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中漂移,眼神没肯定” |上流社会 七夕特辑【壳卷】
后来,他的心中时常明白,未能问出口的问题就不要再问。
01
他就那样平凡地出生:平凡地呱呱坠地,平凡地识字读书,平凡地长大成人。幸运的是,他出生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中,衣食无缺,虽然走过一点歪路子,但总归来说是正道,他长大后才渐渐地知道: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父母一直告诉他,我们是普通家庭,未来的一切要靠自己打拼。
与之矛盾的是,父母还会对他说,就算真的一事无成,那就回家吧,家永远会陪着你。
他在这样的矛盾中度过了许多年——起初并没有意识到矛盾,偶尔不想努力的时候会,可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情况下,他品学兼优,高考毕业后考入国内顶尖院校学习金融专业。
他的父母不懂金融。
卷一直记不清父母的学历,直到大学数次要他填写家庭情况,他才熟能生巧,记住了他的父母是没什么学历的,也就不懂金融。他的父亲是高档商场里的奢侈品销售,业绩如何他不太了解,他的母亲常年在家打理家务,照这样看父亲的业绩还算不错,能够在大城市里养活一家三口。
这也是父母对他的指望:不高,但要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
报考大学专业的时候,卷并不知道普通出身的学生不要报金融专业,他只以为能找到一份相关的工作养家糊口,就差不多了。
父亲认为那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也就是说坐办公室比销售体面,可能是因为自己没读过什么书,父亲总是很重视他的学习,重视到了极端的程度。
除了学习,他什么也不用操心,一切以学业为重。
初中那年,妈妈因积劳成疾永远地离开他。他只知道妈妈是跟着爸爸从一个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至于那是哪儿,他不清楚,也不关心,他哭得死去活来,睁眼就哭,再哭到睡着。
穷乡僻壤的风俗太讲究,白事至少七天,他要死要活地要跟着去,父亲胸口还戴着白花就把他直接押送到学校,找了一位叔叔临时照顾他七天。
叔叔爱抽烟,他不喜欢,但还是耐着性子,从叔叔和父亲每一通电话中探知一些妈妈的消息。
“你爸让你读书读疯球了!”
卷也这么认为,从此他不想再读书,和学校的小混混玩在一起,学会了叛逆。班主任第一次以他抽烟为由叫了家长,遂换来一顿暴揍。
他挨了打也不服气,父亲也抽烟,他也抽烟,有什么问题?父亲没读过几本书,凭什么要求他学富五车?
直至以后,卷都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且这种幸运超越了许多同龄人。他想,如果他有这种不成器的儿子,一定把他赶出去打工,叫他知道学校的好。可即便他这样没救,父亲都没把他赶出去,而是选择了和儿子一起读书,从戒烟开始,再到成人本科和司法考试。
父亲的梦想是做一名律师。
原来他们家的人还有过梦想。
他那因为妈妈而产生的对父亲的记恨,在父亲坦诚地从无坚不摧的巨人坍塌为普通人以后,悄然消解了。
他还是那个幸运的孩子,不愁吃穿,同时拥有着父母的爱。他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苦,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苦的。在刚读大学的时候,他只是习惯性地保持优异的成绩,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用什么度量的。
是用钱度量的。
父亲重病后,卷终于地知道了这个世界有多苦。家里的主心骨移位到他身上,他也得以知道存折上的数字,尽管家里还能撑住,但他梦里都是钱花光以后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应该赚钱。
