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水月与深蓝之树】玉殒
海浪永不停息...为了他
因天灾滞留玉门的逃难者队伍开始转移向百里外的中转站。往日只长风呼啸的塞外却如入市井,耳边嘈杂一片。
人们忐忑不安地踏出城门,同文明一起迷茫地走向沙尘朦胧的大漠。
年轻的天师孤立在破碎的城墙上,任由炽热的风落在身侧,他双眉紧皱,视线穿过支离破碎的半边玉门,飞向那深蓝迷雾中点点噬尘的微光。
——他长叹一声。这一叹又似乎属于半边破碎的玉门。过往几日,大炎仅存的十几位天师为争取撤退时间所设立的三十六道关隘均被突破。
海嗣和恐鱼的浪潮吞没第一道关隘用时一天,而突破最后一道关隘用了十二分钟。
那一日,玉门四边的大漠里顿闪数十霹雳、滋生百根花枝、结起千丈冰棱、迸射万团火光,直到半边玉门崩作废墟,方才勉强击退。
十几位天师,三十六道关隘,无一幸存,只剩他茕茕一人,固守玉门城。后人有诗云:
乱卷长风折败花,三十六关破一刹。
昔日砾瓦皆破碎,半城溟痕半城沙。
忽地,视野尽头的大漠中迸出千万细碎模糊的光斑而后浓稠的迷雾簇拥而上,一如缓缓进军的铁骑。天师适才收回目光。
他深知,自己那曾经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故乡与故人,早就作噬尘而飞散入海了。
打断天师思绪的,是沉重将士们擂动的军鼓与身后人群的惊呼。他往前一步,见玉门中最后的三千兵俑尽数奔出,列成方阵,如临大敌。
四面号角齐鸣,荡遍城中,只可惜,那曾经吹响号角的人,不在,不再。
天师极目远眺,却见那水面般的雾气后渐渐沸起跃动的影。城门外的兵俑大多挺剑而击盾,竖戈张弦。
直到不过十里,才从迷蒙的雾里看出那跃动的影子是一团团蠕动的恐鱼,那几丁质的外骨骼互相摩擦,发出瘆人的窸窣声,如同层叠的波涛,卷起飞扬的沙尘,袭来。
刹那,如同海浪拍击礁石,兵俑组成的方阵迅速没入恐鱼的洋流,但见血肉横飞,浪末四溅;刀光剑影,波光粼粼。
随即,城楼号角高啸,密集的箭雨坠下,激起水花万朵,撕开万仞浪潮。
天师不语地端详着城下的战斗,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些许不对,恐鱼怎会如此轻易地被兵俑拦下?可后方拥挤的逃难者还是让他无暇怀疑。
恍惚,在鳞腥的气味中,突然递来游丝般的寒风,云层也黯淡下去,这广袤无垠的荒漠上罕见地下起雨来。
雨点打在沙漠中半埋的甲片,丝丝点点,却洗不掉上面深红的痕,将士们的厮杀还未结束,天师正准备前去助战,余光却瞥见一丝殷红。
那一丝殷红又突然扩散成满目朱色,天地间竟然晕开滂沱的红。
“该死,防御!”天师此时终于明白了恐鱼进攻的意图,他连忙沙哑着下令,大吼一声。
可眼下,方阵被恐鱼撕裂,无法立刻组织防御阵型,而将士们协助作战,根本听不见他下达的命令......
“来不及了!”他抽出剑刃,尽力一挥——
——随即城外竦起连绵拙山,峨峨巍巍,横贯大漠,不见其端,沙尘弥漫。
众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想探查四周情况,却突然一阵寒意直上心头。
远方的迷雾似乎突然扩开一片无形的力场,箭似地散开,不等人们反应,只觉得忽然像从高山坠入静谧的海,只一瞬剧烈的爆响,耳中就只听到洋流涌动,满目只见怪诞的波光。
此刻,万籁俱静,远方海涛拍岸,大漠风卷沙尘,城中征铎号角、羽兽回翔嘶鸣,都归于短暂而漫长的静谧之中。
......
