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战士千鸟外传——苍蓝的音符·哈雅希(二)
“大佬???!!!有没有搞错???!!!”
“碰碰”的几声巨响,大厅里或忙或闲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扭头,注视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房间角落一字排开的数台分数查询机面前,一袭蓝色紧身驾驶服的妮奈全身微微发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单据,正要转身离开,刚走了半步,仿佛不解气的猛然回头,又抬腿向查分机上“咚”地猛蹬了一脚。机身重重撞上墙壁,一蓬白灰应声而落。
“那边的!”一旁的保安直眉瞪眼的望向这边,抬手指着妮奈:“哪个班的?把姓名和编号登记一下!机器坏了要赔钱的!”
“搞笑?这么两脚就坏了?豆腐做的?还是采购时候回扣吃多了?”妮奈嘴上没好气的反呛,脚底却识时务的加快了脚步。无视保安愤怒的叫喊,她匆匆迈着大步钻进一条过道,转过几个弯,在一个楼梯拐角停下,回头匆匆一望:还好,保安似乎也没有认真追上来找麻烦的意思。
浅浅的出了一口气,妮奈有些无力的将身体扔向墙壁,任由它沿着墙面滑下,直到整个人坐在地上,似乎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心思都没了。
打开紧握的拳头,妮奈轻轻捏着单据两头将它打开,展平。一小行清晰可见的黑体加粗字迹格外显眼:
“姓名:妮奈·哈雅希 结业测试评定:A 平时成绩评定:B- 表现与社交能力:C总评:B”
“这他妈离谱的结果是什么理由...”妮奈再次用灼人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总评:B”这几个字,眼里的怒意仿佛要把纸张烧穿。
还没等说完,一只纤细而修长的手伸来,食指与中指轻巧的一拈,便从妮奈手里抽走了成绩单。
“要我说,这分打的还真...不算太冤枉。”
略带蓬乱的亮丽银发在脑后随意的挽成一个单马尾,一袭半袖教师制服加紧身牛仔七分裤,赫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妮奈身旁。此刻她正单腿站立,懒散的靠在墙上,紧绷的左腿后方,微微弯着的右腿正带动着足尖百无聊赖的敲打着地面,一束锐利而有些漫不经心的目光从鼻梁上架着的一块单片眼镜后射出,在成绩单的各个项目间来回游移。这独特的站姿、颇具穿透力的眼神、以及打分时的严苛与毫不留情,为它的主人在广大学员与教职员之间赢得了“夜枭女王”的称号。
“那,如果是我来打分,你的平时成绩绝对不可能还有B字头。”赫拉中指和拇指扣成一个圈,弹得纸张“啪啪”直响。“光我能记得的你的长时间缺课就有两次,比如第一学年开学两个月...”
“那次是朋友有难!”妮奈忿忿不平地打断了赫拉的话头。“快十来年的发小跟人结了梁子,我怎么可能看着不管!”
“所以就跑去跟道上的人飙车?”赫拉微微斜眼。“还摔伤了腿养了小半年?”
“那...都是玩机车的人,江湖事当然江湖了嘛...”妮奈顿时显得有些底气不足,顿了一会,又用蚊子般的低声补上一句:“而且对面技术也不错,早就想会会了。”
“好,那这就是四个多月缺勤。”赫拉不知道是压根没听清,还是懒得陪妮奈多兜圈子,径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然后是你们Singer系的必修课程两门,《声乐基础》和《频谱调谐导论》,前一门你从第二节课开始就没上...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
“搞笑呢?就那个秃顶半大老头子,自己连个声带闭合都做不来,一到高音就漏气不说,开课还没半分钟就要‘帮大家纠正不良的肌肉使用习惯’,然后绕着几个身材好的学员摸来摸去到处揩油!我他妈...”要不是赫拉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肩膀,妮奈大概早就和弹簧一样从地板上弹了起来。
“嘶...其实...正规声乐训练很多发声部位是要靠触摸才能感觉到用力正确与否的...虽然那位老师的教学方法我没亲眼见到,不过原理上...”赫拉轻拍妮奈示意安抚,似乎多少有些顾及教师的面子问题,虽然她大概猜到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但吞吞吐吐了一阵,还是憋出一句场面话。
“所以发声是要靠胸部来发?”
妮奈连说带比划的一句直球指控,让见惯了这个学院里各种破事的赫拉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几秒后,她无奈的抿了抿嘴唇,双手微微举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OK,这样的话我觉得你做得对。”原则问题摆在这里,赫拉毫不意外的对小问题让了步。“这种老流氓的课不上也罢,我从这里跑路之前也会看看是不是有机会给他点教训。”
“是吧,而且我自己也有教我声乐的个人老师,很认真也很用心的。”见好友理解了自己的情绪,妮奈方才松弛了一些,稍稍挪动了几下屁股调整到舒服一点的坐姿,捏起一捋头发漫无目的的随手把玩起来。“什么时候你有空也介绍给你,一对人很好的老头老太...”
“那我们不妨接着说说你另一门课从头到尾也没去上过的原因?”
明明空袭警报已经结束,却在自以为安全而钻出防空洞的时候挨了炸,赫拉这一问给妮奈的感觉大概如此。
“呃...”
妮奈的额头冒出了几粒细密的汗珠。
“嗯?”
一缕银发垂到了妮奈眼前,赫拉正弯腰俯下身子,用带着些许嘲弄的眼神贴脸捕捉着妮奈措手不及的窘状。
“有什么要给自己辩护的吗?妮奈同学?”
“那个...就...反正...”面对这连续追击,妮奈憋得满脸涨红,徒劳而无意义的自我挣扎了十几秒后,终于心一横,自暴自弃起来:
“好啦好啦好啦!那个太难了!什么包络,相位,傅里叶变换,天书一样的东西,学不会啦!”
总体成绩已是定局。尽管心里有万般想法,此刻的妮奈也只能无力的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双手环抱,摆出鸵鸟姿态继续咕哝:“Singer明明只要自己声场够强,唱得够好不就行了...声波调制什么的,这些唱功不过关的人想出来的旁门左道学了有什么意义...”
话刚出口,脑袋上就挨了赫拉一记轻轻的爆栗。
“等你正式踏进机师行业,将来真的对上高手Singer,靠自然声场根本压不住,穿不透,连波形镜像抵消都做不到的时候,你就会念着声波调谐技术的好了。啊对,现在新设计的VTB基本都有考虑到足量的对声波防护,如果考试前不是我帮你稍微调整了一下基准参数,没准...哎,算了,懒得管你,你就是欠几顿行业的毒打。”
这番话确实不假,提到“新型VTB”,刚才那台连挨了几下音波直击却还能自如行动的青黑色VTB再次浮现在妮奈眼前。她赶忙连连甩头,试图从脑海中驱散这个令人不快的幻影。
“这不是有你在吗~拉~哥~”眼见赫拉并未严厉的斥责,妮奈赶忙使出屡试不爽的软语撒娇,试图再次把水搅浑。“反正有你这个一流的整备师在边上,真要和高手过招随时麻烦你不就可以啦~这些累死人的东西我学个一年半载的,那也未必比得上拉哥你动动手指~”
客观地说,这样用力过猛痕迹过重的大力称赞实在不够自然。但在赫拉听来似乎也还算受用。她少见的没有刨根问底穷追猛打,反而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妮奈的脑袋。
“傻子,我怎么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缓缓直起身子,赫拉双臂过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VTB机师是个身不由己的行当...你真以为,机师有多少事情是可以自己做主的?我和你,和她,我们三个人之间也只有在学院这段时光可以过得无忧无虑吧。亲密无间的朋友,一到毕业季,签到了关系不好的两个大企业,下次再碰上就是拔刀相见,这样的剧情太多了。”
“所以你不做机师,转到了整备系?”
