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棒第2季下 第14话 雪原陷阱 1-4 节

剧本/輿水泰弘 砂本量 樱井武晴 深泽正树 坂田义和
小说改编/碇卯人
翻译/火老板
本书是根据于2004年1月7日至3月17日,在朝日电视台播放的《相棒》的第11话~第21话剧本为基础,重构改编成全10话的小说。因为是改编,所以会有变动之处,望悉知。
第十四话 雪原陷阱
一
龟山薰正乘在从千岁机场开往札幌的快速电车上。透过窗户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景。但是,现在他正在工作。
薰昨晚正好在新宿歌舞伎町等人碰头的时候,他看穿了一对正要走进爱情旅馆的不相称的情侣是在援助交际,于是将年轻女性逮捕了。这位女性竟然已经被北海道警察起诉了。女性的本名叫本宫沙雪,以卖淫和介绍他人卖淫的嫌疑被起诉。
必须将这位逃跑的嫌疑人在公诉前送回札幌地检。薰被命令护送该嫌疑人,而此时正处于完成任务的途中。
不管是在飞机上还是电车上,沙雪一直怄气地看着窗外。年纪虽然是二十一岁,但是外表看起来还像高中生。半长的头发,近年来很少见的没有染头,从脸蛋到下颚稍微鼓起的轮廓显得年龄更小。因为这张脸在夜晚的歌舞伎町出现,所以薰就注意起了她的一举一动。薰听说她在札幌一边出卖身体,一边主管约会俱乐部。明明看起来不像不良少女,肯定有什么原因将她逼入这样罪恶的道路上吧。薰几次向她搭话,但是都被她无视了。对于薰来说,他并没想从她那边得到一句感谢。薰将本来必须要戴好的手铐拿了下来,想至少让她心情好点。
到了札幌站,北海道警署的两位警察来迎接他们。一位年纪大点的,看起来很顽固的老警察是道南署生活安全课的美浓部,还有一位感觉比薰年纪还小的温柔男是同部门的北川。
美浓部匆匆打完招呼,就走到了沙雪面前,突然怒喝“混蛋!”沙雪老实地低下了头。薰瞪圆了眼睛,北川在他耳边说道。
“美浓部先生从她中学的时候就辅导她了。”
“也要对你妈妈道歉!”
美浓部一把挽住沙雪的手臂,将她带到一位中年女性面前。沙雪的母亲,本宫绿将心中的悲伤表露在了脸上。
沙雪被两位警察接收后,薰向沙雪的母亲打听情况。
“听说她从中学开始就接受辅导了?”
他们走进了札幌钟楼附近的咖啡厅。薰小心翼翼地问道,本宫绿没有喝一口咖啡,就开口说道。
“即便如此,她好歹还是在高中的时候出来了。去大学的学费也设法筹到了。”
“她还是个大学生啊?”
“不,难得上了北进大学,也在去年擅自退学了……从那时开始,就做了那种事情……”
本宫绿是一位用“薄幸”一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的女性。明明认认真真地活着,不知为何任何事情都不顺利。能感觉到她明明过着这样不顺的人生,却已经习惯了不幸。
“卖淫……吗?”
“如果她当初没有遇到那个男人的话!”
绿的声音开始发抖。薰很在意,于是问是怎么回事,绿用充满懊悔的语气说道。
“那是叫男公关俱乐部吧?那个孩子自从去了那种地方,就……”
薰的任务就是护送沙雪。他并不打算插手北海道警察的工作。即便如此,听过绿的话,薰也不能原谅将沙雪引向犯罪道路的男人。薰想稍微调查一下,于是从母亲的口中问出了男公关俱乐部的名字。
到了薄野的闹市区,薰马上就找到了目标“paradise”。这家店晚上九点开始营业,时间还足够。薰走进男公关俱乐部店,就看见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的场面。不管如何,薰先上前调停。薰出示了的警察证,两个男人马上分开了。薰向两个喘着粗气的男人问道。
“那么,哪位是加茂内先生?”
