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

今天更新长篇《三千世界》第五章的第5-6话~

 

前情提要：

吕可颂试图从公开的资料里找到一些线索，龙女士、汤璐璐、肖捷相继加入这场混乱。群脑带来的问题不仅仅是让VR网络瘫痪，很可能它已经具备了操控VR网络的能力……现在看来，那个世界的VR影像其实就是被群脑给修改过了。

 

| 苏莞雯 | 未来局签约科幻作家、独立音乐人，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现惊奇想象。代表作《岩浆国》《九月十二岛》《奔跑的红》。《九月十二岛》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

 

三千世界

 

第五章 全线燃烧

 

（全文约9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3分钟。）

 

05 新世界

 

如果时光倒流到过去，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

 

吕可颂遇到的第一个变化，便是原本高耸的大楼矮了一截。

 

龙女士租下的顶层房间在48层，而将时间倒回一段之后，这栋大楼的进度只盖到了42层。因而吕可颂一穿过闪耀的光束，就听见老鼠叽里呱啦掉入下方，消失无踪。

 

她的身体也悬空了。幸好，一只大嘴叼住了她的背包。

 

“这也……太重了……”白鹈鹕快要喘不上气，随着吕可颂一起往下掉。

 

最终，这两个身影掉落到一叠砖头上，在高空中爆发出一声巨响。

 

半晌，从砖头堆上传来了汤璐璐的声音：“可颂……可颂……你……没事吧？”

 

吕可颂清醒后，只觉得腰酸背痛。还好外套比较厚实，帮她起到了缓冲作用。

 

“我……没事……”

 

她从背包里取出汤璐璐的设备，将它当作手表扣在手臂上，这样一来汤璐璐就能监测到她身处的环境。

 

这里既是过去的世界，也是一个时空线上新分支的世界。

 

“我查了这栋大楼的建筑资料，你很可能掉落到了一年半以前的时空。”肖捷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响起。

 

“好热。”吕可颂忍不住脱掉已经有些破烂的外套。

 

她能感受到，这里此刻是夏天，也就是说时间正好倒退到她大三暑假实习的时期。

 

白鹈鹕累得不轻，摊平了翅膀躺倒在她旁边。

 

“群脑可能想利用这时候已经建立起来的VR网络，改变这个世界的面貌。”肖捷的声音有些担忧，“吕老师，你要小心。”

 

吕可颂背起背包，对白鹈鹕告别道：“谢谢你救了我。你就在这里养伤吧。”

 

白鹈鹕在“哎哟”的叫唤声中睁开眼：“你要去哪里？”

 

“找到群脑的记忆，并且清除它。”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的记忆在哪里？”

 

“这是我熟悉的地方，如果里面有了我不熟悉的东西，那就是答案了。”吕可颂的目光扫过远处街道和林立的大楼，在一处招牌的一侧她瞧见了一个黄色的巨型蜂巢。

 

那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她下了楼，一路向着蜂巢找去。走在熟悉的城市街头，起初她感觉并没有太坏。来到蜂巢前，她先仔细观察了一阵子。蜂巢看起来栩栩如生，应该是利用了附近交通摄像头制造的影像。

 

吕可颂取下戒指，将它转化为一柄剑。

 

想要瓦解这样的影像，只有阻断构成它的信息流。当她将肖一切制造的剑刺入蜂巢中，电路就起了作用。

 

她清除了蜂巢的信息，蜂巢的形象随之消失。

 

几个路人纷纷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吕可颂。

 

她有点难为情，匆忙离开。一路上接连遇到几座蜂巢，她都一一化解。只不过蜂巢消失了一处又多出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眼看这一天已浸润在黄昏的余晖中，吕可颂也觉得累了。她路过了一家快餐店，想要在里头坐下休息一阵，但她查看了自己的手机，发现余额全部清零了。再去看动物管理委员会给她的工资，也是一堆乱码。总之，身无分文的她，现在别说酒店了，连一顿饭也吃不上。

 

正当她愁容满面时，店门口路过了两只狗。

 

“奶妈？”吕可颂惊喜地叫出声。

 

奶妈扭头看着她，目光很陌生。她对身边的狗同伴说：“这个人好奇怪，好像认识我一样。我们明天还要去采购呢，先回酒店吧。”

 

“奶爸也在吗？”

 

“她知道奶爸！”奶妈原地跳了起来，“她在和我说话！”

 

