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同人 曲篇——旖旎曲韵（10）
“.........”睚眦立于钟楼的屋脊，凝望着视野下方此刻颇为低矮的三层亭阁，夜风吹起她乌黑的鬓发，暗红色的发簪碰撞着，发出变宫的音调，“....离预计的时间...还剩多久？”
“.....还剩一个半小时。”嘲风的声音并未有太大起伏，他站在睚眦身后，仿佛是察觉到了她微妙的焦躁，“.....你好像有些紧张...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曲大人的安危了.....环城一役，你把守的观星台，可是不战而降啊。”
“............”睚眦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九龙需要真正的王来统治它.....我还不够资格与担当.....并且.....”
“.....并且？”
“......并且....曲大人她有所改变....如今的她和以往行将就木的她不一样......因此我对这样的她抱有期待。”
“....嗯....我也有同感。”嘲风微微点头，“....至少她不再整日待在华胥控制室了....真怀念啊....那个令人敬仰的曲大人....”
“....叙旧就到此为止吧。”睚眦随手划出几叠通讯画面，“.....该通知蒲牢和灰鸦他们准备突击了。”
“...嗯....希望这不会打乱原有计划。”
....................
自由落体的感觉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四肢百骸传来的温软感触又像是失眠者身边可靠的抱枕般令人安心，指挥官下意识想沉溺于地心引力带来的危险呼唤之中。
“.........！”指挥官感觉自己和某人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半路拦截住，过于危险的惯性在绵软的表面逐渐变得温驯起来。他们被气垫轨道高高弹起，又顺着不甚陡峭的滑落一路滚下，不轻不重地摔在似乎有些积水的水泥路面上。
“.....唔....嘶....”指挥官按揉着突突疼痛的后脑勺，费力地睁开眼。只见曲被装点为樱红色的深邃瞳仁此刻正倒映着自己的面庞，四目相对片刻，后者随后将目光转移向无人的一角，“...你没事吧？”
“....嗯....我更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曲略微放松了搂抱指挥官的力度，“.....虽然有气垫做缓冲，我还是无法确定你是否有肋骨骨折....或者轻微脑震荡....”
“.....我感觉我的意识倒是很清楚.....需要我给你数数你额头有几缕刘海吗？”指挥官的脖颈能感觉到她手臂环扣传来的丝丝温度，他出于缓和气氛的目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的幽默感有时真是....不知所言.....”曲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宇，整理好旗袍地下摆尽可能矜持地坐起，两人至此回归了正常的距离。
“......话说回来....露西亚呢..？”指挥官站起身拍了拍裙裤上的泥泞，扭头环顾这颇为狭小、有如囚笼的房间，“....她好像是和我们一起掉下来的。”
“.....真是疏忽大意...竟被那个酒囊饭袋之徒给暗算....”曲忽然有些局促地垂下眼帘，她抿紧嘴唇，用手遮挡住小腹的位置。
“......你......”指挥官似乎察觉到了某人的异样，但很快轻便开始后悔自己过于轻率的目光。曲原本质地纤薄的旗袍此刻被积水濡湿，以至于与腹部和腿部的肌肤贴合在一起，未被遮挡住的线条纤软而毫无赘余。
“......非礼勿视....灰鸦的指挥官....”曲难以为情地侧过身去，俯身拧起旗袍的下摆，微微用力将其中多余的水份扭挤而出。
“.....嗯....抱歉....”指挥官轻轻咳嗽一声，转而开始摆弄袖口蓬松而洁白的薄纱。这一下意识的模仿少女的行为，让指挥官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心理状态。
“嘀—”房门上方的指示灯忽然开始闪烁，闩紧的门锁开始逐步解锁，指挥官和曲彼此对视一眼，转身潜伏在门后的视野死角中。
“..........”一个蒲牢众端持着手枪走入，他机械地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仿佛简单的逻辑架构中出现了某一环的缺失，暂时呆立在原地。
“.........”指挥官悄无声息地疾步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膝后迫使其跪坐下来，然后娴熟地将逆元装置重置，“....唔....什么？”
蒲牢众并未陷入意识海的短暂昏迷中，他猛地翻过身挣脱指挥官的擒拿，并用手枪对准了他。
“......把头低下！”清冷的声音传来，指挥官反应极快地照做了，曲一个干净利落的直刺踢让蒲牢众飞向房间的角落，他挣扎片刻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漂亮的身手。”指挥官回过头，由衷地夸奖道。
“.....把他身上的装备拿一下.....快去....”曲将目光瞥向一边，下意识再次挡住可能会被某人一览无遗的部分，语气也不自觉有些命令的味道。
“......嗯.....那这把刀给你....我用这把制式手枪就行。”
“......虽然不如关刀好用....但尚可勉强一战。”曲随手舞出几抹泛着寒意的刀光，将太刀贴在手臂后。
“.....嗯....走吧...”指挥官检查好手枪的膛内状态，打开了保险，“....去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你走前面。”
“......我不会看的.....”指挥官出于微妙的挫败感，忍不住无力解释道。
“.....你走前面.....”某人一如既往地坚持。
“.....遵命....曲小姐.....”