身穿白色西装,里面黑色衬衫敞开到胸口打扮得装模作样的男人,回答道,“干嘛?”原来如此,再仔细看看,这个男人确实像个男公关啊。还有一个人要再年轻一点,穿着粗呢带帽短大衣和毛衣。看起来像个纯朴的好青年,或许是个学生。
“唆使本宫沙雪小姐卖淫的,是你吧?”
薰对着装模作样的男公关,突然就切入正题。加茂内转过头。
“恶劣男公关让囊中羞涩的女客人卖淫不是常有的事吗?”
“你是说我跟沙雪的约会俱乐部有关系吗?”
“话说其实你才是头头吧?”
“是的,”学生样子的男人插话道,“都是他把沙雪搞得乱七八糟的!”
“呵,”加茂内威吓道,“两位都在说什么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薰问加茂内,“她是初犯,应该有缓刑。律师应该会告诉她这些吧。但她却逃到了东京。”
“她大概是害怕吧?”加茂内说,“或者说,她脑子不好?”
“你什么意思啊?竟然这么说!”
学生样子的人上前就想扯住他。薰安抚住了他,继续向男公关问道。
“逃到东京去吧,你难道不是这样唆使她的吗?”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你怕你跟卖淫组织有关系这件事从她嘴中泄露……对吗?”
“你有证据吗?”
加茂内反驳道,薰现在只能先投降了。薰和学生样子的男人只能一起从“paradise”离开了。一路打听下来,薰知道穿着粗呢带帽短大衣的男人名叫冲真二,是本宫沙雪在北进大学的同学。看来冲也觉得沙雪是被加茂内骗的才去抗议,吵得厉害就变成动手了。
这个好青年应该是喜欢上了同学沙雪,不会错的。听完冲的话,薰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那天晚上,道南署的美浓部和北川请薰吃螃蟹。冬天的北海道,享受着红毛蟹和帝王蟹吃到饱的幸运,警视厅的警察不禁嘴巴也松了起来。
“两位经常组队参加搜查吗?”
薰问道,年轻一点的北川点燃了烟回答道。看起来北川相当的嗜烟如命,从进店开始吸烟,烟蒂已经从烟灰缸里满出来了。
“因为谁都不想跟美浓部先生组队。因为他很顽固。”
年轻小伙在年龄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前辈警察本人面前如是说道,美浓部不高兴地清了清嗓子。北川像没回答完问题似的,继续说道。
“他很认真吧。酒也不喝,烟也不抽。”
薰瞄了一眼美浓部的杯子,只减少了一开始倒入啤酒时啤酒泡沫的部分,啤酒的气都跑没了。薰想点乌龙茶,他叫了服务员,美浓部坚定地拒绝了。美浓部边向薰的杯子中注满啤酒,边用像告诫般的语气说道。
“龟山先生,趁你还没醉我想说一下。今天,你去见了加茂内吧?你护送完沙雪,任务就完成了吧。”
“是的,”薰拘谨地重新坐正,“本宫沙雪的卖淫组织的头目可能就是他。”
“确实加茂内有管理卖淫组织的嫌疑。”北川摁灭了烟,“揭发她的约会俱乐部时,我也调查了。结果,却是与他无关。”
“但是,你觉得她能管理卖淫组织吗?”
