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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回不去的我-原创连载接【滤镜】【启示】

2021-11-15 15:38 作者:小仙子每天都很童话  | 我要投稿

“你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所以才要走吗?”阿英见我似有哆嗦,自顾自地用牙签在芒果身上扎起一个又一个的小洞来。

“英姐......我功课......”我不知道为什么仍然躲避着她,又似乎暗暗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想留在北京我有什么错!”阿英忽然把牙签用力一按,尖尖的签头断裂在盘子里。

“古月,难道你不想留在北京吗?你看见你的北京同学,难道不羡慕他们,不嫉妒他们吗?你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考来北京,在你们那算是翘楚了吧,你是不是发现你在北京还是格格不入呀!”

她抓着我的肩膀,深陷的眼窝里秋水一样温柔,平日里像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睛,尽力抓着我躲闪的目光。我终于憋不住,哆哆嗦嗦淌下泪来。阿英也抱起我,愤恨地流泪,和那天萌萌与我的姿势一模一样。

那天萌萌和阿玉以及阿玉的男朋友Andy去了密室逃脱。阿英带我去了附近的海底捞。

她点了很多菜,她说漂泊了这么久,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了。

阿英对我娓娓讲起她的过去,她用女性的温润和自有的叙事逻辑,吸引了我的注意。 现在还原这件事,却已经像碎裂的瓷片,无法拼凑起完整的轮廓。或许是接收到的信息太过密集,让我的头脑也无法解码和编码。

我只记得,阿英说她还没有离婚,她的丈夫在阿克苏当小职员,拿着并不高的薪水,他只盼着萌萌平安长大,别无所求。

然而阿英自是不甘心,从女儿出生那天就要她去剧团学习,也终于经过层层的选拔,走进了北京的大门。

阿英至今还很骄傲,因为萌萌是第一个在这样小的年纪,就通过才艺,走出新疆的女孩。 不过,家里为数不多的存款,也在萌萌被录取的那天告罄。

阿英的丈夫劝她不要再折腾,把唱戏当作爱好和才艺就好,然而阿英不甘心一切打了水漂,向亲朋好友借了两万元,其实是身负债务的状态下,走进了北京。最开始的一年,母女二人住过地下室,曾以水和方便面度日,阿英去超市当过生鲜快递拣货的搬运工,后因为腰肌劳损而放弃。

“我拣货的时候,那些大姐人也都很好,喜欢我做的炒馕,那时候还有大姐知道我一个人带着女儿不容易,还让我自己想要啥水果用品直接去超市拿就好了,不用付钱,我觉得这是占人家小便宜,不太行,就一次也没拿。”

阿英忍受贫穷的时候,我还不认识她,那时候她糊口尚且不容易,也请不起家教给萌萌补课。 

大约是有缘份,萌萌的同学们也来自全国各地,他们的家长有和阿英一样北漂来陪读的,也有工作忙不开,只能把女儿一个人丢在外地的,在这样一个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群体中,人们也互帮互助。

阿英在学生家长的介绍下找到了给人做小时工的工作——就是去别人家里给人打扫卫生。阿英本来就是城市人,又收拾得干净利落,那些房子打扫得很勤,也并不脏污,于是阿英一天就可以赚两百到三百,加上做微商,通过学生家长群,卖新疆特产,阿英的生活渐渐宽裕了起来。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收支相抵的经济状况,抗风险能力实在太低,她害怕一直让萌萌上艺术类学校过于费钱,于是她就找到了朋友,寻找大学生家教,给女儿辅导,希望萌萌的文化课也可以和普通学生一样好,实在不行,还可以通过高考留有余地。

她的打算是那么周密完美,然而萌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宛如鸡娃一般。她要求萌萌每天去上早课,课间休息的时候还要补文化课,她没有钱给萌萌请一对一的老师,于是和萌萌商量,当别人上小课的时候,萌萌就在墙外声音练功。 

直到去年年底,她去陆先生家里打扫卫生。陆先生在电话里是个宽厚的人,跟阿英商定,只要她从家出来,左上公交车,就开始算小时工的酬劳。阿英很感激陆先生的让利,也就干活格外用心一些。那天阿英在厨房擦柜子的门,被汗水濡湿的紧身背心包裹着浑圆的曲线。去厨房倒水喝的陆先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抓了她的胳膊,在上面留下鲜红的两个指印儿。

从那以后,陆先生叫她去家里打扫卫生的次数越发得多起来,几乎到了每天都要去的地步。

后面的事情,阿英并没有再说。关于她和陆先生发展到了哪一步,她又准备如何和萌萌的爸爸摊牌,她表达了怅惘,却无计可施。生活对她无孔不入的压抑,让她自己身陷囹圄,也伴随着战栗和快感。

因为和陆先生的关系,阿英也就不再继续做微商的工作,她有了稳定的居所,萌萌有了小课,而我也因此沾光。 

而于姐,是阿英的老顾客,也是她介绍阿英去陆先生家里打扫卫生,她因此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也拿捏着阿英的脾气。