一句话刚问出口,妮奈就觉察到了自己的莽撞:赫拉虽然和自己交往不浅,但关于她的过去,以及为何不惜转换专业,甚至留校助教,也要推迟毕业的原因,却从来都只字不提。在这种场合直球发问,多少有点不太顾及朋友的感受。
果不其然,神色轻松平淡的赫拉,此刻脸上浮起了一丝阴云。她轻轻闭上双眼,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任它在胸腔里盘旋了十来秒,方才“咻”的一声长长的呼出,仿佛要将心头的不快与郁结一并带走。
“也有一点这样的因素吧...不,可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毕竟我可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里现在转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剧情。”
一抹苦笑从赫拉淡漠的脸上一闪而过。似乎决定要终结这个不太想深聊的话题,她将手里的成绩单折成一个小块,轻轻拍了拍妮奈的肩膀,顺手将成绩单别在驾驶服臂章的位置:“起来吧,她那边应该也快考完了,我们先过去等着她,路上经过贩卖机还能先喝点什么。”
“好——!我要喝冰芋泥!你请!这驾驶服穿的早把我热脱水了。”闲聊拉扯了一阵,“总评B级”这个事实给妮奈带来的震撼消散了不少。本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我就打地铺”的达观性格,妮奈蹭的一下站起,右手重重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脚跟重重顿了两下地,满脸消沉一扫而空。
“你这说的,好歹我也是个助教,喝两杯还要学生掏钱的话,我可丢不起这人。”赫拉晃了晃右腕上佩戴的个人通讯终端,一派游刃有余。“走吧,边走边扯。”
转出楼梯拐角,穿过人声嘈杂的廊道,两人走进了户外微热的初夏阳光之中。

北美平原的温带季风带着夏日特有的味道在学院的楼宇和树木间穿行而过,急匆匆的奔向远方的小镇中央——拜这所成立不久的VTB机师学院所赐,这个坐落于大片战争废土之中,本来除了一座中型航天发射场外毫无特色资源的小镇也赶上了“星际大拓荒时代”的顺风车,从一个货运站点摇身一变,成为了以VTB机师训练与中转基地为主,兼顾星际客运空港功能的综合枢纽。
现今正是联邦历408年,也是人类向太阳系边缘大规模迈出脚步的第408年。408年前,暴涨至180亿的地球人口、不敷分配却又日益向少数人群集中的匮乏资源、为阻碍阶层流动而先后累加的诸多法令规条、以及上流阶层为了稳固统治秩序而不断在普通民众之中挑动的群体割裂、民粹情绪等诸多因素集合爆发,终于自下而上的点燃了一场压抑已久,将全人类社会卷入其中的大战。在相互对立、猜忌而衍生出的莫名且盲目的仇恨驱动下,放射武器、能量武器、生物基因武器、天基武器、无人杀戮机器、人造天灾...一系列储备技术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转化为实际工具,共同组建起了一条条以“确保互相消灭”为直接目的的流水线,将死亡这唯一的产品快速投送到这颗蓝色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在死神邪笑的睥睨之下,全人类讽刺性的迎来了自石器时代以来的第一次“人人平等”,身份、地位、财力,这一切都无法帮助任何人逃离头顶上悬着的,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挥下的那把沾满血腥的镰刀。生命朝不保夕,它将何时终结,以何种形式终结,一切都只剩“听天由命”四个字。
当以数十倍音速轰击地面的质量武器与细如尘埃的暗杀机器人携手并进,或粗暴、或静默的抹消一个个地下隐蔽所;当各主要粮食产区、水源地、乃至空气开始受到不可逆的摧毁与污染影响;当乱军蜂起,所有行政机构、社会秩序、伦理道德全部崩溃;当不到一个月的战争就使得20亿生命灰飞烟灭之时,末日地堡中战栗不已的各国高层与上流人士才终于意识到,得益于人类数千年来对“毁灭自身”这项技术的不懈研究,他们将注定无法在这场劫难之中独善其身。为了尽快为脱轨的战争机器踩下刹车,各国高层罕见的迅速达成一致意见,各自采取强力措施约束部队、甚至指令各部互相弹压,以求早日让社会秩序重回正轨。
然而软弱无力的行政命令已传不到任何人的耳中,纸张与油墨终究捆不住铁与火组成的脱缰恶兽,全力运行的战争机器毫不减速,只是沉默而忠实,甚至超额的执行着既定程序。穿着外骨骼的职业军人依旧精确地将子弹送入敌人的身躯,键盘上飞舞着的一根根手指依旧灵活的用一条接一条操作指令掠夺上千公里外的生命,而狂热的各国民众面对本国高层的停战声明,跨越了语言与文字的隔阂,一致爆发出“绥靖!卖国!高层已经被敌对渗透了!”这样暴怒的呐喊与指控,人们冲进行政机构,失去理智的殴打、踩踏、撕咬一切有着“官方特征”的人员,不将他们心目中的“卖国势力”碾成粉末誓不罢休。而最早通过操纵民粹,煽动仇恨而挑起战争的数个国家,其高层更是被愤怒的民众从地下掩体中揪出,用自己高悬在地标建筑上随风摇晃的身躯,诠释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最终代价。紧随其后,高官,富豪,明星...矛盾逐渐向“所有上层人士”扩散,一场阶层地位的大洗牌又开始快速蔓延,空前的混乱是主旋律里的唯一音符。
机器必须依靠燃料才得以运转。而战争这台机器,除了以沸腾的鲜血作为燃料这点较为特殊外,在其他方面倒也大致符合客观规律。因此,当地球总人口下降至30亿,整个种群迈着狂奔的步伐冲向灭绝边缘时,当杀红眼的一个个战士偶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却发现熟悉的家人、朋友、战友都早已化作一缕缕亡魂之时,高速旋转的齿轮们才重新被理智掌控,将鲜血全部烧干的战争机器终于打着满足的饱嗝渐渐停止了运作。
全球主要产粮区仅剩20%左右面积可用,所有水源地与农作物广泛受到化学物质或基因污染,雨林、植被纷纷化为燃灰...因人口膨胀,资源不足而引发的这场战争,最终如愿以偿的为战后的人类世界带来了一个新问题:如何用勉强足够10亿人口消耗的自然资源,去满足30亿人的生存需要?