薰反驳道,老警察一脸苦涩。
“她本人在审讯中全部承认了。还有,这已经是被检察院起诉的案件了。”
薰终于明白美浓部想说的话了。美浓部忠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赶紧回东京。薰想至少调查一天再回去。
但是,这个计划失败了。薰在到处调查时被某人袭击,失去了意识。在昏倒前,薰打电话给了在东京的上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抵抗了。
二
杉下右京很诧异。
在常去的小料理屋“花之里”喝酒的时候,他的手机接到了搭档的来电。但是,电话在他接起的时候就被挂断了。而且右京再打回去,薰也不接电话。前天的晚上,薰给右京打电话,说因为有事要调查所以继续在札幌呆一天。不知是否因为调查费事,今天薰也没有回东京。还以为薰终于来了联络,却是这个样子。是因为调查结果不错,在举杯庆祝吗?但是,喝到烂醉也太过头了。
第二天,右京到警视厅上班,被叫到了刑事部长室。在刑事部长室内,参事官中园就薰护送嫌疑人却没有回来的事,叱责了右京。部长内村则以右京管理问题向他问责,命令他马上找到薰并将他带回来。于是,右京也踏上了北海道这片北方大地。
从东京做飞机到北海道的话,速度快得令人扫兴。那天中午前到达札幌的右京首先去了薰住的旅馆。根据客房负责人所说,薰前一天晚上离开旅馆后,就没有任何联络了。行李也有些留在了房间里。右京看了房间里座机电话的通话记录很惊讶。有差不多几十通电话从这里打出去。电话号码全是札幌市内的。
右京弯下腰正想试着拨些通话记录上的号码,这时他注意到了床和墙之间的缝隙中,有一张小纸片掉在地上。右京伸手将这张纸片从缝隙里掏出来,纸片是随意贴在闹市区公共电话亭里之类的地方的,名片大小的风俗店小卡片。小卡片上印着的电话号码,与客房负责人提供的通话记录中的其中一个号码相同。看来,薰似乎是随意地打了一些风俗店小卡片上的电话。
右京马上着手追查薰令人迷惑的行动,接下来他叫来了若杉荣一。荣一原来是薰还在搜查一课时照顾过的男人。他之前是个不走运的小混混,几个月前还在东京做高利贷催债的,还被卷入催债对象尸体突然消失的案件。那个时候,右京发挥了他拿手的推理能力帮助了束手无策的荣一。现在荣一洗手不干了,回到老家札幌做了出租车司机。
“右京先生,好久不见了。但是,你竟然知道我见了龟山先生啊。”
穿着出租车公司制服天真的若杉荣一夸张地佩服道,右京则表示这没什么,他说。
“在北海道龟山君能依靠的人,就是你了吧。话说,你和他一起干了些什么?”
“那个,去了薄野……”
“薄野吗?”
“是的。这两天,从白天开始一直都是。”
“那么,你能带我去他去过的地方吗?”
“好的,车在那边。”
荣一脸上浮出营业笑容,车首先开向了薄野闹市区的一角。这里是薰最开始去的地方。这附近的夜晚是霓虹灯闪耀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地方,在白天却人烟稀少,冷冷清清。右京突然看到附近的电话亭,电话亭贴着许多跟刚才在房间里捡到的相同的风俗店小卡片。右京清楚这一点后,向荣一问道。
“龟山君去了哪一家店,你知道吗?”
荣一自信满满地指着一家店。
“那里,那家叫‘paradise’的店。明明是男人却去男公关俱乐部,很奇怪吧。”
右京让出租车司机等在店门前的路上,一个人走进了“paradise”。右京给正在进行开店前准备的经理看了薰的照片。
“啊,这个人啊,他来过。他是来找加茂内的。是在三天前的傍晚吧。”
“加茂内先生是这里的男公关吗?”
“算是,不过他从前天开始就无故缺勤了。”
“无故缺勤吗?”
“话说回来,怎么了?”经理的声音中包含了焦躁,“最近几天,像你这样的人来了好几个。”
“果然,都是来找加茂内先生的吗?”
“是的,你和这个人以外,还有一个人。”
这一句话刺激到了右京的好奇心。
“还有一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是个差不多五十多岁的男人吧。”
在“paradise”打听完,右京又坐上了荣一的出租车。虽然希望荣一或许看到了薰跟五十多岁的男人碰面的场景,但是改过自新的出租车司机并没有什么头绪。这时,出租车的无线电响了起来。
——一二六。刚才已经把行李送到了道厅前派出所。
无意中听到这些的右京很感兴趣。右京想起刚才好像也有从无线电里响起“行李送到了哪里”的内容。
“刚才开始就有不少关于‘行李’的无线电联络呢。”
“啊,今天是成人式,白天就有很多年轻人喝酒呢。”
“喝酒?‘行李’不是人忘记拿的东西吗?”
“不,是醉汉。这是出租车业业界用语。”
荣一说明道,右京如获天启。
“龟山君昨晚,可能也是那个‘行李’。你能知道有类似喝醉的龟山君这样的人坐出租车吗?”