耳中的杂音渐渐退去,眼前的噪点也淡下,视野渐渐明晰,只见城中已经是恐鱼涌动,哪还有三千兵俑,六百将士的半点身影?
好在那横贯大漠的屏障尚未崩塌,身后的逃难者们没有大碍,只是对剧烈的精神冲击有所不适,延缓了步伐。
须臾,那红色的雨竟发起光来,这光芒逐渐攀附这雨丝而上,最终占据整个天空,而雨也不再落下。
红色的天空,红色的大漠,红色的孤城,红色的山脊。溟痕发出淡淡的蓝光,世界就静谧在这一片杂乱的色彩中。 玉门以那横贯大漠的山脊为界,一半撕裂混乱;一半旧景犹然。
只有那幽幽的悲歌贯穿着迷乱的世界,如纷杂的布片中间一根银针所系的细丝。
渐渐地,悲歌声逼近、清晰,甚至于听得见歌词间隐约的喘息。最终,那歌声的主人穿过迷雾,走到天师面前,而歌声也成为整片天地间唯一的独奏。
迷雾覆盖大地,海浪冲刷山石。
沙漠融化成混沌的海,海中扭曲着蠕动的血肉,后者在末端不断分裂、延伸,如同巨大的树冠,也如同放大百倍的神经细胞。
而在那神经细胞的中心,在那混沌海洋的中间、在那无数涌动波光的中央、在那滂沱红雨的落点中心,那被噬尘围绕、被海嗣簇拥、被恐鱼蜂拥的身影缓缓踱步而来。
那海神般的存在一边歌唱,一边挥动自己怪诞的附肢,庄严而悲哀的站立,身后恐鱼的几丁质骨刺与凝胶状的躯体成为了她的羽翼和冠冕。
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真理——她,祂,或它们,已然加冕为世间最残暴、最昏庸、最圣洁、最仁慈的王。
天师呆滞原地,尽管那纤细的身影重叠在无数纷杂割裂的画面中,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如此庄严的存在,她似乎是这片大地中所有美的叠加态。
她素雅,庄严,如同黄昏被江南桥下船桨搅动的秋水。
她繁丽,戏谑,如同昏黄石壁上雕刻出的古老的星空。
美丽凝固在她的面容上,如同冰封的极光,如同复活的尸体。
她如同哥伦比亚画家们所追求的、最极致的、不依托而独立于万物的美的单质,而那些画家最得意的作品也百倍不如她的容貌。后人有诗云:
貌羞十方人间冷,眸似百丈静海深。
云鬓千日落飞雪,泪藏朝暮万年春。
她抬起手,向天师走来。每一步,紧簇的海怪们朝圣般地一拥而上,为她铺成平整的路。
天师感到,那伸出的手中,握着能瞬间奔涌而下,掩埋大地的万顷海水;可他又觉得这海水是如此温柔,那温柔似乎独属于故乡的秋水。
可祂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她不会温柔。
就在那无限温柔的双手即将触碰到天师的一刻,后者下意识一挥,瓦片瞬间聚合为壁,挡在他的身前。几乎在同时,一股巨大的力无中生有,似乎是悲歌末尾附着的倚音,却生生把石壁劈碎,砾石划过天师身旁,轰地炸开。
她似乎知道天师将挡她的攻击,只是站在流动的浪潮上,在海嗣与恐鱼喉中的圣歌里优雅地起舞,居高临下,望向天师,轻蔑的一笑。
天师只觉得毛骨悚然、万般温柔。
开阔的大漠被挤压地如同遍布钟乳石的洞穴,天师深知自己只是一只岩蛛。
但天师拔剑而起——
寒光一闪,恐鱼脊骨尽断,血沫横飞,断裂的骨肉落下地面,引得溟痕泛起圈圈光斑。
她仅仅张开手掌,利剑的锋芒便被折碎。同时,身后如萨尔贡图腾的王座中伸出数万根附肢,向四面八方箭似的扩散开来,贯穿了天师的胸膛,也贯穿了横起的屏障。
恐鱼与海嗣沿附肢穿出的孔洞,以自己的身躯挖凿着。天师只能不断修复,而每一次修复,又会使体内附肢的组织扩散,占据。
那畸变的血肉几乎就要扩散到天师的全身了,后者只能尽力保持着自己的意识,同时用尽全力挣脱,虫虱的挣扎罢了.....
