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008 |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203x年，人类还处于宇宙开发科技的低科技时代，各大国急不可耐地推动大资本进行火星开发。各种火星开发流派的厂商、科研机构，都在争夺着火星开发战略方向的发言权。南方人黄离火和精神北方人老范决定去火星上开设陶瓷厂，虽然努力得到了市里的承认，但为了更全面迎接市里的考题，他们决定偷跑，去民间的火星模拟基地先烧一窑再说。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第八章 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哦

全文约51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在时代的洪流中，每个人类都很渺小，是雪崩中的一片雪花。路易十六在巴黎人攻击巴士底狱的时候，还在皇宫中感慨，今天又是平静的一天啊……

——《砍头文化史》

一

虽然外卖很好吃，也很方便，不过，来火星模拟基地体验生活的诸位，还是一边吃一边有点羞愧。

陈海底穿着运动背心，双臂的肌肉形状非常明显，他自己抱着一个鸡腿桶，一边吃一边说，“我觉得，真到火星工作的时候，不能每天刷手机，玩网游，随意点外卖，那种寂寞的感觉，可能会比火星的糟糕天气更让人难熬吧？”

“所以说，这里终究还是个旅游区啊，要是专业的国家级别的火星模拟基地，估计咱们进去之后，就会被24小时监视，绝对不可能作出任何违反火星生活准则的行动，否则就会被定性为不专业。肯定是不能点外卖的！”老范吃着他点的酸汤水饺，也有点自我批评的味道在评价着大家的行为。

方经理宽慰大家，“循序渐进吧，明天开始，大家就只吃那些冷藏保存的微波炉火星食品了，一定。”

“师兄，咱们到底要怎样在火星上烧窑，这个空气稀缺的状态，如果火星专业基地是也进行了模拟的，咱们到时候现想对策吗？”楚烯酮边吃羊肉馅饼，边问黄离火。

“配个氧气罐供氧，喷管供氧就是了，以前烧高温陶的时候，我们试过，你别担心供热的问题。其实，我担心的是如果重力太低，做胚子的时候，如果走形怎么办，重力不足会不会让那些大型胚子不容易保持形状……这些细致问题，都需要那些专业级别的物理学家来帮忙解决啊。”黄离火这时也说出了自己原本在考虑的一些问题，“有许多细节问题，我都记在小本子上了，等市里给咱们支持，能请那些大学教授和专家当顾问的时候，我想会有更专业的火星专家帮我们解决这些火星生活与工作的细节问题吧。”黄离火也在猜测。

楚烯酮点点头，“按我看，这两个小伙子工作上和我配合是没有问题的，干体力活是一把好手啊。我觉得面试和试用，都可以通过了。”楚烯酮又把目光转向陈海底，询问道，“你们两个愿意来我们公司工作吗？在地球上的工资，应该也是还算优厚的，我们能给到税后一万五一个月，肯定是不如那些高科技公司或者商业公司的高管，毕竟，还是蓝领工作。不过，如果融资后，能上火星工作的话……那时候工资怎么算，我还没谱。你们自己有要求吗？”

谈到钱了，饭桌上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陈海底一笑，“钱的事儿，公司按公司的财务情况去算就好，我没有意见，实话实说，我是真想去火星工作。以前，也有去那些火星公司应聘，但是，只有地球的地勤工作岗位肯要我，根本没有让我去火星的机会。这次，能参加这个古怪的项目，我是真的很高兴。老板，能去火星工作，不让我倒贴钱，您都是有良心了。我跟你说啊，如果公司后期资金紧张，你们需不需要入股？我还有五万的存款哦！准备找女朋友用的。”

李镇远也说，“没错，能去火星工作这个机会，就值得消耗两三年的时间了。钱真不是问题，如果火星上也能和地球联网还价格可以接受，公司能让我们开个私人直播，就都赚回来了。哦，就直播我们干体力活的片段就行，不会给公司泄密的。”

黄离火心想，“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啊……输得起，也有时间，能经历传奇的生活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确实比赚钱重要。”不过，黄离火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

