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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优屠戮-雪痂

2022-04-12 23:25 作者:陌岭之星艺术创作社团  | 我要投稿

“啊——”

尖叫声骤然响起,恐惧的余波不断震荡,直到被砖墙上的裂缝吃干抹净。

“又……又是一个……”蜷缩在屋角的少年喃喃自语着。尽管他已无力再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又是一个灵能者死去了。

不久后,女孩抱着那具尸体进了门,她把尸体轻轻放在地上,好让木板充分吸收它的血液。没有流星陨落,也没有灵魂升天,出现在三人眼中的只有一具僵直的躯壳。

“琼恩。”站立着的男人眯起眼呼唤死者的名字,“这次是琼恩,接下来该轮到谁了?”

三人面面相觑。

 

 

我蹒跚行走在雪地上,没有一丝声响,宛如幽灵。是血液抹平了声音。带绒长靴被那杂种的火球烧开一个大洞,积雪正如浪般冲上我的脚面,好在我本就没有冷觉。

这场雪来得真巧,狂风裹挟着的霜花可以掩盖一切,包括这混着魔力的血腥味。

噗嗤一声,那只可怜的靴子终于堆满了雪,像铅球一样把重心锚在地上,这样一来我就轻而易举地摔倒在这平地上。浑身埋在足有二十厘米厚的雪层中,我必须想办法起身,不然会流失太多的热量。可惜我做不到。

看起来我太累了,几天的奔波几乎掏空了这具身体——那就让它在这儿休息一下吧。自打伊万索伦,第一个卷入这场事件的人丢了性命以来,我一共杀了三个人。算上刚刚那个,那就是足足四个。然而屠戮并没有停止,每天都有人死亡。

没错,我只是在自卫而已,他们都是嫌疑人。或许私通教会的叛徒不只有一人呢?他们也许是一个秘密联盟,早就把整个解放战线渗透干净。又或者是某个来自外界的强大法师,用他那不知名的肮脏魔法控制了所有人?

在那杂种死前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污浊似死水的灰色,我确信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想到这里,我开始感觉到冷。我的身体是不会冷的,那么冷的就是我的心:他试图杀死我,难道我就不是如此吗?或许什么时候我就成了那个杀手,另一个灵能者杀了我,然后继续这该死的循环。这一切都太蹊跷了,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伊凡轻拍布袋,把一缕多余的麻线扯断,终于长舒口气:“琼恩伙计,这是我为你最后能做的了,愿你在风雪中归寂。”他推开屋门,卯足了劲把布袋扔出老远,然后快速后撤,把门重重地掩上,仿佛担心亡者中的灵魂会回来复仇似的。

“他,他就这么死了。”索菲娅抽泣着,“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他已经——”颤抖着深吸口气,少女又放声大哭起来。

“死者身上有十余处刀伤,明显有过搏斗的痕迹。”门沙克依然蹲在角落,“此外他的衣服上有一些焦痕。他或凶手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是会用火的灵能者。”

“灵能者?你怎么能断定他不是个火魔法师?”伊凡质问道。

“我猜的,因为他体内魔力并不多。”

索菲娅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许,阴沉着脸说:“魔力,哈,你也在用他们的词汇。指定是教会那帮疯子干的,他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我是虔诚的基督徒,但我皈依的是东正教。”门沙克猛然抬头看着崔蒂,刀子一样的眼神让崔蒂自心底感到战栗。

“妈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留在这儿等死吗?”伊凡试图把话题拉向正轨,却让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默。良久,他又说道:“还是等待联邦的支援吧,联邦不会对灵能解放战线坐视不管的。”

“万一联邦就是连环谋杀的幕后主使呢?”门沙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你的腿在颤抖,你动摇了。”

换做谁都会动摇的。这个冬天以来已经产生11位死者了,他们就像屋内的三人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异能者。曾有人向联邦申请调查此事,信件却迟迟没有得到答复。他们直到最近几天才知道,那寄信的邮差就是第十位死者。在闭塞到近乎绝望的环境中,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组织是可信任的。