吕可颂想到奶爸这时候还是金牌鸭爪厂的厂长，或许有条件可以收留她。她蹲下身问：“奶爸还在用毛笔写信吗？”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奶妈警惕地躬起身子，喉咙中积蓄着“呼噜”声。

 

“太好了。”吕可颂安心地拍了下胸脯，把她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当然少不了她所知道的变身为龙的传说。

 

奶妈对她将信将疑：“奶爸不会相信你的，我也不好说。不过我可以跟奶爸说你是我的一个朋友，这样可以在酒店收留你一晚。”

 

“太谢谢了！”

 

吕可颂和奶妈一道进了酒店房间，她洗了把脸，喝上了热牛奶，感觉舒服多了。不知不觉睡上一觉后，吕可颂在凌晨醒来。

 

“我该出发了。”她喃喃道。

 

“为什么？”奶妈从地毯上睁开眼，问她。

 

“通讯信号越来越差，可能是网络被入侵得严重了。”吕可颂拍拍手臂上的设备，“我已经联系不上我的朋友了。”

 

汤璐璐和肖捷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更糟糕的是，戒指好像也受到了影响。吕可颂尝试用它去往肖一切的世界里，身子却丝毫未动。

 

“可能是因为我融入了这个世界，所以在我身上，这个世界正在取代我来时的那个世界。如果按现在的时间来推算，肖一切还很幼小，戒指也没有被发明出来。所以这只戒指的能力会越来越弱。我必须赶快行动。”

 

看着一脸困惑的奶妈，吕可颂俯下身说：“我已经休息好了，谢谢你的款待。现在我该离开了。”

 

“虽然听不懂你的那些理论，不过既然你是从未来过来的，我倒是有一个问题。”奶妈酝酿了一会儿，谨慎地问，“我和奶爸以后会怎么样？我们的鸭爪厂会越来越红火吗，会成功吗？”

 

吕可颂觉得这个问题让她有些难以开口，在她犹豫中，敏感的奶妈已经耷拉下了耳朵，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会经历一些不顺利，一些痛苦，但是那些都会很值得。”吕可颂连忙说。

 

“也就是说，工厂会做不下去，我们会失败吗？”

 

“我不能说，那是由你们决定的。我可以保证的是，当你遇到了困难，虽然会有些灰心，但不要放弃想办法。只要不断尝试，就算想走的那条路不通，也可以找到一条新的路。我是这样相信的，所以我现在要去寻找我的路了。”

 

在夜色中，吕可颂重新出发。

 

路灯照耀之下，一只蜜蜂飞到了她的跟前。

 

吕可颂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戒指：“我不想伤害你，我的目标只是群脑。”

 

蜜蜂继续飞着，“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吕可颂使用了耳坠翻译器，想要听懂蜜蜂的话语。

 

“那时候我们可穷可难了，连生个病都没法自救。”蜜蜂垂着脑袋说，“在所有的动物里头，采花蜜是多么小的事啊。一辈子采花蜜的我们，怎么才能变得强大？”

 

“没想到蜜蜂居然是个话痨，絮絮叨叨的。你其实是群脑派来的吧？说实话，你那么小，我也看不清你。”

 

吕可颂话音一落，蜜蜂的体型就变大了两倍，胖胖的屁股对着吕可颂，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下子吕可颂更加肯定了，这不是一只真实的蜜蜂，只是群脑用VR网络制造出来的影像。她抬起头，注意到附近到处都是摄像头。

 

蜜蜂继续说：“为了躲避感染病，我们给自己用上了电疗。当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总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能量。”

 

吕可颂猜测蜜蜂说的是群脑的雏形，她不出声，继续听着。

 

“我们说不清那力量到底是什么，有时它来无影去无踪。但是有了VR网络就不一样了，我们明白自己成了一个整体，一个新的大脑，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广阔的世界。见识到了大脑的力量后，我们就再也回不到蠢兮兮的过去了。”

 

“所以你就是群脑的代表了？”

 

“我们共生记忆，从中枢到末梢，合而为一。”

 

吕可颂虽然可以简单想象群脑的成长过程，但还是坚定地说：“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你的发展不能完全牺牲和不顾别人的利益。”

 

“我知道，我知道。”

 

“你们应该放弃占领这里，否则我会清理掉你们的记忆。”

 

“我知道这种事总会有人做的，但不应该是你。”

 

“为什么？”

 

