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筋的作祟（第一章）
第一章 2023年1月3日
（本章节4600字）
“从小学到现在，我认识你差不多20年了，你为什么还是那么贱？”我极度嫌恶地看着眼前的陈浩，怒骂道。
最近流行的口水歌在商场门口响彻云霄，这周末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秋后的空气凉爽清新，我站在商场前的小广场，眼看四周的各种快餐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无比，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小情侣出双入对，充满活力。只可惜，现在我身边只有这家伙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兄弟一样。小时候他挺瘦小的，但是高中开始疯狂长个儿，我长到一米七九就没再高过。结果这家伙到大学已经一米九了，属实让我羡慕嫉妒恨，陈浩又瘦又高，高颧骨，高鼻梁，面无表情的时候确实是个帅哥，但是一笑起来就巨猥琐，瞬间变逗比。希望孙杉快来，我俩已经在商场门口等了10分钟了，她真的太喜欢迟到。
“尝一口嘛，我不就让你尝一口，生什么气。切！”陈浩一边说着，一边从手中的袋子里抽出一串烤面筋，自顾自吃起来。他手中的烤面筋散发着灿然色泽，连我都忍不住有点流口水，一股辣椒和孜然的浓香传来，接着他好像是故意夸张地咬了一口，牙齿把烤面筋的三环咬出木签的顶端，只有两环进了他嚼个不停的嘴巴，断开处以下又弹回木签，几粒辣椒粉掸落在地上。
“我的烤面筋，融化你的心。啊呜啊呜，卷走我....”一边吃着还唱起来了。为什么我最好的朋友是这种怪东西啊，我仰天长叹。
“你明知道我不吃这东西。对我来说太邪乎了。看见就受不了。”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虽然已经跟他说过无数遍了。
“胡说，上初中的时候你挺喜欢吃的。等等，别又告诉我你那一套，说什么每次吃烤面筋都吃出臭豆腐的味儿。”
“这是真的，我跟你说过八百遍了，贼他妈邪乎。”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臭豆腐，烤面筋，都是豆制品。说实话味道好像差别不大。那又怎样？你这么害怕，至于吗？”
“不是简单的有臭豆腐的味道，而是，当我吃烤面筋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到臭豆腐。这真的很奇怪啊！比如你梦见自己吃火腿肠，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在啃手指头。梦可以醒来，可是如果你明知道在吃手指头，却完全是火腿肠的味道呢？一个没办法醒来的梦！两种现实同时进行。全世界都没有这样的案例。你没体验过这种怪异，不要嘲笑我。”
“其实我还是相信你的。你是不是之前因为这事去看了医生，怎么样？是舌头出病了？”
“各个科都看了。医生说我舌头没问题。老子味觉灵敏的很，比你家狗都灵。”
“那挺奇怪。哦...哦！我知道了。你之前不是阳了吗？听说有很多阳了的人出现味觉失灵之类的奇怪症状，你这个估计也是新症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新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因为我这情况18年就开始了。现在都23年了。”
“18年....那确实不是新冠引起的。那年秋天，凌穗还活着吧。我记得那时你和她在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脏突然停了一拍，心情也悲伤起来。有些感情，就像炽热的风，吹过脸时因为太过温暖而灼热疼痛，当你权衡温暖和疼痛时，她已消失，渺无踪影。
叹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害，什么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好回忆的。我可不是你这个痴情种，还想着几年前你那个男朋友。我女友没了再换就好了，一棵树上吊死有什么意思。”环视四周，孙杉还没有来，还好还好。可不想被她听到。
“好好好，你牛逼好吧。我遇到李梦恒之前也是百无禁忌，但是遇见他之后就喜欢不起来别人了。”陈浩看到我眼神黯淡下来，也收敛了一下自己玩世不恭的模样。转回话题到烤面筋上：“你真不吃啊，第二串我也要独吞喽。我按一人一串买的，孙杉再不来我把第三串也帮她吃了。”
“吃吧吃吧，谁特么稀罕你的烤面筋。吃快点，小心别没把自己噎死。”
陈浩看着快要凉了的烤面筋，张大嘴狠狠咬了一口，突然眼睛亮了，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等他咽下去后，突然大喊：“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注：名侦探柯南里的名句“真相只有一个”的日语谐音空耳。）