“你是位强大的心灵能力者。”索菲娅说。她试图用同样强烈的目光回击门沙克,但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头就不由自主地撇向一旁。与此同时,冷峻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又是什么?我看不透你。”

“切。”这次是她耳蜗里真切听到的声音,比脑海中同一个人的声音稚嫩了不少。少年仿佛感知到她强烈抗拒,把头撇向相反的一侧,也不再看她。

伊凡看着二人一呼一应的古怪动作,心中的烦躁骤然升腾,与长久积压的苦闷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他熟练的从兜里摸出香烟和火机,用手半掩着点火。

“伊凡!”门沙克几乎是瞬间从角落里弹起,伸手去够伊凡的香烟,却被他挥动的双臂重重打在胸口中心。“不要发出任何信号,我们会被探子看到的!”

“去他妈的背叛者,干脆来一场骑士精神的正面决斗也好。”伊凡叼起香烟猛吸一口,“什么都比在所谓的安全屋里苟且偷生要强!一百倍!”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强硬,而后又忽然冷静下来,小声嘀咕着:“况且这安全屋也不怎么安全嘛,琼恩已经死去很久了。”

索菲娅也扶着墙直起身子,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伊凡,小脸上略显可爱的青涩怒容却让伊凡噗嗤笑了出来。“别再提他的名字,不然杀了你。”

伊凡忽然感觉墙面开始变形,无数紫黑色荆棘不知何时已经蔓上他的身子,尖刺缓慢而有节奏的律动着,好似龙钟老人的脉搏。他又看到她的脸,这回他真的害怕了。

“索菲娅,你也冷静点,内乱只会让我们白白减员。”门沙克的脸埋在阴影中,双手如操控木偶的傀儡师般舞动着。索菲娅发现自己的意识正不受控制地衰弱,藤蔓随之枯萎瓦解。

伊凡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烟灭了。他尴尬地把火机放在窗沿上,再次坐下。门沙克随后坐下,最后是崔蒂。

屋内再次归于平静,比先前更静,只剩呼吸的声音。

 

 

我先是感到很冷,然后又真正失去冷觉。或许我的神经已经凝结了。为什么会冷呢,难道我也要死了吗?

渐渐地,刀割的剧痛,灼烧的剧痛,冻伤的剧痛,如浪潮汹涌袭来,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更加剧烈,令我更加痛苦。

我本应……没有这些感觉的。我本应屏蔽所有感觉,这样编织毛衣的笨手就不会扎疼自己,这样紧握剑刃时也不会因疼痛而畏惧,这样就不会……忍受这地狱般的痛苦。

仁慈的天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剧痛的酷刑就是在堕入炼狱前您给我的惩罚吗?还是说这样我就能魂归天国?不,我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我杀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因为上级的命令,他是叛徒。另外三个是来杀我的,他们理应也是叛徒,叛徒不止一个。我越发确定这个想法,但也因此不寒而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如此惩罚我?难道我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吗?

冰雪涌进我因失去控制而痉挛的嘴角,很快又漫至鼻腔。我感觉灵魂正在逐渐挣脱我的身体,但在此之前,它必须经受酷寒与窒息的煎熬。

 

 

“来说说你们知道的所有信息吧,或许对当前的局面有所帮助。”伊凡叼着熄灭的廉价香烟,一根手指在木地板上敲着节拍。

“也可能只是死得明白点。”门沙克冷冷地说,“但总比被蒙在鼓里强。”

“没意见。”索菲娅稍稍抬高一只手臂以表赞同。

于是伊凡随意地把烟吐到地上,开始讲述他这几天以来的见闻:“你们知道的,我是个懒人,几乎从来不参加什么战线的游行或是宣传活动。除非他们请我出门,否则我会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虽然不出门,我也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你们都知道的,就是伊万索伦。”

