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
你是一头狼，她是一只狐，你们从出生那刻起，就定下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不惜一切的赶走狐狸？”
“因为它们是下贱的生物呀。”
你曾不止一次的问过母亲这个问题，而眼下母亲早已没有力气再去回答你。
洞外的风雪很大，大到已经掩盖住父亲临走前留下的气味。
你害怕，但你不能怕。
你看着饿的嗷嗷叫的弟妹，以及奄奄一息的母亲。你知道，唯一能让他们活着见到父亲回来的，只有你。
你轻轻走到洞口，外面的寒气不禁让你抖擞，仿佛这大雪会把你压死了般，可你还是不得不走出去。
何为成长，便是一步步逼着自己长大。
没走一会，你犀利的眼睛便看到了身前一片雪白的积雪上，一双黑黑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你知道是她，小跑过去。待你靠近，她便起身跑在你前面，示意你跟住她。
跑了好一会后，你的鼻子里果然传来了陌生的气味，越往前走，这股气味也越让你兴奋。你放慢脚步，压下身子爬了过去。
你简直就是位天生的猎手。
待你爬到那坡崖处，眼前便是那让你日思夜想的东西:一头鹿正在溪边喝水，而它身边，是一只四处蹦跳的小鹿。
你知道你的目标是它。
新生的小鹿对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你只需静静等待它来到你身前便可。
可你毕竟是位年轻的猎手，一颗小雪花落在你的尾巴，让你的尾巴不禁动了一下。母鹿随即抬头，向小鹿发出警告。
你意识到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但已经晚了。
早有警觉的小鹿躲开了你的扑击，跟随母鹿逃去。
你狼狈的爬起来，开始追逐它们。
没追一会你的双眼便开始发黑，你已经快四天没有进过食了。
你太虚弱了。你终于明白，在这条没人替自己举灯的路上，自己的如此的弱小。
你开始控制不住你的身体，前腿一软，你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你好累，好想闭上眼睛，可你不能闭。
但此刻你的身体已由不到你的意识来做选择。
眼睛闭前的那刻，你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侧旁扑出，而小鹿被这股力量扑倒在地。你看到，她死死咬住了小鹿的脖子，你也看到，母鹿回头了。
不知此刻哪来的力气，你爬了起来，朝母鹿呲着牙跑过去。母鹿悲鸣几声后，只能绝望的离开。
这场生命的游戏，终究还是你赢了。
你撕咬着小鹿柔软的腹部，大口吮吸着它的鲜血。你终于活了过来。
她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你，直到你叼起小鹿离去。
你嘴里叼着这半只小鹿，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愈近，你便又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只不过，这股味道只会让你感到恐惧。
但此刻你不能害怕。
你丢下小鹿，朝洞里跑了过去。而你，也便看到你此生不能忘怀的场景，它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划过你的身上，留下的这条伤疤伴随你的终生。
你看到一只狐，不，一只毛色暗淡，只剩一只耳朵的老狐。它的头埋在母亲的腹部，正大口撕咬里面的脏器。
你怒，你扑了过去。
还是扑了个空。
你要知道，老狐也曾是位优秀的猎手。你们从洞内打到了洞外，你也逐渐落于下风。你的血溅满了四周的雪地，可你竟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而她在一旁，依旧只静静看着你。
也许是冰冷的大雪麻痹了你的痛觉，直到老狐把你压在身下，你突然感觉到好痛，好痛。
不知为何。
你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你的问题，而你只能等待一秒后的死亡。
可老天似乎在眷顾着你，你不能死。
一声炸响传来，老狐的血溅在你的脸上，而它则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躺在地上抽搐。
“快，放狗去咬！”
你的脑子终于清醒，你狼狈的翻过身就往身后跑。
也许是你的大脑像这雪般空白，你并不知道你的前路在哪，只是迷茫的探索身前的路。你突然发现，那路真黑。
你没有犹豫，径直跳下那条冰冷的溪流。
而后，而后，你终想不起来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你也不想再去回想。
只是多年后当白狐再次站在狼面前时，她心里只有对狐无尽的仇恨。
