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碧》纨绔少年的不归路〔第二卷 愁滋味〕
第五章 崩塌(上)
酉月初,白露时,秋老虎已过,夜有凉风起。
李穆的惩罚早已不做数,他悠哉悠哉地过起从前的日子,上上私塾睡睡觉,瞒着李老爷去酒楼玩乐,斗蛐蛐、耍戏牌、赌马、蹴鞠、投壶,他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畅心如意,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嘴碎的旺德,和个老妈子一样,总是在他耳边叨叨叨,这不让干那不许碰,要不是看他办事妥帖,嘴碎点到即止,李穆是万万不想旺德跟在身边的。
要说李穆生活最大的变化,应该是玩乐的人多了个刘明,以前的“嚣张跋扈三人组”变成如今的“纨绔子弟四人团”,其中就数刘明的名声好听些,但对于名声,李穆不在乎,吴墨无所谓,蓝柏无能为力。几人也算是臭味相投、实至名归。
这日天气不错,阳光温和,凉风习习,李穆赖床不起,旺德急得来掀李穆的被子,催着李穆去上学,
“少爷啊!可快些吧!等会夫子可要开讲啦!”
“少爷啊!老爷要是知道您又迟到,可不得了啊!”
“少爷啊!可怜可怜小的吧!快起床吧!”
李穆抵不住旺德的“夺命连环催催催”,只好一边骂骂咧咧地起床,一边不给旺德好脸色看。
匆忙收拾一番赶到学堂,恰好与夫子一同落座。李穆坐在座位上没有半刻钟,就开始神游天外,他眼睛一瞟,恰好看向刘明座位的方向,可刘明的位置空空如也。
刘明今日没来上学?!
李穆奇道,这刘明虽不算什么优秀学子,但课业是一天也没落下过,刮风下雨也是来的,今日没来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
待到下学,李穆吴墨蓝柏三人凑在一起,李穆问,
“怎的今日刘兄没来?”
向来小道消息多的吴墨分享说,
“我听说昨日刘兄与刘老爷吵了一架,现在在家里禁足咧。”
“哎呀!这可少见呐,我从没听过刘兄与刘老爷吵过架,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蓝柏惊讶又好奇道。吴墨摇头说不知。
李穆听完倒是噗笑两声,拍了两下手,
“我原以为只有我总被自家老爷子收拾,没想到守礼讲理的刘兄也有被自家老爹收拾的一天,可见世间子女总是要被父母收拾的,不过是早晚多少的问题罢了。”
三人正说笑着,一小厮跑过来,急急寻到李穆说,
“少爷,祸事了!快回府去吧!”
旺德预感不妙,忙去拉车。吴墨蓝柏见李穆有事,双双告辞。
李穆乍一听到“祸事”二字,连忙搜肠刮肚一番,看看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又被老爷子知道了,赶快编出两套话术先应付一番再说。
李穆一行人坐车赶回李府,只见大门敞开,里外都围满了人,一时内心惶恐,
我不记得我捅了什么篓子以至于如此阵仗啊!!!
李穆好不容易从外面挤进来,只见院内站着两拨人,一波皂衣短打、武夫扮相,另一波就是自家的人。
李思齐看到李穆回来了,呵道,
“逆子!还不滚过来!”
李穆心慌慌地靠近李思齐,唯唯诺诺地问,
“爹,咋了?”
不待李思齐回答他,站在对面的人就先出声了,
“李家公子既然回来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
李穆仔细瞧了瞧对面为首的穿着黑色长衫的人,发现是谁后,下巴都快惊掉了。
刘老爷啊!——
我的天爷!他怎么在这?!
李穆心里敲锣打鼓起来,他预感大事不妙,不对!这架势一定会大事不妙啊!
刘义笑着开口道,
“咱们长话短说,我家那不孝子瞒着我借了你家公子六百两银子,这是凭据,”说着刘义扬了扬手中的票据,虽未看清其中字句,但还是可以看到白纸黑字,和上面的红色手印,
“现下那不孝子正被我关在家里,不许他走动——李老爷,你且瞧瞧怎么办?”
范管家惊道,
“六百两银子!少爷你!”
李穆面上是冷汗热汗一起下,手心里发虚汗,嘴里说不出半句话,只把头低的很低,扣着衣角。
心里一时想:完蛋了!完蛋了!这下爹真的要打死我了!
一时又想:这刘老爷真是个黑心肝的!我与他儿子之间的事要他插什么手?!竟抖落到我爹跟前来!真是个不要脸的老泼皮!
一时又想:刘明也是个不靠谱的!借契为何不收好,藏隐蔽些!真是害苦我了!
万千想法最后都攒成一个念头:现下该怎么办?!
半晌没说话的李老爷沉沉开口,
“刘义,你是故意的!”
刘义依旧笑着,额头的皱纹叠着眼角的皱纹,活像块晒干的橘皮,他悠悠回答道,
“李老爷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故意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李老爷还想赖掉不成?”
李思齐怒道,
“我前脚才把现银投出,正是银钱难支的时候,你后脚就来讨债,你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刘义眼睛一眯,不屑道,
“李老爷,我可是昨儿才知道此事,故不故意都是巧合罢了!再说了,就算是故意的,谁叫你儿子要借钱呢?又是谁叫你儿子向我家借钱呢?!”
李思齐忍不住咳嗽起来,范管家忙命人取药端水去,待李思齐咳嗽停止,他扶着范管家,双眼盯着刘义说,
“你要什么?!”