“啊?啊,我马上查一下。”
荣一用无线电询问配车中心,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有效的情报。某出租车在昨晚,有载过类似的人。因为顺利地联系到了那辆出租车,他们与那辆出租车的司机约好了碰头。右京给他看了薰的照片,司机确定确实就是薰。同行有个没喝醉的人将烂醉睡着的薰扶进车里,然后一起乘上了车。
“还有一个人同行吗?”
右京问道,司机重重地点点头。
“他戴着帽子和墨镜,看不清脸。”
“他们去的地方是?”
“野幌的百年纪念塔旁边。”
“他们去了那种地方?”
荣一声音变高了。
“嗯。”司机满脸阴云,“我觉得去那种地方有点奇怪。半夜在那里可什么都没有啊。”
“右京先生,我们去吧!”
荣一催促道,右京坐上了出租车。荣一满脸不安,驾驶着车驰骋而去。出了札幌郊外出租车直接穿过了住宅区,前面出现了人家稀少的雪原。杂木林在眼前闪过,出租车一直在飞奔。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塔。
“那就是百年纪念塔。”
出租车在塔的附近停下,右京和荣一从车里冲了出去。就如刚才那位司机所说,塔周围没有醒目的建筑物,只有满眼寒冷的雪景。两人凝视四周,搜寻着,想发现点什么。
右京锐利的目光发现雪原上残存的脚印。他的视线追寻着脚印,在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中,看到有一个黑色的物体躺在那里。右京向着那个地方,飞快地跑了起来。荣一也在稍后注意到了,跟在右京的后面跑了起来。两人因积雪而行进困难,好几次差点被绊倒,依旧往前奔跑着。他们看到了躺在雪中,失去意识的龟山薰。
“龟山君,龟山君!”
右京一边抱起薰的上半身摇晃,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但是没有反应。薰脸上没有血色,嘴唇也变成了紫色。
“龟山先生,他没事吧?”
慌张的荣一偷瞄右京的脸。右京勉强听到了薰心脏虚弱的跳动,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抓紧时间吧!”他对出租车司机如是说道。
他们马上叫了救护车,薰保住了一命。一般在冬天的北海道,被丢在外面一整晚,是保不住命的。就在最近,因为刚遇到过冻死的案子,所以薰的防寒措施很完美。他天生顽强的体魄也有加分。
右京一直在病房里照顾薰。到了半夜,冷气也开始漏进暖气充足的病房。右京正将手伸向外套,薰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啊,右京先生……啊,沙雪的公审……”
“她以介绍他人卖淫的嫌疑的公审在明天。”
“明天,”薰像睡得迷迷糊糊时惊醒般地抬起头,“我现在不能睡了。”
右京用手推着薰,阻止了想要从床上起身的搭档。
“你不能勉强自己。”
“介绍他人卖淫的头目,并不是她啊!”
“那么,是加茂内先生吗?”
每次都会被这位上司震惊。看到薰摆出了这副表情,右京亮了底。
“你从男公关俱乐部‘paradise’出来后,马上撕了在附近的公共电话亭里的风俗店小卡片,回到旅馆开始打电话吧。你是随便叫了些女性吧。我追着你的足迹,在各种地方都有这些呢。”
右京边这么说,边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了风俗店小卡片。薰领会了右京的意思,他稍微有些害羞。
“那么,你找到了吗?”右京连续提问道,“加茂内先生经营的约会俱乐部的相关人员。”
“那个……我见了几个约会俱乐部小姐,听说了奇怪的事情。好像是前天的事情,好几个女孩被本地的黑社会抓住威胁了。于是,我去找了遭到威胁的女孩,问她们为什么会被威胁。然后,她们说黑社会的那些人好像在找加茂内在哪。因为,加茂内突然行踪不明了……”
“这样啊。男公关俱乐部也说他从前天开始无故缺勤呢。”
“那个女孩以前是加茂内的约会俱乐部的女性。这样,加茂内是约会俱乐部的头目就搞清楚了。”
“加茂内的卖淫组织发展过大,可能被本地黑社会盯上了。”
“是的。我跟那个约会俱乐部的小姐分别后,突然从后面被人打倒了……我应该在昏倒前,给右京先生打了电话……”
右京明白了昨晚神秘电话的意义。
“原来如此,你不是喝醉了,而是那时正好被袭击了啊。你在寻找管理卖淫的真凶,有人觉得你碍事吧。让你坐上出租车,然后将你扔在了没有人烟的雪原之上。”
薰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是这样啊。啊,加茂内还是行踪不明吗?”