战争改变了一切,战争也没改变任何东西。
冲突与仇恨的阴霾仍未散去,但即使再不情愿,形势已迫使人类不得不紧密团结,共图生存。为先行谋求最起码形式上的团结协作,由少数几个剩余武装力量较多的大国牵头,加上各地区在战乱中兴起的军政府、小型联盟等地方豪强响应,地球圈,也是人类历史上首个大一统政权“地球联邦”宣告成立。经历了对拒不加入的少部分地区开展斩首式突袭与强行兼并的“五月肃正风潮”并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后,残存的人类终于有精力面对自身生存问题,并别无选择地将目光投向了深邃的宇宙。
月球开发与殖民卫星技术成为了解决人口问题的首选方案。以“S1”“V8”等为代号的居住用综合空间实体,以“NGA”等为代号的农业种植用空间实体,大型月面都市群落...人造设施爆炸式的覆盖了整个地月系统,并逐渐向外扩展。但远水终究不解近渴,设施发展需要的漫长周期与眼前的吃饭问题很快就产生了激烈的矛盾。别无选择的地球联邦政府经过冗长的讨论、针锋相对、以及利益妥协,最终于联邦历004年一致通过《星际大拓荒法令》,以“公平,公正”的方式选取地球居民,组成了数以百万计的“开拓船团”,向着深空中的随机目标展开旅程。少部分船团到达了太阳系内的各个角落,千方百计建立了可供居住的前哨站点,并于随后等到了联邦的后续接管开发。而绝大多数船只的电波信号,则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消逝在深空里,乃至人们的记忆中。
而为了应对地球已恶劣不堪的居住环境,人类与机械融合成为了另一个热门的科技研究方向。经历了四百余年的长足发展,人类在思维的提取、转移、联结以及人机深度融合领域不断取得进展。而标志性变革终于在联邦历401年出现:著名科学家吉川经武教授正式确立了名为“生命意识工学”的分支学科,并组装了世界上第一台“拟心智感应战术战斗单元”Viturelepathy-drived Tactical Battle-units(V.T.B.)。很快,这个新生事物就得到了广泛的关注与重视——虽然不是在它的设计用途领域,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化娱乐领域。四百年扩张与开拓之下,人类算是堪堪从种群灭亡边缘缓过了一口气,虽然生存问题尚未很好解决,但部分重新累积起可观财富与资源的人群已经开始“向内探求”,追求起了精神享受。在这样的需求之下,加上联邦高层广泛不看好这一新生事物的作战效能,以意识联结驱动作为操控原理的VTB被一群精明的商业主体精心包装,摇身一变,从战斗兵器成为了“加强心与心联结的最好媒介”的娱乐设备,数以万计被称为“VTB机师”的驾驶员钻进驾驶舱,用各种节目与模拟战斗为观众提供或紧张刺激,或脉脉温情的不同体验。随即,各路VTB培训机构,相关经营企业如雨后春笋成立,专业的维护运营团队,雄厚的资金齐聚一堂,将VTB这个新生事物和机师们的演出沿着人类的开拓轨迹带向太阳系内的每一个角落。
种群恢复,扩张顺利,文明繁荣。加上最近十几年内与地外生命的首次接触,随后不光大打一架还大获全胜这一振奋人心的事实,毫无疑问,全人类正走在前所未有的正确道路上。
是的,就像正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人声鼎沸的学院主干道上的两位少女一样。
“奇怪,怎么今天好像比平常多了几十倍的人?”妮奈正双手抱着后脑勺,百无聊赖地跟在赫拉身畔穿行在人流中,两个新生就惊慌失措的迎面冲来。她下意识闪向一边,不料又撞上了另外几个学生,顿时引起了一阵小小混乱。
“我说你到底是翘了多久的课没来上...”赫拉瞪大双眼,用难以置信的神情望向妮奈。“平时学院里的人可从来就没比这少...这阵子平均每天可都有五位数的新人想要投身VTB机师行业,不光是我们这座小庙,基本只要租个场地,挂个‘VTB驾驶培训’这类的招牌,不管多大地方,分分钟都给你塞满人。”
赫拉顿了一顿,接着带着明显有些狐疑的神色补上一句:
“最起码一年前,学院里就天天有这么多人了。”
沉默了几秒,妮奈心虚的吹起了口哨缓解尴尬。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对自己玩了一年多机车和乐队,找人代打了三百多天考勤这件事绝口不提。
“而且今天毕业考试,明天就是各大企业派员到场的机师签约集合竞价,然后一周后又轮到每年的重头戏‘起航纪念日’,能不热闹嘛。那,看雕塑那边,有摄像无人机,估计又是记者吧。”
循着赫拉的手指望去,学院内的一处大型雕塑旁,一台旋翼摄像无人机正懒洋洋的一晃一晃漂浮在半空,镜头一刻不停的在人群间游来转去,似乎在寻找目标。无人机下方,一个身着格子衫与摄像马甲,手握遥控器,眼前挂着一块头戴式显示屏的胡渣男人正在和身旁一袭紫红色套裙,妆容雅致的短发干练女性一起盯着手中的便携终端,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嚯,联邦融合媒体中心?我们这样的小庙居然也请的动这种大佛了?”眼尖的妮奈一望之下就瞄到了无人机上“F.C.M.C”的四字LOGO。这个可以称得上偏僻的边陲小镇居然吸引到了联邦官方最高媒体,实在令人费解。
“刚不跟你说过了吗,纪念日啊,纪念日。”赫拉用力顿了顿脚示意。“据说四百多年前,第一批前往宇宙拓荒的先辈们就是从我们脚下这块地方出发的。当时这里还是个全球有名的航天基地,只不过后来发射技术越来越先进,难度越来越低,等到满地都是中转空港的时代,这个跟不上趟的地方就渐渐门庭冷落了。”
“道理我都懂,但为啥之前从来没有这个规格的媒体来采访过?这纪念活动年年搞啊。”妮奈依旧紧盯着无人机出神。
“谁晓得?联邦政府这两年玩媒体鸡贼得很,大事小事,还没开始干,先清一色长枪短炮,记者开道,风声放完再下来就是社区控评...”
滔滔不绝的吐槽刚要渐入佳境,空中悬停的无人机镜头陡然一转,径直转向这边,吓得赫拉顿时噎住。
“妮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远方操作无人机的格子衫与套裙女仿佛见到了救星,双眼发亮地向两人狂奔而来的姿态瞬间印证了这一判断。
“喂!那边两位同学!美女!耽误你们几分钟做个小采访可以吗?”
妮奈与赫拉不由得对望一眼,两人互相从头到脚扫视了一轮,当即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且不说两人出挑的颜值,单单是妮奈紧绷的驾驶服,以及赫拉一头飘逸银发、全身利落装束、单片眼镜的独特气质,就足以让她们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我早叫你考完赶紧把这一身显眼的玩意换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赫拉率先崩溃。
“我早叫你明明不近视就别带这怪得要命的眼镜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妮奈随后崩溃。
这一闹不打紧,四周本来行色匆匆的男女学生纷纷驻足转头,上百道疑惑与惊讶交织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两人。不经意间骤然成为了全场焦点,赫拉匆匆望向四周,顿时心头一寒,全身发麻,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被细针穿过,脚趾更是在鞋子里不由自主的猛抠鞋底。
“妮奈...妮奈...这里气氛好差...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溜吧...”
身边毫无反应。
“一...”
身边毫无反应。
“一...?”
