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死灵中篇小说《孤离》(Severed)第七章
这场战役一度取得了新的成功;在攻占第一个墓室大厅后的几天里,入侵部队在地下九里格[^1]的地方奋力作战,像动力剑切开血肉一样切割着多厄哈特的地壳。一个又一个房间被占领,每一个都比上一个更深,而且每个都很快被索泰克的墓穴技师们取得,作为下一步推进的传送锚。孤离者继续从已死世界的心脏沸腾而出,但多厄哈特的机魂太过巨大,太过笨拙,无法适应这种入侵。一次又一次,充当指挥节点的曾经的领主被识别并消灭,让他们周围的武士们像镰刀下的芦苇一样困惑和无助。
虽然欧比龙不愿意承认,但当他最终接受了塞特克提供的三个死印狙击手军团时,攻击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他起初停滞不前,因为赞德瑞克总是觉得使用任何形式的刺客来对付尊敬的敌人都是令人厌恶的,但在没有主人的指导声音时,他越是深入地下墓穴作战,他的戴冠将军习惯性的顾虑就变得越不重要。那些顾虑可能只是另一处受损的记忆体,在他奋战之时被火焰熏黑。
事实是,多厄哈特的洞穴空间,以及指挥节点在军团上空悬浮的习惯,为狙击手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战术环境。长着蓝宝石般单眼的沉默战士们可以从几十开赫特之外抹杀傀儡贵族,让步兵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前进。欧比龙总是冲在最前面,以百为单位砍倒孤离者,但暴力并不能平息他的怒火,也不能平息他的愤怒掩饰之下更深的痛苦。
当他们突破多厄哈特早已冷却的软流圈[^2]时,征服的过程已经变得相当高效,以至于探险队的先锋队几乎时刻都在行进中,只在每个新的墓室前短暂停顿一下以确保安全。有时,他们会遇到一整队未被唤醒的孤离者,待在他们沉眠的灵柩中,头耷拉着,索泰克的圣甲虫就会落到他们身上收割他们的物质。
当在墓室里等待着发动新的攻击时,欧比龙常常会抬起头来,再次看到那些刻在墙面上的奇怪字迹。无论他盯着它们看多久(他试着不看,但它们总是吸引他的目光),它们仍然无法理解,介于数学符号和无意义的诗句之间。这些雕刻让他想到了塞特克关于秘密和宝藏的话,他经常好奇他们要一路打过去的地心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疯狂。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这里。他的工作不是去了解战役的最终目标,也不是去思考这个世界的奥秘——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打败它。既然还有战斗要打,为什么还要沉浸于思考的痛苦之中呢?
终于,前进的脚步慢了下来。就像一头呆滞但逐渐意识到跟在它后面的食腐动物的巨兽一样,多厄哈特开始生气了。慢慢地,但无情地,它正在学习。这个世界的机魂开始指定深藏在队伍中的普通武士作为指挥节点,抢走了死印的简单目标。对墓穴的进攻变成了丑陋而折磨的缓慢推进、充满威胁的僵局,直到索泰克的墓穴技师开始能用预言来确定敌人可能的节点结构并指出优先目标。但这种仪式所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因为机魂在其指挥模式中引入了更大的变化,,战斗也越来越激烈。而且随着他们移动到了墓穴的更深处,敌人的数量似乎也成倍增加了。