.....................
“.....站住，这里是盘庚商会的地产，未经许可不得入内。”把手门外的构造体用武器将正门封锁住，谨慎地注视着不动声色的嘲风。
“.....应街道治安给事中投诉，特此来巡查此地风纪
，请速速放行。”
“.....我说过，这里是盘庚商会的地产....查这里就是质疑商会....只有曲大人才有此权限。”
“...........”双方麾下的构造体彼此对视，气氛愈发紧张，似乎下一秒便能听到惊弦之声。
与此同时，里和蒲牢悄无声息地放倒了立于阁楼巡视的构造体，向屏障外的丽芙挥手示意。
“.....还算顺利，嘲风那边为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蒲牢瞥了一眼正门逐渐聚集的攒动人群，将构造体的方位上传至共享网络里。
“......希望指挥官他们没有事....”丽芙抓住里放下来的攀岩绳索，体能并非强项的她有些吃力地扒住飞檐的砖瓦，“....现在能定位他们吗，蒲牢。”
“....不行....还是没有信号啊.....”
“......先去那个最高的亭子里看看，就常识而言，整个建筑群的主控制室会在那儿。”里拔出手枪，尽可能放低身体姿态，在房檐上缓步行进。
“.....唔....明明之前说好是五个小时没出来就强行渗透的....”蒲牢情绪低落地耷拉着眉宇，“.....睚眦那家伙怎么尽擅作主张....”
“.....抱歉蒲牢....任务完成之后给你做宵夜好吗..？”
“....嗯嗯，好的！”
“.......从这边走。”里稳稳落在亭阁二楼的屋脊上。
“.......唔....看起来人好像基本都跑去正面拉场面了。”蒲牢透过窗户向里面窥探了片刻，随即轻舒一口气，“......太好了，先去控制室把资料什么的拷贝一份....”
“.....小心！”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向蒲牢直挺挺砸来，丽芙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
“.....是谁....”里的枪口瞬间对准由袭击夹角判断出的敌人方位，可那里却是空无一人。
“....别来无恙，我不经世事的首领。”高挑构造体悬挂在房梁，凭借那刻薄的声线都可以想象面具下那轻蔑的表情。
“....你是....那个叛逃的.....”蒲牢站起身，拔出了背后的双刀。
“.....请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首领。”阴沉的男构造体出现在走廊的拐角，“...我们只不过有了更崇高的追求。”
“......竟然把背叛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哼....事到如今....到底是谁在背叛谁呢.....”参三的笑容讽刺无比，她从房梁上缓缓落下，抽出了长刀，“......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们是为了九龙的意志.....”甘四轻轻叹了一口气，“....无怨无悔.......”
两人的身体忽然闪烁起红黑色的增幅粒子，里和丽芙的神色不由得陡然有些难看，这是帕弥什深度感染的征兆。
..................
“.......话说回来....你知道盘庚商会他们家族的事吗...”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地下走廊内，金属材质的地板发出悠远而清脆的共鸣声，“....除了那家伙外...他好像还有个大哥....”
“....我并不太清楚诸如家族之类的信息....”曲跟在指挥官身后，审视着这不知何时建成的地下设施，“九龙商会众多.....我通常无暇顾及...但如果有商会未缴纳规定的税款...炽翎便会去与他们磋商。”
“......磋商.....总感觉不会这么友好....这又是你新的春秋笔法吗？”
“......作为好的臣子....这样的话可最好看破不说破....”曲微勾嘴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指挥官的背影。
“.......那真不凑巧.....我正好不是。”指挥官则略微戏谑地笑笑。
“......我会给你三天禁足的时间供你好好考虑.....”曲收敛起柔和的表情，“....玩笑话就先到这里吧....其实...九龙商会的诸位家长我都有所接触...只不过他们都在帕弥什爆发的战役中......盘庚家的家长，葬于城南的无望坡那里，有时候，会有人去祭拜。”
“....是么......”