老范这时开口说话了，“行啊，你们两个，格局不小啊。不过，你们放心，工资肯定按高标准给。这么说吧，我想好了，从这个月开始，咱们息壤公司，就有两个工资标准，工作人员和特聘专家，你们两个和我，和黄厂长，和楚工程师，咱们都一个标准，只是工作人员，开一样的工资。如果市里给咱们外派专家，外派专家给的工资因人而定。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工作人员在创业阶段，都一个工资标准，这算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吧！”

“哈哈哈哈！对，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穿一条裤子了！”陈海底也是个会打趣的人。

谈完了两个当下的关键问题，众人也就彻底放松了下来，开始享受外卖的美味。

二

息壤的七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确实是被24小时监控了。

在一间算是很宽敞的监控室里，一面墙上是八米乘以三米的多窗口监视屏，房间里有靠近监视屏的一排工作台，在工作台后方，则是水吧，有专业发服务人员24小时负责供应简餐，点心和十几种基本饮品。

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分为两种，一种是轮班进行24小时监视的监视工作组的工作人员，另外几个人是偶尔来看看的公司领导层。

这种监视活动，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针对那些想来这个民用火星模拟基地进行工业级别火星体验的公司，进行无差别监视，主要的目标其实是数据采集。虽然很多进行监视和数据采集的公司，本身就在火星上有工作人员，但是，他们自己的工作人员的日常活动有限。如果有更多的火星行动模拟数据，多采集一些总是值得的。

另一种情况，则是针对一些早已标定的目标进行持续追踪监视。息壤的众人则是属于后者。

也许是因为自己经常监视别人，这几个领导人也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所以，他们都戴着做工精致的工作面具，彼此的称呼也是代号。这两年来，他们来过这个监察室六十多次了，那些工作人员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这就是那个新注册的准入行级别的火星公司？看起来，完全都是外行人啊？不过是一群乡村企业家吧？”一个面具上的标识是微笑表情的干部最先开口评价。

“木星先生，我们还有他们在夜里出去工作时的视频，要调出来看一下吗？”一个在值班的工作人员询问干部。

“不用调了，我看了今天早上的夜班工作汇总了，用木头盒子敲击砖坯，他们是原始人吗？用砖？还不如送点水泥去火星。”木星先生忍不住接着嘲讽。

另一个干部冥王星先生，面具上的表情是皱眉，他端着一杯咖啡，回应木星先生道，“水泥是肯定不行的，你有关注过生物圈二号的资料吗？虽然你的专业是航空动力学，不过，你也应该关心一下火星生物圈的周边知识啊。”

“生物圈二号？我听说过，是在地球上做的失败试验。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生物学技术不行，数控技术也不行，现在，生物工厂都能在计算机管理下良好运行。现在还想用生物圈二号的失败，来说什么火星上很难建立自给自足的循环系统，是无视科学进步的信条主义和失败主义言论罢了。”木星先生反唇相讥。

“我不是要用生物圈二号来说火星的生物圈难以建成，我只是说，水泥在火星上绝对是不推荐的建材。生物圈二号第一年的封闭循环试验失败，就是因为理论上，已经完全封闭系统建筑物的内部，固有气体总量在莫名其妙的减少。”冥王星先生接着说。

“啊？是说他们的建筑封闭技术不行吗？会漏气？不对啊，他们终究是在地球上，如果会漏气，也会有气体涌入啊……怎么会气体总量减少？”木星先生很看重数字细节和逻辑原理。

冥王星先生透过面具的嘴部开口，喝了口咖啡，然后才给出了答案，“因为生物圈二号终究是一座大型建筑物，使用了地球上最常使用的建筑材料钢筋水泥混凝土，而水泥混凝土其实是在不断吸收二氧化碳来进行化学固化的。我们平常在开放型建筑中，感觉不到这种气体消失的结果，而在空气存在量有限的空间里，建筑物持续吸收掉的那些二氧化碳的量就很可观了。火星上的空气，也是有价的。虽然，除了宇航运输过去的气体瓶，也可以在火星本地对那些火星现存物质进行化学萃取，采集氧气等气体，不过，水泥早就被火星开发的理论派讨论过，定性为不能作为火星生物圈的主要建材了。”