“是的。而且有你以外的其他人也在找他。”
“是要抓他的黑社会吧。那样的话他可能已经消失了……”
薰说出了不祥的猜测时,突然,病房的门打开了。跑进来的是呼吸急促的奥寺美和子。她收到右京的联络,乘着末班飞机赶了过来。
“小薰,你没事吧?”
美和子担心恋人的安危,薰用笑容迎接了她。
“如你所见。”
“太好了。”
就像紧绷的线被剪断似的,美和子精疲力尽。
“你很担心我吗?”
薰开玩笑似地说道,美和子固执地说。
“没有。我就是有点想吃螃蟹。”
“什么啊。我的换洗衣服拿来了吗?”
“真是的,那个时候可没心情做这种事。但是,我会帮你洗衣服的。这些,我拿回去洗。”
美和子拿起薰喜欢穿的飞行夹克,注意到了纸片卡沙卡沙的声音。她将手伸进口袋摸索,拿出了好几张风俗店小卡片。
“小薰!右京先生,能请你先离开一下吗?”
右京点头走出了病房,薰用依赖的眼神看着右京,“那个,这个不是的。是搜查啊……还有我是伤员啊……”
“什么,红毛蟹?”
美和子的手做出了剪刀的动作,给薰来了一记插眼。
三
第二天,薰平安出院,他与特命系的上司,还有道南署的两位警察一起,前往札幌拘留所。他们等了一会儿,在女律师陪同下,本宫沙雪被释放出来。
“为什么把我释放了呢?”
沙雪就好像在抗议自己变成自由身,她向美浓部逼问道。美浓部用下巴示意了特命系的两人,劝说道,“多亏了他们两个人。介绍他人卖淫的嫌疑改给了加茂内。你卖淫的嫌疑因为是初犯,所以就有缓刑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沙雪用冰冷的眼神看向薰,“为了他,我去坐牢也没什么。”
沙雪推开薰和美浓部想要离开,母亲本宫绿和冲真二挡在了她面前。绿的表情依旧还是那么心痛,对女儿说。
“沙雪,我们一起回小樽吧。”
“我不回去!”沙雪强硬地拒绝了。“你为什么会说要回那种地方啊?”
母亲与女儿之间,冰冷的火花飞溅四射。冲向前迈出一步。
“我会好好送她到公寓为止的。”
比起母亲的提议,沙雪觉得同学的提议更好,于是走到了冲的身边。冲温柔地用手搭在她的背后,引导她走向他自家的车。绿目送着女儿他们离开,眼中充满了悲伤。引擎发动,汽车就这样开走了。直到冲的汽车看不到了,薰向绿问道。
“在沙雪的故乡小樽,发生了什么事?”
“被逮捕了,”绿的目光似乎一直追着看不见的汽车,眺望远方,她回答道,“我的丈夫,也就是沙雪的父亲本宫恒夫被逮捕了。十年前。”
不知何时右京已经在一旁,他行了一礼,问道。
“失礼问一下,是以什么嫌疑逮捕的?”
绿一瞬有些踌躇是否要回答,她像下定决心似的看向警视厅的警部,说道。
“杀人。”
不知是否要等待这句令人震惊的话传达给特命系的警察们时,绿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我家代代在本地经营着建筑方面的公司。到了我丈夫那代,虽然顺利地运作了一段时间,但是毫不例外也被卷入了泡沫经济。因为公司很小,经营状况一下就恶化了,泡沫经济崩坏不久,我们就被迫使过上了极度节俭的生活。就在这时,丈夫最信赖的同业的社长,将本来说好的工作给了别的公司。结果,只给我们留下了巨额债务。”
绿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绿为了回想起不想再忆起的过去而鼓起勇气拼命挤出声音,这一切薰都看在眼里。
“于是我丈夫,对这位他无比信赖的社长的恨意越来越深重……某一天,他想直接去与对方谈判,对方却没理睬他。我丈夫气血上头,将社长手里的猎枪夺了过来,射杀了社长。不仅如此,他还把听到枪声赶来的社长的儿子也……我和沙雪已经不能呆在小樽了。但是,自从到了札幌,沙雪就变得要警察来辅导了。最后,她还割腕……”
“沙雪吗?”