“你又知道什么了？”我纳闷地问。他一惊一乍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
“等我一下，让我把这串吃完，凉了就报吃了。”他又狠狠咬了一口剩下的烤面筋，噎的他什么话都说不清楚，不好吃说成报吃。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等会要说什么，他的胃口倒是完美地满足了，我的胃口却被高高地吊起来了。
“是关于我那个邪乎的症状？”我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唔！唔！唔！”他嘴里还塞满了东西。但是连连点头。
“哎呦，我从18年到现在断断续续出现这症状，问了好多人，还是没办法解决。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终于，他吃完了。对着我毫无素质地长舒一口气，一股辣椒和烧烤味非常恶心人地飘过来。可我强忍着味道看着他。他神神秘秘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
“把你耳朵靠过来。”
我叹口气，不厌其烦地凑近。
“不会是，面 筋 的 作 祟 吧。”他郑重其事地悄悄说道。
我心里一惊，什么鬼？但是在我还在回味混在臭豆腐味里的那句话里的信息，结果他先绷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林澈，你个笨蛋。”
尼玛，又耍我是吧。
“都30岁的人了，还骂我笨蛋，有本事攻击性强一点，你个臭猪。”我也笑了起来。笑了一会，陈浩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两颊的肌肉。清清嗓子。
“说来也巧，昨晚听馆长讲了个故事，然后你又提到你这嘴病，我一下子就把这俩事儿联系起来了。其实我也不全是耍你，听我娓娓道来。”
陈浩边说边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说是清朝有个女人，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嫁的人也是门当户对。着实是羡煞旁人的一对王子公主。”
“停停停，清朝的事儿咋还能扯上王子公主呢？”
“别在意细节。我自己也要用我的风格添油加醋一番嘛。可惜丈夫死了之后，她每次梳头发都会心口痛。痛的就好像魂飞魄散一样。”
“哦，你们博物馆的领导还给你讲鬼故事？然后呢？”
“然后啊，请了各种医生，她家挺有钱的，什么神医，江湖骗子，歪门偏方都请了。可惜就是治不好。你猜最后怎么办的。”
“你个狗东西不要吊我胃口了，快一口气讲完。”
“好好好。有一天啊，他们镇上来了个道士，说是这户人家有邪气。问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是不是有困扰。哎，还真让他说中了。不过方圆百里谁都知道这家女主人的怪病，来蹭吃蹭喝的假医生假道士也多得很。甚至还有团伙来蹭饭的，都知道这家人来者不拒......”
“你今天是不是皮痒想让我打你一顿？快说重点。”
“看你急的。听我说，这道士进去一看，窗奁妆镜，桌椅床帏，竟然全是丈夫在世时用的，没有换掉。可见女子情深意切啊。道士说：‘万物有灵，定是有一物作祟，亡夫的鬼魂不忍离开附身其中。’你猜是什么。”
“什么？你在问我？”
“对呀，你猜猜。”
“猜你个头啊，镜子？床？还是啥？梳子？快说。”
“哎呦，真聪明，就是梳子。这道士要把梳子放在火里烧了。那女的还不愿意，说这是丈夫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死也不能烧掉。还是女子的公婆把她拉住，才把梳子抢过来，这女的伤心欲绝，见人就挠，指甲都流血了。”
“等下，说到这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跟前女友一起去你博物馆的时候，看到的那幅画吗？挺大一幅，上面乱七八糟画了一群人，最中间是一个女人从道士手里抢梳子。梳子上还画了个鬼魂，整幅画的色调惨绿惨绿的。”
“对对，那都三年前的事了吧，你竟然还记得那幅画。馆长讲的就是这幅画背后的故事。那时候李梦迎都差点要跟你结婚了。”
这小子又口无遮拦。我吓得赶紧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孙衫依然没来。
“别随便说出来啊，小心孙衫听到。你赶紧讲这个故事。”我催促道。
“行吧，不提了。烧掉后，换了个梳子，第二天，梳头完全没事了。之后也没有心口疼过。却又犯了相思病。虽然梳子附身的是鬼魂，可是那毕竟是她丈夫的鬼魂啊，那是她和她丈夫最后的联系了。所以这女的恢复健康后，反而又想要被鬼魂折磨。”
“卧槽，真的假的。”
“真儿真儿的。这事被当时蹭饭的一个假医生画了下来。其实这医生是个画家，不过学画画吃不饱饭，就假扮医生去给那大户人家的女子治病驱邪。梳子上的鬼魂应该是他艺术加工。”