听到这个名字,门沙克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似乎回忆起那个没有太阳的正午,名叫伊万索伦的灵能者在屋内上吊自杀。起初没人意识到这就是连环谋杀的开端,只以为是他身为灵能者极不稳定的心智导致的。然而……

索菲娅又开始抽泣,几滴晶莹的泪珠在她眼角闪烁。“不要提这个名字,简直太糟糕了,这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好吧好吧。”伊凡皱皱眉头,继续他的陈述:“总之在那件事发生的一周后,我终于有幸得知些许内情。原来在我们这些强大的灵能者中里面出了一个叛徒,这个无耻的贼人居然秘密投靠了天主教会!当时我真的被吓坏了,联邦政府让我调查此事,所以我不得不奉旨出发……”

“原来真的有叛徒!真该早点发现他,然后给他处分,然后,然后流放!”索菲娅拖着哭腔说。

“怪不得最近常有天主教会的士兵在边境骚扰我们,难道是在接头……”门沙克揣测道,“不过你接到的任务真的只有调查吗?”

“当然,当然只有调查!难道他们还会让我去杀人吗?”伊凡自嘲地笑笑,“你们都知道我的能力,对吧?就算他们命令我,我也不可能去杀人的。”

门沙克用手指摩挲地面,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动作。这个名叫伊凡的人,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从被一同被安排到这间安全屋避难起,他就从来没向我们展示过自己的能力。索菲娅倒是天真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姑娘,情绪化得厉害,她的能力大概是藤蔓一类……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伊凡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所以我开始长达一个月的搜查。说实话我跟踪了很多人,包括你,索菲娅。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还有你的同乡男友林奈。他也是位出色的灵能者,而且是这11名遇害者中的……”

“停下,别再说了!”索菲娅叫嚷道,再次抬手想要召唤藤蔓,却看到门沙克冰冷的眼神。她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愤愤不平地鼓起脸,不再说什么。

“林奈是你的情人,也是我的同志,他的死也令我很难过。”伊凡说,“那天我们一起去狩猎,该死的巡林人玩忽职守,忽视了围墙上那么大一个窟窿!林奈他就被——被那墙外的巨熊给……这一定是谋杀!那头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巡林人也不在!”

“咳咳……”门沙克咳嗽了两声,“那天一起去的一共有几人?”

索菲娅的泪水又一次干涸,她无助地看向门沙克,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算上我和林奈,共有四人。”伊凡答道,“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的话也请务必说出来。”

门沙克沉默了。他用古怪的目光盯着伊凡,半晌才开口说道:“不对,这不可能。”

“这完全不可能,因为我就是巡林人。”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强撑着不要让眼皮翻下去。因为如果翻下去,这双眼睛就要永远闭上了。角膜擦着细雪,没有寒冷,只有灼烧似的痛。

忽然,一只同样没有温度的手将我的头颅托起,稍微晃了晃。

“喂,死了吗?”他问道。

我记得这个声音,他是和我一同看守安全屋的休斯顿,拥有金属化的能力。毫无疑问,他正在使用它。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用温暖的羊绒手套来迎接我呢?

“果然没死呢。”他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将另一只手按在我的头顶。

他不是来救我的,他是来杀我的。

“老兄,你就安心的去吧!为了解放战线,也为了萨尔联邦……”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这叛徒!若我们真的处在同一战线,你为什么不关掉那该死的金属化?

