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营火
“跟上，前面的路不太好走。”
虽然已经从轨道上和空中进行了好几次遥感和航拍，但是迷途竹林，依然成为了高璟踏勘幻想乡的第一站。从人里出来，他和他的新旅伴很快就离开了有结界和符咒保护的大路，正式进入了“容易被妖怪袭击”的区域。
除了通往永远亭的几条隐秘小径，迷途竹林中几乎无路可走。碗口粗的竹子，将一切打算强行通过的人给阻挡的死死的。高璟不得不抽出了他的佩剑，当成一把开山刀，才能勉强在丛生的竹子当中砍开一条小路。
在他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的妖梦，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的跟随着高璟的脚步。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竹叶，而竹叶的下面是多年积累的一层厚重的腐殖质，一踩上去就陷。但是她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上去有些艰难，却依旧坚定的跟在高璟的身后。
“这也是对我的某种磨练。”她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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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把觇标竖起来，要测绘了。”
有了自动化设备的加入，进行地勘需要的时间被大大压缩，但是该有的步骤，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先使用定位仪，测出所在位置的经纬度和海拔高度——这就省去了使用六分仪和水准仪的麻烦。竹林里不见日光，六分仪根本没法使用。至于经纬度坐标系的原点——那自然是高璟在人里的房子了。
然后将反射镜安装在支架上，调节支架至水平，再将全站仪架设起来，照准观测标志，进行盘左盘右两次度数，得到两个半测回的角值，加和之后去平均值，就得到了所需的水平角。至于水准测量，直接交给轨道上的战舰进行精确定位吧，对于这支两个人的队伍而言，携带着水准测量的标尺翻山越岭，难度实在不小。
高璟简单介绍了一下全站仪测角的方法，没想到自告奋勇当助手的妖梦居然一学就会，虽然她暂时还看不懂那个“一看就特别精密贵重”的全站仪怎么操作，但是在旁边打打下手，记录一下数据，已经完全可以胜任了。
为了获得继续精进剑术的机会，妖梦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赖在高璟身边，磨到他愿意教些什么为止。她计算的速度居然不慢，至少比起数学不行的某人，还要快上一点。
“0度05分07秒。”
“95度12分17秒。”
“半测回角值95度07分10秒。”
“180度05分10秒。”
“275度12分24秒。”
“半测回角值95度07分14秒，一测回角值95度07分12秒。”
“好的，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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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量的过程当中，倒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妖怪跑来捣乱，打算抓了高璟回去开饭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些家伙，最后全都被抹去了记忆，从哪来的赶回哪去。这还是高璟不愿意闹出太大的动静，根本没打算开枪的后果。
要不然有一个算一个，今天来找麻烦的妖怪一个都跑不掉。
对于人里的普通居民来说，遭到妖怪袭击丧命，充其量只是某种悲惨的意外事故，性质大概也就和其他的天灾差不多——与之最接近的，应该是进山被野兽叼走。
简单来说，“妖怪袭击”已经成为了高璟的邻居们的生活当中，挥之不去的一片阴影，纵使是呆在相对安全的人里诸村落当中，似乎也时不时能听到妖怪潜入进来搞事情的传闻。
而高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来改变这样的局面。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片属于妖怪的土地上，悄悄布下几枚属于人类的暗子，待时而动。除此之外，只要还打算维持目前的平静生活，他就不能做更多的事情了——他能打赢针对妖怪的战争，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两人算是完成了对半个迷途竹林的踏勘。地形相对平坦，海拔高度普遍在5米到20米之间，没有大的起伏，地表的植被主要是竹子。
如果轻步兵从这块地区通过，会遇到极大的麻烦，行动非常不便，装甲部队如果进行针对性的改造，在车头安装推土铲和开路犁，倒是能够轻松的在竹林当中开出一条可供各种车辆通行的道路。但是，无论是轻装部队还是重装部队，视线都会受到这些密集植被的影响，观察能力将大大降低。
高璟在竹林中前进时，难免需要用刀砍出一条道路，要是遇到擅长追踪的好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必然会暴露自身。不过，只需要一星期不到的时间，密集的竹林就会帮他把这些痕迹全都掩盖的一干二净。至于永远亭周边，妹红的小木屋这些经常有人活动的地区，高璟决定还是不要靠近的好，以免暴露行踪。
好在竹林里有那么几片空地，足够把帐篷扎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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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漆黑的夜