赫拉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微微发抖。然而身边依旧毫无反应。
她不禁想要确认妮奈的状况,不料刚转过头,就和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对上了眼神。
“拉哥...我不行了(吸鼻子)...我...我的腿(吸鼻子)为什么突然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动了...”妮奈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抽泣,满眼饱含泪水,用一种绝望而又带着几分想被拯救的渴望的眼神无助的望着赫拉,双腿抖得像压面机里正在出炉的面条。
没错,性格豪爽,行事江湖,在熟人面前完全口不择言的妮奈·哈雅希,唯一的弱点就是媒体采访。天空中悬浮的无人机用常人看来完全无毒无害的镜头瞄向这边,但这对此刻的妮奈而言,却好像是神话中的美杜莎死死的盯住自己不放。想到不知有几亿,甚至是十几亿人正通过镜头注视着自己。一股僵硬的感觉缓慢从脚底向上延伸,使她动弹不得。全身的每一处关节,每一条肌肉纤维,都渐渐硬的像大理石一般,立地生根,和脚下的学院行道砖浑然一体。
“拉哥...不要管我...(吸鼻子)你先走...”
望着身畔的战友就算即将倒下,都试图奋不顾身的掩护自己撤离,无论赫拉是多么的铁石心肠,此时此刻也不禁眼眶一酸。
“要走一起走!”
赫拉一咬牙,扑上前去,双手环抱已经被石化了大半个身子,只能勉强说话的妮奈,决心用背的也要带着战友一起...
“别紧张~别紧张~美女们。小采访而已,随便聊两句,挺快的~”
格子男厚实有力的大手拍上了赫拉的肩膀,缓慢而又沉重。听上去十分客气的语调,却隐隐约约包含了不容推辞的压迫力。
还没等赫拉反应过来,摄影无人机也“嗡——”的转到了两人身前,在半空中飞了一个“8”字形轨迹,镜头也忙碌的伸缩对焦,等于是直接截断了去路。
前有拦路,后有追兵,赫拉与妮奈的求生之路还没开始,就已宣告游戏结束。
身着紫红色套裙的主持人也没闲着,一溜小跑,抢先找好了镜头站位,对格子男下着指示。
“快快快,找个好角度,拍两个镜头就行...啊请放轻松一点~你们两位这么上镜,连后期都不用做,直接录完就能上今晚的新闻~所以自然一点就行~呃...哪位先来?”
赫拉与妮奈几乎是同时指向对方。
“那就这位...嗯...老师?”主持人毕竟是老江湖,深谙如何处理这种采访对象扭扭捏捏互相扯皮的拖拉局面,毫不废话,一把抓着手腕把赫拉提溜到了镜头前,顺带托着下巴替她飞快地校正了一下面部角度。“好,不耽搁两位时间我们直接进...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现在是位于联邦北美第五行政区的一所VTB机师学院里,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也是非常的热闹,为了迎接一年一度的‘起航纪念日’,大家都做足了准备!那么这里我们随机邀请到了一些教师和学生来进行采访!来~这位老师,和我们的观众打个招呼!”
“呃...咳咳,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几年的助教经历让赫拉身经百战,即使靴子里的脚趾因为紧张又抠紧了几分,但仍然能强迫自己挤出职业性的微笑。
“我们都知道,VTB机师这两年逐渐成为了星际开拓的一支有生力量。那么请问,作为培养机师的一名老师来说,在日常教育中会更注重对学员的哪些方面着重引导?”
或许是出于节省时间的考虑,记者毫无铺垫就甩出了第一个问题,然而对于每天都要忍耐管理层空洞乏味长篇大论的赫拉来说,打几句太极并不算个事。
“首先当然是期待每一个想成为VTB机师的学员能拥有过人的技术,不过更重要的是一颗向往学习,渴求知识的心...”
赫拉的侃侃而谈逐渐变得自如,不过这无形中给了一旁惴惴不安的妮奈如山般的压力。此刻的妮奈仿佛要踏上刑台的犯人,虽然明知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却仍会忍不住的去期待这一刀慢个几分钟再来。
“好的谢谢老师,那么我们还请到了另外一位机师同学!”
“来了。”妮奈不由得微微发抖。
“我们看到这位同学应该是刚结束驾驶哈,一身的操作服这么帅气。小小的打扰一下,想问一句,VTB机师这个职业给你带来了什么?或者说你从中获取了什么?”
记者这提问照理来说也不过是走流程,并无半点刁钻。但事情就坏在,接受提问的这个人偏偏是个翘课飙车,考勤代打,对课业都谈不上有多上心,更不可能去思考个中意义的问题学员。
果然,妮奈支吾了半天,发抖的牙关中间冷不丁蹦出一句:
“啊...啊哈哈哈...记者老姐,你这第一个问题怎么就这么抽象啊...”
记者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
身后的赫拉“啪”的一声,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这里剪一下。”记者小声对格子衫嘟囔了一句,用力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和语气更加柔和:“啊...同学不用紧张,我这么问吧,你从一个普通人到一个职业VTB机师,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一些什么变化?”
“呃...感觉也没什么变化吧...就,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唔...”搜索枯肠的妮奈当然注意到记者的眉头微微紧锁起来,很明显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糟了,冷静点!妮奈·哈雅希!媒体节目不能冷场!总之先让气氛活跃起来!”心中有一个声音向妮奈咆哮着下达指令,促使她飞快的转动头脑,任思维的电流满脑袋打滚撒欢。突然,两道在神经中飞速奔驰的生物电信号交汇碰撞,擦出了剧烈的灵感火花——
“运动量上去了,胸大了两个杯号,这算吗?”
灵感的火花点燃了一发灵感的核弹。
记者和格子衫脸上的微笑仿佛灌了水泥。
身后传来赫拉的脑袋“碰,碰”地砸在地砖上的声音。
“这里也...”记者刚发出指示,格子衫就一边摇头一边操作起了头戴显示屏,“剪切”和“删除”按键飞快闪烁,手指都几乎要按断。
“我们这是...晚间,黄·金·档·新闻。不是午夜档,同学。”记者几乎是狞笑着向妮奈解释,随后光速收起笑容,一脸几乎要窒息的表情,连做了四五个深呼吸才勉强缓过来。
“那么来个家常一点的问题吧,顺便给你调整一下心态。”记者长叹一声,拉扯了两下领口的麦克风:“嗯...当初是怎么想到要来做VTB机师的?”
“啊!这个啊,很简单,家里人管得太紧,废话太多,我天生喜欢自由自在的,所以就跑出来干这个咯。”
“嗯~?能详细说说吗?!是不是家里人的压力与地球上的约束,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从开始采访到现在,记者的眼中第一次闪出期待的光芒。年轻有为的地球女机师不想被陈规陋俗束缚,选择投身宇宙开拓事业,拥抱海阔天空的新生活,这样的故事做进报道,实在太正能量,太过符合这次采访的主题了。
然而她乐观得太早了。妮奈的性格和她的生活压根就不能用常理推断。
“啊对对对~!就是这回事!嗨呀~我家里那些大人罗里吧嗦的可烦死了!”妮奈激动地一拍大腿,仿佛遇到了知音。“天天堵在我耳朵边说些个什么‘给我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多学点有用的东西,家里的几个上市公司将来可不能倒在你手里’,我一嫌烦就跑出来干自己想干的行当了。啥上市公司,狗都不干。啊对了记者老姐,上新闻时候麻烦给我打个码,不然家里人看到了该抓我回去接手那一大摊子无聊的玩意了。”
“嘶————”记者苦着脸发出了一种类似牙疼的吸气声。《富姐投身VTB行业,只为躲避亿万家产重担》,这种新闻播出去不仅给栏目讨骂,还起不到半点正面宣传意义。
还没等记者说话,格子衫已经开始自觉地在触摸屏上操作着删素材。
身后的赫拉这次没有半点反应,或许是已经昏过去了。
“这个行当里的家伙是不是都有点不正常?”记者不由得心下暗骂。
但,不愧是代表了全联邦媒体的门面,她很快就收拾了一番心态,在便携办公终端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一份笔记。
“要不我们再去找个稍微...配合一点的人做采访?”格子男凑到记者耳边小心翼翼的询问。
“哪还有时间慢悠悠的到处拉人!跑完这里还得赶下一个现场!”记者完全没有半点好气的否决了提案。“我看干脆别让她自由发挥了,就找个限制范围明确点的问题,再补一个镜头了事!”
