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霞-冬之篇【4】

黎明时份，我从床上醒来，想起身却发现四肢和脑袋例外地沉重，像是绑上了铅球似的。

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吗？

闭上眼睛转动眼球再用力睁开，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很可惜效果有限。

走下床，随手披上一件大衣，我来到楼下洗漱。

这个时间，妈应该是还没起床，所以早餐是不指望了，虽然也不饿，但如果吃点东西，也能让大脑快点清醒过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换上平日出门的衣着，再戴上雪白色的围巾，穿好鞋子，在院子里带上一把铲子，就这样离开了家。

「看来现在还是太早了…」

太阳刚从沉睡中醒来，它仍未上升至地平线，但天空已经开始明亮起来，是快要日出了吧。

你能将我的烦恼带上天空吗？我这么问着仍未清醒的太阳，也许它也应该用冷水洗个脸？

我向前走着，按我记忆中曾经去过的地方，寻找着那颗老树—那里有她留给我的答案…或者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时间胶囊。这是洛离常用的方法，如果她想对未来的人说些什么，总会在哪里埋下一个。

「又能对我说些什么呢…」

从洛离告诉我这个胶囊存在的当天，我已经能把里面的内容猜个大概了。

那天正是哥哥和她相恋后的第一个冬天，他们两人出去旅游前，洛离告诉了我这个胶囊的存在，而且随时都可以打开。

「那天也是这么早啊……」

我转身，看向村口的方向，可惜不会再有车只载着乔伊回来了。

虽然这种想法很卑鄙，但我只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而已…

我和哥哥又有多少年没见了呢？

对，他是哥哥，所以妹妹是可以做为最亲近的家人，靠近他身边的吧……

“不能影响哥哥和洛离姐”抱着这种觉悟，在每次他们回来探望爸妈的时候，我总是故意说没空，学校有事搪塞过去……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吧…

讽刺的是，我却去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升学。

 

大抵是从那个冬天起，我就在故意避开他们吧。

哥哥打来的电话不接，事后也仅仅是回复几个字草草了事，除非急事，几乎断绝了与哥哥的联系。

你一定觉得现在的我太差劲了吧。

但如果再次看见你，再次听见你的声音，我就不能继续骗过自己了。

被发现对自己的哥哥有那种想法什么的，我不就不能再留在你的身边了吗…

至少，现在能够选择。

「啊，找到了」

我走到那颗歪脖子树下，用铁铲铲走泥土，直到看见一个早已锈迹斑斑的铁制奶粉罐，撬开罐子，里面是一封有些泛黄的信，上面写着几个字。

“致，好友萌萌”

这字迹我再熟悉不过，是洛离的亲笔信，拆开信封，里面写的东西很少，不用十秒就能看完，而且都是些家人间的问候。

直到我看向信纸的右下角，那被画上了小箭头，指向纸张的背面。

我把信纸翻面，发现还有几句话。

……………

…………

「不愧是洛离姐吗…」

信的最后有她写下的日期，是好几年前，甚至是他们还没成为恋人前，这胶囊就已经存在了。

她的信几乎全部涵盖了我此刻的烦恼，看来洛离从很早之前就意识到我的心意了…

我应该要找她谈一谈……吗？她在信中这么建议着。

但连我都觉得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分享的事，更何况是与哥哥的现女友呢……

不能去打扰哥哥的幸福，我只要知道有人对他好就足够了。

足够了…吗？

日出了，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又是一天新的开始。

你不愿意帮我把烦恼带上去吗？

也是，毕竟这种想法…是不被允许的……

「………」

我坐在树根上，看着远处的太阳，它躲在云层后面，但仍能看出它的位置，躲起来毫无作用。

「你为什么不出来呢？明明躲起来根本没意义。」

它像是听到了我说话，不久就从那片云的上方飘了出来，阳光照在我身上，让人有种暖呼呼的感觉，让人忘却冬日的寒风，因为太阳已经出来了。

「是啊…你为什么不出来呢……」

…………

 

“玩的开心”

 

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是萌萌发来的，还附上了张她在树下拍的日出。

是那颗歪脖子树吧。我隐约有这种预感，她应该是想打开那个胶囊了。

「是这样啊…终于有答案了吗？」

不想失去这位朋友——所以当她选择逃避时，我没有再次将她拉回来。

这种矛盾只有她能解决，旁人帮不上忙，甚至会对她恶语相向。

事情不会这么一帆风顺，这些年她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次数寥寥可数，但幸好，仍和我保持联系。

“下次要一起吗”

我这么回复着她。

………

对方很快有了回应。

“真的可以吗？”

可惜她马上就撤回了，重新发了一条。

“不…还是算了，谢谢你”

“是吗？”

她沉默了，虽然界面一直显示对方输入中，但我却迟迟等不到下一句回复，是在纠结…还是想用什么样的语言拒绝呢？

「……」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聊天窗口，等待着她的答案。

“让我再想想吧”