人生的转折点,也发生于一次从象牙塔的出逃。
路途凶险,他像刚学会独自觅食的小兽,刚采到几个新鲜浆果就跑回去,直到那次遇到了壳。
一个真正强大到足以改变他生命轨迹的人。
与所有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言情小说开篇相同,他缺钱,总裁先生缺有人陪的夜晚,即便他第一次尝试做这个,也并不妨碍他们一拍即合。
与小说不同的是,总裁先生比想象中——甚至比小说中要更好说话些。他并不是一架见了自己的情人就宛若发情的打桩机,现实生活里的总裁有公司的事要忙、有自己的事要忙,他只是生活中极小的一部分,这位总裁先生一月能想起他五六次就算罕见,通常情况下四周里能有三周保证每周一见,理论上没什么选择余地的他都觉得很合适。
卷预设自己会得到钱,但没预设过自己能得到尊重,但他却意外地从总裁先生那里得到了,他交换给总裁先生的,除了自己的身体,还有自己的课表和自己的校园生活。总裁先生愿意听他说校园里的事,包括参加了什么社团、考试考了多少分,也愿意把课表打印出来,不紧不慢地选一天两人都合适的日子。
具体来说,就是总裁先生不忙,且他第二天不用上体育课的日子,总裁先生会派车去接他。
一份很好的能挣钱的工作,且上司不为难人,多令人艳羡。
如果让二十五岁的卷再回头看这段时日,描述应当是与以上无差的。可那时他只有十九岁,没怎么出过校园,没爱过一个人,没上过船左过爱。
他那十九岁的未经一丝波澜和什么苦难的人生里,还没有一个喜欢的人。
然后,那个人来了。
02
都说年少时不要喜欢太惊艳的人,卷觉得不对。
年少时的勇敢是许多人穷其余生都羡慕不来的,或许是无知者无畏,他十九岁时只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可长大后不同的世界泾渭分明,二十五岁的卷回头看过,恐怕连上前结识的勇气都没有。
壳就是这样的人,降临在他的世界里,把他从泥潭中拯救出来。他一无所有,什么都是壳给的。
壳给他钱,教他在这个世界行走的道理,告诉他难过伤心对于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这些都是他的父母未曾说过的。
从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世界里跳出,来到普通人的世界,卷没走什么弯路,几乎是一路绿灯地前行。
他要钱,壳给他,他遇到困难,壳就抬抬手指导他解决。
天大的事在壳那里都不是事。
这就是十九岁的他,对壳最深刻的印象。
当然,一切不是无偿的。
壳也教他左爱。
壳让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张,开,腿,知道男人之间需要用润滑,壳让他明白上船以后他的身,体能容,纳多大的尺,寸,让他尝到gc的滋味儿。
他浑身颤栗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壳俯在他耳边,低声对他说:
“你高,巢了。”
“你掉眼泪了,是舒服的。”
带着羞耻的情绪与身体反应令他无处遁形,船下是这样,船上也是。
原来这就是左爱的感觉。
杏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充斥在他大一下那个学期,他几乎要把这辈子的爱都要左完一半了。或许是跳过了喜欢这一步的杏,爱总是很不一样,彼此更沉浸身体的直接反馈。
卷不疼痛,不恐惧,不在壳的船上畏首畏尾。
如果壳说这是gc,那就是gc吧。
基于船下的经验,他当然会选择相信。
壳也告诉他,自己的喜恶——
事实上,壳的好恶并不多,他总是很随和,这样也行,那样也行,如果有事,今天不上船,只是聊聊天也行。
他有次状若不经意,实则小心又好奇地问过,“我以为总裁都有很多规矩,但你却很好说话。”
甚至容忍了年少嘴贱的他脱口而出一句傻b。
壳没有详细回答他,只是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志在必得呢?”
得什么?