欧比龙对成群结队的敌人并不陌生。他的刀刃上曾流下过真菌汤的海洋,那是兽人的血,他也曾帮助他的主人清洗整个星系的卑鄙虫族(赞德瑞克认为那是一系列越来越大的狩猎动物)。然而,他的同胞成群结队则是另一回事。尽管他们的状况令人厌恶,但这就是孤离者。即使因时间和维护不当而退化,他们也身着像索泰克武士一样可自我修复的死灵合金,并拥有同样可怕的复原力。如果数量相当的话,他们甚至比不上欧比龙的最可怜的武士,但入侵部队深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只能在很幸运的时候才能遇到这种军力对比了。
在战役的第二十天,推进完全停顿了下来。进攻的势头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中停滞不前。这个洞穴被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分割开来,只有三条细长的桥可供通行。这条鸿沟将墓室走廊一分为二,每边都有数里格宽。塞特克的冥工幽魂中队已经尝试了勘察,但在最近的传送中继点范围内没有发现更好的过桥点。墓穴技师预测要花费数周的时间才能开辟出一条通往另一个传送点的路线,而多厄哈特正在一天天变得更加凶恶,他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赞德瑞克肯定能想出来计划的,但赞德瑞克现在已经一句话都不说了。在他沉默的时候,作为他的摄政者的欧比龙没有太多选择。即使他能像个战略天才那样思考问题——他知道他不是天才——他也无法没办法又能制定解决问题的方案,又不公开从他的主人手中夺取索泰克部队的控制权。当然,塞特克可能有什么战略,但在王卫真的夺权之前他显然是不会说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欧比龙对自己下定决心,这个白色的戴冠将军会非常失望的。因为只要他面前还有敌人,只要他手中还握着武器,欧比龙就可以避免那个决定。于是,在只剩下一个选择的情况下,欧比龙选择了在过桥点作战。
进展并不顺利。敌人那一侧集结的人数无法估量,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堪堪将他们敌人挡住而已。三座桥中的两座已经被炮台炸毁了,将大量没有思想的敌人引向了中央的渡口,但孤离者不断涌来,一波又一波,像流动的泥浆那样缓慢却厚重。桥上的人堆得如此之多,以至于武士们不断地从桥的边缘溢出,掉落深处,但他们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
欧比龙的人则不然。在任何时候,都有足足60%的远征军被投入到多厄哈特的地下,而在两个舰队的每艘船上,修理厂都在满负荷运转。他们的损耗率低得令人称道,尤其是与多厄哈特的相比——孤离世界的召回机制几乎没有维修,而且经常完全失效,传送失败的武士只能留下一堆堆冒烟的渣子。但是,在这个星球的深处还有如此多的储备,这点随时几乎无所谓。多厄哈特可以用一千名武士换掉他们一个人,而他们还是会首先耗尽。
而这是假设他们的补给线还在。每天,孤离世界都会在索泰克控制的墓室上打开新的突破口,迫使增援部队投入防御。更糟糕的是,多厄哈特的传送干扰协议每小时都在进化,慢慢地缩减着入侵部队能够可靠地传输通信和新部队的区域。即使是欧比龙自负地认为会永远不会被多厄哈特的能力阻断的鬼步斗篷,现在看来效用也很可疑。
这场后勤和巫术的法术并不是欧比龙的领域。不管塞特克希望他成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是吉德里姆的成就的幕后策划者——只是维持其安全的肌肉。如果没有赞德瑞克给他指明前进的方向,无论这条路线常常是多么令人困惑,他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在黑暗中胡乱挣扎。
“灵柩卫士, 前进! 为了吉德里姆! 为了戴冠将军!”