翻了两下笔记文档,面色铁青的记者转向妮奈,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标准化的笑容再度绽开。
“叮”的一声,摄像无人机上的工作灯重新亮起。
“有一个可能是观众们都很感兴趣的问题必须要问问这位同学!事实上,近年来我们联邦政府已经收到过许多战斗报告,显示我们的VTB机师在太阳系主要航路与偏远地带,都和外星势力有过交火记录!”
听到这段引子,刚才还满脸生无可恋的赫拉脸色一变,神情紧张起来。
“那么这位年轻的机师同学!”记者已经充分摸透了妮奈的套路,决心不去管她给出什么样奇葩的回答,只要一门心思推进提问,剩下的交给剪辑就行:“面对这广阔而又危机四伏的宇宙,还有不怀好意的外星势力,作为宇宙中最高等的智慧生物,我们不得不拿出态度,有所回应!即将起航的年轻人,能向镜头前的观众展示一下你的勇气和决心吗?!”
简单利落,无需思考,还能调动情绪,这样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轻松的程度了,哪怕妮奈装模作样捏个拳头,例行公事的喊上一声“3,2,1,加油!”就能过关。
这么仓促的情况下还能短时间拿出这样无可挑剔的解决方案,记者的专业程度着实令人敬佩。
“随便扯两句走人啊!妮奈!千万别意气用事!”赫拉倒是先捏紧了拳头,从牙缝里小声挤着字,但是她担心的点,似乎和记者并不一样。
“‘最高等’是个什么狗屁说法?”
直到刚才都还在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问题的妮奈,一瞬间竟像换了个人,些许的畏惧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反,显而易见的愤怒正在她的眼中燃烧。
不仅是记者二人组与赫拉,连周围不少学生都停止了窃窃私语,用震惊与疑惑混杂的眼神望向妮奈。
“外星人天生就不怀好意?不光是外星人,和我们有半点不一样的,就都是低等生物?只要是会动,会说话的,你们都要给分出个三六九等是吧?还什么‘最高等的智慧生物’,随便找点理由就能抓着什么东西都往地上踩?就因为你们这种王八蛋理论...”
“走,抓紧时间再找一个人去。”
没等妮奈把一连串反问倾泻完毕,记者就冷冷的吐出这么一句。摄像无人机“叮”的一声关机,径直飞回到格子男头顶上盘旋着。与刚才相反,记者倒是没有半点失望的神情,相反地,却换上了一种几分讥诮,而又几分鄙夷的眼神打量着妮奈。
“长见识了。”记者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今天这一趟真长见识了。前线的战士浴血拼杀,为我们人类在宇宙里打出一片天,打出尊严,打出生存的资本,没想到短短三四十年,他们洒在星辰之间的热血还没凉透,后方却有人得了软骨病。”
说到这里,记者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刻意的将妮奈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还是个年轻人,还是个VTB机师。安逸的生活终究要使人堕落,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要不是出生在这个和平的时代,就应该发配到战线最前沿,去学学什么叫身为人类应有的自尊和精魂...”
“回答我的问题!”妮奈的大吼将附近的学生吓了一跳。“是不是只要和你们不一样的,都是所谓的‘低等生物’?!都活该被你们看不起,活该被你们区别对待?!”
“那还用说?!”记者也出人意料的激动起来,用一种几乎要破音的尖利声调扯起了嗓子:“在这个宇宙,适者生存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是唯一的法则!事实早就像铁一样摆在你面前了!我们人类早已不仅仅是太阳系这个小地方的支配者,就连过去我们畏惧的‘外星智慧生命’,就连战乱,求生,拓荒,这一系列环绕在我们头上的梦魇,都早就被我们英勇的将士打碎!踩在脚下!像垃圾一样碾成粉末!事实早就证明!人类有能力改造一切!征服一切!人类有权决定一切!掌握一切!而现在居然还有你这种人...”
记者伸出一根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妮奈。
“居然还有你这种人,质疑一代代联邦将士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的人类地位与尊严?!艰苦卓绝的地月保卫战才过去三四十年,年轻人中居然就冒出了你这样数典忘祖,想对非人物种大谈‘平等’‘博爱’的无耻之徒?人类的光荣历程,人类的无限未来,容不得半分玷污!”
一番连珠炮般的嘶吼过后,记者的情绪愈发高涨,胸膛更是随着急促的呼吸猛烈起伏。蓦地,她“啪”的一声靠紧脚跟立正,紧握右拳,用力将它抵上左肩,摆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姿势,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一句:
“人类至上!地球至上!”
妮奈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像是收到指令一样,格子男,甚至是周围的许多围观学生,都条件反射式的立正,摆出一模一样的姿势,同样狂热的高呼:
“人类至上!地球至上!”“人类至上!地球至上!”
沸腾的声浪此起彼伏,人们仿佛着了魔一样,刚才还表情各异的一张张面孔,一瞬间充斥着义愤与上头的血液。
妮奈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正当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只有力的手飞快伸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不好意思,记者小姐,劳烦您换一个采访对象吧,我们有别的事。”
紧抿着嘴唇的赫拉一边示意妮奈收声,一边拉扯着她用力分开围观的人墙,顶着一道道充满敌意的眼光离开现场。

十几分钟后,一座标有“水下训练中心”的建筑旁,妮奈正默默垂着头,双肘撑在两条腿上,一个人占据了道路旁一整张长椅无精打采地坐着,满脸生人勿近的气息。路人也十分识趣,纷纷绕开一个大圈从长椅旁走过,同时投来复杂的眼神。
“我要是你,那种场合怎么都不会想去和官方记者争这些事情。拿着。”
长椅轻轻一晃,赫拉重重的一屁股坐下,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顺手将一小罐饮料丢给妮奈,并拧开自己的一瓶。
“谢啦...诶?纯净水?”看清罐子的标签,妮奈灰暗的眼神顿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活力,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向赫拉。“可是我只要你请便宜点的东西就行了诶。”
妮奈这话可绝非过分客套。自从四百年前开始,纯净饮用水就成为了贵重物品,像街头售货机里百来毫升的微型罐,建议零售价普遍在两百多联邦币一罐,加上北美行政区去年开始推行的“区域供给券”,喝上一杯无辐射,无配料的罐装水就变成了更奢侈的享受。
“我们之间客气啥,今天碰上这么多破事,喝点好的奖励一下自己也不过分吧。”赫拉一扬脖子,一整瓶速溶美式咖啡一下消失了一半。“不过...”