薰难以相信地确认道,母亲无力地点点头。
“是从前年开始的。自从我丈夫被执行死刑之后。”
薰送要回东京的美和子到了札幌站后,与右京一起去了沙雪的公寓。沙雪对难缠的警察们束手无策,她让这两人进了屋里。只有一室的公寓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对于她这种年龄的女性来说,感觉屋子里的东西非常少。装饰品之类的也几乎没有。
右京环视一周后目光被一副画吸引了。那是一幅很有文艺复兴风格的宗教画。虽然装饰品很少,那幅画却相当引人注目。
“你喜欢柯勒乔(Correggio)吗?”
一转眼间,沙雪的相貌变成了纯情少女。但是,没有持续多久。她马上又变得像戴上了面具一般,看不出感情。右京发现在书架上排列着九册文艺复兴期画家们的宗教画全集,他一边检查着书脊,一边说,“我们在找加茂内先生。”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吗?”
沙雪终于沉沉地开口说道。
“你被他的哪一点吸引了呢?”
“他不知道我过去的那一点。”
“他现在被本地黑社会盯上了呢。”
“他可能会被杀的哦。”
薰加了一句话,沙雪眼神开始发飘。不管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她内心的铠甲似乎并不坚固。右京继续推她一把,沙雪不情愿地坦白了加茂内的藏身之所。
加茂内的藏身之所在札幌市内某公寓的一个房间。右京和薰赶到那间公寓时,从公寓里面冲出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两手小心地抱着包,他没在意撞上了警察们的肩膀,笔直地向前跑着离开了。两人虽然很惊讶,但是赶紧去加茂内的房间才是最优先的。
他们按了成为加茂内藏身处的房间的门铃,但是没人应答。薰试着转动门把手,门很容易就打开了。“加茂内!”这样大叫加茂内的名字,但是房间内没有人的气息。薰有不好的预感,薰甩开鞋子走进房间。这种时候的预感不知为何就是会中。厨房兼餐厅的中央,被刀刺中腹部的加茂内躺倒在地。明显已经断气了。
刚才慌慌张张逃走的中年男子很可疑!
这样想的薰马上回到了门口,他觉得就连穿鞋子也令人着急,他出门去追那个男人。但是,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
薰在寻找那个中年男子期间,右京留在了犯罪现场,寻找与犯人有关的遗留物。结果,在餐桌下面看到一支掉在地上,看起来挺高级的金色圆珠笔。但是即便是右京,也不能判断这是加茂内的东西,还是犯人留下的东西。
薰感情沉静地从医院的太平间出来,冲真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肯定是在等本宫沙雪吧。这时正好见了加茂内遗体的沙雪悄悄出来了。
沙雪的眼睛确实看到了男同学,但是她直接无视了他,从走廊离开。冲追了上去,说道。
“喂,现在不如去大学吧?”
沙雪回头,摇了摇头。冲没有退缩,马上继续说道。
“大学附近有教堂,你知道吗?我经常去那里。因为我妈妈是基督徒。我在小樽的时候老是被她强行带去本地的教堂。但是,我妈妈因病去世的时候……”
一直没开口的沙雪开口了。她看着冲的眼睛认真地说。
“你妈妈,去世了吗?”
“嗯。那之后我开始自己去教堂。明明我不相信神,却去祈祷了。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我祈祷了……要不要试一试?去教会。”
冲拼命地劝说着,沙雪的心稍稍动摇了。至少在薰的眼里是这样的。沙雪冰冻的心似乎在逐渐地融化。
警视厅的警察们目送两位年轻人离开后,去了道南署调查加茂内的遗物。
“鞋子、手机、手表、打火机、烟、钥匙扣和钥匙串、戒指。”
薰将装进袋子的遗物一个一个拿起来,右京则将其与扣押物清单比对检查。
“就是这些。”
虽然薰表示结束了,但是右京的表情阴沉。
“没有圆珠笔呢。”
“圆珠笔吗?”