那个时候的卷只觉得壳是个人傻钱多有闲的金主,变着法的把钱往他口袋里砸。
唯一的禁忌是不要接吻。
壳字里行间的意思是那会让他有一种即将结婚的感觉。
他懂,有钱人都不想那么快结婚,他要是有钱他也想玩个够。
七分随手解决一切困难的无所不能,三分令人好奇琢磨的难懂,足以让一个十九岁的人动心了。
壳教他许多,唯独没教他喜欢是什么感觉。
三分仰慕,三分情爱,四分依赖,想来当初那就是喜欢的萌芽了。
这零星的念头像风里摇曳的火苗,若隐若现,不经意就闪出一道光亮。
他的天似乎都亮了。
这一切在壳打算换个情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卷突然意识到,喜欢应当是双向的,而他单方面的仰慕并没有换来壳的青睐。
壳给了他很多,可他除了年轻耐c的身体,没什么值得壳注意的。他甚至没有为延长壳的兴趣而在船上卖力地讨好过。
卖屁股可耻,卷剩了点尊严,他还做不到变着花样地讨好一个人,也接受不了“换人”的耻辱。
他狼狈地爬下床,屏蔽掉壳的一切言语,赌气跑掉。
卷不知道的是,壳没说完的那句话是“结婚”。
等你长大到二十二岁,就结婚。
放屁一样的话,卷把高考那段日子专用的大脑借来都想不到是结婚。
谁要跟你结婚,谁喜欢你这种人。
混蛋。
卷嘴里骂着混蛋,逃出了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03
那个世界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那个世界,卷心里一直都知道,哪怕他认识了壳,也认识了飒,甚至都和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关系。
可那又怎样。
与两人有交集的日子很短,卷回头看,觉得那段记忆光怪陆离。
自己在其中,幼稚得像一朵大风中翻腾的花。
他赌气跑掉后,看着账户余额上日渐减少的数字,又低着头来求壳。如果壳叫他当场脱掉衣服,他也会脱的。
不过壳不是那么不体面的人,就算要脱,也不能在他办公室脱。
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给他找了个挣外快的工作。
他扬着下巴,说,那你就是我的老板,而不是金主了。
壳只是笑。
长大一点后,卷想起来也想笑,又笑不出。
确实幼稚。
他负责帮老板追人,追的是小有名气的歌手。
结果自己和人家搞上,又因为价值观不合而争执。
飒飒本性善良,使出浑身解数哄他。
穷还有理,确实幼稚。
在那之后,壳从他这里带走了飒。
卷真的以为自己幼稚,大约从那一刻开始。
拿钱办事,拿人手短,天经地义,他的幼稚第一次害惨了人,他对不起飒飒。
壳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不容置喙,他的手腕卷从未领略过。
原来壳不是万事由着他胡闹的。
卷似乎那一刻才刻骨铭心地明白两人之间的鸿沟。
这是他们之间关系的定义:壳有着绝对的主动权。壳说是,那就是,壳说不是,那就不是。
现在壳说了不是。
风停了,那朵花疲惫地停滞在原地。
卷上了一课,长大许多,不再想当然地以为什么。
壳和飒就这样十分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又突兀地离去。他不知道飒飒之后过得怎样,他只在城市高楼大厦的屏幕上看到他,也看到他背后的壳。
一切真的如一阵风刮过,随后他照常学习与生活,与从前别无二致。
他像所有电视新闻里被资助的孩子一样,离开学校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从此自力更生。
卷不再使用壳的那张卡,壳没再过问。
他们像没认识过,就像他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世界,不明白何来如此坎坷与艰辛。
他跟着壳的时候,就知道外面的世界盛大而花团锦簇。
如今他不跟着壳了,外面的世界依旧盛大。
盛大而残酷。
他工作了,忙得很。规则如常运转,平等地教导着每一个初入社会的人。
只有闲暇的时候,卷看一眼手机。如今华立风是真的火到不行,手机、电视、街角、地铁……哪里都有他,他从画面上看着容貌近乎完美无瑕的人,不由得感慨有些人天生就该吃明星这碗饭。
公司因为有这样一位艺人而高歌猛进,壳总经理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一切都很好啊。