顶着大风,我睁开背风处的左眼狠狠盯着他那张苦瓜脸。可惜我的眼神不能杀人。要是换做安全屋里的那个孩子,或许就可以做到了。

他显然注意到我的目光,俯下身来与我对视:“你说我是叛徒吗?好吧,任你怎么说了。为了整个战线的安全,我们必须牺牲一部分人。”

所以就要在未经告知的情况下派出杀手,来暗杀我们这些灵能者吗?牺牲,你懂什么叫牺牲?!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也会来陪你的。”他这么说着,可我却感受到他双掌间能量流动的温度。

几乎在无意间,我看到他颈上挂着镀银小十字架,上面用拉丁文刻着耶稣基督的祷文。这是天主教会的东西。我瞬间明白了一切,心也沉到了最低谷。难道他们要杀死所有强大的能力者,削弱我们的力量,然后再踏平这一切吗?那我们所捍卫的信仰还有什么意义……

怀抱着满腔悔恨,我终于闭上双眼。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它们都不会再睁开了。

金属尖锥立刻刺入我的大脑,接着开始膨胀、扩散。仅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我就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联系。至少在最后一刻,休斯顿做了身为朋友应该做的。

 

 

伊凡没有说话,索菲娅也只是瞪着他,他们明白事情有些蹊跷。

门沙克的陈述在充满猜忌的沉默中开始了:“12月16号,这是惨案发生的日期。那天我比以往起得更早,本希望能抓住越境串通的叛党,却在围墙边缘找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贼。”

“他披着大斗篷,蹲在墙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悄悄发动能力窥探他的想法,却得知他并不忠于教会,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战线及联邦的利益。于是我放弃了追查,哪知我的一时疏忽却酿成了大祸。”

门沙克看相伊凡,此刻他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后又变得苦闷起来:“哎,明明都是为了相同的目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大概是想破坏围墙引叛徒出动,再把那头熊逼来,借它之手除掉奸细”索菲娅说,“林奈,我的甜心,至少你不是死于叛徒之手……”

门沙克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继续说道:“出事的时候是黄昏十分,人们最易因寒冷而麻痹神经之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一批人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边境打猎。不过我也没有过多阻拦,因为叛徒很可能就混在其中。”

“这么说你一直都在暗处观察我们?”伊凡愤怒地问道。

“是的,对发生那样的惨案我也非常抱歉,我的能力再强也无法驾驭一头失去理智的巨兽。”门沙克说道,“在队伍靠近边缘时,有一个人停下来检查,他就是这位小姐的男友林奈。伴随着木枝被碾碎的沙沙声,巨熊忽然迫近。林奈呆呆地愣在那里,与巨熊对视了几秒钟,随即便丢了性命。”

说罢,他瞟了一眼伊凡:“我讲述的内容和你亲眼见到的事实没有冲突吧?”

伊凡摇了摇头。

“那我大概知道这场屠杀的来龙去脉了……”

门沙克眉头紧锁,冷冽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

 

 

两个月前,萨尔联邦首都。

“父亲,我申请驳回这项任务,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做不到什么?在同辈的佼佼者中追查一个杀人凶手,还是查明真相后把他亲手毁灭?”

“是——是后者。”

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斗。旧世界最后的遗产随古董座钟的滴答声正慢慢化为灰烬,飘洒在带有巴洛克式纹样的红木沙发上。一旁矗立的骑士铠甲手持利剑,剑柄镶嵌的巨大宝石映出父亲的倒影。那甲胄的灵魂是家族先祖,利剑的磨具采自异教徒之血。

“切,只有这点觉悟吗……”父亲吐出一个硕大的烟圈,“这可是无比荣耀的事情。”

“我不是这么认为的。”在父亲的威压下平复心情,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荣耀属于全体联邦成员,难道那些灵能者就不是吗?”

“你们……”父亲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疯人,“你们拥有更强的力量,也需要做出更大的牺牲和让步。”

“可我们已经牺牲了我们的理智,和人类应有的尊严。”我以同样凌厉的眼神回击,“父亲,难道灵能者做出的让步还不够多吗?”

“有些时候你必须向现实妥协。”

“即便我是您的儿子吗?”

父亲愣住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样。但愿他思考过。

“父亲——”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踏前一步,提高嗓音问道,“我就非得杀死他不可吗?您想让家族的利剑上沾染同族的鲜血吗?”