小东西的话,说不定会漏掉。薰再一次检查了遗物,没有找到圆珠笔。
“没有。但是,清单上写着是吗?”
“是的。我也看见有一支圆珠笔掉在加茂内先生被杀害的现场了。”
“这样的话,圆珠笔就是在这个仓库里被偷的?”
“也就是说,犯人在署内。”
他们想向老警察美浓部询问情况的时候,美浓部已经回家了。北川也一样。于是,右京和薰准备美浓部的家里上门拜访。
美浓部的家是纯日本风的一小幢独栋房屋。作为抵御寒冷的北海道的冬天的基地,这幢房子让人举得不怎么可靠。按门铃也没人应答,拉了一下拉门,很容易就打开了。这与加茂内那个时候情况很相似。感觉可疑的两人下了决心便闯入了住宅。
在这里不好的预感也实现了。他们在日式房间内发现了美浓部的尸体。心脏附近被枪击中了。死者的右手拿着手枪。
乍一看感觉像是做好觉悟的自杀,但是环视现场,薰发现了否定这一想法的证据。桌子上面有喝剩下的啤酒,以及烟灰缸里留着摁得乱七八糟的烟蒂。
“美浓部先生不喝酒,也不抽烟。”
右京听到薰所说的话,他金属镜框眼镜的内侧闪出了光。
“那么这是谁的烟蒂呢?”
这时薰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副光景。护送沙雪到札幌站的时候……
“右京先生在加茂内被杀害的现场看到的圆珠笔,是什么颜色的?”
“金色的。”
“我看见北川警官拿着金色的圆珠笔了。将沙雪交给他们的时候,他用那支圆珠笔签的名。难道是北川警官他!”
“你觉得这么想如何?美浓部警官因为进了遗物仓库,注意到杀害加茂内先生的犯人可能就是北川警官。这种情况下,他不会马上去检举,而是会尝试去说服吧。为了让北川警官自首。”
“是的。因为他们两人是常年一起行动的搭档。”
薰怀着难以忍受的心情,向道警报警了。
四
右京一脸紧迫的表情,让若杉荣一紧急赶往北进大学附近的教堂。可能了解加茂内情况的沙雪也被盯上了——右京的第六感在他耳边这样低语着。
虽然没有如预想那样,但是直觉没有错。荣一驾驶的出租车达到目的地时,教堂门口前,一位中年男性倒在了地上。他的腿在流血。看来应该是被枪击中了。薰看到那男人的脸很惊讶。他就是从加茂内藏身之处慌张飞奔而出的男人。
这时,沙雪和冲从教堂里一起走了出来。女学生的目光被倒下的中年男子所吸引,而男学生的目光则被其他人吸引住了。
“那里有个拿着手枪的男人!”
薰因为这一声回过头。冲指着的方向是一片白桦林。北川藏身在一棵树后面,端着手枪。薰猛地冲了出去,跑向了道南署年轻警察所在的地方。北川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子弹偏离,溅起一小处雪烟。在下一发子弹射出前,薰已经扑向了年轻警察。薰用体重将对方压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对方年轻又有体力,对于刚刚出院的警察来说,是个难对付的敌人。即便如此,薰还是想办法把他的手枪夺了下来,扔到了远处。
在此期间,右京走到了被击中的男人身边,将自己系在脖子上的领带拿下来,为他进行枪伤的止血措施。同时右京拜托冲叫了救护车。
薰终于将北川按倒在地。右京看到薰制服北川,将男人交给冲和沙雪照料,自己走向搭档所在的地方。
“北川警官,你与加茂内先生是共享情报的关系吧?他告诉你违法风俗店的情报,作为交换,你则告诉他检举店家的时间。这是想要提升检举实绩的生活安全课警察常用手法。”
薰调整呼吸后,继续说道。
“但是,他将卖淫组织发展得太大了。所以,就被当地黑社会盯上了。”
北川坦然地认命了,接着说了下去。某种意义上像输掉的运动员一样的坦然。
“就在那时你注意到了。加茂内就是那个头目。”
右京靠近北川的脸。
“你怕自己与加茂内先生的关系暴露。为此,你要在被发觉前,袭击龟山君,杀了加茂内。”
“真是头疼呢,”北川自嘲道,“我竟然把圆珠笔落在现场。我在走出那里时,那个男的看到了我。于是害得我忘记检查了。”
北川这么说着,恶狠狠地将目光投向中年男子。男人在沙雪和冲的照顾下,坐起了上半身,向这边看着。

“于是美浓部警官知道了你是犯人吧?”