欧比龙这几天来就只是在不断地重复这七个词*,然而他吼叫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这些话对他来说几乎失去了任何意义。它们甚至没有必要;他可以用下意识的方式发出前进的信号,就像让他自己的脚向前移动一样。但他还是喊了出来,因为尽管它们很单薄,但它们是他仅剩关于同伴的幻想。
*英文是七个词。
灵柩卫士第一百一十六次朝着桥上的疯狂前进。在他们两边的三开赫特,裂缝在入侵者那一侧被绿色的高斯火力点燃,回应他们的是来自对面的红色风暴。桥的金属表面在他们脚下发出暗淡的胭脂红色的光,其温度足以烧黑凡人的肉体。现在,鸿沟上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六天,数以亿计的高斯射击所释放的能量已经将洞穴加热到了地狱般的温度。岩石本身也开始发光,就像多厄哈特的机魂一样,闪着孤离者目镜里的红光,已经膨胀到占据整个战场。
而前线仍然没有变化。有几十次,欧比龙率领他的先锋队抵达了桥对面,但连一个脚趾头都还没站稳就被击退了。这场战斗已经发酵成了一场令人发狂的、无休止的赋格,欧比龙发誓他的时间感知已经开始完全崩溃了。虽然他不需要睡眠,但他通常每天都会停机几个小时来循环他的部分心智以维持运转效率。但自从他们进入洞穴后,就再没有一刻可以休息,因此,他正在被内存泄露[^3]所深深困扰。
“灵柩卫士, 前进!”他再次命令道,同时自己也以身体冲向前排的孤离者,在人群中打开一个突破口,被推开的武士翻滚着掉下两边的深渊。“为了吉德里姆! 为……了……戴冠将军!”他的心智遭受了短暂的反馈级联(feedback cascade),垃圾符号涌向发声程序,使得他的话语在命令的最后动摇了。但这种发作只是短暂的,而且,金属相撞的狂怒已经完全淹没了说话的声音。
身法或者技巧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在经过这么多次进攻之后,争夺桥梁的战斗已经变成了蛮力的问题。欧比龙在靠单纯的凶猛战斗,如果赞德瑞克看到的话一定会吓一大跳。他像个拳击手一样冲进孤离者中,用肩膀把武士砸到地上,用镰刀柄把他们扫到一边。他用镰刀的刃部不断敲打着,插入脸部、刺穿肋骨,穿过倒下的敌人排放出的反应堆气体,沿着桥面一个库比特一个库比特地前进。他的灵柩卫士跟在他身后前进:一堵刀刃组成的墙壁,砍开他身后留下的还在蹒跚着的孤离者。
但每次对桥发起的冲锋进展都很缓慢。多厄哈特的部队大部分仍然是由普通武士组成的,事实上其中很多现在已经是第三次或者第四次上前线了,甚至缺少了某些肢体,液体也从没能维修的伤口中渗出来。但他们身边也有很多新的尸体,而且还有更强大的增援部队加入。大约在第六十次进攻的时候,欧比龙开始遇到偶尔出现的不朽者方阵,而到现在,这种体型较大的精英部队已经占到了敌人的三分之一。他们和他们的兄弟一样迟钝且没有心智,但他们在被砍倒之前能多抗一小会,而在这种规模的消耗战中,即使是最小的几率变化都有可能使战斗的天平倒向另一边。
当欧比龙抵达桥中部时,一堆符号信息出现在他的视野角落里,请求他的注意,但他没有理会。毫无疑问,这是待在中继墓室的墓穴技师又发了一大堆状态报告,给他提供更多他无能为力的坏消息。自从推进工作停滞后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了:孤离者的飞行器现在正从多厄哈特南极的发射井中飞出,虽然它们的技术仍然很差,但数量太大了,很快就能对远征军对大气层的控制形成威胁。在欧比龙还有兴趣看的最后一条消息里,甚至有报告说敌人的主力舰在星系外围苏醒了,正在从它们等待了无数年月的口袋维度中被释放出来。