“你不贪心，从来不和人起冲突，连对小动物也是呵护有加。”

 

“所以呢？”

 

“你这样的人适合遵守规则，这样才能保平安。”

 

吕可颂打算无视蜜蜂，继续往前走。在一条路的拐角处，她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路灯下，两排巨大的蜂巢沿着道路展开。形形色色的动物在这个半封闭的区域中行走、奔跑、跳跃、休息。

 

一只兔子跳到吕可颂跟前，鼻子嗅了嗅空气，又跳走了。

 

“我看到的是真的吗？”吕可颂自言自语道。

 

“我们都是自由自在的。”蜜蜂重新飞到吕可颂跟前，“这个世界其实很和平。”

 

吕可颂感到脚上有了些重量，她低头一看，一只花猫正倚在她身边，悠闲地甩动尾巴。她立在原地，又看到了马和小鹿依次走过身边，近处还有乌龟在蜂巢中闭目养神。

 

“动物们都在挽留你。”蜜蜂又开口了。

 

“挽留我？”

 

“在这个世界里留下吧。动物们都爱你，你还可以成为最成功的人。这会是一个蜜蜂与其它物种和谐共处的世界。”

 

吕可颂想走，然而花猫粘着她。

 

蜜蜂说：“只要足够成功，在哪个世界并不重要，对吗？”

 

天边传来一声鸣叫，是白鹈鹕飞来了。她盘旋了几圈才降落在吕可颂的肩头。

 

“你该不会动摇了吧？”白鹈鹕问吕可颂。

 

“我……”

 

“你当真觉得这些动物能适应蜂巢？”白鹈鹕的眼神十分怀疑，“看到那边那只乌龟了吗，那家伙根本爬不出一个格子，上也不行，下也不行。真不懂为什么非要把所有动物一股脑儿放在一起。”

 

吕可颂抿紧嘴唇。

 

白鹈鹕活动了两脚，又说：“我飞过那么多地方，发现这里才是个疯子的世界。我要出去，要重获自由，只能指望你了。”

 

“我？”吕可颂问，“你不是也有去往平行世界的技术吗？你可以依靠你自己。”

 

“你傻啊。”白鹈鹕扇了扇翅膀，将吕可颂的脸颊打得生疼，“我穿越平行世界的技术是借来的，你知道我借的是谁的能耐吗？”

 

“难道……”

 

“我借的就是蜜蜂的本事啊。虽然蜜蜂擅长迷惑，想让我以为是我自己做到的，但是我确信，我唯一的本事就是抢劫。没有抢劫就没有现在的我，这是我最大的自信！”

 

虽然白鹈鹕的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吕可颂知道她是清醒的。

 

“现在，我能依赖的只有你了哇。”

 

“我明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吕可颂说着挪动了脚，花猫从她身边跳开。

 

她开始转身，试图跑开蜜蜂的视野。

 

蜜蜂追上了她，以“嗡嗡”的鸣叫干扰着她。

 

“你给我看到的只是假象，我不能一直活在假象当中。”吕可颂对蜜蜂喊道。

 

“假象？只要我们越来越发达，这些总有一天会成真的。我们会努力让你看不到一点破绽。”

 

“VR网络是沟通的工具，不是取代真实的工具。”吕可颂加快了脚步。

 

虽然蜜蜂没有立刻追上她，但她知道自己此刻仍在群脑的监视之中。

 

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就像一个迅速生长的婴孩，每一声啼哭都伴随着筋骨的撕裂与增长。而这个世界的许多细节又充满了涂脂抹粉的欺骗性，因为它掌控于群脑的记忆中。

 

吕可颂跑遍了她熟悉的地点，发现处处都有蜂巢堵住去路。

 

“这个群脑已经这么强大了吗？连我们要去哪里都知道！”白鹈鹕接连飞来飞去，已经累得开始喘气了。

 

“我在群脑教育的时候，群脑就已经开始把我当作一个样本研究了。”吕可颂推测道，“所以他很熟悉我会去哪里。”

 

“这么说……”白鹈鹕也叹了口气，“借着群脑力量跨越平行世界的我，也早就被他掌握了。”

 

吕可颂又费力地清除了一座小个的蜂巢，她意识到挨个挨个对抗这些细节是徒劳的。

 

“我记得蜜蜂说了‘从中枢到末梢’这样的话，也就是说，群脑有一个牵动着所有记忆的中枢，我们要找到它。”吕可颂说。

 

