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终结与死亡》-第三部分-第14节 沉默的康斯坦丁

2023-03-12 19:57 作者:寒灯独夜人  | 我要投稿

他不需要说话。在传送结束,他们回归肉身的那一刻,他们就意识到一切都错了。

 

一切都错了,除了……多恩关于敌人圈套的预言。

 

好吧,去他的。去他的什么阿斯塔特式冷静的战略预判。它当然是个骗局。当然是个圈套。

 

甚至难称巧妙。他们的肉体还未成型,等在一旁的无生者便纷纷扑来,用撕咬抓挠破坏了正在重组的分子。由于亚原子完整性被破坏,哨卫格里登(Geliden)的肉体成型时便失去了胸骨以下的躯干,残躯倒在一团紊乱细胞形成的浓云中。亲卫阿斯垂科(Astricol)在物质化时变成了几段,他的身躯在血雨中崩开,四散的肉体弹跳着滚过甲板。他甚至没时间理解迎接他的是什么。他在着陆的瞬间就死了。哨卫瓦里克(Valique)现身时从体内冒出火焰。

 

其他人开始还击。他们的反应已经快至极限,那是连阿斯塔特都会感到羞愧的速度。从能量闪光显露前兆,到物质化,到被恶魔杀戮再到回击,期间只用了6纳秒。甫一落地,他们立即陷入没有前奏和预警的激烈战斗中,就像从战斗中场剪辑出的镜头。在格里登的残躯倒地前,在阿斯垂科的肉块崩裂前,在瓦里克开始尖叫前,他们便已挪动脚步,展开杀戮。

 

康斯坦丁·瓦尔多截断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恶魔。他的动力剑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从恶魔体内穿出。它那长着角的巨大头颅生满了疫病的疥疮,当这颗头被瓦尔多从肩膀上削下下来时,还在满怀期待的咧嘴傻笑着。

 

瓦尔多不需要说话。他能在不出声的情况下指挥其他人,一方面靠的是禁军间的神经协同作用(neuro-synergy),一方面还有几十年间从不懈怠的反复演练。禁军仿若一体地战斗,他们的行动如同一群体操运动员,既体现着精确的编排,又展露出精妙的反应。操练的成果被固化在了他们身上,已达到臻于完美的境界,其表现则由瓦尔多的神经信号所控制,以半秒的时间为间隔。他不需要说话,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口头命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陷在恶魔的老巢里。必须立即使用致命武力。

 

于是他们这么做了。守卫长戟猛刺而出,城主之斧(Castellan axe)劈砍格挡。加装其上的爆弹枪和等离子枪咆哮着开火。沉重的遗迹武器发出类似喷气发动机的轰鸣。巨剑横劈竖砍,誓言之匕(misericordia)连刺带削。即使在仓促之下,耀金包裹的双拳和臂铠也能碾碎面孔,截断四肢,打穿怪物的胸腔。

 

瓦尔多比所有原体都要年长,因此也积累了超过他们任何一人的作战经验。经历过统一战争时期和大远征早期的艰难岁月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逐渐开始相信宇宙间已没有他还没遇到,还没杀死过的存在——其中不带丝毫自满情绪。然而内战改变了他的观点。这场战争不仅向他揭示了新的可怕敌手,还有他们全新的形态。银河似乎很喜欢给他惊喜。

 

他从未感到惊讶。惊讶往往伴随着恐惧和迟疑,是人类所拥有的一种残障。他的反应向来只是好奇。

 

我要怎样才能杀掉这东西呢?

 

现在,他正以外科手术般的专注运用着自己的好奇心。

 

他知道帝皇的原体子嗣们认为他既阴沉又冷漠,像是一个心怀不满的叔叔,嫉妒他们继承的遗产。他们认为他完全专注在自己的职责中,缺乏想象力,且奇怪地毫无野心。他们认为他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他们的阿斯塔特,并且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应该诞生。

 

瓦尔多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完全不在乎。在其中大部分内容上,他们完全正确。他确实将他们视为一个深重的错误,一个卓绝头脑罕见的误判。他将他们视为一场迟早会发生的灾害。他也确实不喜欢他们,憎恶他们,不仅是因为他们躁动任性的情绪,还因为许多不应得的荣耀就像铁锈被吸附到磁铁上那样流向了他们。他认为内战正是对这一系列观点的最佳例证。

 