当欧比龙从视野中删除了这些信息时,愤怒涌上了他的四肢,而他利用这股能量冲向四个孤离的不朽者。制空权?舰队活动?这都不是士兵该关心的事。这些都是赞德瑞克的事——古圣杀的!——这个老傻瓜还躲在他那荒唐的花园里,沉浸在懦弱之中。诅咒他主人的名字是很痛苦的,几乎是身体上的痛苦,但这正是欧比龙的想法。赞德瑞克辜负了他,但更重要的是,赞德瑞克辜负了风暴王。
这已经不是那天的第一次了,诱惑笼罩着王卫的心智。非常简单的事情:只要传送回霍拉克提斯号,短短几步就能走到戴冠将军的欢乐花园,然后迅速的一击。很快就会结束了,索泰克部队将接受他成为他们合法的指挥官。然后,在苍白的领主狡猾的操作下,他们可能最终能找到一种方法来结束多厄哈特的恐怖。尽管令人厌恶,但这种事看起来越来越不可避免了,而且欧比龙有一种可怕的怀疑,他怀疑如果风暴王本人在这里的话,法皇的意志也会期望他这么做。
然而,这也是塞特克的期望,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欧比龙的手停下来。在忍受吉德里姆的封建政治忍受了上千年之后,使王卫对操纵的臭味有了敏锐的感觉,他的心智还没有被战斗侵蚀到无法在这里嗅到它的味道。塞特克在任由他淹没在指挥的繁复之中;让事情发展到欧比龙认为背叛是唯一的出路。苍白的戴冠将军不能公然夺取赞德瑞克的权力,因为内讧会让星球上的的战役,所以他在等待欧比龙帮他做这件事。
但是,虽然赞德瑞克已经被他心智的疾病变得消沉了下来,但欧比龙拒绝停止相信他能恢复。而塞特克相较之下则是永远不会停止做一个完全的混蛋。只要赞德瑞克还有希望——而且必须要有希望——欧比龙就不能停止以他的名义战斗。下一波孤离者袭来,欧比龙把脚踩在冒烟的桥上,暂时关闭了目镜,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戴冠将军。什么人?这是赞德瑞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他从疯狂的深处抬起头来。王卫当时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现在他知道要回答什么了。欧比龙重新打开了目镜,并举起了他的镰刀。
“灵柩卫士!”他咆哮着,将他的信念的余烬重新点燃,“前进——”
命令被一股强大的红色火焰淹没了。欧比龙发现自己被抛向后方,纯粹的运气使他没有坠入鸿沟,而是后背着地,带着一片火花滑过桥的表面。他刚打了个滚起身跪在地上,下一次爆炸就来了,离他只有几库比特远。这一次他站住了,但另一波炮火已经袭来。他吼出了撤退的命令,向裂缝的索泰克一侧爬去。在这样的轰炸下,他们不可能守住桥——光是第一次爆炸就全歼了他的前排灵柩卫士,并把他自己加固的死灵合金烧掉了百分之三十二。当他回到防线时,他身边只剩下八名灵柩卫士了。
更多的炮弹以扇形射入,不断消灭着大量的索泰克步兵。欧比龙瞥了一眼鸿沟对面,他看到的东西让他充满绝望。它们沿着一块突出的砖石排列开,目镜在洞穴的沸腾空气中闪闪发光。那是一整个方阵的孤离毁灭者,以及在它们的中心耸立着的毁灭者领主们。
毫无疑问,毁灭者是所有曾经自称为惧亡者的人中最糟糕的。赞德瑞克一直认为连“令人作呕”都难以形容它们,以至于吉德里姆的下属领主被禁止使用它们。甚至欧比龙——他从来不是跟他主人一样多愁善感的人——也对它们恨之入骨。生体转化的创伤给它们带来了虚无主义的愤怒。它们是真正的怪物,没有丝毫的文明或理性残留。它们笨重的身体几乎没有保留惧亡者的形态,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回归的希望:它们把自己变成了武器。
孤离毁灭者的出现,欧比龙想道,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尴尬的感觉涌上心头,因为他现在意识到了了,在他进攻的时候被删除的信息符号是在警告他什么。如果他听从了警告的话,他能保下多少灵柩卫士?即使在他考虑的时候,炮阵正也在摧毁索泰克的部队。高斯炮的爆炸如雨点般落在拥挤在桥的锚点处的队伍中,每一发都能消灭十多个武士。面对这种毁灭性的火力,召回造成的减员将是可怕的。更糟糕的是,欧比龙没有任何对策——他太专注于对桥发起无休止的、愚蠢的进攻了,他完全没有对这种敌人部队组成的变化做任何准备。