卷从起初的恍惚到释然,转变快到自己都没注意。
生活的洪流推着每一个人向前走,不容他回头。
壳和飒飒最好应当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熠熠生辉,他们的光彩会照到他。他远远地仰望,再真诚送上祝福。
不要近在咫尺,不要伸手就能碰到光的余温。
卷记得那次生病,他总想省钱,吃了退烧药不肯去医院。
壳说想给飒飒带一点蛋炒饭,那他就做,他不觉得委屈,他只觉得拿这钱安心。
可是壳偏要带他去医院,他不肯,脚丫子蹬着面前的总裁。
壳丝毫不嫌弃,给他套袜子。
“你袜子挺卡通。”
嘴上说着明褒实贬的话,手上毫不客气地给了一记臭袜子攻击作为报复。
卷被穿了没洗的袜子臭到,被架在肩上扛去医院打点滴。
装蛋炒饭的橙色保温袋至今放在壳的家里。
他也记得后台遇到飒飒,对着那张脸很难说心脏规律跳动。
随后一路追到他家,被大门夹到了脚,险些弄坏了他三十万块的西装。
飒飒冒冒失失的样子一点没变,嚷嚷着分开太仓促,补个分手炮。
简直是危言耸听。
然后不善拒绝的他被拉着补了一次分手炮。
他们好像都会分给他一点喜欢。
可是卷打完点滴,在顶层高级病房的门缝里看到过壳亲自给飒飒喂药。
看到过飒飒看着壳掉眼泪。
卷看到过两人并排从专用电梯里走出来,为整个部门跑腿拿外卖的他无处遁形,握紧手中沉甸甸的袋子躲在角落窥探。
看到壳停下脚步等飒飒慢悠悠走到他身边。
卷从那个后台逃出来,坐在颁奖典礼台下亲眼看着壳给飒飒颁奖,看到两人在媒体的闪光灯前意气风发,互相成就。
他不由得感慨他们身上每一件配饰的价格。
他们都会分给他一点喜欢,但都仅此而已。不知是否因为有的太多,所以这些关怀总是轻而易举。
卷深感自己这样渺小,又羡慕他们的光晕。
所以最好是远望,不要近在咫尺。
好似一切唾手可得,伸出手又遥不可及。
他活得捉襟见肘,怎么敢比肩两人的精彩。
04
后来的卷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城市里,无聊时也会回想过去的时候打发时间。
如果没有再被拖进他们的生活中,现在会是怎样的?
会不会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从此也像父母那样美满。
卷不知道,因为他始终没能做到旁观者清。
读大学时,壳喝醉了来找他,他打开门,沉默震耳欲聋。
“你看你指甲里,都是泥水。”
卷拿着酒精湿巾给他擦着手指,壳坐在沙发上傻笑,“结婚。”
卷动作一顿。
一个意志不坚定,就被醉鬼从后面抱得紧紧的。
“就做一次,卷卷,就做一次。”
卷卷。
他只那么叫过他一次。
卷的底线褪得一塌糊涂。
在他最应当尽情人义务的那一天,壳吻了他,心中的分寸被搅个稀碎。
阿壳,你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
卷自私地想着。
他承认他喜欢壳,喜欢得不得了。
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谁能拒绝一个总是在你潦倒艰辛时挺身而出的人。
卷那时只想一直抓着壳的衣角,却又觉得那本该属于飒飒。
他分明没想过壳会向他表明心意,因为自己的心意都无处抒发。
大楼灯光很暗,卷多想在那天勇敢地往前迈一步,不顾窗外的车水马龙。
抱住壳,踮脚凑到他耳边说:
“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卷最终没能迈出那一步。
一想到局中还有另一个参与者,他焦头烂额,百思不得其解。
冷静下来,他哪里与壳般配。
壳一句话,他手忙脚乱地加班到夜深。
要是将来壳说“不喜欢你”了呢?他是否要为此而崩溃。
卷想象不出自己的崩溃,也无法逃脱于对飒飒的自责。
他主动退出,在台下看着两人颁奖时流转的目光,浓烈的爱意翻涌。
后来飒飒也离开了。
他纠结不定又痛苦为难的决定,于华立风而言只是冲动之下的念头。
爱也爱了,走也随时可以走。
卷做不到。
他看着壳痛苦的模样,就觉得其中有自己一分责任。于是他想到要道歉,壳喝酒之前他没走,失控之后也没走。
他想要道歉。
壳将他按在船上,近乎完全失控地c他作为发泄,他也不受控,制地吟,叫、流泪,分不清是,爽,的还是难过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左爱,继续和他做。
壳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
壳做完了把他翻过来,他的脸上满是压痕和泪痕,泪眼朦胧将来自天花板的光线无限放大。