但这些都是政治信念,与他的职责无关,所以他将这些想法藏在心里。证明自己的看法准确无误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因为快乐往往伴随着脱罪和自满的感受,也是人类的残障。他从未对这些事情表达看法,只有沉思时才会偶尔和最亲近的人说上几句,这些说话的对象也屈指可数。他口风很紧。他不该发表意见。

 

原体们对他专注于职责的判断也是正确的,但将其看做是一种缺陷,只能说明他们不理解他的目的。他,还有他手下的人,被制造出来只为一个使命:保卫帝皇的安全。这是从基因层面印在他体内的职责。在谈论职责时,它在原体口中仿佛是某种庄严的召唤;可一旦受到哪怕最轻微的挑衅,他们就开始蔑视它,回避它。将他的特质视作一种缺陷只能说明他们根本不理解职责为何物。

 

但他们认为他没有想象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想,如果他们知道他的好奇心有多强烈,大概会大吃一惊。正如他的名字所暗示的那样,这是对他使命最基本的要求:去探寻,去检验,去学习这个银河系的本质,这样他就能更好地履行他的职责。

 

这令他对知识如饥似渴,有时甚至能在物理层面上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渴望。随着内战的进行,来自非物质界的未知威胁逐一显现,于是他的导师,也就是瓦尔多所守护的祂,向他展现了善意,送给了瓦尔多一件礼物:日神之矛。

 

当它穿透撕咬目标时,它会知道对方是什么,并将这份知识传递给使用它的人。一件启示的武器。为饥肠辘辘的战士所准备的盛宴。

 

康斯坦丁所不确定——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帝皇送他这件武器究竟只是单纯出于实用的考虑,想要提高他履职的能力,还是存在某种更人性,更不计回报的考量。祂是想用这柄武器让他成为一个更加强大的战士,还是同情他,想要安抚他多年以来的求知欲?又或者,祂是害怕当祂的基因子嗣都举兵反叛时——据说只因为他们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瓦尔多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崩溃?难道帝皇认为如果瓦尔多强烈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他就会变得不忠?

 

这支矛是某种贿赂吗?为了让他保持忠诚,消弭怨恨的收买人心之物?为了制造出他的需求得到认可的假象而送出的诱惑?

 

他相信情况并非如此。帝皇对他的了解肯定不止于此,对吧?帝皇所制造的他可没有这么浅薄。怀疑祂有这些目的就是假定帝皇怀疑他,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怀疑往往伴随着不信任和焦虑,也是人类的一种残障。

 

弄清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用这支矛刺穿帝皇的肉体——如果能做到的话,这一行为将向瓦尔多揭示所有的秘密,但也将完全违背他职责的初衷。

 

最好将这支矛仅仅看做他履行使命的重要工具。

 

某个腐败的龙形邪祟从阴影中蹿出,向瓦尔多扑来,那东西的部分身躯和它藏身的阴影兀自融合在一起。瓦尔多挥剑将它从中一劈为二,两片身体就如一本书那样向两侧摊开。与此同时,他新铸的长剑已经砍倒了两只头生长毛,舌如套索的无生者,以及一只浑身长毛,生着千只复眼的巨大狼蛛形怪物。此时他的剑也出了毛病,刚刚那只龙兽体内的物质——不知是液体还是某种力量,让动力剑耗尽了能量。

 

一位身高四米,体型瘦削,生着胡狼头,活似古代尼罗河(Nilus)流域神祇的东西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瓦尔多躲开对方镰刀般的利爪和长有八个指节的奇长手指,将他的剑捅了过去。然而,动力剑的能量已经耗尽,剑锋磨损,出现了缺口,它现在只是一片死金属了。区区金属不足以穿透这怪物的皮。

 

瓦尔多后退几步,将剑丢了出去——顺带刺穿了几只胆敢靠近的小怪物,然后从背后解下了长矛。这是战斗开始以来的第8秒。自战斗开始以来,仅仅过去了8秒,他精工细造的武器就已损坏了。

 

面前的怪物弓腰低头,脖颈上的毛发根根竖立,它大嘴一张,咧出满口犬牙,不是发笑,只是像狗一样,在品尝空气中他的气味。

 

瓦尔多没有故作花巧的动作。他的技艺从不花哨。他身体一扭,就将长矛刺入那东西萎缩的胸口,直至矛尖从它脊椎中露出来。

 