“嗯?”妮奈刚“啪”地拉开拉环,带着享受的表情吸啜了一小口纯净水,在嘴里翻来覆去品味着。听到赫拉欲言又止,不禁鼓着腮帮侧过头,神情疑惑。
“嗨,其实我刚才想的和你一样。”赫拉举目望天,张开双臂搭在椅背上,右手抓着饮料瓶漫无目的摇晃。“但仔细想想,大概我终究是没有这个勇气去做这种事。年纪越大,想得越多,人反倒越软弱了。‘人类至上’那群人,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
“我就是听不惯这种傻X理论。”妮奈赶忙“咕嘟”一声吞下满嘴的水,接过了赫拉的话头。“老爹和老妈早年满太阳系跑生意,外星客商我也跟着见了不少,除了肤色不同,说的话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其他还不是跟我们地球人一样有美有丑,有好有坏的?还什么‘人类至上’,坏逼和智障一样不缺,哪里高大上了?”
“你说的没问题,但是,大街上现在随机抓10个人,有六七个都支持那一套‘人类至上’的奇怪理论,听说就连联邦高层也有不少愿意给这套玩意站台的。”赫拉伸手一拨刘海。“老话说得好呐,神锋敛彩,璞玉韬光。这种大环境,你老是这样锋芒毕露的,看到不顺眼的东西就想攻击,早晚要吃到点苦头。明说了吧,你毕业考里面‘表现与社交能力’吃的那个C,很大程度上就是这原因。”
“行啊,那平时成绩也给我来上一个C,我攻击性再强点也没事,就当罚款预付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题一回到成绩,妮奈的火气噌的一声又上了几分。“要我分还是要我命都可以,你要我看见傻X不攻击,对不起做不到。”
妮奈边骂骂咧咧边举起饮料罐,一大口刚要进嘴,猛然想起里面不是普通饮料,赶忙用嘴唇堵上罐口,算是没稀里糊涂的把这难得品一次的纯净水一下喝光。但却也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好好好,不提这个不提这个~”赫拉适时展开了话题转移。“不过你刚才跟记者那么一闹,恐怕也不是单纯因为那些外星客商的缘故~?”
“唔咳...咳...我知道...咳咳咳...我知道你在想啥!”不知道赫拉这句话有何机锋,但妮奈却是一下又急了起来,满脸通红,顶着咳嗽努力尝试否定:“纯粹是...咳咳咳!纯粹是听着不爽!才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个什么原因!”
“是嘛~”赫拉越过妮奈弯着的背部望向后方,轻轻抬起左手挥了一下。“希望你的强硬可以保持到两秒钟之后。”
“你说啥...唔噗!!!”
物体高速运动撕开空气的声音在妮奈背后响起。紧接着,一记劲力足以开碑裂石的重掌砰然轰在妮奈后心。妮奈只觉五内翻涌,胸口一闷,喉头一甜,喷出小半口纯净水。
“嗨嗨~上次看到你们还是在上次~小妮奈怎么又在鬼鬼祟祟...卧槽?纯净水?我不在就喝这种好东西?你要这么搞,我觉得我们的友情就到此为止了,兄弟。”
一个充满活力的清脆少女声音用连珠炮般的语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话音未落,一只奇怪的手越过妮奈肩头,一把抢走了她手中的易拉罐。
与常人不同,这只手上的皮肤显现出一种更鲜艳,表面还泛着湿润光泽的淡粉色。五根手指的根部两两之间都有一层半透明的皮膜连接着,不仅手指上看不到明显的关节,指尖顶部还都附着着一个半透明小圆球。
一定要寻找一个类似的概念来形容的话,这更像是一只蛙类动物的蹼。
“拿——来吧你~!啧啧啧,好家伙,这就剩一半了,有好康的压根没想着给我留啊这是。得亏我来的及时——”
毫不避忌,少女急不可耐地双手捧住易拉罐,将红润的嘴唇径直贴上罐口,一口气“咕嘟咕嘟”把剩下半罐水一饮而尽,满足的打了一个响嗝。一头亚麻色短发上,绑着的一条浅绿色发带与一枚青蛙图案发卡也跟着微微颤动。
“瞧你那急样,没人跟你抢。”看到少女出现,赫拉眉头一下舒展了不少,甚至轻松地跷起了腿微微摇晃。她从手腕上解下个人身份终端,顺手扔给少女:“也有你的份,接着!自己去售货机刷一罐回来。”
“嘿嘿~赫拉拉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这个月难得没被扣薪水吗?”少女迅捷的一把捞住赫拉的终端,顺手将喝完的空罐塞回妮奈手里,蹦蹦跳跳跑向最近的售货机。
而刚遭重掌偷袭的妮奈此刻好不容易理顺呼吸,压住了咳嗽。她望着手里的空罐愣了两秒,并且难以置信的放平罐子,看到里面连一滴水都已倒不出来,这才一扭身子,朝着同样身着驾驶服的少女咬牙切齿地咆哮:
“你这是要死啊——!蛙吹——!”
这个身穿浅绿色与白色相间驾驶服,充满活力的小个子少女“蛙吹”,是妮奈与赫拉在学院里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也是方才赫拉提起的,让妮奈当众愤怒失控的那个“理由”。
“蛙吹”这个有些奇怪的名字时常令人感到疑惑。而事实上,从这位少女不同寻常的双手就可以察觉到,背后一定有着某些特别的故事。
出于对友人的尊重,妮奈与赫拉从未因为好奇而向蛙吹询问个中原因。而信息网络上对此的描述也极少,且大多语焉不详。两人唯一知道的是:蛙吹与她的几万名族人一起被联邦官方称呼为“蛙人族”,是聚居在北美行政区本地的少数族裔,主要以海洋相关产业为生。实话说,类似这样的少数族裔并不止蛙人族一系,单单是地球原住族群,就有不下三四十种,因此对于同为地球土著的人类来说,这本身是个见怪不怪的事情。
让事情发生变化的,正是发端于四十多年前,被称为“人类至上思潮”的,也是妮奈深恶痛绝的这套理论。这种战后产生的,主张“人类具有最高智慧,非人类族群都是消耗人类发展资源,干扰人类自我完善,自我进化的不利因素,应当全部排除”的极端思想,自妮奈记事起便已大行其道。拜这一理论所赐,时常会与外星客商打交道的妮奈常常在学校被同学、老师当做异类另眼看待,‘外星人孝子’这类侮辱意味的黑称也从未断绝过;而也正因为如此,当她在第一堂VTB驾驶实训课上看到开着老旧机体,被所有在场机师和教师冷眼嗤笑,甚至没人愿意和她对练的蛙吹时,毅然操纵自己的蓝色VTB挪到了她的面前。
“你叫蛙吹?综合入学评定本届第十二的?”