“你是负责火星建筑理论研究的，这些行业细节，当然是你比较清楚。那他们说的用陶瓷和耐火砖来作为建筑材料，可行吗？”木星先生没好气地接着说。

“陶瓷是很重要的宇航材料，不过，主要是作为3D打印原料的模具原料来使用，大规模使用陶瓷作为落地建筑，各国的主流派还没有在火星上实施的具体案例。所以，这家新公司才值得我们进行情报采集。即使他们还只是一家中国的小公司，不过，不要轻视他们。他们如果成功了，那是数千亿的价值啊。无论是和他们合作，还是收购他们，都值得我们尽早下手。”冥王星先生还是说得慢条斯理。

“而且，这些事既然我们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那些情报贩子，恐怕也把他们的信息卖给了别的火星投资公司，也许，现在，还有别的公司也在通过这条线路在监视他们吧？”另一个干部土星女士这时插话。

黄离火和老范，从最初就把去火星搞建材买卖这件事，当成了一门有点国家荣誉感的生意，都觉得火星上的商业竞争，也和日常的市场商业活动没什么不同。大家都是凭本事生产产品然后销售竞争——赚钱。

他们并没有想到，火星开发是个还没有明着开火的战场。在整个国际火星开发协会的会员名单上，每增加一个新成员，就意味着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在火星上投资了的那些大公司，在地球上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往往都是一个行业的霸主企业。而那些众多各地野心家集结而成的联盟公司，后面的势力就更加复杂了。

当丽州市开始为息壤公司申请国家火星开发协会的会员资格的时候，息壤就被火星产业的情报贩子网络盯上了。并且迅速把他们的公司信息卖给了那些有附属商业情报组的火星开发公司。

在这个监察室里的众人，就是一家联盟性质的火星开发公司，最大股东是一家跨国航空公司，带着一群野心家，最小的股东也要入股一亿美元。他们的的目标就是赚钱，而且是暴利级别的赚钱，所以，很快，他们的管理层就设立了商业竞争部，就是对其他那些在火星上表现出色的火星开发公司，以及在火星开发行业内有创新表现的业内公司，进行情报刺探的工作。

情报战以及在火星开发领域之外的各种“战场”，都是每一天都在进行着各种争斗。

息壤的众人并不知道，“去火星开砖厂”这个他们自己也觉得有点脑洞大开的想法，在那些商业竞争对手眼中，并不仅仅是个笑话，而是意味着一种稀有的方向和可能——有调查一下的价值。

如果发现这个开发方向真到有价值的话，就会对他们采取下一步行动——盗取或者吞并。

三

息壤的众人大吃了一顿，陈海底最先伸了一个懒腰，“我吃饱了，我要去补觉了。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安排，现在要说一下吗？”

楚烯酮请示黄离火，“师兄，咱们要体验一下高温工作的感觉吗？我们可以下午两点开始出工，昨夜，我们做的那些砖坯，具体的风干数据，也可以到时候看一下。”

黄离火想了想，“大家补觉吧，现在是10点差16分钟，下午两点半起床，三点开始，参加火星体验的人，一起去做砖坯。”

众人答应着，“你们几个赶紧睡觉去，餐厅里就交给我和方经理收拾就好。”老范张罗起来，黄家父子和楚烯酮小组都各自回去自己房间睡觉了。

许是昨夜真的太累了，当定好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黄离火一下子醒了过来，感觉自己仿佛是刚刚躺下就醒了过来，睡着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做梦，没有任何印象，是完完全全睡死了那种沉睡。身体感觉有点飘，体感非常放松，仿佛穿着赛亚人练功服的那种感觉延续在了这个身体上。

黄离火发了几分钟呆，就听到敲门声，老范在门外喊着，“起床了！起床了！火星的太阳都出来了啊！赶紧起来，料理包都准备好了，赶紧吃了干活啊。”

黄离火应了一声，“起来了！马上穿好练功服就出来。”