一个瞬间。从未令人愉快。也从未超过一次眨眼或一次心跳的长度。瓦尔多面无表情地等待着这一切结束。在一次眨眼,一次心跳的时间里,一个秘密顺着长柄传到他手中,传到他灵魂之中,它怪诞而复杂,有一生之长……在亚空间无边无尽的万古永恒中,血肉与骨骼、深重的贪欲和渴望组成了无数化身,一个曾在短暂的千年间被惊恐的祭司们当做神明供奉在塞加拉【1】幽暗的神庙中的存在,还有另外九个被锁在无光的马斯塔巴【2】中,在银河边缘一颗沸腾的钚星上的一次逗留,伪名和杜撰的头衔,符号,符文,象形文字,对变化的实体宣誓效忠,一个名字,一个真名……

 

“慕哈-泰特【3】,”瓦尔多喃喃念出了已死之物的名字以夺取对它的控制,这样下一次他就会记住它。他猛地拔出长矛,带出一大股泥棕色的浓水。怪物瘫倒在地。

 

他转身,用矛的长柄绊倒下一个扑来的敌人,并用矛刃将其砍断。又一个瞬间。又一次眨眼,又一次心跳。

 

“阔阔奇,”他轻声道。

 

这是进入战斗后的第12秒。禁军们已经激活了他们携带的“复仇女神”【4】反情报装置,通过广播枯萎代码(blight-code)来破坏和干扰任何试图作用于他们的沉思者和感觉中枢。他们用遗迹武器【5】对付从黑暗中浮现的大型敌人,用剑刃和长矛将较小的怪物切成碎块,将正在显现的以太化身炸裂成虚空迷雾。战斗的同时,禁军战甲中的伺服系统也在自动扫描着通讯、智域(noospheric)和灵能反应链接、还有通信波段、定位数据、参照标记及战术连接,以其超高性能快速搜寻着数据。

 

瓦尔多已经知道这是个陷阱。与多恩不同,他不认为这是种需要质疑和评估的担忧。他知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这一点,因为帝皇心里也清楚。帝皇不会犯错,因为错误往往伴随着无知和判断力不足,是人类的残障。帝皇在发出“远征”行动命令时肯定料到了这一点。卢佩卡尔那个臭崽子胆敢挑战祂,于是祂通过欣然应战的方式反击了这个挑战。

 

战斗也在意料之内。毕竟,奋战至死,才是应有的结局。

 

没有什么超出了瓦尔多的意料……除了他们在战斗开始的17秒内就损失了14人这一事实。他挥砍格挡,闪躲着镰刀般的手爪和撕咬的巨口,或将敌人开膛破肚,或用长矛扎穿,同时不断学习着它们的真名和奥秘。

 

酣战之中,他装甲的连接响了。搜索参数已经用尽。没有数据。无法取得与议政厅指挥中心(Hegemon Control)和其他远征连队的任何联系。

 

无法取得与祂的联系。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面上却仍旧一派冷静,还顺手杀死了一只蜥蜴形状的生物,只是一反常态地忘了记下它的真名和奥秘。他们在哪儿?祂在哪儿?他们本该全部被传送到二号登船甲板上。四个连队相距不超过二百米。

 

他们四周的黑暗,那自他们现身起就一直将他们埋葬其中的黑暗,浓得令人窒息,无法穿透。其他人应该就在不远处。祂应该就在不远处。但不知怎么,瓦尔多知道并非如此。即使他看不见他们,听不到他们,也扫描不出他们的踪影,无法联系上他们,他也能知道。

 

凭借直觉,如果祂就在附近,他是能感觉到的。

 

但他感觉不到祂。

 

此处甚至不是登船甲板。尚可辨认的墙壁如同绷紧的皮肤做成的风帆,像声带那样伸展着。地板成了腐坏的臭肉,若有东西站在上面稍微施加压力,便会像挤破的脓痘那样喷出一股股白蛆。空气是颤抖的以太浓汤。

 

祂不在这里。瓦尔多没有数据来确定祂位于何方。瓦尔多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继续进行着杀戮,他吐出一个名字,又努力咽下去。他有一个职责,他为此而生。他心无旁骛地追求这个责任,以此作为他一生的事业。保护帝皇。可突然之间,他做不到了。

 

这就是他的圈套吗?这是他设下的诡计?卢佩卡尔那个臭崽子想用这种方式折磨他?

 

让他无法成为他一直成为的存在?