不明对方来意的蛙吹没有答话,只是用敌意的目光匆匆打量了妮奈机一眼,重新望向别处。
“来练一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机械运转声响起,巨大的蓝色VTB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蛙吹头顶上,拨弄了两下绿色发带。这次蛙吹转过头,认真审视起了眼前这个陌生人——用同样是老爷机型的机体恰到好处的做出这样高精度的操作,即使是不怀好意,这技术也足以称一声了得。
“会输的哦?你。”蛙吹轻蔑的笑。“人类要是输给一个蛙人,你今后大概在这里就混不下去了。”
“话可不要说太满,小矮子。”妮奈大咧咧的回话。“不过输就输呗,哪有什么混不混得下去。以你的身手,今后这里会输给你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大家都就此不混了?不可能的,要恰米的呀。”
蛙吹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尽管这样的对话延续了妮奈一如既往的脱线风格,但在蛙吹看来已是人生中很少遇到的友善态度了。
“Singer,Gamer,你要练哪一系?我都行。”蛙吹捡起放在机体脚背上的驾驶头盔,开始穿戴整齐,准备爬进机身。方才尖锐而充满敌意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妮奈没有答话,只是操作机体打开了四处装甲板,露出声学单元。
“四单元Singer机?”蛙吹语调里满是讶异,但也匆忙钻进驾驶舱,敲击控制屏,草绿色机体正面冒出三枚声学单元。“你的唱法带的动吗?但愿你不是徒有其表。”
“废话少说,大家互相扯着绳圈遛一下,就知道到底是骡子是马了。”战意高扬的妮奈升起了机内主麦克风。“站稳了不要飞出去——!”
“你还是准备好逃生弹射吧!”蛙吹眼中同样闪出炽热的斗志。
据事后被抓去维修现场机体的苦力赫拉回忆,不算正面对拼范围内,光是场地后方被两人声场的余波震坏的就有十多台学生机,其中三台重度破损需要返厂。而场内看戏的教师机更是因为站的太近,全身焊缝都被震开了,教师本人尽管处在驾驶舱的严密保护下,竟也落了个内耳功能紊乱。
因为这场小风波,妮奈和蛙吹各吃到一个莫名其妙的警告处分,但不打不相识,两人以及因此被迫在休假日前来干了两天黑工的赫拉,反倒成了莫逆之交。但树大招风,蛙吹的境地不但没得到任何改善,反而因为才华和种族问题,处处受到敌视与明里暗里的整治,包括但不限于破坏机体,恶意压低评分,各种流言诽谤等。对于害得能力非凡的好友受尽不公正对待的这种极端思潮,结合自身经历,妮奈自然恨之入骨。
“咻咻——!”
淡粉色的双手在妮奈眼前挥舞了两下,打断了她的回忆。蛙吹蹦蹦跳跳的提溜着一罐纯净水跑了回来,轻巧的跳上长椅蹲着,将个人终端扔回给赫拉,随即将拉环打开,举到妮奈眼前。
“看。”
“哈?看什么?”妮奈有些摸不着头脑。
“纯净水。”蛙吹眨巴了两下眼睛。“满满一罐。”
“对,我知道。”妮奈也跟着眨了两下眼睛。
“喝吗?”蛙吹眨眼。
“算你有良心。”妮奈感慨道,抬手去接。“还知道刚才喝了我...”
蛙吹一把收回易拉罐,“咕嘟”一声一口闷掉。
妮奈沉默。
赫拉沉默。
“嗝。”蛙吹再次打了一个响的。
“你这是要死啊——!蛙吹——!”
妮奈扑上前双手抓着蛙吹的脖子前后摇晃。
“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一罐半的水有半罐是我的!我的!吐出来!现在就吐出来还我...”
“矮油~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嘴对嘴...嗯?”蛙吹故意掩着嘴露出一丝坏笑。“大家这么熟,小妮奈有这样的邪恶想法,就算直接说,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啦,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嗯?”
“#¥%&@*!”几乎大脑短路到失去理智的妮奈发出了一串自己都听不懂的噪音,双手一松,整个人颓然倒在长椅上,眼神空洞而迷茫。
“一个本来好端端还有点怕人的孩子跟你混了几年也这么脱线了...你这叫自作自受。”赫拉无奈而又怜悯的望着妮奈,然后转向蛙吹:“看起来你那考试结果不错?”
“嘿嘿~猜!”蛙吹从胸口名牌后面抽出一张同样叠的很小的方块,夹在手指间晃悠。
“呃...B以上?”赫拉想了想,挑了个保守一点的答案。
“这不废话嘛!”蛙吹假装生气。“赫拉拉对我就只有这点期待?”
旁边躺着的妮奈抽了一下。
“不会是S吧?”赫拉也故意装作惊讶,往高里猜了一档。
“呜嗯...倒也没这么厉害啦...”蛙吹顿时显得有些消沉,垂头丧气打开成绩单交给赫拉。
“总评A?WOW!”赫拉吹了声欢快的口哨。“ 平时成绩评定:A,这个且不说它,表现与社交能力:B,这个毫无疑问你是被黑了...”赫拉微微叹息,但很快便眉头拧起。
“结业测试评定S,然后改成A+?!”赫拉一下激动的站起身。“纯看击破数量说话的评分标准,到线就是到线,哪有这样改的?!”
“嗨呀,罢了,罢了~赫拉拉,人家理由还挺充分的。”蛙吹勉强伸长手臂拍了拍赫拉的腰算是安抚。“我是打爆了16个家伙,但最后离场时主发动机进水了,连带机身空间里面也倒灌进很多。最后时间还差一分钟,看实在救不了,才弃机游出来的呶...最后审查就被额外扣了点生存分的咯...”
“怎么可能?!昨天下午我刚帮你做完的整备!”赫拉骤然提高的音量吓得旁边长椅上的学生一抖。“知道你抽到水下战科目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把重点放在环境适应性检查上面!防水密封和外部开口防倒灌这两点我查了又查!除非...!”
赫拉猛然住口,眼睛微眯,尖利的寒光闪出。然而蛙吹只是淡漠的笑了笑。
“半点都不关赫拉拉的事啦。能平安回来就很好了。”
嘴上这么说,但蛙吹还是不自觉的把头埋低了一点。
“早知道有被动手脚的可能,昨晚我就该睡在机体里的...我的错。”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中。
直到另一张纸伸到蛙吹眼前。
“好啦好啦。”妮奈一脸不情愿地分享出自己的成绩单,对要面子的她来说自己揭自己短实在是个放在平时打死都不会干的事。但此时此刻她也想不出其他大概能让好友不那么消沉的事了。“我还不如你呢,我这总评就吃了个B,基本和大企划无缘了。”
“对,蛙吹,你今后正式入行,千万要记得这个傻子的教训。”心领神会的赫拉立马小小借题发挥一波。“对谁都攻击性,攻击来攻击去的,把自己给坑了。现在丢点分数事小,将来处理不好和观众的关系,战斗中可是会赔上性命的。”
“噗...噗哈哈!不是说毒舌(蛇)不会被自己的毒毒到的嘛!到底怎么回事?”两个好友的一波双簧好歹让蛙吹稍稍振作了一点。
“谐音梗扣钱!”妮奈咬牙切齿。
听妮奈更详细的叙述了一番自己的考场见闻,赫拉与蛙吹时而感叹,时而连连摇头。为好友感到不值的同时,也对VTB机师这个行业的现状表示担忧。
“还好我早八百年就不开机子了。做做维护修修机器,蹲机库里看别人打生打死,多太平。”赫拉做了个与世无争的总结陈词。
“跟观众的关系听起来好复杂的呶...”蛙吹又陷入了内耗之中。“外面不喜欢我们的这么多,总担心将来我正式演出,会不会一开摄像头观众看到机师是蛙人族就跑光的咯...”