“真特么...是够狗血的。等我理一理啊，所以你的意思是....面筋给我作祟？”
“万物有灵。”陈浩若有所思地认真说道。
“万物有灵。”我情不自禁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说完这个故事，陈浩和我都陷入了沉默，因为这真的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对不起啊。”陈浩突然开口。
尴尬的气氛，沉默了几秒钟。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耍我次数还少吗？如果每次你搞事情都跟我道歉，那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够，所以....”我们之间没什么芥蒂。
陈浩突然打断了我，语带歉意：“我是说，我不该提她的。”
嗯...凌穗两字再次穿越脑海。我的心像是被谁打了一拳，瘪了，而且没有恢复的迹象。这一点也不像我。
“是的，你小子不要乱说话。不然被孙衫听到…”
陈浩突然眼睛睁大，瞳孔收缩，像个受惊的猫一样耸起肩，疯狂对我挤眉弄眼。
“你们在聊什么啊？什么被我听到就麻烦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孙杉充满香气的长发划过我的肩膀，像是秋日的阳光扫过天地间。她穿着一袭卡其色风衣，眼眸在我身上流转，嘴唇上涂了淡淡的口红。手上提着我2022年夏天送她的包包。下身是纯白的裤子。她看了看陈浩，随后死死盯着我：“嗯？宝贝，你跟他聊什么呢？”
“额...哦哦，陈浩说你口红不好看。我说是他品味不行。他还不承认。”这下轮到我挤眉弄眼了。
陈浩一脸“WTF”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在说什么鬼话是不是在报复我老子不干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接。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说：“对呀，对呀...我们在研究...21世纪女性口红颜色与性格的适配方式。毕竟男生在一块还能聊什么呢...我感觉你更适合深一点的颜色，你可不是那种少不经事的小姑娘，深色的口红显得你多成熟知性啊。哈哈。”
最后两声干笑是不是有点蠢。
“呵呵，我差点信了。算了，这次我迟到也很抱歉。”孙衫温柔地对我说。
“怎么了？猫猫，加了会班吗？”我关切地问她。
“没有没有，路上堵车了。”
“猫猫，你不在这会我已经带林澈把附近的小吃店吃了一遍了。”陈浩突然又恢复了一开始贱贱的样子。
“不许你叫我猫猫。”孙衫嗔道。
“你俩一个叫宝宝，一个叫猫猫的，好恶心啊。我这个电灯泡存在感更强啦！芜湖~”，陈浩大笑着说。
“打住打住，咱们快进去吧，电影要开场了。”我拉着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进商场一楼的电梯。
“宝宝，跟死基佬解释一下为什么叫我猫猫。”
“OK，首先我本来叫你杉杉的，但是翘舌音太拗口了。所以叫三三，但是《夏目友人帐》里，你知道吧，那只猫，名字听起来像是娘口三三，所以后来阴差阳错杉杉就变成猫猫了。”
“听懂了吗，电灯泡。”电梯门打开，我们走向取票的地方。孙衫一边取票一边说着。
“懂了。不过这电影可是恐怖片，需不需要我帮你准备点猫砂啊。”
连我都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宝宝，我怎么感觉今天的某人，哦不，陈姓某人，比往常还要欠打呢？”
“同感！刚刚这家伙当着我面吃了三大串烤面筋。”我笑着说。
“明知道你不喜欢还吃！他真的好欠打！”
没错，我对孙衫说谎自己不喜欢吃烤面筋。面筋的作祟我不愿告诉她。
“你这个死基佬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抢我男朋友欺负权！”孙衫笑着说。
“妹妹，你家林澈小学的时候就被我看光了。害搁着跟我吃醋呢？”
尼玛。我是清白的。我捏住他的嘴，快步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刚好开场了。四周一片安静。久违的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孙衫靠在我怀里，却无法抑制我的恐惧。
我害怕安静。想听到朋友们的斗嘴，想听到商场门口的音响，甚至想听到炽热的风烧灼我的脸，焦烂的噼啪声。
我突然又想起了陈浩讲的故事。
好像这个故事的重点并不在于“万物有灵。”
而故事到底在说什么，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总觉得缺了什么，记忆哪里缺失了一块。
电影开场前这寂静的黑暗中，我孤独地陷入莫名的，无尽的悲伤。
第二章在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