“....嗯....万世铭完成之后，九龙对下级的约束力逐步减弱....我也并没有太在意.....但现在看来我不该如此放任......别有用心者正好借此钻了空子。”
“.....现在你正在努力将它拉回正轨，而且还不算晚。”指挥官觉得自己有必要这么表态。
“....嗯....谢谢你能这么说.....灰鸦的指挥官....”曲的声音听起来要释怀不少，似乎是受到鼓励般加快了脚步。
“......前面.....应该就是这个设施的核心区域了....”指挥官用枪管挠了挠眉心，“....可是...这一堆激光警报网怎么解决.....除了守卫还有这些东西么....”
“.....这些倒不足为惧....”曲站在指挥官身边，言语中似乎有一股早有所预料的气定神闲，“.....把手伸出来。”
“.....诶...哦....”指挥官瞬间想起了之前曲在自己手臂上印下的章纹，“....不过有点掉色....”
“.....只要上面的纳米识别码没掉就行.....”曲微微蹙眉，侧目瞥了他一眼，似乎有隐隐的不满，“....我以为你至少会妥善保存。”
“.......可我要洗手啊.....”指挥官不禁无力扶额。
“....那看来以后得印在印堂上。”某人调出认证界面，示意指挥官将手放在上面。
“...........”激光束短暂地闪烁了片刻，便彻底丧失了动力来源，两人通行过此刻畅通无阻的过道，站在严丝缝合的机械舱门前，舱门沉默地响应了片刻，便缓缓洞开。
“....这种程度密码门居然不上锁么...”指挥官不知道是该吐槽还是侥幸，是不是过于顺利了一点？
“.........”曲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房间内被绿色培养皿包裹的人形，浑浊的试液中，依稀能分辨出构造体的体态，而在房间的中央则有一个巨大的集束装置，将管道接入每一个人培养皿中，“....这.....”
“.....露西亚！”只见那身穿白色襦群的少女正闭眼沉眠于洁净的玻璃器皿中，指挥官顿时忘记了隐秘行事这一潜入的基本原则。
“.....唔.....谁啊......”只见书桌上堆砌如小山高的书本忽然哗啦啦地滑落下来，露出一头蓬松而许久未打理的黑发，他缓缓起身将方框眼镜胡乱塞在脸上，打量着冒失闯入的两位风姿卓越的女孩，“....怎么又是女孩子.....方生就不能平衡一下性别样本吗.....”
“..........”指挥官拔出手枪，对准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子。
“......啊......我懂了.....”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西方典籍中的特洛伊木马么....和参三的报告别无二致，等你们很久了。
他依然温和地微笑着，仿佛一个招待不周的主人一般。
“....我不管两位是出于什么目的，受到谁人指示，”戴眼镜的男子乌黑的瞳仁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只要两位不要再过于深究，我自然也不会拿二位怎样。”
“.....你觉得都到这一步了，我们还会被这么轻易地打发走吗？”指挥官拉动枪拴，枪膛内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大厅里格外清晰。他并没有在眼前人表现出对露西亚的任何在意，以免反而受到敌人的要挟钳制。
“.....唉....我们都是好奇心强烈的动物....不能见光的秘密总是如此香甜但又带着剧毒，”男子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滑过，他身形纤瘦，想必并未过多运动，“...你们还是要执意品尝吗？”
“.....好奇心？”曲略微向前几步，清秀眉宇下的眼眸漾起一丝怒意，“...驱使我来的并非所谓好奇心，而是责任感。”
“....责任感吗.....”男子垂下脸庞，仿佛自嘲般笑了笑，“....我也是呢。”
“....你把这些构造体关在里面做什么？”指挥官的枪口瞄准了他。
“.....我在用帕弥什进行深度浸染，他们的数值会成为宝贵的资料。”出乎意料，男子并未遮遮掩掩，眼眸中流淌着坦诚。
“.........”指挥官下意识地瞥了眼培养皿中的露西亚，左手食指扣紧了板机。
“....盘庚商会的长子么.....你敢这么做，应该已经清楚背叛九龙的下场了吧。”曲环顾这颇具规模的实验场地，每一寸每一尺，仿佛都是直入眼帘的忤逆与背叛。