“中枢是什么样的？”白鹈鹕追问。

 

“我也不知道。”吕可颂边跑边说，“可能是个大蜂巢，也可能很小。”

 

然而他们眼前的六角形蜂巢越来越多，在城市的道路中，那些一模一样的黄色墙壁很快让他们迷路了。

 

“这可头疼了。”白鹈鹕站在吕可颂的肩上，她也不愿再一遍遍飞到空中探路了。而且她觉得，她扑腾翅膀的速度可比不上蜂巢生长的速度。

 

“汪——”一声叫唤牵动了吕可颂的注意力。

 

奶妈的身影从街角出现，向着她轻步跑来。

 

“奶妈？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吕可颂有些惊喜。

 

“如果你们想要谁带路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奶妈动了动她灵巧的黑色鼻子。

 

“太好了，群脑还无法改变气味。有你带路就不会被迷惑了。”

 

“那又有什么用。”白鹈鹕泼了一盆冷水，“群脑懂我们，我们的路上还会有无数假象，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着他的中枢。”

 

白鹈鹕的话反而提醒了吕可颂。

 

“我知道有一个群脑没有掌握的信息。”吕可颂说。

 

“哦？”

 

“她叫肖一切。如果找到他，他可以用电路一下子就找出中枢。”

 

此时此地，在某个角落里会有一只孤独的小袋鼠出现，寻找爱，寻找成功。

 

06 蜂巢阵

 

吕可颂全身绷紧地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白鹈鹕藏在她的背包里，奶妈贴在她的怀里。

 

“到了。”司机停了车。

 

吕可颂用奶妈递到手边的钱付了车费，在凌晨的一栋商场前下车。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群脑教育”发亮的黄色招牌。这是她最初遇见肖捷与肖一切的地方，而且由于时间的倒流，现在正是幼年的肖一切在附近活动的时候。

 

商场的门锁了，吕可颂只能绕着它走了半圈。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袋鼠？”白鹈鹕从背包中钻出来，爬上了吕可颂的头顶。

 

“只有他能从电路中读取信息，找到群脑的中枢。”吕可颂说，“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对抗那些零散的蜂巢上了。”

 

“如果你确信他就在附近，那么不用说，肯定是从空中看得更清楚。”白鹈鹕抖抖翅膀升上天空，“我去看看——”

 

吕可颂和奶妈继续跑跑停停，一阵子后，天空中的白鹈鹕传来了信号。她们奔向商场的后门，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试图撬门。

 

“肖一切！”吕可颂喊出了声。

 

小身影颤抖了一下，耸立的耳朵开始转动。看着一步步跑近的吕可颂，他似乎想要逃走，但一只爪子还抓着商场的后门——也许是他撬门的动作正好进行到一半，有些舍不得放弃。

 

“我是吕可颂。”吕可颂气喘吁吁地自我介绍道，“就是你等下要去骗的那个人。不过我是从未来过来的……”

 

肖一切歪着脑袋看着她。

 

“你不相信我吗？”

 

“咕噜。”

 

吕可颂记起了胸前挂着的戒指，她将它取出来，递给肖一切。然而此刻的它已经只能发出微弱的光。

 

“这是你给我的。”

 

肖一切伸出一只爪子，勾住了戒指，又抬起眼皮瞅了吕可颂一眼。

 

吕可颂想让它转化为一把剑，却只见它成了一根牙签——戒指的力量果然在减弱。

 

肖一切嫌弃地将它丢开了。

 

“别……”

 

吕可颂急着去找回戒指时，注意到了脑袋上方响起的“嗡嗡”声。

 

“是蜜蜂！”奶妈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叫了一声。

 

“何止是蜜蜂，简直是蜜蜂敢死队啊，全都带着火辣辣的大刺来的，大家快跑！”白鹈鹕也从天空中往下俯冲。

 

成群的蜜蜂制造出巨大的压迫感冲向吕可颂，吕可颂抓起肖一切的一只爪子，想要带着他一起跑。谁知道肖一切另一只爪子推开了商场的门，她跟着一起跌了一跤，坐在了商场的地面上。

 

“我们干脆躲进去吧。”奶妈嗅出道路，开始往熄灯后的商场里闯。

 

有奶妈在前头开路，肖一切也溜进了黑暗当中。白鹈鹕飞近了，叫声不绝于耳，吕可颂知道蜜蜂也跟进了商场，便再度跑起来。

 