就这样,萌萌、阿玉、阿英、于姐和陆先生,结成了如此暧昧的同盟关系,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和我相遇。假如加上陆然和我,便成为了七个人的孤岛。

又似乎是牢不可破的联盟。

日子就这样滑了过去,因为疫情封校的缘故,我有很久没有和阿英萌萌相见,再和她们产生联系的时候,是萌萌期末考试的时候。阿玉和男朋友Andy分了手,因为Andy送了阿玉假的圣罗兰口红。

我看见萌萌在朋友圈默默的控诉,说Andy自始至终在感情上没有付出过什么,他只是把阿玉当作提款机,甚至不公开他和阿玉的恋爱关系,还用阿玉送给他的环球影城票,和一个同系的师姐去玩了好几天。

阿玉伤心难耐,没有经过期末考试,就离开了学校,回到了南京,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或一样。

阿玉,再会。

疫情好转,时隔多个月份,我终于和萌萌母女相见,这次陆先生也在家里。那天饭桌上,陆先生破天荒地对于姐大发议论,也让我和萌萌脊背发凉。 

“于凤莲,原来跟老王一块生活,老王啊,那之前是我的战友......咳咳”自从知道了陆先生的年龄,他在我眼里也越发老迈起来我看见他佝偻的脊背,因为兴奋而发红然而有些浑浊的眼睛,以及悄然爬上老年斑的手,我为阿英感觉到难过。

陆先生那天像喝醉了一样亢奋,他说南京的于姐,有一家公司的独立女性于姐,其实是自己战友王先生包养的秘书。 

“你以为她那么有钱,女儿都能一掷千金,是她自己赚的吗?真正的有钱人,都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彼时的阿玉,回到了南京,几经周折进了一所外国语学校,不留在北京的原因,不言自明,因为王老板有了新的秘书,而于姐也就失去了经济来源。

陆先生语惊四座,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于姐的老底,而我的眼前,密布着一张可怕的网,我们所有人,都无法逃离。于姐被人包养,而女儿又在学校包养着小白脸Andy,而那个小白脸,又包养着别人。

于姐,再回。

陆先生和阿英,又何尝不是这样;阿英,是于姐过去的样子;于姐,又是阿英未来的样子;萌萌是阿玉过去的样子,阿玉是萌萌未来的样子。所有人,都像镜子,映照着彼此,也害怕成为彼此。所不同的是,于姐没有那么高的期望,让阿玉留在北京或者改变命运,只是阿英踏上于姐道路的一切,都是为了萌萌。

我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低着头,机械地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肉。 “我并不敢细想其中的情由,因为我看的书都教导我不要随意评价别人,免得有人来教育我,说我受刻板印象荼毒过深。”

我又一次像一只鸵鸟,龟缩在原地。因为我不敢用王先生和陆先生互为镜子,因为我对阿英和萌萌产生了感情,我不敢用恶毒的设想,描绘她们的未来。

我曾经想过的那个问题,萌萌是过去的我,我是未来的萌萌,当萌萌在阿英的步步为营中成为了我,她又该何去何从呢?陆先生,再会。 五、为什么说萌萌是过去的我呢?

道理也很简单,我也有一个想要让我留在北京的家庭,和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

万幸的是,和萌萌、阿玉相比,我的家庭并不是一个男性缺失的家庭。我的爸爸有责任心,赚钱养家,认真工作,他也告诉我说,女孩子不能妄图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的爸爸来自农村,拼搏了一辈子才呆在小城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和房子,他认真清醒地知道,不应该奢求我一步登天,瓜分京城人的蛋糕,在这样一个内卷以及竞争激烈的社会,野心小一些或许会更幸福。

在爸爸和妈妈共同的影响下,我虽然通过高考的努力,有机会去北京上学,然而我一直以某种妥协的心态,看待留京和未来。

最重要的事情或许是我不想通过别人改变命运,譬如和一个北京人结婚来获得户口,赢得鸡犬升天。

我知道这样想的人不乏成功,可是对方的心思常常难以揣摩和猜测,假如以投机与赌博的心态赢得一个结果,这样的捆绑也似乎过于沉重。 阿英在那次饭后也怅然若失,她突然对我说她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拼命讨得陆然的欢心,假如萌萌顺利考上了最好的戏剧学院,又怎么能保证她一定能留在北京呢?

如果说萌萌努力的终点,是让自己美丽优雅,吸引一个北京当地人结婚,那么自己培养萌萌的目的,难道是要让萌萌和自己成为一样的人吗?