为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如果在附近我找不到猎物，我便会选择回家，你为什么还要带我去到这么远的地方！
白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然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狼怒了，龇起牙扑了上去。可狐只轻轻一跳便躲开了。
“你觉得你打的过那只老狐吗？”狐似笑非笑的对着狼说。
“我怎么就打不过了？”狼依然恶狠狠的盯着她。
“真的吗？”
狐朝狼慢慢走了过来，她的动作还是这么优雅，简直就是天生媚骨。
狼还是想扑过去，却发现她竟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被她定在了原地。忽然，狐径直站了起来，竟变成了一位披着长白发的少女！
她微微笑着伸出手摸着狼的脸，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后就离开了。
那天过来，狼发觉自己的身体变的愈加奇怪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很痒，又感觉自己浑身都痒。终于在那条小溪旁，她竟然站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白嫩的手，以及毫无遮挡的身体，不知所措。
她踉跄的走到溪边趴下，透过溪面看着自己的脸:紫色的短发下有着一副俊美的脸蛋，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藏在头顶，这完全就是人类的模样！
珈乐完全惊呆了，她想起了几日前那白狐在她脸上留下的吻，决定是她弄的鬼！
也巧，她一转头，便就看到乃琳正翘着腿，坐在小石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长的可真俊！”
“你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
乃琳慢慢走过来，在珈乐的脸蛋上舔了一口。同样，珈乐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被她定在原地。
“别碰我！”
“碰一下都不行吗？”乃琳伸出手摸在珈乐光滑的肌肤上，珈乐竟感受到了些许燥热。
“别摸我了。”珈乐感到些许气短，禁不住开始用嘴大口喘气。
“娇羞羞的，真可爱。”乃琳抚摸着她的脸，待手指停留在嘴唇边后，大拇指发力竟撬开了珈乐的小嘴。珈乐完全招架不住这攻势，奈何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怎么哭哭了呢，小可爱。”乃琳看着珈乐泪汪汪的大眼睛调戏道，看着她泛红的脸上依旧还是不服气的表情，乃琳越发开心起来。
没过一会，乃琳却迅速伸回手指并捂住了珈乐的嘴，左手则做了个“嘘”的手势。
有人在靠近！
但晚了。乃琳迅速跳开，消失在森林里。只剩珈乐一人瘫坐在原地。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待在森林里？”
朝着声音望去，是位抱着树枝的小男孩。
“姐姐你怎么哭了？”男孩看着珈乐泛红的眼睛问道。
“没事。”
“你怎么一件衣服都没有?这大冬天的可千万不能把自己冻伤了。”男孩说着，放下手里的树枝，脱下身上的皮毛大衣给珈乐披上。
珈乐很想离开，奈何她此刻太虚弱，已经连拒绝毛衣的力气都没有了。
“姐姐你来这哪个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男孩坐下来问着她。
珈乐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后，鼻子里却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很熟，很熟。不是来自小男孩，也不来自周围，竟来这这皮衣。
她把这皮衣凑到鼻子，用力的闻呀闻，闻着这她不想接受的味道。往日的记忆在这瞬间又涌进珈乐的大脑里，好多，也好痛。
那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背影，是她曾经活下去的依托信念，也是她无比痛恨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早点回来，如果那次狩猎他能早点回来，也许那天就不会......
珈乐双手抱头，她的脑袋好痛，痛的她只能趴在地上，大声嘶吼着。
这是她父亲的味道。
“姐姐你没事吧？”