卷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
原来他们根本不需要他成全。
壳可能有一点喜欢他,但也是真的爱飒飒。
华立风出国了,他和壳两人刻意避开数月后,又自然走到一起。
他陪父亲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壳也默默地陪着他度过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瞬间。
他为了还债,卖掉了住了二十年的房子,暂住在壳家里。
也是好笑,他居然没反应过来壳买下了他的房子,保留了他的念想。
他还傻兮兮地带了一堆行李搬进壳家里。
卷自认为那时候还是年轻不懂事,总觉得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还清债务,殊不知没有壳的帮助,父亲或许活不到那一年的冬天。
无论怎样,卷感谢壳,这种感谢是让他干什么都行的感谢。
更何况,壳没让他干什么,他就已经喜欢得不行。
对此,卷的心情很平静,无论是看到壳桌面上与飒飒的合照也好,看到电脑里两人左爱的音频也好。
毕竟飒飒已经选择了远走高飞。
他只是偶尔会感慨真正的般配是什么样的,壳习惯了每种场合都叫他飒飒,而每一次飒飒叫那人“阿壳”都如此光明正大且自然而然。
不像他,壳只醉酒时亲昵地喊过一次“卷卷”,他也只敢那时候小心地回应一句。
“阿壳。”
称呼不会标着所属权,该是谁的他心中有数。
华立风的退出未必成全了壳,但一定成全了他。
05
出狱后的卷时间很多,钱也很多。他努力地调整自己,也装修自己的新家,最终决定利用这个时间考国家的公共营养师。
卷擅长考试,这可能是他二十多年唯一的技能了,如果不是政审很难通过,他或许会想考个研,把这份遗憾也弥补了。
他的邻居一家人很热情,知道他独居,常送些吃的来。每次进屋,家里四处都摆满了书,卷不是在这儿看书,就是在那儿做笔记。
邻居家的女主人指着他的书和笔记,和两个孩子说,“你们两个都要向卷叔叔学习。”
卷很郁闷,他才二十五岁,还不习惯被人叫叔叔。
女主人了解到卷是H大王牌专业金融系毕业之后就更有礼貌了,希望卷能有时间指点一下两个孩子的数学。卷欣然应允,他喜欢和孩子玩,初高中数学自然不在话下。
教完最后一道大题,他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弹琴唱歌,两个孩子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他心中时常惦记着壳,但他必须承认,他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过得很好很好。
如果没有遇见壳和飒,没有和上流社会沾一点边,卷本就应当是现在骄傲开朗的模样。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那么多闪光点。
那天他陪着两个孩子弹《小星星》,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今天华立风去探视他了,说了很多话。」
卷突然就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瘫坐在琴凳上,两个孩子奇怪地看着他。
“没事,叔叔没事。”
送走两个孩子后,卷坐在原地,突然难过得想哭。
他不知道飒飒和壳说了什么,不知道壳心里怎么想,更不知道这是谁发来的,又有多少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经历过狱中长达一年的磨炼,卷其实比从前多了一点自信,因为他过去并不知道壳喜欢他什么,除了容貌与身体。
尽管卷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吸引壳的地方是容貌与身体,而这些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令人心焦。
他不像华立风,拥有与生俱来的绝对吸引力。
因此,在国内跨年舞台的后台见到飒,就足以将他击溃。
即便壳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依旧惭愧地想要抽离。
华立风这人,绝对是不喜欢比较再分个高下的,特别还是为了喜欢一个人。
正因如此,卷才更觉得自己可耻。