 

他不恐慌。其他人或许有这样的反应,可他不会。他甚至没有焦虑。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能察觉到他精神状态的变化,他脉搏和呼吸频率微不可见加速,其中就包括正在他身边战斗的两名禁军,总督卢多维克斯(Ludovicus)和守望者希玛坎提斯(Symarcantis)。

 

他们都看了他一眼。

 

“专心!”他咆哮道,这是他发出的第一个口头指令。

 

敌方的攻势并没有减弱,反而在增强。无尽魔潮跃出化为实体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怪物喋喋不休,或嘟哝,或发笑,或低语,或呜咽,如同一股梦魇的巨浪,拍打在理智边沿的海岸上。这股海浪扑向禁军,于是在战斗开始的23秒后,他们就只剩79人幸存了。

 

他们会不会根本不在那个王八崽子(the bastard child)的船上?他会不会把他们的传送偏转到了别处?通过捕获信号并重新定向改变了他们的目的地?他是不是把他们送进网道了?还是说,把他们丢进了亚空间?

 

火星乱飞,余烬在空中飘舞。戴克里先·科罗斯向一头生着獠牙的巨大生物倾泻着弹药,以此将这头怪兽打倒。密集的炮火将它散落的毛皮都点燃了。护民官戴克里先不得不以如此低效的方式倾泻怒火,因为这头长牙巨兽马上就要击中瓦尔多了。

 

瓦尔多没注意到这头怪兽的到来。分心打破了他的专注。

 

他点头向戴克里先致谢,随即旋身刺出一矛,将一个半是肥胖的婴儿,半是黄蜂的东西戳在半空,他念出它的名字,随后通过神经协同作用重整自己的状态。

 

恶魔不断涌现,活生生的黑暗化为实体。

 

他不害怕。他甚至没有生气,尽管愤怒一直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他不愿意使用它,因为愤怒往往伴随着不精确和非受迫性失误,是人类的残障。但若有必要,他也会用的。

 

他的好奇心令他兴奋起来。他需要知道。他需要知道。不是在他身边参与这场杀戮的这群孽根祸胎【6】——它们的名字只会让他更接近疯狂的边缘,而是某种真实的东西。实际的东西。某种他能够与之协作或对抗的东西。

 

他举起长矛。这件武器对血肉之躯,乃至非物质的实体都有效,唯独对无生命的物质无效。

 

他瞄准甲板。甲板是一块臭肉,褶皱里堆叠着蛆虫。

 

瓦尔多将日神之矛插进地板——或者说,不知道是地面还是甲板的任何东西。

 

一个瞬间。一次眨眼和心跳。一个秘密。一个名字。

 

康斯坦丁·瓦尔多战栗了。那是战斗开始的第25秒。

 

“复仇之魂,”他轻声道。

 

 

 

 

 

 

【1】塞加拉(Saqqara,又称萨卡拉)是埃及境内一个古代大型墓地,屹立着最古老的金字塔——阶梯金字塔,该金字塔在公元前27世纪建成。在古埃及定都孟菲斯的时候,塞加拉是孟菲斯的“死者之城”。

 

【2】“马斯塔巴”(Mastaba),阿拉伯文的音译,意为石凳,最初用于古埃及住宅形式,后来是埃及古王国之前贵族的墓葬形式。

 

【3】两个真名原文分别是M’han Thytt和Qullqullech。

 

【4】Arae-shrike可以拆解为“亚拉伊”和“伯劳鸟”两个词。"Arae"(亚拉伊)这个词出自古希腊神话,指的是复仇女神埃里尼厄斯(Erinyes,也称为Furies)的一种形态,通常被描述成带有翅膀的黑色女性,代表着对犯罪者的惩罚和报复。她们被认为是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的守护神,也被称为“地狱三姐妹”(the three sisters of the underworld)。

 

"Shrike"(伯劳)这个词源于欧洲文化中的传说和神话。伯劳被描绘成一种捕食性的鸟类,它们用锐利的喙和爪子捕捉猎物。在古代希腊神话中,有一个被称为“伯劳女神”(the shrike-goddess)的角色,她据说是复仇女神埃里尼厄斯的一种形态。

 

【5】遗迹武器(Adrathic Weapons)是用强大但不稳定的能量束切断目标体内生物键的一种分解武器,纷争时代被帝皇从泰拉上收缴,只配给了禁军使用,和上面的通过释放扭曲失真的电磁信号破坏敌方情报装置的“复仇女神”(arae-shrikes)设备一样都来自黑暗科技时代。

 

【6】misbegotten,通常用于形容出生不合法或出自通奸、乱伦等不道德行为的人或事物,也可以用来形容某人的思想、行为或计划不恰当、荒谬或可笑。在短篇Misbegotten中,科学怪人Fo就用这个词口嗨过荷鲁斯。

《终结与死亡》-第三部分-第14节 沉默的康斯坦丁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