“这,这……”父亲猛吸烟斗,火星滴答洒在他的呢绒长裤上,“这是命令!你以为我的心里就没有纠结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联邦的利益。儿子,你必须学会妥协!”

烟雾同他的话语一同向我袭来,直扑面门。我没有躲闪,躲闪就意味着我在逃避。

看向那庄严的铠甲,我想起昨天上在回家途中见到的场景:七八个身披灰斗篷、戴着墨镜的家仆正把一车物品向城外运着。先祖的盔甲被分成一个个零件,与天主教的油画、十字架与福音书混杂一体。

那时我不顾家仆阻拦,套上那盔甲尚能穿戴的部分,抱起那些肉眼可辨的部分,飞也似地冲进家中。我质问父亲为何要亵渎家族的荣誉,父亲只是指着我怀里的零件,淡淡说了一句:“那些玩意要运到铁匠铺去,这些则要去博物馆。”经过我的再三劝阻,盔甲才得以摆放在现在的位置。

奔跑的路途中人们都惊讶地看着我。不是因为我穿着怪异,而是因为那把染着异教徒鲜血的剑被我死死攥在手里。我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我天生便是如此。但流出的滚烫鲜血却洒了一路,也涂满整个剑身。

“好吧,为了灵能解放战线,为了萨尔联邦……”我攥紧手心,任凭指甲扎入传家利剑的划痕。与小说中描写不同的是,我没有发誓时那种钻心剜骨的痛。

 

 

“呵,别自导自演了。”伊凡冷笑一声,“林奈为什么要愣在那儿?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能力在干扰他吗?”

“我把他当成间谍了。”门沙克抿着嘴,“抱歉,索菲娅。我就是杀死林奈的直接凶手。”

索菲娅微微颤抖着,荆棘悄然在整个房屋内蔓延,却没有缠上任何一个人。沉淀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她问道:“那间接的凶手是谁?”

门沙克转身,一手指向房间另一侧的男人:“那就是你——背叛者伊凡!”他忽然睁大双目,死死盯视着面前男人的瞳孔。男人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眼珠逐渐上翻,声音也变得沙哑:“你……怎么会……”

“巡林人一直都在看着你们。是你向同伴隐瞒事实,故意将另外三人引开,躲在一旁的树后观赏林奈的死状!我一直在读你的心: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挚友,至少那时就不是了。林奈死亡时,你的心中只有怨恨和爽快。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他在查看墙角时碰巧发现了你的秘密身份,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必须死……”一呼一吸间,空气连带灵魂一同涌出伊凡的喉咙。他本能地抓挠空气,却不能挽回虚弱的气息,“我……我不……后悔……”

终于,伴随着气绝的空洞嚎叫,伊凡停止了挣扎。

门沙克重重地喘息着,不管是杀人还是杀人带来的那份罪恶感,都让他感到心力憔悴。他已经没有余力将尸体拖出去掩埋,只能双手合十为他祈祷。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于是他便大口大口地吞吐屋内的空气,似乎死者喉咙里的血腥味经他之手便能得到净化似的。

他吸气,吐气,吸气,又吐气,直到带刺的血棘从他口中喷吐而出,宛如魔鬼的喉舌。

“你,难道你才是——”他无法发声,喉咙的每一次蠕动都让他几乎昏厥。

“没错,我才是杀死我甜心的凶手,然而我却不是叛徒。”眼泪再度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索菲娅的声音随荆棘蠕动而起落着:“那天清晨我在围墙的砖缝内撒下草种,告诉林奈和他的朋友晚上一起出门狩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门沙克的意志几乎全部调用于保持清醒,耳边的声音模糊且迷离。

“我用荆棘戳刺那熊的身躯,好让它来到我想要的位置,我想利用它杀了那可耻的叛徒。”索菲娅声泪俱下,“并非伊凡,我不认识他。我的目标是同行四人中的另一个。可鬼使神差地,林奈竟然第一个上前去查看城墙!我当时绝望到极点,用尽全力调动荆棘去缠绕那熊的四肢,戳刺它的鼻头。可,可林奈只是愣在那里,他没有逃跑……”