他看着他主人的军队被歼灭,一种可怕的麻痹控制了他。然而,更多的符号信息涌向他的视野,他的下属们向他乞求指示,但他无法回答。终于,他遇到了一个用带着镰刀艰难前行无法解决的问题,他感到羞耻感在把他烧穿。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欧比龙放慢了时间感知,直到毁灭者的高斯炮弹看起来像是火焰组成的云朵飘过海湾。但他无法停止时间——他只能躲在时间里,从一毫秒逃离到下一毫秒,但时间仍在煎熬中流逝。在某种程度上,这就像终将到来的死亡,尽管比起死亡,他更成倍地害怕失败。
最后,在主观上的几个小时过去后,他决定向塞特克求救。尽管这将使他蒙羞,但这肯定比看着更多战友在汹涌的离子云中消失要好。但是,当一道冰蓝色的光晕在桥的顶点闪现时,他意识到他不需要受这种屈辱了。
即使是在缓慢爬行的时间残渣中,那也是极快的:前一刻,桥上什么都没有,然后塞特克就站在那里,斗篷闪烁着传送的能量,他的冥工猎兽在他身边。当欧比龙释放了他的时空感应时,这位戴冠将军将他的手杖插在桥上,发出一阵噼啪作响的蓝色闪电,并将他的左手推向孤离者,流露出领主般的蔑视。伴随着像敲击灌了铅的钟一样的声音,一股冲击波从他的手掌中窜出,击倒了一排排的孤离者,从他们脚下直到山洞尽头。即使是毁灭者也被吓了一跳,在爆炸的力量面前,它们的反重力平台摇晃着向后退去。欧比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但谁又知道塞特克在穆瓦特的深处发现了什么古老的宝藏呢?
在冲击波过后的一瞬间,洞穴里似乎一片寂静,然后塞特克下令的回声填满了洞穴
“赛帕,萨塔……去!”它们高兴地抬起头来,发出尖锐的鸣叫声,这对双子构造体向前冲去。它们几乎立刻就受到了集结起来的孤离者队伍的火力攻击,但这些野兽似乎在现实与非现实间闪烁,高斯火炮穿过它们却留不下任何伤痕。它们不断浸入和浸出组成桥梁的物质,就好像那桥是水做的一样。
就像两颗朝着目标飞去的导弹一样,这对猎手流过鸿沟的交叉点,落入孤离者的人群中。锈红色的战士们用刺刀劈砍着,但它们太过愚钝,连火花都几乎打不出来。偶尔,其中一个冥工造物会扑过去,用下颚把一个武士剪成两半,但欧比龙很清楚,这只是玩玩而已——一旦这些野兽认定了目标,它们就不会分心了。
事实上,片刻之间,这些造物已经降落到了毁灭者的炮阵中,像热锅里的鳗鱼一样扭动着爬过它们的身体,剪断它们的肢体。然后赛帕(欧比龙认为是赛帕)已经滑到了毁灭者领主身后,用带刺的爪子抱住了它的机体。就像一只手与另一只手协同工作一样,第二只野兽——他认为是萨塔——在被定住的孤离者面前站立起来,把头转向这边,又转向那边,好像在欣赏一块肉。如闪电一样迅速,在它的受害者还没来得及举起大炮的时候,这条蜈蚣就出手了。领主的头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敌人立刻陷入了混乱。随着它们的指挥节点被扼杀,阵型也崩溃了。在各个方向,随着多厄哈特开始分配新的等级制度,命令枢纽正在形成——它在重组节点结构方面越来越快——但它无法及时恢复凝聚力,优势不复存在了。
在迷失方向的孤离者之间,两只冥工野兽几乎是在嬉闹,把剩下的毁灭者咬成碎片,然后又蹦蹦跳跳地回到桥上,用头亲昵地顶着它们主人的盔甲。塞特克拍了拍他的宠物,就像帝王一样庄严。他下令让步兵再次开火,随着高斯风暴的重新升起,他带着他的野兽大步走下桥梁。欧比龙已经冲到了鸿沟边上,召集起了一队新的灵柩卫士。由于消灭了毁灭者领主,敌人的力量已经被剥夺了,这次过桥的进攻完全有可能成功。