他们东躲西躲，从一层跑上了二层，又继续向上跑去。

 

对吕可颂来说，还差一个目标或许就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是躲避蜜蜂让她无暇顾及那个目标。不对，麻烦的不仅仅是蜜蜂，还有变得越发弱小的自己，不愿意信任她的肖一切……她明白她还得憋住一口气，还得坚持。这一口气一旦松懈，她的意志会整个垮掉。

 

只是，坚持下去，前方的困难就会越来越少吗？

 

她又遇见了一座蜂巢，而且体积只有一扇门的高度，吕可颂觉得自己还能打破它。然而她用牙签般的剑刺入蜂巢后，不由得吃惊地张开了嘴。

 

蜂巢的黄色光芒消失了，却留下了一块六角形的水泥。

 

“这个蜂巢有了实体！”白鹈鹕惊叫道，“说明这个世界的VR网络被彻底颠覆了。”

 

“什么意思？”奶妈问。

 

“群脑本来只能利用VR网络造出假的影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一定是连上了工业物联网和3D打印技术……所有人类创造出来的技术都在为群脑服务。群脑想要一堵墙，于是就真的造出了一堵墙。”

 

肖一切的耳朵转动着，他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吕可颂、奶妈和白鹈鹕，依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心。

 

有了实体之后的蜂巢，光是被电流清空了信息还不够，它只是会在吕可颂的剑下失去光彩，变成一堆水泥，但它还是会像墓碑一样在那里，打不碎也推不动。

 

正如群脑自己所说，他正在将假象变成真实。

 

在有限的商场空间里，越来越多墓碑让人寸步难行。

 

“我们都顾不上自己了，还要带着这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吗？”白鹈鹕一边扑腾翅膀跟在吕可颂身后，一边抱怨起肖一切。

 

肖一切听懂了白鹈鹕的话，停下脚步。他的鼻子动了动，嘴巴动了动，黑亮的圆眼睛中闪现出一些不服气的泪花。

 

“肖一切……”吕可颂也停止逃跑，叫了他一声。

 

肖一切俯下身子，气鼓鼓地蹿上已经关闭的自动扶梯。他一跺脚，扶梯就通上了电，迅速运转起来。

 

“你看看，这孩子怎么这么敏感。”白鹈鹕继续说，“算了，别管他了。我们要去找出口，否则……哎，你干嘛去！”

 

在白鹈鹕的叫声中，吕可颂也登上了自动扶梯，想要追回肖一切。

 

奶妈跟上吕可颂，白鹈鹕无奈地拍拍翅膀，也只能往高处飞去。

 

“我能问个问题吗，既然他不愿意信任我们，为什么你还要顾着他？”白鹈鹕边飞边问吕可颂。

 

“群脑说对了一句话，我们是可以生活在各种生物和谐共存的世界里的。虽然那个理想可能很遥远，但是它的实现必须从每一个人、每一次选择开始做起。我放不下肖一切，不仅仅因为我需要他，还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吕可颂和肖一切又汇合了，只不过他们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天台。

 

“真是一群傻子，这下无路可跑了。”

 

在白鹈鹕的抱怨声中，一群蜜蜂从天际飞来。领头的是那只体型稍大的、和吕可颂说过话的蜜蜂。

 

“我不管你们了！”白鹈鹕扇动翅膀，在半空盘旋了两圈后就飞走了。

 

奶妈虽然口中说着“别怕”，但她紧张的尾巴暴露了自己的恐惧。“蜜蜂会蛰我们吗？”

 

“如果那样的话，也会牺牲掉一批蜜蜂。”吕可颂看着天边忽聚忽散的阴影，“群脑应该还在观察。”

 

她将目光移回天台上被堵住的门口，还在想着如何能接近那儿时，身边倏然立起了一座座新的蜂巢。不一会儿，他们就全部被困在黄色的蜂巢阵中，只有抬起头时才能看见漆黑广阔的天空和成群的蜜蜂。

 

“你看，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做这种事。现在不用我们动手，你们也逃不掉了。”为群脑代言的那只蜜蜂扭着屁股在等待，等吕可颂他们自己饿死，变成枯骨。为了助兴，蜜蜂甚至唱起了歌。

 

“爱与和平，创造美丽新世界。

 

快乐生活，白日放歌。

 

美好年纪，我们会坠入爱河……”