索菲娅愤怒地瞪视门沙克,泪水顺着脖颈浸湿衬衣。与此同时,少年的双目也被荆棘环绕、勒紧。血从荆棘与肉的边缘渗出,但他仍然强撑着,不让自己彻底失去意识。

“你懂我的意思吧?是你杀了他!所以我也要杀了你,为林奈报仇。”索菲嗤笑着说,“你也接到了那个什么秘密任务,对吧?我也一样!呵,哪里有什么叛徒,哪里有什么暗杀?分明是无尽的猜忌和仇杀!”

“是的,你说得对……”

一个声音在索菲亚脑内响起。他看向门沙克,此刻他已不再挣扎,连呼吸都没有了。

“有人让我们相互怀疑,相互仇杀,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索菲亚怀疑自己疯了,她也确实快疯了。门外还有两名负责守护他们的灵能者,如果他们看到屋内这两具尸体,自己接下来会被怎样?谎称自己杀死了叛徒吗?那门沙克的尸体又该作何解释?杀死叛徒本就是违背道德的命令,如今她又杀死了讨贼功臣。

索菲亚站立在两具尸骸之间,哭得泣不成声。她发疯似地释放能量,无数荆棘化作围墙,将安全屋团团包围。黑色的死亡之藤从每个墙缝砖缝、木板和瓦砾的间隙、乃至屋内和屋外那三具尸体中奔涌而出,汇聚成屏障,将索菲娅囚禁在最中心。

“既然如此,那留我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哦不,等等——”脑内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能力变强了许多?你本不应该操纵数量如此庞大的荆棘。”

果真是这样,索菲娅也惊叹于自己的力量。其实在林奈死亡时自己就有过这种感觉,只不过那感觉并不强烈。原先屋内的二人和他们所杀的生灵数量巨大,这些能量汇集在一起,才让索菲娅的能力产生了质的飞跃。

“所以我猜他们是想创造一个集合了全部强者力量的至高者,让这个人统治或压制其他人,来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脑内声音分析道。

“那他们会是谁呢?”索菲娅抹了抹眼泪,“难道是联邦高层吗?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和谈话,而是要……牺牲所有人……”

“恐怕这件事严重到我们不可能同意。”脑内声音说,“所以必须让其他人闭嘴,好让你做出这道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至于问题本身,我猜是天主教会……我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对教会抱有厌恶之情,其中一部分更是虔诚的东正教徒。”

“你是说联邦高层希望我们屈服于天主教会?这——这太荒诞了!”索菲娅啜泣着质问道,“这场事件夺去了多少无辜灵能者的生命?伊万索伦,琼恩,伊凡,门沙克,还有林奈……我们这样做,真的是为了解放战线的利益吗?”

“……”那声音也沉默了,“我不知道……”

 

 

两小时前,灵能解放战线边境,安全屋。

连环谋杀还在继续,最强的灵能者中只有六人存活。最年轻的三人被保护在安全屋中,而我身为他们的前辈,也是名门之子,自然要与另外两人一同担任守卫的职责。不过那叛徒仍在猖獗,他就混在我们六人之中。

会是那三个孩子吗?要相信战线高层的决断力。那么他们反而更加危险,因为袭击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必须跟过去,我要保护他们。

自大西伯利亚而来的风雪捶打在我身上,宛如天使祝福的羽绒。我从不畏惧寒冷,也不畏惧死亡。现在看来,他们让我来做这件事也并无道理,我确实有当个冷血杀手的潜质。不,那是缘于自卫——或许我更适合做护从骑士,就像先祖那样——

那安全屋就在眼前了,被霜花包覆的孤独小屋,只有一扇紧闭的实木窗和一扇小门。或许我可以靠近些取取暖——我的能力就是这样——一些有利的本能反应也毫不意外地被屏蔽了。尽管杀了那三个混球后我的抵抗能力真的有所提升,但长时间泡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只怕我的血液会先被冻住。

等等,屋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是谁?火苗在他手中闪烁,真正的幕后黑手将要对我们最后的希望发起突袭!