但王卫也知道自己的希望太过一厢情愿,毫无逻辑。塞特克并没有离开洞穴,他径直走过来拦住欧比龙,散发着冰冷的怒气。当戴冠将军靠近时,他没有减速,而是顺势把一记恶狠狠的下勾拳打在了欧比龙的下巴上。尽管他的体重几乎是这位纤细的领主的两倍,但欧比龙还是被打得天旋地转,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我受够了你的愚蠢了,跟这座破桥纠缠这么久,”塞特克咆哮着,声音大到足以传到前线。“你跟我一样清楚,这场战争不是打完这个洞穴就完了,而且我对你的拖延越来越烦了。你为什么还在浪费时间?即使你真拿下这块没用的石头,你也只会在下一个瓶颈处陷入困境。”
欧比龙压抑着对责备的愤怒,而且他再次在愤怒之下发现了耻辱。欧比龙低下头,而塞特克继续说着,这一次是厌烦的,但又带着密谋的低吼。
“把该做的事情做了,欧比龙。原谅了你一直优柔寡断的错误已经是我的宽宏大量了,但我没有重复施恩的习惯。”
“如果我要做这种事,”欧比龙说,努力不让自己的绝望表现在声音中,“请至少……告诉我我们在为了什么而战。”
“为了我们能活下来,谁让你一直不动手!你在这里每磨蹭一个小时,我们离开这块石头的机会就会减少。但是,尽管你的发问如此无礼,我还是可以慷慨地告诉你真相,我希望这足以让你从无所作为中振作起来。”
塞特克带着他离开了集结起来的军队。欧比龙感到很奇怪,他以为他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但他还是听了下去。
“如果你自己还没搞清楚的话,我不是在多厄哈特觉醒之后才偶然发现它的。它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搜索对象,一个长达几个世纪的传说和鬼故事的线索,来自最微弱、最离奇的谣言。”
塞特克指着洞壁的古老石头,带着厌恶的讥笑。
“当我发现这个世界的时候,它就像灰尘一样寂静,而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唤醒它的知觉。但是,如果多厄哈特真的拥有它号称有的东西,那么这个马蜂窝就必须被捅开。”
“它有什么?”欧比龙问道。对于这个问题,苍白的戴冠将军指了指洞穴高耸的墙壁,那里的墓碑被同样的、参差不齐的符号所覆盖,随着探险往下进行,这些字迹变得越来越普遍了。
“你见过这些雕文吗?传说它们都是同一个造物的作品。”这时候,塞特克的声音变成了一种宫廷说书人的口吻,而且很快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声音的喜爱也不下于赞德瑞克。
“一个孤独的、有着独特天赋的墓穴技师,比正常时间提早醒来了上百万年,并且远远早于比他王冠世界上的任何人。据他所知,他是整个沉睡的浩瀚星系中唯一清醒的惧亡者,而这种孤独……让他变得很奇怪。”
塞特克叹了口气,一根手指划过雕文。
“他在这里的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被疯狂的理论所吞噬,并把他的成果写在了墙上。然后,当他最终得出结论时,他发现这些结论甚至超过了他那宽广的心智所能容纳的极限,然后他的理智就崩溃了。但在他的疯狂中,他建造了一些东西——一个类似于引擎的东西,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其目的我们几乎无法猜测。”
“武器?”欧比龙问道。他觉得这个问题很明显,他和赞德瑞克曾多次参加过处理行星级超级武器的行动,而其中那些真的能用的现在一般都在吉德里姆的武器库里。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新鲜。
“不,不是武器。是救赎。”
欧比龙愣住了。他感觉到到自己的心智的根源在颤抖。这位戴冠将军是什么意思?