而她也并无下一步行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天师痛苦的挣扎,并戏谑的笑。
她在欣赏,还是挣扎?分明脸上留下过泪滴,那只是混乱的梦呓?
他竭尽全力,回过头去,望向逐渐远去的人群。
扩散、扩散、扩散
人群已有半边隐入尘埃。
扩散、扩散、扩散
人群即将消失在尽头。
可
扩散、扩散、扩散......
可我们不该阻挡大群的步伐......
天师忍痛,只得用利刃切断自己已经被同化为海嗣的血肉。
溟痕又一次扩散起波纹,她似乎为之表露些许惊讶。
天师仍然一次次重建海怪们凿开的屏障,直到最后一个模糊的身影也消失在迷雾中,他才长叹一声,扬起胜利的笑。
他闭上眼,眼前却流出江南的烟雨,汇成涓涓的河流,又盖起一条条石桥。
可他睁开眼,只见怪诞迷离的色彩、斑驳腐败的囊肿。
他轻轻抬了抬手。
“既然我永远无法回到我的故乡,那就将我葬在我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吧。”
随即庞大的万仞山峰从溟痕中突然刺出,如海洋中溅起的水花,淹没了天师的身影。
断裂的附肢抽搐着缩回她身后,她脸上不见笑容。
下一刻,那山峰同那屏障一起轰地炸开,碎成遍地滚落的石块,散下腾飞膨胀的尘烟。
恐鱼与海嗣的浪潮被土石击穿、碾碎,只剩下身体中散发的淡淡荧光。
在那山峰突兀而出的一刻,天师恍惚间看到一条河流,年少的自己坐在河边,抓起一块石头,摔入河中......一片一片......
那是他最陈旧的记忆,似乎从不辞而别,戍守玉门开始,自己从未与家人再有联系,白驹过隙,自己的故人是否也在自己保护下安全离去呢?
天师想起自己来到玉门的第一个晚上,他和宗师二人一起站在沙渠上。他还记得宗师似乎说过,这沙渠就是沙的瀑布、沙的河流,对于许多已经离家数十载的将士们来说,这就如同自己家前的河一般。
然后他将一块碎瓦从沙渠上丢下,引得天师哈哈大笑,说初来塞外的将士们,总会这样做。
......他至今仍记得,那丢下沙渠的碎瓦,不像自己摔入小河的石头,激起一地家乡的月光。
尘埃落尽,那昏暗的溟痕又一次发出光芒、那碎裂的躯体又一次抽搐、那死去的海嗣们又一次以扭曲的姿态站起、她仍旧唱着悲哀的歌,踏着海浪。
她轻蔑有戏谑的笑,眼泪滴落在凝固的浪尖,带领大群继续前行。

这篇中,对于天师,我私以为是土木天师土木老哥拯救世界(误),至于为什么不像内卫啥的和伊莎玛拉打得有来有回,我认为,作为已经打败了阿戈尔、伊比利亚、莱塔尼亚、卡西米尔、内卫、哥伦比亚、萨米等国的大群来说,小小天师确实只能拖延一会时间以供逃离。
关于天师到底阻挡了多久,我是按照十几分钟来写的。另外,对于伊莎玛拉(即红蒂)的描写本来没有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想,既然大群可以施展精神攻击,或是从精神层面同化人类思想,那对于代表了大群方向的伊莎玛拉,海嗣们的思想应该是赞美、歌颂的罢。
至于后面的更新原因,这系列在水月肉鸽第四结局之前是不会再更新了(也有我本人学业的因素),以后会不定期更新自己突发奇想的短文。
本来我想给这篇打一个“可能引人不适”的标签,但想到下一篇文章更引人不适,还是算了吧。
我想说的就这些,这篇因为学业原因,时间实在不够,所以可能有些逻辑不通(可以和我说,我会尽量修改得合理),还请原谅!
至此,感谢你能阅读这么长的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