珈乐抬头看向男孩，男孩被她全红的眼神吓倒，连连往后爬。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珈乐扑过去，把男孩死死按在地上。男孩一脸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父亲肯定不是他杀的呀，小可爱。”乃琳不知又何时出现。
这句话像一个耳光拍醒了珈乐，她看着被她按在地上的男孩，看着他的眼睛。在那反光的黑珠子上，她看见了一头凶狠的狼，那是她自己。
而在几分钟前，男孩还贴心的用衣服给她保暖。
珈乐恍然间愣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她松开了爪子，迅速往森林跑去。
她跑啊跑，漫无目的的跑，就像那天一样，纵使前方深渊万丈，荆棘载图。她早已看不清前方的路，但她又必须得跑，她不能停下。
她怕自己停下，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探索黑暗。
她知道，从那天踏出山洞的那刻起，往后的路就需自己一人去走了。可那前方还有无数个山洞等着她，她又是否再有勇气去踏出那一步？她自己没有答案。
可能会吧，毕竟她早已没有任何顾虑。倘若前方是墙，她也会选择撞上去。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乃琳走过来，在珈乐身旁坐下。
珈乐没有理会她，只静静看着前方的月亮。
今晚月亮很圆。
看着珈乐痴呆的样子，乃琳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别摸我。”珈乐扭头甩开了她的手。
“哈。”乃琳笑了笑，小手一挥，幽静的树林挂起一阵清风，吹起了珈乐的短发。
珈乐把头发撩到耳后，如果看不到月亮，她会害怕。
只是乃琳看着眼前这片树林，还是漆黑一片。她招来一群萤火虫将周围点亮，奈何珈乐只盯着月亮看。
“你怎么不看看周围的萤火虫？”
可她依旧只仰着头。
乃琳无法，只能陪她坐了好一会儿后，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笛子来，开始幽幽吹着。
一曲，又一曲，直到不知从哪刮来的乌云挡住了这月亮。真讨厌，乃琳说着，伸手挥走了乌云，重新为她变出了月亮。
她得意的望向她，才发现她脸上的星痕。
“我就说今晚怎么没星星嘛。”乃琳伸手想去帮她擦，没伸。她招来一阵风，擦走了女孩脸颊的泪。
“谢谢你。”珈乐小声说着。她此刻好像也明白，坐在身边的，是她小时无话不说的朋友。
她转头看向乃琳。
两人双目对视，没过一会珈乐便躲开了眼神。她知道，这是她的朋友。
乃琳则不然，她凑上来，在珈乐脸旁轻轻亲了一口。
“怎么脸又开始红了？”
“我困了，先睡了。”珈乐像是在躲闪，她就地睡下。
“在外头睡？不危险吗？”
“习惯了。”
乃琳看着背对她躺下的珈乐，她忽然间有点心疼这个女孩，明明前面就有个小山洞。
乃琳侧躺，抱住了背对她的珈乐。
“你是怕山洞里很黑吗？”
“没有。”珈乐回答的很小声。
“你只是怕自己一旦进去了，就再也没勇气踏出来了是吗？”
“才没有。”
“明天跟我一起离开，我们去山的那边，好吗？”
“才不要。”
“你还想继续待在这里？”
乃琳没有得到答复。周围的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她听着女孩的心脏跳动，她知道，她没睡。她摸着女孩的头，而后，她安静的睡着了。她不想在今夜让她想太多。
隔天早，当乃琳睁开眼时，珈乐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身边装满露水的大叶片上，还留存着属于她的气味。
她留下的味道很淡，但丝毫逃不过乃琳的鼻子，顺着气味，她来到了昨日的溪边，看到了她。
走过去，才发现那位小男孩也在。
他们似乎聊的很开心，乃琳好久没见过珈乐这么笑过了。
“在聊啥呀，笑的这么开心。”乃琳禁不住捏了下珈乐的脸蛋，珈乐反手扭开。
“姐姐，我听说你是不是会魔法？”男孩问道。
“谁说的？”
“这位姐姐。”男孩手指珈乐。
“我跟你说呀，这位姐姐可是能变出月亮来的哦。”珈乐学着乃琳的语气，挑逗道。
“真的啊！”男孩满眼崇拜的看着她。
“才不是呢。”
“你别听她瞎说，她就是会！”
“又欠我收拾收拾了是吧？”乃琳说着，手就往珈乐的大腿上靠。
“今晚我还能再来吗？我可以叫我妈妈给你们摘星星！”男孩兴奋的说道，“我的妈妈也会魔法哦！”
“当然可以呀。”
“那...晚上见！”
告别后，乃琳立马牵起珈乐的手，顺着溪流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越走，溪面愈大起来。终于，她们来到了溪流的尽头，应该说，是溪流在这个阶层的尽头。
她们来到了瀑布的上方。
“你看前面。”乃琳手指前方，珈乐朝着手指方向看去。
那简直就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新世界！
此刻正处寒冬，但前方的草树依然翠绿，且还弥漫着一股青烟。
“真漂亮。”
“那里很温暖，我想带你......”