塞特克解释起来。“不管这个引擎是什么,当墓穴技师启动它时,这里埋葬的每一个东西的心智——从法皇本人到最低级的战士的——都消失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尊敬的自动机魂朋友现在可以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当作玩具。”
“所以他们的心智被抹去了?”欧比龙疑惑地问道。
“不仅仅是抹去了,欧比龙。如果这些故事可信的话——从我能从这些雕刻中得到的一切来看,它们确实可信——这个王朝的心智被……转移了。被送走了,在其他地方被还原起来。在哪里,我不知道。它甚至可能不在这个现实中。但如果这些墙上的文字能支持我的猜测的话,他们是在肉体中重生的。”
欧比龙听到了这些话,但他无法完全理解。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经明白希望只是绝望的一个颜色稍浅的阴影。但这是真东西。心脏的胸膛里跳动的幻影、阳光照在真实皮肤上的古老记忆,这些想法使他浑身颤抖。如果这是真的,那它可能就是惧亡者身上的诅咒的答案——解决他们悲惨处境的办法。这个念头甚至比思考死亡的解脱都更让人感到安心。这是生命。塞特克给了他一点时间来充分消化巨大的信息,然后继续说道:
“你现在也许能理解了,王卫,为什么我意识到多厄哈特必须被唤醒。因为我怎么可能知道了这种东西而不设法把它带到伊莫泰克的王座前?即使只有最小的可能性,即使这只是德拉扎克的疯子们的痴人说梦,但为了查明真相,有什么风险不值得冒呢?”
“于是你给风暴王送信,并要求赞德瑞克前来,即使你知道他太软弱了,没法胜任这个任务?”
“啊,我当时还不知道,”塞特克说着,检查一只手的爪子,“我怀疑过,根据来自吉德里姆的报告。唉,所以真是这样。但事实上,我所追寻的并不是赞德瑞克。”
塞特克的愤怒早已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平稳得多的东西,然而欧比龙一点也没更喜欢。
“哦,不不是的,王卫。我需要的不是吉德里姆的战争机器的心智,而是它的身体。从亚马开始,赞德瑞克的军队几乎未尝败绩——你很清楚——而早在那些日子里我就看得够清楚了,我知道他们的真正力量在哪里。”塞特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他感到厌烦,一时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嘈杂的沼泽地,在他主人的门口与野兽搏斗。
“我。”欧比龙说。
“你。是的,我很清楚我们一直把对方看作是敌人,谁让你那么爱你的主人。但正是这种爱,现在有可能使整个行动失败。而且你必须明白,欧比龙——惧亡者从来都不是讲什么爱的生物。如果你能克服这个弱点,和我一起集结吉德里姆的军队,那么我们可能还是很有机会改变我们人民的命运的。”
欧比龙无法回答。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塞特克所说的话的重压下沉入地下,只能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一切消失。
“你现在必须得走了,欧比龙。去吧,把你自己从过去中解放出来。让一位老将军在过去的荣耀中休息,和我一起开创未来。”
塞特克敲敲手指叫起赛帕和萨塔,然后转身离去。当他离开洞穴时,他一挥手,武士们便在他面前分开了。看着他穿过人群中逐渐走远,欧比龙知道,以冰冷入骨的肯定,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注释
[^1]: 里格(league),起源罗马的欧洲旧长度单位,拉美也使用。在英国,一里格一般等于陆上三英里(约合4.83公里)或者海上三海里(约合5.556公里)。
[^2]: 软流圈(asthenosphere),地球内部圈层,其中地幔物质呈塑性,可以产生对流。上界一般取1300℃等温线,下界不明确。
[^3]: 内存泄露(memory leak),指计算机程序中内存管理失当,申请内存后不释放,造成系统内存的浪费,可能导致程序运行速度减慢甚至系统崩溃等严重后果。作者可能是参考了一些睡眠能整理记忆(在英文里和内存是一个词)之类的理论,但总之这段写得比较奇怪,最好不要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