一笼温暖的营火照亮了简陋的营地，火堆里燃烧着的枯竹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刚打来的两只兔子也被高璟掐头去尾洗扒干净，撒上调料串在两把刺刀上，正在火上靠的滋滋冒油。而妖梦面前的折叠桌上，一杯刚刚冲好的速溶果汁正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果香味。而她身后的行军帐篷门口，早已经挂起了明亮的电灯——她自己的小帐篷的陈设就简陋多了，能坐在桌前吃饭，还是沾了高璟的光。
帐篷的周围已经撒上了驱虫粉，不用担心半夜里被蚊虫咬醒，而更远的地方，也早就布置好了定向地雷，只要有不怀好意的入侵者接近，地雷里的六百颗钢珠就会让它们知道，这里的路有多难走。
“来个兔子腿？介意我抽根烟吗？”
“啊，谢谢——不介意，不介意！”
“那行吧。”
“能说说你的故事吗？我想……从里面汲取一些用剑的灵感！”
“我倒是没有什么故事可以说……”
“不过我可以给你讲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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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和人间之里差不多的村子。这个村子里住着一群纯朴的农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的纯朴日子。”
“如果没有人来打扰他们，这样的生活也许能一直持续下去。”
“然后恶龙来了。”
“这些四条腿，一双翅膀，身上长满了鳞片的会喷火的怪物，可不是幻想乡的龙神。它们捕食人畜，对金银财宝充满了无尽的贪欲，所过之处空留一片还在冒着烟的灰烬。它们已经烧毁了无数的村庄，而且还将烧毁同样多的。”
“直到它们在这个村子面前碰的头破血流。”
“村民们不想白白死掉，拿起了手头简陋的农具起来反抗。可是人在怪物的面前，还是太弱小了——镰刀和锄头根本没法贯穿龙的鳞片，而那些怪物喷吐的龙息，一下就可以将几十人几十人的村民烧的尸骨无存。”
“然后呢？村民们成功了吗？还是他们都死了？”
“然后？然后英雄出现了。”
“如果没有龙，他应该也只是个普通的好小伙子，但是当他的生活被改变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纵无所有，尚捐一躯。”
“他要让毁掉了他的家乡和亲人的敌人付出代价。”
“他收集了战场上残破的农具，从还在冒着火星的灰烬当中取回了来自龙息的一星火种。他在一片森林当中用那火种点燃了熔炉，然后——铸犁为剑。不再需要什么谋生的工具了。剩下的唯有你死我活。”
听到剑，妖梦的眼神中放出了某种光彩，听得越发的全神贯注。
“杀戮和掠夺了又一个村庄的龙们吃饱喝足，正在休息，没有察觉到复仇者的到来。粗制滥造的铁剑毫无阻碍的捅进了最大的那条龙的心脏，龙血喷了他一头一身，也染红了他亲手制造的简陋武器。”
“他杀了一头又一头龙，直到他的眼睛也和那些龙一样，变成了可怖的血红色，他浑身上下都被龙血所浸透，腥臊难闻。”
“最后的村民们发觉龙群似乎受到了惊扰，纷纷鼓起余勇，打算最后再拼一次，而他们的农具在沾上了龙血之后，居然也成为了削铁如泥的利器，一条又一条的恶龙被愤怒的村民们包围，乱刀分尸，又或者被锄头柄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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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璟吸了一口烟，眼神迷离起来。
“后来呢？村民们呢？那个英雄呢？”
“后来？龙打败了，死了，逃了，村民们成功的收回了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但是那个英雄——”
“他身上沾着的龙血实在太多了，以至于这些血液，化为了恶龙的鳞片。”
“他不再被人们当成同类看待，就算是他带领同胞们打败了入侵的恶龙，他得到的也只有冷眼和谩骂。”
“他带着依然愿意相信他的一小部分人离开了村子，去寻找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之外，依然在作恶的龙——龙是力量强大的生物，据说最强大的恶龙能够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穿行，难免会有漏网的逃跑。”
“结果，这一走，就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他的追随者们死了，他的剑钝了，折了，他的鳞片越长越大，越长越厚，他的身上长出了翅膀，瞳孔变成了竖瞳，嘴里的獠牙变得有匕首那么长，喷出的火焰能熔金化铁——如果不是因为他变成了龙，他早就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资本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是，或者至少曾经是个人。他就这么作为一条守护人类的龙而存在下去，一个世界的龙杀完了，就去另一个世界。”
“他不断的杀龙，又不断的受伤，伤好了就继续杀龙，杀龙就又受伤——每次受伤，他都能痊愈，却都要丧失一点什么东西。”
“最终，他连自己的自我都要遗忘了，却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个人类，龙是自己永远的敌人。无数的世界上都留下了一条保护人类的龙的传说，而他却始终没法变回人类，更谈不上被接纳了。”
“那个变成龙的英雄……是你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知道。故事说完了。现在我们得轮班守夜，火不能熄灭，上半夜你先来，下半夜交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