“好！”没等乃琳说完，珈乐便答应了她。
“先回去。”珈乐牵起乃琳的手往回跑。
“回去？”
“我们今晚就出发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已是黄昏。
像往常一样，她来到山崖，靠着石头而坐。夕阳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生怕弄疼她似的。
她想了许多。
在她身上压着的石头突然坠地，她一时竟无法接受。身上太轻了，反而踏下的脚步轻浅，很快便会给时间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狼的一生只有十多年，而她走走丢丢已然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越走，她丢掉的也就越多，拾起的也就越少，是更轻松了吗？她并未感觉到。但她还是选择丢掉这块石头，既然结果如此，她也就再不想因它而活，余后的半生，她要为自己而活。
就随这晚风去吧，她想。
该起身了。
来到溪边时，夜色已悄然降临，不远处有着一丝微弱的荧光。
他们早早便来到了这里。
珈乐坐下时，男孩并未理会，只专心吹着自己的骨笛。她明白他的意图，毕竟她也曾无数次对着月亮嚎叫。
“妈妈说过的，只要我吹起这首曲子，她就会从天上摘下一颗星星送给我。”
珈乐摸了摸他的头，没多说话。
“你知道星星长什么样子吗？”乃琳问着他。
“妈妈说是五角星型，但我看着像是个球型。”
“你的妈妈是对着。”乃琳说着，手上不知为何发起光来，她张开手掌心，里面竟是几个发着亮光的物体。
“是星星！”男孩兴奋的喊到。
“这是给你的。”
男孩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仿佛这星星有生命般。他认真的瞧着这星星的模样，深怕下一秒它就会消失。
“如果回家的路太黑，就把这星星拿出来吧，它虽然照不清前方的路，但至少能够给予你前进的勇气。”珈乐小声说着。
“不太妙......乐！”
“嗯？”珈乐没反应过来乃琳在对着她说话。
“你闻闻这味道。”
珈乐用力嗅了嗅，“煤油的味道。”
“是......小孩，你家离这有多远？”
“挺远的。”
“你出门有跟你父亲报备过吗？”
“有啊。”
“奇怪。”乃琳望着远方，神情凝重起来。
突然，幽静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口哨声，紧接着珈乐闻到了大量陌生的味道。
男孩却突然抬头，用难堪的神情望着她们，“是我爸的哨声。”
“你爸？”
没等男孩回答，一声巨响响彻山林。
“别开枪伤了孩子，快放狗！”一声粗犷的声音传入三人耳朵里。
“是爸爸。”男孩小声说道。
“爸爸，别伤害她们，她们是我的好朋友。”男孩大声喊道。
“木溪！你看看你现在在说些什么话？我看你就是被那狐妖附了魔。”男人大声喊道，“不过没关系，我专门请了隔壁村的道法过来，我马上救你出来。”
男孩没理会，他一眼认出跑在最前的头狗默子，起身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它，“默子，她们是好人，别咬她们。”
默子倒是忠于主人，也没在往前扑，只护在男孩身前盯着两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你们快走吧。”
话没说完，男孩身后又传来一阵巨响，吓的他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村民使用的都是霰弹枪，射出的流弹很多，但精度都很低，两人敏捷的身法本应都能躲过，只是珈乐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男孩。
“都叫你们他妈的别开枪了！”
万幸，飞射的流弹只擦伤了男孩，而珈乐的左臂却不幸中弹。在扑出去落地后，默子迅速咬了上去，而后被珈乐一脚踹开，竟躺在地上昏了过去。其他猎狗看到头狗昏倒在地，便一一不敢上前。
众人看到护在男孩身前的珈乐，更是惊讶。
“快！把鸡割了，把子弹都沾上血！”
“别打了！”男孩忽然哭着，站起来护在珈乐面前。
“小孩，你快过去吧，不用管我们。”
“不要！”
“快去吧小孩，说不准你过去他们也就回去了，是吧？”珈乐小声说着，眼神始终盯着前方。
“好...姐姐你赶紧逃吧。”说罢，男孩朝众人跑去。
乃琳摸着珈乐的伤口，“走吧，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们留步了。”
珈乐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似的，眼神依旧盯着前方。乃琳看向领头的村民，才发现他身上批的是那天男孩身上穿的皮衣。
“你看到了些什么？”
“乐，放下往日吧。”
“你看他脖子上戴着的狼牙，你闻闻那味道，多熟系啊。”
“乐，别...”乃琳还想继续说着，但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在说废话。
“你说，如果他们没有杀掉我的父亲，那天的事会不会...”乃琳捂住了她的嘴，“别在往下说了。”
“举枪！”
“对不起。”珈乐忽然望向乃琳，她牵起乃琳帮她止血的手，轻轻吻了上去。