可是,他真的太喜欢太喜欢壳,他做不到像飒飒那样洒脱。
以仅有的容貌作为比较条件,令人不齿,把华立风这样的人拖进来比较,更加令人不齿。
卷只能刻意保持不在意,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在意。
可他要如何不在意。
对自己喜欢的人如何不在意。
壳说结婚,他退避三舍,百般推脱。
壳说爱他,他避而不谈,眼神漂移。
壳想做爱,他或以借口推脱,或直截了当。
“不想做。”
然后在壳茫然不解的目光中躺下睡觉。
要他怎么样用这种令人不齿的优势去稳固自己的感情,尽管结果通常是壳的失落和他不能言说解释而带来的再一次愧疚。
可是,阿壳——
华立风有自己的骄傲,卷也有。
如果没有遇到你,他自己的世界总是单调得有些可怕,像一张灰白的纸。他按部就班,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上学、考试、找工作。
没有追求自己的梦想,没有在芬兰看过极光。
他想,倘若飒飒回忆起过去的时光,该是一座斑斓的宇宙。
他承认他嫉妒又自卑,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与壳的不坚定一同颠沛流离。
可他本可以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光明磊落,偏偏让他来到了更广大而无所适从的世界,因此不得不做出些令人费解的举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拒绝那么快步入婚姻,甚至最后自以为是地提交一份检举信。
除了拖着,更多的是对来自壳偏爱的祈盼,以及会再一次选择他的坚定。
在壳对他的坚定中寻求安心。
对不起,阿壳。
人是需要坚定的,倘若你一早眼神就肯定,他或许不会这样难过。
就像此刻看到陌生短信,还是难免会犹疑他始终想问却问不出口的问题。
你爱我还是他?
你是否真的懂得唯一的定义?
不仅仅是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这样简单。
卷直到,只有他会注意壳的眼神。
他从不怀疑自己对壳的感情,也从不怀疑壳对飒飒的感情。
06
监狱里的时光,甚至于彼此两人而言都是最快乐热切的。
壳逃出了过去的牢笼,虽然行动受阻,却无比自由。
他也短暂地剥离了壳与生俱来的阶级压力,像在校园里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出狱后,他一边憧憬着,一边忧心着。
他自信于起码现在他知道了壳渴望什么,渴望家庭与温暖,又失落于自己除了这些,什么都不能给他。
卷一直坚信,壳一定会来。
即便这种坚信渐渐有不安晕开,他还是躲在未来两人的家里,做着自己的事。
卷多想努力变得更好,变得和壳更般配一些。
壳说得对,离开了监狱这座牢笼,还有更大的牢笼。
直到一条短信,轻而易举将人击碎。
他果然还是自卑的。
好在峰回路转,壳最终抵达他们的家,如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壳眼里只有他,他眼里也只有壳。
壳爱吃他做的每一道菜,在他的努力下长肉肉。
这对他而言,就是莫大的幸福。
他也相信,这对壳而言,同样是莫大的幸福。
我们都渴望由彼此组建的温馨的家。
两人偷偷结婚后,他跟着壳回到H市。
壳的父母最终还是接受了儿子的选择,他在礼节繁杂的晚宴上又找到了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宴会之前,一位中年的陌生男子与他敬酒交谈,他并不认识,细问才知是宋昕的父亲。
他举报对象的父亲。
卷以为他来寻仇,下意识想躲在壳身后。
宋自辛说,壳是他们一家的恩人,你小子以后可不要不识好歹对他不好。
一切都来到了大团圆的结局,卷也只是喝了口酒,不予置评。
是啊,在外人眼里,总觉得他过得很容易。
一毕业就有壳保驾护航,本该是顺风顺水实现阶级跃迁的一生。
事实上,他用力地爱着壳,也辛苦地折磨着自己。
壳拉着他的手,回应道:“他对我很好,我也对他很好。”
所幸,壳子是明白他的自我折磨的。
如果他说:“我并不是轻易地爱着你。”
壳应当明白的。
我真的爱你,句句不轻易。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七夕快乐
2023.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