实验室的墙壁忽然小幅抖动起来，混凝土上方沉闷的轰鸣给人一种莫名的不安与恐惧，指挥官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也随之不和谐地共鸣起来。
“..........”男子低头看了眼通讯装置上的讯息，冲两人复杂地笑笑，“.....两位原来是九龙众的人么，除了两位之外，现在蒲牢众和嘲讽众已经从外围攻进来了，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偷袭呢。”
“............”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么？”沉默片刻，男子轻笑着摇摇头，“....或许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这样，我能祈求这一天别那么快到来。但也许.....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了吧。”
“....别做傻事。”指挥官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我还有没做完的事，”男子将一只枭號面具轻扣于脸上，在他有进一步动作之前，指挥官扣动扳机将子弹送入他的左臂和小腹，好让他丧失反抗的能力。
“....小心...他好像并非是普通人类.....”曲的左臂微微护住指挥官，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穷途末路的猎物，正因为穷途末路，猎物才更为危险而嗜血。
“.....唔.....”他挣扎着站起，用力扯开单薄的外衬，露出被机械增生物所包裹的左臂，深灰色的尖锐突起与鲜红的肌肉连接在一起，四处都是暴力拼接的模样，上面缠绕起被帕弥什所腐蚀的红黑色粒子。
“.....奇怪....帕弥什居然没有腐蚀他的肉体....”指挥官的肌肉逐步活化，体温也在不断升高，他舒展躯体，让其达到预期的作战状态。
“..........”戴着枭號面具的男子从桌下抽出一把苗刀，忽然向两人极速突进而来，散乱的黑发披在肩后，仿佛漆黑的羽翼。
“来得正好！”曲迎着这股强大的冲击力迈步而前，特殊材质的刀身轻微扭曲形变，碰撞的刀光火星飞溅，灼烧着“黑羽”裸露的皮肤。强大的冲击波几乎让指挥官站不稳脚跟。
“黑羽”竭尽全力挥舞着接近两米的苗刀，仿佛丧失理智般舍身追逐着扭转腾挪的曲，那娇小纤细的身影在密不透风的刀光中忽隐忽现，飘落下几缕被剑气割下的乌丝。
“.....靠....根本瞄准不了....”指挥官徒劳地校对着准心，但构造体的高速运动战完全超出了指挥官的身体反应力，在没有任何外骨骼装备辅助下，他完全无法帮助曲。
“.....唔....啊！”“黑羽”的攻击势大力沉，但仿佛都击打在了潺潺流水之上，曲借着他攻击的间隙，贴身挥剑在他身上留下几道鲜红的伤痕，看起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片刻的攻防之后，“黑羽”忽然高举左臂，攥紧拳心，向地面狠狠砸去，大范围的黑色冲击波瞬间辐射在整个实验室，完全没有闪避的空间。
“....唔....！”曲忽然抽身而退，默不作声地落足于指挥官身边，她轻轻捂住额头，气息不自觉变得有些紊乱，一时间没有过多动作。
“怎么了？”指挥官向黑羽开了几枪，以此作为掩护。
“....意识海.....好像被未知波段侵入了....”曲大口喘息着，显然已再无之前的灵敏，“.....那是一种网络....它在干扰着意识海的基础逻辑...再这样下去...”
“曲，打开你意识海的链接权限，我要和你接入。”指挥官很快便做出了判断，凭借在极地与安博利亚一战的经验， 指挥官十分清楚应对这种入侵的防御架构。
“..........”黑羽沉默地看着身上的伤口，左臂红黑色的粒子逐渐猛烈地浮动起来。
“.....你想接入我的意识海？”曲略微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可是个很可靠的防火墙....而且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稳定的锚点...这就是身为指挥官...所要做的事么...”曲微垂眼帘，无声地笑了笑来自地面上方强烈的震感让她几乎无法保持平衡，她迟疑片刻，向指挥官缓缓伸出手......“...那么...我准许你.....”
“..........”
“.........”