 

“等等。”吕可颂对着蜜蜂喊停，“你不觉得你们遗忘了什么吗？”

 

“有吗？”蜜蜂天真地问。

 

“你知道什么是世界吗？”

 

“我解释不了。”

 

“一朵花有花蕊、花瓣和叶子，也有扎进土里的根须。你占据了花蕊，瞧见了花瓣，也隐约记得叶子，但你知道根须和土壤吗，知道土壤里生活的无数生物吗？”

 

“这样啊，你一说我就知道了。”

 

“那你现在知道什么是世界了吗？”

 

“不知道。”

 

“世界是一个大大的系统，你的歌声里只有你们自己，那么别人呢？这个系统里的其他生物呢？”

 

蜜蜂在半空中“嗡嗡”了一阵子，暂时飞远了一些。

 

奶妈仰着头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对吕可颂说：“我好害怕，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奶妈的话和吕可颂心里想的是一样的，但吕可颂还是尽力安慰她：“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再坚持一会儿不是大问题。只要撑住，未来总会好的。”

 

“可我们有未来吗？”

 

吕可颂被问住了。她手中的戒指已经只能转化为一根针。看到那纤细的闪光，她沉默着吸了一下鼻子。她可能会在这里永远出不去，而那永远的时间也并不漫长——即便不受伤，只要她饿死或累死，就结束了。

 

肖一切也有些焦躁，吕可颂看着瘦弱的他，有话想说。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要赶紧行动了。”

 

“咕噜。”肖一切还是不愿真的开口回应。

 

“万一我不成功，在这个世界里继续生活的你可能会遇到很多失败和遗憾，那个时候要赶紧站起来，像你的祖先一样蹦蹦跳跳起来。”

 

“咕？”

 

“喂——我又回来了——”白鹈鹕的身影重新在天际出现，“不行，我自己一个可活不下去啊，我也拼了——”

 

白鹈鹕刚刚鼓足勇气冲向领头的蜜蜂，就撞上了一个迅速生长的蜂巢。她“哇”一声从半空坠落，掉在肖一切脚边。

 

从她口中掉落出一枚U盘。

 

肖一切瞧见了黑暗中的那道金色闪光，用黑色的小爪子将U盘捡起来。

 

吕可颂也注意到了U盘，正想对他解释那是后来的肖一切改造后的东西，却发现了眼前这个年幼肖一切的异样。

 

他的眼珠有一瞬间的呆滞，那说明他将注意力花在了别处——他在用电路读取U盘中的信息。

 

奶妈碰了碰吕可颂：“那个东西表面为什么有一道金色，又消失了？”

 

“我也注意到了。大概是龙女士的金子吧？”

 

“什么！我的嘴里有龙女士的金子！”白鹈鹕艰难地翻了个身，“那我岂不是一直被她监控了。”

 

“龙女士的金子可以制造一个封闭空间，或许U盘一直被金子保护着，也就是说，U盘里的信息还是有效的，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干扰。”

 

肖一切还是愣愣的模样，吕可颂悄声对他解释道：“这只是被伪装成了一颗能够穿越时空的蛀牙，其实是个陷阱……”

 

“这是我做的。”肖一切开口了。

 

吕可颂有些惊讶，她“嗯”了一声。接着，她看到眼前的小袋鼠竟然哭了，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肖一切，你……”

 

“我原来会变得那么那么厉害。”肖一切微垂着头咕哝着，“比我现在想象得还要有本事得多。”

 

吕可颂看了一眼白鹈鹕：“不知道肖一切到底在U盘里多加了什么信息。”

 

“有谁会不喜欢肖一切吗！”肖一切擦掉了眼泪，抬起头。

 

“大概是在炫耀自己的经历吧。”白鹈鹕在地上站起来。

 

“很有可能。”吕可颂稍加想象，就仿佛看到了那只自信满满的袋鼠在电流中编写信息的窃喜模样。

 

只是，他能想到自己最终鼓励到的，竟然是自己吗？

 

眼前，肖一切聚精会神，将U盘变成了一柄短剑。他将短剑递给吕可颂，并郑重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现在信任我了吗？”

 

“那你呢。”肖一切仰着头，“我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你相信吗？”

 

吕可颂愣了愣，随即会心一笑：“我当然相信了。我和你的故事，就是这个世界的起点。”

 

天已微亮，他们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蜂巢阵，并且直面它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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