她沉默了,也无言以对了。一切似乎陷入了无解的境地。

在我的设想里,萌萌和阿英应该会爆发一场巨大的争执,像鲁迅先生的《颓败线的颤动》里面的情节一样,同时回应了萌萌和阿英为什么虽为母女却不亲密的前文伏笔。

萌萌应该歇斯底里地逃脱,被阿玉濡染,为了一条裙子向阿英要钱,花钱大手大脚。然而阿英满足不了她,拒绝她,于是萌萌和阿英叛逆,控诉阿英安排了自己的人生,咒骂阿英抛弃自己的父亲,和一个富有的老头姘居,没有廉耻,让自己蒙羞。

萌萌要求解放,大声嘶吼说自己的忍耐终有极限,希望阿英把自己当作人看待。阿英应该委屈痛苦,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萌萌,自己的人生幸福,都为萌萌的前途做出了牺牲,她会诅咒萌萌不该出生,怨恨萌萌连同她父亲给自己造成的不幸,她应该露出自己身上被陆先生折磨的痕迹,说出自己日日夜夜的血泪,咒骂萌萌是不成器的白眼狼,打萌萌两个耳光。

然后阿英恢复了神智,离开了陆先生,带着萌萌回到了家乡。萌萌重新上了义务教育制的学校,成绩优异,高考的时候考到了我的学校,后来去到我工作的小城,成为了我的舍友。我们共同租住一幢房子,相互照应,寄钱给家里,赡养自己的父母,然后了却余生。

哦,对了。我们两个可能都结了婚后来分开住了,也有可能没有结婚,一直一起生活。她一直是我的小女孩,有问题还会问我,我们不离不弃。 你们应该知道的,写小说的人常常分不清设想和现实,总是在自己的设想和幻梦里说谎,然后骗自己相信。

我所设想的高潮情节并没有发生。 有一天我和我同专业的一个师姐聊天,她也来自新疆阿克苏,我对她提起了我带家教的小孩萌萌,她眼睛亮了起来。“萌萌的爸爸真的了不起!”她感叹了一句,语气里颇有羡慕。我又一次被惊讶到,然而我已经学会了麻木和默不作声,我听着师姐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萌萌的爸爸全力支持萌萌学戏,在阿克苏赚不到钱,就到内地发展了。他为了让萌萌学戏,上下打通关系,花了好几百万,才让萌萌去了北京。”

“萌萌妈妈在这边看着萌萌,全职陪读,萌萌爸爸去外面赚钱,给自己的妻子儿女花,他牺牲了很多,过年的时候都不怎么回来。”

“我们那里的人都说,萌萌是喝着爸爸的血走出去的,一定要闯出名堂,成为表演艺术家来。” 

我并不敢细想其中的情由,因为我看的书都教导我不要随意评价别人,免得有人来教育我,说我受刻板印象荼毒过深。

萌萌家乡的人,当然不知道实情如何,他们口口相传,自行编织的风光无限,原来有可能是某种龌龊与悲惨。

萌萌的父亲没有尽一点点的责任,然而女儿的“到北京”成了自己吹嘘的资本;妻子的忍辱负重,成了自己“供养”的证据。倘若发生了高潮的情节,萌萌母女回到了阿克苏,这样的七彩的梦幻的泡沫就会顷刻间变得粉碎。

萌萌、阿英以及萌萌的父亲,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师姐见我冷在原地,又笑着补充:“我如果有一个萌萌爸爸这样的父亲,该有多好,我小的时候也是喜欢唱歌跳舞的,但是我爸爸妈妈都不想支持我。”

“北京真好啊,我要是有那么柔软的身段,那么华丽的唱腔,还发愁找不到北京本地的男朋友吗?那样的话我也能成为北京人了。”

师姐充满遗憾地叹气一声,还表达了想和萌萌认识的意愿。 “师姐,我肚子痛,先去上厕所了。”我飞也似地逃开,不想让萌萌母女知道这样的情况,却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而抛下师姐又显得有多么莫名其妙。

于姐离开以后,阿英唯一能够倾诉的人只剩下我一个,她常常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去她家中吃饭。或者让我帮她照顾萌萌。

阿英说她想了想,还是不和陆先生结婚了,毕竟办那些事情都很麻烦,不如维持现状,反正他们母女的开支都是陆先生在提供。 

至于陆先生的以后,阿英说她不再想了,她希望陆先生可以长寿,这样的话,即使不是一下子给出那么多钱来,萌萌上学的钱总还是足够的。在阿玉离开以后,萌萌停止了光怪陆离的漫展活动,她说她无法理解二次元的世界,不过会尊重和喜欢他们,因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一个二次元少女。 

我知道自己读研究生应该也一直会在北京,这样的话,我可以把萌萌辅导到上大学为止。一切都维持现状,所有人都保持糊涂,不对任何一件事刨根问底,不去空想那遥远的,无法到达的未来。 

也许装傻,对每一个人都好。

我又把个性签名改回了原来的样子:“我并不敢细想其中的情由,因为我看的书都教导我不要随意评价别人,免得有人来教育我,说我受刻板印象荼毒过深。”

那个过去天真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我,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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