怕对上洛天依的目光。但她不知道的是，乐正绫这时已然是口头干涩，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语言，在那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乐正绫又犹豫了一会儿，不顾自己不断升高的体温而戴上了口罩，然后悄悄瞄着洛天依转过头去的时候，飞快地隔着口罩在那张侧脸上轻吻了一下。如同小鸟的轻啄，带着清风的柔软与远天的深沉。这次洛天依倒确确实实是被吓到了，这应该是乐正绫第一次尝试亲吻她。但嫌疑人紧紧别过了脸，想来是学那易水畔的壮士，凭着一腔勇气便不计后果地了出了鞘。这情况怕是比洛天依还要糟糕几分。于是就构成了一幅两个人各自侧过身去把头埋在身前的奇特景象。
大概是过了很久吧，两个人才继续往前走。乐正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新站起来的，一切好似梦境，多多少少有些不真实感。
为了逃避直面刚才的情景，乐正绫决定把心思投在身旁的动物上，这个决定也算是卓有成效。到了临近出口的水母处，乐正绫正盯着一个圆柱水箱里不断往上飘动的水母出神，口罩自然也是摘掉了的。正准备转向下一个水箱时，乐正绫头轻轻一低，额头便撞在了什么上。定睛一看，只见洛天依捂着额头迅速转身跑开了。后知后觉的绫大小姐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手指轻划过唇瓣，想到：要是再晚一秒钟，大概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想到这，她往一旁闭眼趴在玻璃上不动的洛天依看了一眼，才大概明白了先前那些洛天依的感受。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慢慢走出了水族馆。
水族馆的一旁就是花市，乐正绫便拉着洛天依进去转了转。乐正绫本是想买一束花送给洛天依的，但洛天依没几天就要回老家了，便只能作罢。但这短暂的游览不妨碍乐正绫看中了几株盆栽，后来假期里她便买来精心养育，留待开学时放到洛天依的宿舍里。这些暂且按下不表。
从花市出来，天色尚早，这之后便是乐正绫所没有准备过的行程了。一言一语中，乐正绫对城南新建起的大学城生出了几分好奇，两个人便继续向那进发。
不成想，城南的新区实在是颇为硕大，出了地铁站还要走好大一段距离。元旦的天气大概不是善解人意的，下午风又大了起来，把冷意宣泄在空旷街道上手牵着手的两人。每离目的地进一分，乐正绫就多生出一分自责。她直到洛天依向来是不善运动的，这寒风中徒步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显得如此刁难。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洛天依不会有什么怨言，所以她对自己的准备不充分又更不满了一些。
到了大学城，大概是大学都已放了假，看着琳琅的店铺，大概能想象出平日里的喧嚷，显然不是当下这般寂寥。乐正绫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是拉着洛天依走进了一家看上去不错的咖啡店。店里倒是与外面的清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柔和的暖色灯光均匀地铺洒在纯木的装潢上。两人选了一个角落坐下，乐正绫看向菜单，平静了许久的眼眸又闪起一线光亮。“可丽饼”，乐正绫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这个词上。与水族馆类似，乐正绫也对这个东西有着特殊的执念。其实乐正绫从小是不喜甜食的，而高一的一场病更是让她大半年戒油戒糖。这过程肯定是痛苦的，但也让如今的乐正绫对这些食物的诱人香气无感了。但可丽饼成功凭借着它在文艺作品里的特殊含义离开了乐正绫的黑名单。乐正绫带着几分迫切点了单，不久店家便送来了可丽饼，还贴心地配上了两把叉子。乐正绫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又傻笑了起来，惹得身边的洛天依一阵奇怪。乐正绫切下一块可丽饼，裹了裹有橘子香气的果酱，然后一只手接着递到了洛天依的嘴边。洛天依配合地轻轻咬了一口，就像是编排好那样沾了一丝果酱在嘴边，乐正绫自然是伸出手去用大拇指轻轻刮下，然后划过自己的舌尖，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先不说两人之后又是怎样的羞涩了一阵，直到那时乐正绫才明白，她喜欢的不是吃可丽饼，而是和天依一起吃可丽饼。等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乐正绫给这种食物做了一个最终的定性：“王道”。
等两人坐上回程的公交车，天色已然染上了傍晚的绚烂色彩。夕阳也算是没辜负一天的阴云，从云间斑驳出满世界的金黄。乐正绫和洛天依并排坐在没有其他乘客的公交车上，看橙黄色的阳光在车厢里勾勒出各种形状。两个人都不说话，任时光肆意地把这一幕镌刻在记忆的醒目之处。等换乘上了地铁，乐正绫总算是撑不住了，昨夜的浅眠与一整天高昂的情绪终于给她添上了几分困意。洛天依也看出来了，她对乐正绫轻声说：“没事的，还有好几站，你先睡一会儿吧。等到站了，我会喊醒你的。”乐正绫在朦胧中点了点头，然后便靠在椅背上任意识飘散。只是她没想到，兴许是惯性的作用，兴许是自己梦里无意识的动作，又兴许是洛天依把肩膀靠过来了些，就在她睡着没多久后，她便枕在了洛天依的肩头。当洛天依俯首在她耳旁轻轻唤醒她时，她才从车厢对面的窗户里看到了她睡着时的姿态。她害羞地看向洛天依，对上了洛天依的盈盈笑靥。
出了地铁站，墨色已染。但两个人都知道今天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她们上到了购物中心顶楼的庭院，在被树荫围绕的摇椅上落了坐。因为没有客人的缘故，顶楼的灯光都没有开。月光在云间时隐时现，为两个人所处的静谧蒙上一层朦胧的色彩。乐正绫拿出耳机，分给洛天依一只，放的是她们都喜爱的歌手的歌曲——她们正是因此相识的。纵然是乐正绫平日里才华横溢，到了这种时候也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是借歌词笨拙地传达自己的心情。洛天依也说不出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着乐正绫的心绪。摇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笨拙地晃着。
一曲终了，整个世界都陷入沉寂。
洛天依看向乐正绫，乐正绫的目光灼灼。
两个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
最后还是洛天依轻声说道：“好吧，你闭上眼哦。”她知道这个时候的绫大小姐应该已经死机了，最后的事情还得是她来。毕竟乐正绫在这些事情上是意外的清纯。
乐正绫闭上双眼。先拂上肌肤的是温暖的气息，然后便是柔软的唇瓣。
语言和文字在那一瞬失去了意义，时间和空间被拉长到永恒。任何知识和阅历都不能解释那一刻的感受，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在胸中沸腾。
她们的初吻在那一夜定格。
再睁开眼时，两个人都已是泪光闪烁。
很难回忆这之后的细节了。乐正绫只依稀记得自己被拥入洛天依的怀中，她一边哭着一边喃喃着表达感谢的话语，洛天依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她的发丝。
醉了一双人。
她们是怎么无言地走到地铁站，乐正绫肯定是不记得了。但分别时，洛天依还是浅笑着对她说：“回去的路上别睡着了哦，这次就没有人喊醒你啦。”乐正绫想的是：现在这样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在回家的地铁上，一天的经历在乐正绫脑海中一幕幕浮现。末了，乐正绫得到了一个结论：
第一次约会大概还算成功吧。乐正绫是这么觉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