「还是这样吗…」

我擅自将平谧镇的地址发送给萌萌后，便没再次回复任何信息，把选择的权利让给她。

也许明天就会正巧在镇子上见到面呢？毕竟这世界是这么的微小啊，我们终是被困在一张网里，一张只有人类才具备的网。

放下手机，乔伊仍在身边睡得安稳，与平时并无区别。

有时在梦中，我能梦见他奋力奔跑，追赶着某些东西的身影。

但那个目标不是我，也不是萌萌。

是一位…少年的背影。

……

 

「雪又下起来了啊…」

在到达一楼的瞬间我就忍不住感叹起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仅是隔着玻璃窗远观就能感受到室外的气温。

同样简单的洗漱后，我穿上御寒的衣物，跑到了那片雪海里。

「果然好冷！」

作死般地躺到积雪堆里后，我马上就被冻得离开了雪堆，因为身体并不能忍受这样的低温。

从屋内拿出毛巾，垫在雪堆上，有了上次的经验，我选择缓缓地躺下，这次相对不算刺激，但后背还是传来了寒冷的讯号。

我的手臂上下挥动着，在雪地上画出了两个扇形，就像蝴蝶的双翼一样。

挥累了，身体也开始因为活动而出汗，我就这么躺在雪地上休息着，偶尔还是能见到雪花飘落，有飘到头发上的，有飘到衣服上的，也有飘到指尖上的。

「真想带她来看看这景色」

我就这么躺在雪地上，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飘到大地上，飘到小路上，飘到轻轨上，飘到谁的心里。

 

………

 

「喂？有什么事吗？」

睡眼惺忪的我被自己的电话吵醒，是妈打来的，我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了她的抱怨，似乎因为要用铲子但找不到而困惑着，明明睡前还放在院子里的。

而萌萌也不知道去哪了，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一点，不过没有铲子这件事还是影响了她，想找电话问萌萌但也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看起来是有必要考虑考虑重新建房子了…」

我坐起身，稍微伸展了四肢，点开了与萌萌的聊天界面。

要发消息给萌萌吗？

也许她会看到我的信息呢？

………

「诶？」

当我仍在思考着要发什么的时候，萌萌却发了几个字的信息给我。

“玩的开心，哥哥”

“我知道了，你也是，现在在哪呢？”

正当我在等待她的下一句时，一张图片被她发送过来。

是每次回去都要经过的村口？她去那里干嘛？

同时还有倒在地上的铲子，上面有我做的标记，所以…是萌萌把铲子拿走了吧。

“把铲子拿回去吧，妈要用”

“嗯，我知道了”

「应该没问题了吧」

放下手机，我走出房间，关上暖炉，准备去洗漱时，才注意到少了什么。

洛离？她去哪了？

……

嗯？有脚步声？

啊…是洛离，她看起来是从屋外回来的。

「早上好！乔伊想吃什么？如果是吐司的话，这里正好有吐司机呦」

她还是这么有活力的女孩啊，我忍不住这样想着。

「就吐司吧，昨天正好买了面包回来，不过你会用吐司机吗？」

也许不想让我看不起她，洛离扔下一句别瞧不起人后，就走向了厨房，为我们的早餐努力着了，虽然我并不认为烤吐司是什么难事……

 

…

洗漱完，我坐在沙发上，用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回复着工作室的消息。

这段时间不算忙，所以就算一半以上的人都去休假了，工作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有些问题一向只由我处理，所以还是要给出平时的解决方案才行。

直到吐司的香味传来，我才关上电脑，正好疑惑也处理完了，接下来就真正不需要我了。

我尝了一小口洛离烤出来的吐司，嗯，烤面包的味道，本来我也习惯不加任何配料和酱料，所以还能接受这种感觉。

吃完后，洛离提议到平谧镇上的湖边走走，不过…现在都快圣诞节了，想必湖面也早就结冰了吧。

啊，对啊，马上就是圣诞节了……

镇子会为圣诞节而装扮吗？

即使外面下着小雪，但洛离想去湖边的决心觉没有丝毫的动摇，帮她戴好围巾，我们就出发了。

 

…

就算是远离城市的小镇，也有人为了迎接圣诞节而装饰着这里，例如为道路上的路灯绑上丝带和小铃铛。

一路上，我们已经看见几个人在这么做了。

从民宿到湖的路程并不远，但或是为了享受在一起的时光，我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而洛离也配合着我。

是啊，在一起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但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什么呢？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们扔下了，而她又选择了远离我们。

牵着的手暖呼呼的，将我从思考中拉了回来…好吧，面对着雪景忍不住回忆过去是我不对，又惹得洛离有点不满意。

「在想什么呢？」

看来我又让她担心了啊…

「在想为什么你的手这么暖」

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但确实有一股温暖流入心中，让陷入回忆的我清醒过来。

「被你牵着…能不暖和吗？」

 

…………

 

「平谧镇？」

「要坐飞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