薰问道,北川摇了摇头。
“可不止这样。那个男人向美浓部先生报警了。圆珠笔这个证据和目击证人……别跑了去自首吧,美浓部先生是这么说的。我气血上头,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开枪了。那之后我看了美浓部先生的笔记本。与是我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和联系地址。”
“你是看准了他去没有人烟地方的时候吧?”
右京问道,北川没有回答,他向沙雪的方向大声说道。
“这下你知道了吧,加茂内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沙雪用挑衅的眼神看向北川。沙雪走向警察们那边,拼命地大叫道。
“这样也好。因为那个人不知道小樽的案子。”
“真可惜啊,”北川说,“那家伙知道你是死刑犯的小孩哦。”
“你骗人……”
这一瞬间,薰觉得沙雪的心又一次冻结了。薰按住北川的手更用力了。北川露出痛苦的表情,即便如此他还不打算住口。
“十年前,他在东京服刑。在短期服刑的人里,有人会负责给有死刑犯的牢房配餐。你的父亲,本宫恒夫好像经常会追问狱警‘我寄给女儿沙雪的信有好好送过去吗’。于是宫本恒夫和他女儿沙雪的名字,好像留在了他的记忆中。你居然在他所在的男公关俱乐部前喝醉,真是命运弄人呀。”
沙雪走到了能够俯视北川的地方。她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感情。就像是要在纯真的小女孩面前讲述现实的丑恶一般,北川脸上浮起了冷笑,继续说道。
“那天是你父亲被执行死刑的日子吧。你忍受不了,于是和朋友喝酒买醉。加茂内听见你的朋友叫了你的名字,知道了你的身份。于是,利用你心中的伤,把你拉去了约会俱乐部……”
“够了,闭嘴!”
薰要他闭嘴,但是事情已经讲完了。沙雪咬着嘴唇,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这时,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和巡逻车的警笛声。
巡逻车将开枪的男人,救护车将被枪击中的男分别转移到车上离开了,薰想向沙雪搭话,但是对方先开口了。
“只要我是死刑犯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发生。”
薰不禁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转而由右京问道。
“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份憎恨让你出卖自己的身体,被虚伪的男人乘虚而入吗?你心中的憎恨,只能由你自己消除。”
“不行的,因为,我的过去是消除不了的。即便多么重要的人出现,那个人总会知道我的过去。那么我到底该如何消除这份憎恨呢?”
沙雪随随便便地这样说道,冲走上前去。他两手依旧插在粗呢带帽短大衣的口袋里,用朴实的口吻说道。
“我也知道啊。我说过吧,我老家是小樽。十年前,那件案子发生时我在小樽。”
“那么,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呢?”
冲一时语塞,之后像是鼓起勇气般地说道,“我不行吗?我不能为你出力吗?如果,沙雪心中有对父亲的憎恨的话,就由我来消除。”
沙雪将脸别开,迈起了坚决的步伐。似乎不管如何都要先离开这里的想法充满了她的内心。冲看了一会儿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向特命系的两位警察行了一礼,小跑着追了上去。
怀着苦涩的心情,右京和薰去了被枪击中的中年男子所在的医院。结束摘除子弹的手术,男人还躺在病床上。床上挂着写着男人名字的牌子。上面是手写的文字“工藤伊佐夫”。
两人静静地守在一旁,男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时他似乎正好从麻醉中醒过来。
“你是工藤先生吧?”
右京搭话道,工藤缓缓地动着头,将脸面向特命系的警部。
“警官先生……”
“你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那时你在教堂?为什么那时你在加茂内先生的杀害现场?”
“我们一瞬间,还以为你杀了加茂内呢。”
薰说道,工藤满眼空虚地回答。
“杀人……我……我杀了人。”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工藤再次失去了意识。薰感觉稀里糊涂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