乃琳知道的，她本应可以让珈乐睡过去，然后扛着她逃跑。可，她又是谁呢？她又凭什么替珈乐来做选择，凭什么又去插手她的命运。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被逐下来的那天，师尊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莫去插足世间烟火，就随它去吧。她终于明白，自己终究只是这世间的过客。她与他们终不属于同一条道路，她不是世间的神，这世间也不能由她的意愿来运转，那样的话就太自私了不是吗？
就随她去吧。
“我爱你。”珈乐送给了她最后的告白。
她变成了一头狼，朝着那个洞口的方向冲了过去，纵使前方是朝她射来的弹雨，她也丝毫不惧。
她勇敢的踏出了最后一个洞口。
山谷又安静了下来，这本应就是它原来的模样。
人们在笑，笑自己的枪法精准，笑自己又除掉了一个恶魔，笑自己又保护了自己的家人，笑又能给自己本就平凡的人生多了一份传奇...又一声枪响打破了树林，是男孩的父亲打的，他容不得这身好皮被一拥而上的猎狗撕咬。
重拾起勇气上前撕咬的猎狗们被吓走，他大声笑着，笑着比其他人更大声，笑的掩盖住男孩的哭声。他掏出匕首，朝着她走了过去。
一阵风吹了过来，吹灭了众人的火把。
黑暗重新占据了这片山林，只剩男孩兜里的星星依旧发出微弱的光。
他们不笑了，周围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你们真的太吵了。”
乌云笼罩住了月亮，他们只看到这黑夜中，两团蓝光在缓慢朝他们靠近。
“道法呢！”有人大喊。
“道法！”
无人回应。
“你说你们，杀狼就杀，这么吵干嘛呢？”
众人手忙脚乱的重新点起火把，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着。
终于，乌云飘走，月光再次笼罩着大地。
众人顺着月光，终于看清了这两团蓝光，竟是这白狐的双眼。
“九尾......”有人小声断断续续说着。
人们惊吓着四次逃散，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在夜里回荡。
男孩只知道，在那天夜里，父亲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右手。而后的事，也便烂在了那代人的棺材板里。
“乐。”乃琳来到珈乐身旁，她伸手摸着她身上的伤口，终究还是选择帮她止住了血。
“琳。”珈乐发出的声音很微弱，“这里好冷啊。”
“不冷，不冷。”乃琳抱起珈乐，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到家，我们就不冷了。”乃琳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珈乐，她的呼吸很低微，她快感受不到她的心跳了，“没到家前不许睡，听到没。”
“琳，你怎么哭哭了？”乃琳看着她，看着她嘴角努力挤出的笑容。
她笑的真好看。
“我就哭哭了，怎么滴嘛！”
“琳，你带着哭腔说话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乐，我......”乃琳还是不想失去她。
“到家了吗？”
“到了。”
乃琳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山洞周围的事物强行改变成了春天。
“乐，你看到那花了吗？插到你头上一定很好看。”
“嗯。”
珈乐早已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乃琳抱着她，在山洞里坐下。她伸手梳理好珈乐杂乱的头发，漏出她惨白的脸。
“果然我还是走不出这个山洞了。”
“这里是你的家。”
山洞的味道一下子涌进珈乐的脑海里，乃琳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么，只知道她此刻很开心。
“琳，你的眼泪怎么滴到我头上了？”
“才没有。”乃琳回答的很小声，她闭上眼睛，妄想塞住自己流出的眼泪。
“琳”
“嗯”
“多笑笑，少哭哭。”
“好”
“琳”
“嗯。”乃琳睁开眼睛看向她，等着她的问题。只不过，她再也无法回答了。
“我也爱你。”她替珈乐问，也替自己回了答。她们终不是恋人，却又在此刻胜似恋人。
珈乐安静的睡着了。
狼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即使在天气寒冷的严冬季节也不会选择冬眠。但现在洞外正是春天不是吗？乃琳看着在她怀里熟睡的珈乐，她永远是属于琳最特别的狼。
是琳遇见过唯一会冬眠的狼。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总喜欢给别人刮起微风擦走他们的泪水，但她忘记了怎么给自己擦走泪水。
她也忘了这是自己第一次流泪。
洞外，猛烈的寒风钻了进来。她为狼施展的最后一个魔法表演结束了。
她俯下身，轻轻吻在狼的脸上，她怕吵醒了正在冬眠的她。
起身，离开。
她摸着洞口的大石，使其开始生长，直到彻底封住了洞口。她不想让这世界吵醒了正在冬眠的她。
“就随她而去吧。”
洞外，梨花落了满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