刘义哈哈大笑,直说,
“李老爷真是爽快人!”他脸上的皱纹在大笑的拉扯下叠得更密集了,配上瘦瘦扁扁的身材,倒更像是深山里老树皮成了精。
刘义的目光渐渐热忱起来,他来回踏了两步,做思考状,像是决定好了般,他停下脚步,轻飘飘地说,
“要不就南街的铺子吧?”商量的口吻,却一点也不是在商量,这是赤裸的索要。
范管家急道,
“老爷!不可啊!南边的铺子是主收,不可交出去啊!”
李思齐一抬手,止住范管家的话,
“你把李穆带到后面去,我处理完这事就去找他。”
站在一旁早就“呆若木鸡”的李穆听到他爹的指示,忙把脖子一缩,跟在范管家的身后到后院去。
范管家不放心前面,把李穆送到房间门口就折回去了,离开之前,他痛声说,
“少爷不该骗老奴啊!”
李穆还是低着头,没能看到范管家满眼的失望。
李穆见人走了,叹气一声,手脚无力地推开房门,旺德见府里如今是这般光景,颇感无奈,识趣地退开,让李穆一个人静一静。
不知过了多久,前院的热闹渐渐散去,刘老爷带走自己带来的人,走时调侃道,
“李老爷,好好想想吧,给你两天时间,我等你的好消息。”
李思齐拳头捏得铁紧,看着刘义离开,又看着府门关闭,站在原地许久不动。范管家劝道,
“老爷,生气是无用的,现在得赶紧想出对策才是,总不能真将南边铺子给那刘义吧!”
李思齐重重吁一口气,可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下一秒双眼一黑,全身失力栽在地上,范管家惊呼,
“老爷!——”
李穆呆坐在房中半天没动静,后来实在是无聊到不行,屁股都坐麻了还没人来找他,他心里反倒焦急起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没人呢?!”
李穆蹑手蹑脚出了房门,看自己院中安静无人,感到奇怪。他忍不住偷偷摸摸往前厅去看看,刚到前厅回廊,迎面撞上范管家带着一众奴仆。李穆尴尬地笑笑说,
“哈哈……范伯伯……”声音越说越小。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原地消失,真是后悔刚才出了院子。
范管家叹气说,
“老奴恰好要去找少爷,少爷既自己来了,也省了老奴脚程了。”
“啊……·好……”李穆沮丧紧张地跟在范管家后面,心想: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了。
李穆知道范伯伯肯定是要把他带到老爷子房间去,远远的就开始算路程,过门厅、回廊、甬道,一步步,李穆还是到李思齐房间了。
说实话,李穆已经很久没进过李思齐的房间了,每次进去都没好果子吃,李穆看着这刷了暗漆的房门就心生恐惧,不是李思齐叫他,他是决计不会来的。
可这一次,还没进去,李穆就闻到一股药味,很浓很浓,就好像门板都浸入了药汤,散发出苦涩之味。打开门一进去,这种苦味更加强烈了,大大的房间就像一个大药罐子,吸一口气都苦得呛鼻。
李穆又心生不祥之感。
绕过屏风,李穆一惊,他没等来李思齐疾风暴雨般的怒火,也没有棍棒相向,他看见他爹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时重时轻,偶尔还轻咳两下,看上去脆弱极了。
是的,是脆弱极了,好像只要一口气没喘上来就会绝命于此。
李穆从没见过李思齐这个样子,自他有记忆起,父亲都是行走如风,声洪如钟,做事轰轰烈烈、雷厉风行,就连睡觉打呼噜也似打雷一般响,骂他打他更是“捏小鸡仔”一样容易,他总是精神头很足,很多时候看上去比李穆还有精气神些。
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看到李思齐这副样子,李穆觉得很不习惯,怪心慌的。
“少爷,老爷已经病了很久了。”范管家突然出声吓了李穆一跳,李穆连忙呆呆地点头。
心里像慢了一拍似的,后知后觉惊讶地想:病了很久了么?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
范管家继续说道,
“老爷这些年到处做生意,应酬是避免不了的,这病啊,就在一次一次的应酬中,一点一点积起来了。老爷身体不好很久了,如今——”范管家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些颤抖,他啜泣一声,老泪纵横,
“老爷他……”
李穆听着范管家的话,心跳一下比一下快,连着胸口传来钝痛,难受得紧。
“两日期限,要么凑出六百两,要么交了南边的铺子——少爷,你当初不该骗老奴啊!——”范伯伯的声音沙哑低沉,其中携带着说不清的悲痛,一字一句击打着李穆的心。
范管家擦擦眼泪,沉默着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又变回了那个沉稳的李府管家,他让李穆回房好好休息,莫再与那刘明来往。李穆像是丢了魂似的,神情恹恹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他一直想着范管家的那句“凑出六百两”,心里着急起来,
“怎么才能凑到这些钱呢!”
正想着,李穆看到一个小厮在自己院门口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李穆喊道,
“哪个奴才!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那名小厮忙低头弓腰地小跑过来,跪拜道,
“小人是外门做事的,是府外有人要小人给少爷传句话,所以小人就进来了。”
李穆皱眉问,
“是谁?传什么话?”
小厮答话,
“回少爷,那人说是少爷的友人,有急事要见少爷,说是能帮少爷度过眼下难关。”
友人?
眼下难关?
难道是刘明!
李穆一想到刘明就来气,气冲冲道,
“那人在哪呢!你快带我去见他!”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得好好生活。
注:①本文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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