触碰的瞬间，浩瀚如深海的信息指令瞬间充斥于指挥官的大脑，一切未知的阀门与窗口飞速展开并剥离，指挥官感觉自己仿佛跃入一汪幽深的井水之中，四周悬浮着不计其数的星辰，它们彼此连接，又仿佛无数个神经单元，彼此传递着复杂的讯号。
在这尽头，有一座白色的高塔，指挥官缓缓走上前，打开了并未锁上的门。
塔里空无一人，更准确来说，是全然一片的纯白。在他不远处，曲背对着他，翠绿的身影看起来遥不可及，指挥官并未靠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并未探寻某人深处的记忆与意识，而是要将整个空间保护起来。
“....来了吗？”高塔的外围缓缓出现了猩红的血脉，黑色的烟雾从门口涨溢而出，那些粒子似乎是有实体，闪烁着支离破碎的画面与声音，指挥官沉吟片刻，缓缓走进其中。
“......父亲.....父亲......”稚嫩的孩童怀中抱着一个似乎满月不久的婴孩，呆滞地在被血液反复涂抹的城墙上找寻着，机械与肢体彼此交错陈叠，雨水滴落于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眸中。
“.....不用管她封城的戒令...我们必须把外面的幸存者先救出来。”青年拍着书案，向手下零散的家丁下命。此刻正是帕弥什的第二次围城，空中漂浮着来自寰宇的舰船，如同病毒一样蛮横地降临，人类和人类，构造体和构造体相互厮杀着，记忆再次痛楚地重叠起来。
“.......你....能告诉我.....我们的未来么？”青年跪伏于龟裂的台阶上，屈辱...仇恨...以一种卑躬屈膝的方式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在高台的尽头，是掌握力量的人，他们阔步于这个灰飞烟灭的世界，仿佛被遴选出的骄子与代言者，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
“.....为了九龙的未来....我拜托你们...杀掉灰鸦小队的指挥官。”青年扶了扶眼镜，凝视着台阶下两位各有心事的构造体，他为了一己之私给他们描绘了美好的蓝图，而那些升格者为自己构筑的，却是带着血腥与罪孽的地狱，然而，他仍是义无反顾。
“...........”指挥官从烟雾的缠绕中脱身而出，眼前那个面容熟悉的青年正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他。纯白一片的空间没有任何参照物，指挥官无法估计彼此的距离。
“灰鸦的指挥官么，原来是你啊。”沉默良久，青年嘴唇微动，轻声笑了笑。
“.....嗯。”指挥官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黑色作战服，看来在这个意识空间，自己的外形会受潜意识的影响，“....你看起来意识意外的清醒。”
“他们给了我网络的部分权限，我只不过物尽其用而已。”
“...所以，你抓捕这么多构造体，为的是什么？”
“居然不先问我为什么要杀你么？”青年的笑意多了一丝柔和。在意识的外围，“黑羽”踩着控制台高高跃起，借着势能劈出势大力沉的一刀，曲侧身躲过，反手挑断了他的脚筋，“....和你说说也无妨，其实我是在找九龙的出路啊....”
“......你指的所谓出路，就是遴选出适格的构造体么？”
“....难道这个世界还没有给出它的答案吗？还是说，你们还要见到多少棺材，才肯承认。”青年的肩膀微微颤抖，那本该和善的面庞逐渐扭曲起来，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占据，“....只有适应病毒，我们才能看到属于我们的明天。”
“这只是你的偏见而已。”指挥官凝视着他逐渐敛起敌意的眼眸，白色的高塔开始颤抖起来，零落的砖瓦不断掉落，曲敏捷地在四溅的火星中突进，谨慎地削减着眼前困兽的反抗能力，“....任何事都不能轻易下定论。”
“.....那我们九龙人该怎么办？”青年轻笑起来，笑声中充斥着略带讽刺的苦楚，“...抵抗不了帕弥什的侵袭，就要去仰仗那个所谓万世铭么？”
“....果然么，你不认同曲的想法。”
“....我从小就厌恶墓碑。”青年大口喘息着，他凝视着不动声色的指挥官，“....只有人类才有资格铭记彼此，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人类，那这个墓碑又有何意义？”
“....至少，他们还在里面活着。”指挥官走进几步，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么，家人和家人不能感受拥抱的温暖，爱人和爱人感知不到彼此的存在，他们真的算是活着么？”他疲惫地坐下来，记忆总是这么充满着痛楚，“...抛弃了人类的身姿，却连苟延残喘也说不上。”
“黑羽”怒目圆睁地挥动苗刀，直挺挺地击打在曲变形畸变的刀刃上，曲被这股蛮横的力度
压迫地半跪于地，那深邃的眼眸中暗淡无光，她轻轻叹了口气。
“...没错，它确实无法找到人类的归宿。”指挥官缓缓走近，俯视着垂头丧气的他，“但它保护了危在旦夕的九龙，让它没有在第一次冲击中就毁于一旦........乱作一团的人们需要一面旗帜，它就是那面旗帜，正因为有了活下去的选择，人们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
“....你是在替她说话么？”意识海传来悠远的轰鸣，似乎能听到刀剑再度碰撞的声音。
“嗯，我当然是在替她说话。”
“............”