我拔出别在腰间的小刀狂奔过去,紧接着一个飞扑,犹若一匹郊狼。

 

 

“噼——啪——噼——啪——”

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破坏那些包裹在外的荆棘。随着荆棘层层破碎,索菲娅本就濒临崩溃的内心防线也一道道被击穿。她蜷缩在墙角,两眼无神地盯着房门,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嚓嚓——”

随着一声木板断裂的脆响,一只锋利的斧刃夺门而入。但那斧刃所连接的并非木质长柄,而是一条满是肌肉的人类手臂。

“你是来终结我的罪恶吗?”细小的声音从索菲娅唇间发出。

“不,不是的。”来人淡淡的说。这让索菲娅感到惊恐又诧异。

“如果能牺牲小家而保全大家,你会这样做吗?”他突然问,“索菲娅,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索菲娅撇过头去,视线落在门沙克那肆意生长着荆棘的身体上,“我已经没有小家了。所有亲人、爱人、友人或可能成为友人之人,都已经不在了。”

“很好,正合我意。”来人说,“知道的太多果然是种诅咒,况且我手上也沾染了友人的鲜血。”

“你要做什么?!”

“我已经受够了……让这场死亡游戏尽快结束吧……”他缓缓上前,右手巨斧高高抬起。

索菲娅双目紧闭,心里却有种解脱的快感。在她的脑海中,自己并不是站着,而是跪伏于被血浆浸得光滑发亮的木桩上。那个右手化为斧子的男人此刻披着黑色披风,手中寒光闪烁,不像刽子手,更像索命死神。

手起刃落,热血泼洒在索菲娅一起一伏的平坦胸脯上。

随后她睁开了眼睛,看到躺倒在地、胸前插着一把巨斧的刽子手。

“为了解放战线,为了萨尔联邦……”

喃喃低语从刽子手口中发出,他缓缓合了眼。原来他是自己的刽子手。

“毫无疑问,你无亲无故,是承担这背叛的最佳人选。”脑中之声讥笑道,“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必须学会妥协。你看,他们来啦!”

索菲娅颤已无力再看什么,她只感到浑身都冰冷无力,仿佛屋外的暴雪从门缝漏进屋内,再漏进她的身体。扑通——她跪下,膝盖浸入木板上肆意流淌的鲜血——这才是她的终局。

吱呀吱呀,有什么人进来了。尽管这木门已被砸得面目全非,他还是选择推门而入。这是对负罪者最后的尊敬。

“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索菲娅低着头。

“来了三个人,一个司铎两个修女。”脑中之声说,“我猜对了吧,果然是他们~”

黑袍司铎的手中没有凶器,只有一本小册。他极力避开地上的尸体和鲜血,一步步挪动到索菲娅面前。

“抱歉,我本以为不会这么……残忍。”神父说,“让我来平息死者的灵魂吧。”

“哦,真是可怜的孩子……”一个修女说。

“圣母玛利亚在上,瞧瞧这一地血……”另一个修女说。

索菲娅依然低着头:“司铎大人,我听的懂英文,对拉丁文也略有涉猎。有什么事就尽快说吧。”

黑袍司铎眉头微皱,几个呼吸后才说道:“真是位明事理的小姐,天主教会很高兴与您这种人合作。您知道的,向您这样的,呃……您自称为灵能者,对吧?”他顿了顿,索菲娅没有应他,于是他继续道:“总之,像您这样被恶魔附身,拥有奇怪能力的人还有很多。仁慈的教宗认为你们仍有机会得到开导与教化。”

索菲娅依然没有吭声。她问脑中之声:“你是恶魔吗?”得到的回应却是:“你也是。”

“哦,天啊,是恶魔!”

