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残
1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世界就只有左半边。
父亲说我是他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死死不愿意告诉我是从哪个孤儿院领养的,我不愿意追问,但是我知道我母亲跟我一样,似乎也是丢了一半的世界。
跟我一样,也是左半边。
2
父亲在我的印象里总是和蔼可亲,他对我很好,也很喜欢笑,他说我母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如果她还在的话。
我想这是真的,因为父亲的眼睛里有我没办法体会的感受,那是大人们能体会和感知的东西,是远超过我明白的一切。
甚至超过了生命。
父亲说总有一天母亲会回来的,我想大概是真的。因为父亲总爱对着手里的照片发愣,一边捂着嘴发出嘶哑的哭声,一边要把中年男人的泪水撒在照片上。
父亲是不愿意哭的,哪怕是跟我讲述他被母亲抛下的时候,都不愿多哭一声。
我没办法告诉父亲说我跟母亲一样爱着你。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没有了舌头。
3
那天晚些时候,父亲扶着墙从街头走到街尾,他的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捂着小腹。
父亲……父亲?父亲!
我想喊他的名字,我想,我拼命地想着,身体无法挪动一分一毫。
在跟父亲度过的漫长岁月里,也不能说漫长,具体的时间我已经忘却了,我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已经太久太久。
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什么时候该结束,我已经没有更多思考的方向了。
我想父亲是爱我的,因为他捧着我的时候呼唤的是我母亲的名讳,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笑的那么开心,自从搬家之后,那是父亲第一次欢呼雀跃着,兴高采烈着……
父亲,父亲,谢谢你,但是我现在真的有些冷了,请抱抱我好么,抱抱我。
用你身上炽热的鲜血,用你厚重拿着砍刀的双手,用你温热的、在我脸颊和口腔里徘徊的舌头,温暖我,温暖我……
父亲,我好冷,我好困……
4
“晚间新闻,今年四月圣心医院被盗孩童案件已侦破,现在家属正在核实孩童身份……”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据悉,十年前一位在逃的杀人犯出现在本市,行凶专挑十三四岁的少女下手,手法恶劣,情节严重,望广大市民引以为戒。”
4.5
他挖下她的双眼给她,他摘下她的双手给她。
他只保留她的容颜,她只记得他的心脏。
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泣,在最深的夜里,伴随哭泣着的,是疯狂丑陋的自私与人性。
你是名为残品的道具。
为了填满填不满的过去。
5
第二年立冬,圣心游乐园迎来了一对父女。
父亲胡子邋遢,衣履阑珊,但是脚步轻盈,身手矫捷。
女儿的右眼被用眼罩遮住,惶恐的眼神里带着些期待。
更诡异的是,父亲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每一根手指上的伤痕都狰狞恐怖。
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撕扯下来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