黄离火花了十分钟穿好了那身让人感觉轻飘飘的赛亚人练功服，感觉自己又失重了。黄离火再次一边适应着这种体感下控制自己行动力度的感觉，一边走向餐厅。

到了餐厅，看到陈海底他们已经到了，不过，陈海底和黄耐火都没穿练功服，楚烯酮和李镇远穿好了练功服，已经摘下了头盔。

老范看着穿好了练功服戴着头盔的黄离火，笑着说，“如果专业一点，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你们除了上厕所，应该24小时穿着这套衣服生活啊？”

听老范这样说，黄离火看了看陈海底和黄耐火，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陈海底说，“我觉得董事长说得对，我现在就回去穿上，从现在开始，24小时穿着，不过，头盔不用二十四小时戴着吧？那些火星宇航员在室内，也不用戴头盔背着氧气瓶的。而且，这个衣服，打开头盔也不影响那种反重力的感觉。”

黄离火点了点头，然后说，“先吃饭吧，然后，那就这样定了，咱们开始24小时低重力感觉体验生活吧。”

火星模拟基地提供的火星料理包餐食，据说，是和在火星上日常工作的那些公司的料理包是一样的材料和保存方式。不含骨头和鱼刺，以及任何需要吐出来的材质。咖喱土豆牛肉这种没有东西口感分别的品类是最多的类别，然后，有中国特色的菜码也不少，地三鲜，溜肉段等等品类。

李镇远随便选了一份，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他翻着随料理包附带的小册子，忽然说，“你们知道吗？这些料理包都是米饭为主，也有馒头花卷，但是没有面条和粉条等条状食品，你们猜是为什么？”

“是因为失重情况下，面条容易噎着吗？”陈海底猜测。

“不，是因为冷冻保存再加热的的情况下，面条就不好吃了，所以，面条类产品反而是用方便面的形式保存，不过，没有配干料包。而且，只能在地面基地食用，不能在宇航过程中食用。你们也翻翻这个小册子吧，很有趣的。”李镇远一边翻着一边和大家说。

这顿加热料理餐，比起早上那顿大餐，口感确实差多了，即使如此，陈海底还是吃了三份。然后，他自己也忍不住摇摇头，“把我这种人送去火星，后勤压力会很大啊……”

大家完全以吃工作餐的速度，快速吃完各自的料理包，然后陈海底和黄耐火回去穿好了练功服，众人在楚烯酮的带领下，去土窑制作现场，接着开始进行枯燥的敲砖坯工作。

到了现场附近，远远望过去，陈海底就惊了，连忙跑了过去，众人也跟着跑了过去。

到了现场，完全看清了，清晨时，算好了间距码好了立在那里等待风干的砖坯，已经乱成了一团，有的彼此撞击在一起，有的已经远离了原本放置的区域，摔成了一摊泥。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搞破坏吗？”陈海底怒了。

“应该是被……模拟的火星风暴摧毁了吧？”黄耐火猜测，“我们睡觉的时候，是不是白天有火星风暴的戏码给其他游客看啊？”

楚烯酮忍不住锤了一下自己的头盔，“我失算了，这里会积沙，当然也会遭遇强力风暴啊……我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这就当是第一课吧……模拟火星都这么难搞……”黄离火决定把这件事记在本子上。

“仔细一想，这还真是个逻辑怪圈，如果我们想要在火星上制作砖坯或者陶器胚子，我们就需要一个可以抗风沙的空间来放置建材，而我们做得这些建材，就是为了建设这样的空间……”李镇远想了想说。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先收集火星土，带回到生存基地里，然后在里面制作砖坯，风干后，再送出来？以后，就放弃在火星上的野外作业了？”黄耐火问黄离火。

“先让我想一想。”黄离火对儿子摆了摆手。

这时，楚烯酮蹲下来，拿起一块已经走形的砖坯，在手里掂量着。然后对黄离火说，“师兄，我们先返回基地吧。我也需要摘了头盔好好研究研究砖坯的风干程度，虽然外形损坏了，但是，风干效果应该还是可以推算的。”

“好，耐火，你帮着你楚叔叔带几块砖坯回去。海底和镇远，你们两个去看看你们挖好的坑，被风沙埋了多少。然后，咱们回去研究一下对策……这次体验的钱，没白花，等咱们去了国家级基地，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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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火星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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