“...........”
“而且，我相信.....只要有所坚持，我们总能找到自己的出路，她也一样。”指挥官微微俯身，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我们都是没能找到正解的人，所以......再对自己宽容一些吧。”
“.......是吗？”青年抬起头，脸上似乎仍有泪痕，“....还有那个机会吗？”
“....不知道，但我认为可以试试。”指挥官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那仿佛是一个邀请，又像是一场和解，似乎只要握住它，一切痛苦都会被稀释。
长久的沉默之后，青年缓缓伸出了手，他们骨节碰骨节，血管碰血管，两人并无再多动作。轰鸣的纯白世界终于寂静下来，曲的刀锋也终于刺穿了他的心脏，血液顺着放血槽缓缓滴落。
青年垂下眼帘，仿佛睡着了。
“....安息吧。”指挥官将他轻放在地上，缓缓盖住了他的眼眸.....到最后...他连名字都没告诉自己...正如无数个丧生的普通人。
或许他们都并不普通，只不过他们的名字对于统计者而言毫无意义，能够铭记他们都人也都消失不再，指挥官忽然觉得遗憾，过后便是一种虚无感。指挥官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希望自己永远也习惯不了这种事。
..................
后半夜的天色幽深静谧，天上的星辰已经旋转了一个微小的锐角，当悠长的寒风侵袭云层，淅沥的雨丝便丝丝点点地坠落下来，滴落于露台的阑干和曲漠然的脸颊上。
曲缓缓抬起头，下意识般伸手去接冰凉的雨水......其实自己，向来很讨厌下雨天，但雨天的九龙是那么美丽，朦胧而若即若离，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与九龙的这种距离。
“....果然会在这里。”伴随着身边传来一阵莫名熟络的声音，不知何时，一把伞已经撑在头顶，暂且驱散了头顶湿润的寒意。
“.....你很闲么？”曲依旧凝视着栏外的夜雨，语气也并无半分亲近的暖意，浑身散发着刻意的疏离感。
“....安顿好露西亚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事做。”指挥官将伞微微靠向她，时不时瞥一眼身边人寡淡的脸庞。意识链接还没有断开，指挥官能从那仿佛落潮般的意识海中感知到某人每一缕复杂的心绪....它们糅合起来，分明地书写于某人黯淡的眸子里。
“...那你大可继续陪她，也省得寻衅滋事。”
“......怎么听起来好像我很麻烦一样.....”指挥官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这么不受曲小姐待见吗？”
“.........”某人缓缓撇过脸，似乎不想再搭理他。
“.....蒲牢熬了姜汤，说想给大家暖暖身子。”指挥官并未气馁，转而换了个话题，“....你要喝点吗，我带了一些。”
“.....不必。”星星点点的雨丝中，曲的身影看起来单薄而飘摇不定，她将贴在额角的发丝撩起，质地良好的旗袍再次微微湿润起来。指挥官能感觉到她心中泛起一阵因安心感而生的酸楚。
“.....这样看起来，九龙真的很美。”指挥官微微笑笑，与她一起共赏这静谧的雨夜，“....而且，它将一直伫立在这里。”
“.... ....从我记事起，它便承载着我的一切。”曲的声音听起来如若梦呓，“我的童年....不，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为它转动的一般。”
“嗯。”
“...所以，就算是病毒席卷整个世界，我也要让它长久伫立，供后世敬仰。”
“......曲....”
“但这样....真的好么.....”曲有些虚弱地垂下眼帘，语气中全然失去了往日气势，“...有人在为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一直挥洒热血....但我...代表九龙将他们的希望完全封死了。”
“............”
“....我已经...无法坚信我做的是正解了。”
“....不要勉强自己，我们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就是所谓的正解。”指挥官转过头，似乎想借由眼神给予她些许温度。
“....但王不能这样...就算是全然错误的事，也必须要有坚持到底魄力.....”曲仿佛是在苦笑，“....如果王都在自我怀疑，那么这个国又能信奉谁？”
“.....我们尊敬的九龙之主好像钻进了牛角尖。”指挥官微笑着摇摇头，“...需要我点醒你么？”
“....什么意思....”
