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土》的一些想法

《乐土》,这部巴基斯坦导演塞姆·萨迪克的作品在第75届戛纳电影节获得了关注,电影的摄影太好了,不过比起对画面的欣赏,这部聚焦了巴基斯坦现代社会中冲突激烈的性别问题的电影其实应该有更大的内容上的讨论性,不仅仅在于男权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下女性的重压、弱势者在强势者支配下受到限制的生存境况,它表达的是种种无形的牢笼对个人幸福的阻碍,以及人们面对这些牢笼时的无力感。
压抑的基调贯穿全片始终,几乎每个人物都有着自己的牢笼:老父亲在日渐衰老中感受到往日男权力量的丧失以及孤独感、哥哥在无尽的劳作中的变质、Nucchi大嫂不得不放弃“室内装潢”的技能被困在家里生育和劳作、Haider作为全片弱势群体的凝聚忍受着各方压力、Biba作为变性人忍受着他人的目光和生存压力,邻居婆婆的孤独等等,而影片中重要的角色Mumtaz的境遇和嫂子很相似,但她比嫂子具有更强烈的反抗意识,这种反抗并没有在她试图逃离这个家庭失败后被打消,反而激化了她最终自杀的选择,这是她最终命运的悲剧性的一个体现:因为走不出牢笼,所在死在这里。
我们都过着不想要的生活,Haider在听到Biba关于海的讲述后产生了对大海的向往,他向往的是广阔的自由的境地,也许还有大海仿佛容纳一切幸福与死亡的无情。他认为走向大海可以让自己的牢笼在无边水面上显得微不足道,认为这样就可以冲淡痛苦,所以他最后进入海洋,我们不知道他是否决定在海中自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意识到只有寻求这种空泛的理念中的存在才能打消绝望,而自己在现实的困境中仍然无能为力。
我不会说这不是一部消极的影片,通过挖掘电影里的细节来升华出一个昂扬的主题,这部电影就是在传达这种磅礴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在呼应了片名的两位女性在乐土公园的情节被最大化,张口闭口都离不开阿拉真主的她们在玩乐后终于还是回归到暗淡的生活,她们没有改变的力量,所以狂欢是死亡的前兆,爱情也是,如同Haider夜里终于无法忍耐而去小巷和Biba相会,那时的光彩和小巷的漆黑融合,形成了煞为美丽的死亡的景象——“一只蚊子和一只鸡相恋了 ”。
而我们在最后看到了回忆,那个夜里莽撞的Haider敲响Mumtaz的房门,许诺她结婚后如果想的话也可以继续工作,问她是否愿意与他成婚,那时候的他们不会预示到未来的死亡,他们眼前的是爱情,爱情和死亡又隔着多远的距离?
而爱情,也是影片另一位重要的女性Biba的悲剧性。父权制度极强的巴基斯坦其实有不少的跨性别者,而Biba甚至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手术,影片中她第一次出场时身上骇人的血迹几乎就表示了这个人为了实现愿望而付出的苦痛。Biba不但在剧院跳舞赚钱做变性手术,这半就是一种夹缝中的生存,难得的是她遇见了Haider,一个能理解她的困境的人,于是两人热切但含蓄的相爱,仿佛抓住了一杆稻草,但Haider在意乱情迷之时几次要背身让Biba进入自己,这彻底打破了Biba坚持的一切,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固化的现实中得以自洽,自己只能作为一个“跨性别者”游离在世上。两人的关系不了了之。
最后是Mumtaz的死,葬礼上,男人们沉默了,直到来人散去,一直忍气吞声的Nucchi终于爆发,说她的死是在场所有人造成的,所有人都是杀人凶手,不管是作恶者还是沉默者,都杀害了这样一个、同时也是无数个被禁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