“这么多恶魔之子,我们需要工作到什么时候?”

“愚蠢透顶,条顿骑士团就应该把这地方直接打下来!”

修女们喋喋不休。

“条顿骑士团可耗不起这场远征。新俄罗斯政府,不,是萨尔联邦——他们希望能和平解决此事,不惜一切代价。”教宗打断她们的谈话,“所以这位小姐,我们希望你能代表群众发声,并劝诫大家相信天父,相信奇迹。”

“显然,我们就是这代价。解放战线被割让了。”脑中之声说,“现在没有能力者能战胜你,这三个人渣也不能。我们现在杀出去,或许还能赚得一身清白。”

“清白?清白能换人命吗?”索菲娅自言自语道,“这清白能改变人对灵能者的印象?亦或是它能除尽联邦那些迂腐的官僚不成?”

“你终于明白了……”

司铎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的布包,将它轻轻托举在手中。

“喂喂,神父大人在叫你呢!”

“真是瞎了眼,那个应该是我的!”

“你看她一直不敢抬头,说不定就是个瞎子……”

“你这样说会伤到她可怜的心的!呀,她抬头了——”

两道黑芒闪过,修女们终于闭上了嘴。

“我接受你的条件。”索菲娅站起身朝司铎走去,“不过这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解放战线,为了萨尔联邦——”

 

 

一周后,灵能解放战线边境,圣仪广场。

“当用各样的智慧,把基督的道理丰丰富富的存在心里,用诗章、颂词、灵歌、彼此教导,互相劝戒,心被恩感,歌颂神。”索菲娅合上厚重的书册说,“阿门——”

此刻她身穿黑丝绒镶金边的教会长袍,庄严且肃穆,但娇小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几乎毫无威慑力。教宗双手背后,眯着眼站在她背后,在他身旁有两位新的修女。

这里是圣仪广场——至少现在是这个名字。曾经它是解放战线的前沿哨所之一,有段时间被称为安全屋,但现在已经不这么叫了。封闭的木质小屋仍在,它现在是受洗室。内部装饰已经焕然一新,就连木门都被奇迹般的修好,光洁如同打了一层蜡。出门后便是广场的主体,一直到联邦边缘那堵被荆棘崩坏的围墙。十五座雕像矗立于此,它们的姿势无比从容,每一座都有黑色荆棘环绕。其中最受欢迎的一座雕像被称为“小耶稣”,是一个荆棘呈环状缠绕于眼部的少年。血泪从夹缝中泵出,栩栩如生,似流银泻地。

不远处,新的脚手架正被搭起。普通的建筑工人与应聘而来的灵能者们打成一片;新生代的孩子们正坐在火堆边织着毛线,挑断最后的线头后还不忘合掌祈祷。解放战线的最终目标——那座象征着人与灵能者和谐共处的小镇,正在一点点建立它的雏形。

看到眼前景象,索菲娅又哭了。成为使者后她发誓不再哭泣,可泪水还是不能自已地滑了下来:一切牺牲似乎都是值得的。

然而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却不这么想,它总是与她意见相悖。

“怎么,安于这样的生活之后你反而开始珍惜起来了?”它的声音尖酸刺耳,一旁的司铎和修女却听不到它,“看来是我对自己的期望太高了。”

不过索菲娅并不在乎它,就像虔信徒们不在乎那些东正的残党、联邦高层不在乎那十五座雕像。有时,索菲娅察觉到自己的泪水是如此冰冷,便会激灵灵打个寒战,随后便将之抛在脑后,当做从未发生过。

索菲娅从心底里相信着。她相信灵能者将被人们接受,她相信教会能将这片地区管理妥当,她相信和平的生活将永远持续,她相信……

她唯独不相信她自己。


本文为第一季陌岭之星主题写作活动-【择优屠戮】活动作品。

作者:邪神小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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