“....你在九龙面前是一国之君，这没错。”指挥官顿了顿，仿佛接下来才是重点所在，“.....但你现在面前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
“....换句话说就是，偶尔休息休息吧，有我在的话。”
“..........”曲缓缓撩起鬓发，眼眸中似乎流淌着难以抑制的焦躁与局促，她的目光低垂，仿佛本能般闪躲着什么，“...你上次说...要我放下万世铭，对么？”
“...嗯，当时你没有给我答复。”
“....我会考虑的...但那得等到我找到新的出路之前。”雨似乎小了些，指挥官觉得自己的肩头不再那么冰凉刺骨了。
“.....我会帮你的。”
“....你是真的很闲，空中花园的指挥官。”曲略微局促地看了他一眼，向来英气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是在传达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
“......哪里闲了，这可是外交大事。”
“.....事到如今，还在考虑外交的事么....”
“....额..什么意思？”
“....无妨，回去吧。”曲收回阑干上的手，似乎终于打算离开这个露台，“....唔...”
“你的腿.....”察觉到某人的异常，指挥官这才发现曲的小腿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循环液已经被擦拭干净，但伤口却完全没有处理的样子。
“....我说过，无妨。”某人的眼神固执而难以亲近，似乎在警示生人勿近。
“...那能帮我拿一下伞么？”指挥官忽然把伞揣在她手里，“....既然无妨的话。”
“.....你.....”曲只是略微呆滞地拿着纸伞，仿佛完全没有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但随即她的眼神陡然从茫然变得寡淡，夹杂着丝丝愠恼。
“...劳驾您，曲大人。”指挥官正准备有所动作，脸上忽然又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哎哟....水洒我脸上了....”
“....我可能没有服侍人的经验，灰鸦的指挥官。”曲的声音听起来冷淡无比。
“....好了好了，保持这样别乱动。”指挥官无奈地笑笑，他伸手揽过曲的肩膀，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膝后缓缓发力，一气呵成地将曲抱起来，显然并不打算给她过多的反应时间。标准的公主抱，指挥官对自己的身法十分满意。
“....你！”曲下意识将手搭在指挥官肩上，只是慌乱地任目光飘飞向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沉默半晌只是垂下眼帘，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局促。
“....疼么？”指挥官直视前方，给予某人调整表情的空间。
“....不算疼.....”
“....我还链接着你的意识，所以我能感受得到你的各项身体指标以及心理....”指挥官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来自对面的链接忽然断开，仿佛Wi-Fi没了信号般让人倍感不适，“......断得也太干脆了吧..”
“.....正人君子是不会窥探这些隐私的....”曲微微蹙眉，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脸颊贴在指挥官肩上，但脸颊烧起温度却让指挥官无法忽视。
“.....我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
“....你们空中花园的人..总是这么花言巧语....”
“.....哪里哪里....”指挥官勉强接受了这不伦不类的夸奖，“....话说...你好像就接触过我一个空中花园的人吧...怎么就开始以偏概全了。”
“.....不知道，但我的感觉是这样。”两人缓缓走下台阶，客栈里迎面而来的灯火让人倍感温馨舒适，“...但是....也挺可靠的。”
“.....谢谢夸奖。”指挥官毫不害臊地承认了。
“....你又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在夸奖你么...”怀里的人仿佛注意到了什么，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焦躁，“...快放我下来。”
“.....额...怎么了？”
“....曲....曲大人....”迎面走来的睚眦目瞪口呆地行了礼，今晚的善后工作让她客栈里来回奔波，根本无法安身。她沉吟片刻，目光在两人间飘忽不定。指挥官的表情看起来倒颇为正常，相较之下，曲大人的表情就复杂了许多，睚眦觉得可以用前所未闻，别开生面来形容。
“....嗯.....无事先退下吧....”曲微微点头，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尽管她的耳垂早已绯红无比。
“....是.....请好生休息...放松...”睚眦再次行了礼，“....曲大人....”
“............”见到两人以这种有口难辩的姿势进入厢房，睚眦只是静候在门前思索许久...要是蒲牢一行人冒失闯入，那岂不是打扰了这千金难买的旖旎一刻？必须防患于未然，不能让任何意外的情况发生。
于是，睚眦拿出钥匙，锁上了门便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