“哈!这田鸡还真有自知之明!哈哈哈...”
三个头发颜色各异,朋克打扮的男学员恰巧路过,也许是蛙吹的自言自语声音有些大,又或者是玩朋克的听觉确实好过普通人,为首一个穿着一排鼻环的金毛斜眼望了蛙吹一眼,故意拔高音量出言讥讽。
蛙吹霍然起身,与鼻环男狠狠的对视。
“再怎么也比你这样一辈子当不上正选机师的败犬要强!”
天晓得蛙吹一句顺嘴的回呛,偏巧正中朋克三人组的痛处:这三位老哥无一不是连续四五年结业考试不及格,进场送人头,出场也送人头,平均击杀数不到1,就连“围猎”这样的潜规则都保不起来的废柴中的霸者。三人闻言怒发冲冠,头顶的奇异造型瞬间又高了几厘米,当即团团将蛙吹等三人围住。
“死田鸡,跟大爷这找不自在呢是吧?”鼻环男鼻子喷气,搞的鼻环“叮叮”乱响。刚作势要捋起袖子,看到赫拉胸口的助教名牌,赶忙换成叉腰:“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这动手,还附带送你一句金玉良言...”
也许是鼻环弄得鼻子发痒,金毛捏住鼻子,大力一擤,“啪”地摔出一摊鼻涕,撅了撅鼻子:
“你这样的田鸡,只要一开摄像头,但凡是个正常人,早他妈跑去别的频道了!你也别搁这巴巴的学啥技术了,不要对着摄像头自言自语个把小时,同接个位数才后悔!那他妈叫啥?叫他妈现眼!”
一只手搭上了鼻环男的肩膀,他诧异的瞄了一眼。
“咋回...”
“事”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肩上的手猛力将他向后推了个趔趄,另有一条腿电光石火间伸到他的足跟后方,猛力一绊。鼻环男眼前的世界顿时开始下沉。
这还没完,妮奈迅速变招,以腰使臂,一记手刀直劈喉头,再加了一把力送他一程。
“碰”的一声闷响,一声痛彻心肺的鬼叫响起,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鼻环男这时已双手抱住后脑勺,痛苦的满地打滚。
“你他妈作死!”剩下两个跟班见状大怒,直扑妮奈而来。毕竟是出于愤激动手,妮奈并未想好后手,只一合间,右臂已被制住。
“这么喜欢手贱是吧?看老子不把你这条手拧...哇袄!!!!”一名跟班刚想用力撕扯妮奈手臂,不料腰间挨了蛙吹全力一肘。尽管手不适合握拳,但蛙吹在常年的冲突与受欺中早练就了肘击这一手。正选机师的身体素质绝非泛泛,跟班当场惨嚎出声,松开了妮奈右臂,并不出意外吃到了反手一拳。
然而偷袭虽然得手,体格差距却始终存在,反应过来的两个跟班再度扑上,妮奈与蛙吹也连连中招,双方不闪不避,硬生生以拳换拳打起了烂架。眼看地上的鼻环男停止了打滚,满眼喷火地想要起身加入战局...
“两边都住手!再不停手,这边直接联系保卫部门!视情况处分,直至强制退学!”
赫拉眼见自己人要吃亏,赶忙举起个人通讯终端作势通话,阻止了战斗。扭成一团的四个人这才不情不愿互相松开。然而在地上躺了一整场的鼻环男此时却一拐一拐走到赫拉面前,满脸挑衅:
“助教~整件事情您可都是旁证~我们三个可都是行为文明,语言文明~无端在校内遭受暴力,这要如何处理啊~?”
“校规明确禁止种族歧视言论,包括联邦条令也都这么做。”赫拉瞥了他一眼淡然答道。“你们几位的行为怕是沾不上文明。”
鼻环男一口怒气填满胸膛,刚要发作,转念一想,扭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您说的不错,这点我们理亏,但得各论各的。我们要扣行为分,我们认,反正本来就没多少~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但这两个,她们也得有处理!”
鼻环男指向妮奈二人,挑衅地瞪着赫拉。
“当然。不当言论,每人各记五分行为分。暴力行为,每人各记二十分。”赫拉异常爽快,拿起个人通讯终端飞快的按了一阵,片刻,其余五人的终端同时响起。
“哈~两位‘优秀机师’~,我很期待少了这二十分,您二位的总评成绩会有多好看。”鼻环男核验了一下扣分,这才歪着嘴带着跟班一拐一拐离开。
“还好这三个低能不知道毕业成绩结算出来后学生总评就不再变动了。”妮奈冷笑。“看来毕业考试没及格让他们少了这个人生经历。”
“收声!你想让他们听到再回来换个有用的办法整治你吗?手比嘴快,嘴比脑子快...”赫拉一脸疲惫。“没人能一直罩着你啊,妮奈·哈雅希。”
“嗨呀,反正都过去了,不如...嗷!”妮奈没说上几句话,脸颊猛地一阵剧痛,用舌头舔了两下口腔内壁才知道:刚才脸上挨了一拳,牙齿把脸颊顶出了一串破口。
“又把小妮奈和赫拉拉扯进来了哎...”蛙吹肚子上也挨了朋克三人组几拳,忍着疼勉强走过来查看妮奈伤势。“嘴上吃亏沾光的事,我都早习惯啦...结果每次都害的你们要帮我动手呶。”
“根除傻X也是良好公民应尽的社会责任的一种...哎哟哇哇哇哇哇!”还在试图嘴硬的妮奈一不小心又咬到了肿起的脸颊,这下伤上加伤。
“大家还是各自散伙回家啦...挺开心的日子搞成这样。”蛙吹情绪消沉的自言自语。
赫拉闻言挑了挑眉毛。
“也是,本来打算我们仨一起吃个晚饭的。结果你们这一身的伤,怕是也吃不开心。”
妮奈和蛙吹停下了动作,抬头互相对视。
“还是把预约取消掉换个时间~~~~”
赫拉对这两位小朋友的拿捏可谓炉火纯青。故意拖长尾音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两只不同的手猛地伸来,死死地按住了她操作个人终端的手指。
“还是你请?”妮奈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探问。
“嗯——哼。”赫拉点头。
“我和小妮奈随便点?”蛙吹吞了吞口水。
“嗯——哼~。”赫拉点头。“但是你们要考虑...”
“有白食不吃王八蛋!”满身疮痍的妮奈与蛙吹横生一股巨力,两人一左一右各夹住赫拉一条手臂,从长椅上拖起来就向商店街方向走去,压根看不出这两位有半点伤员的意思。
“没说完。”赫拉微一用力,拉停了这两头蛮牛。“请考虑下我的月收入水平,在合理的范围内文明点单,OK?”
“那还用说!”两头蛮牛信誓旦旦。
“以防万一我先请教下两位的意向?”轮到赫拉小心翼翼了。
“先来瓶冬佩利!”两头蛮牛异口同声。
“正经吃饭店子!没你们说的这玩意!话说你们都跟哪学的这些?原来一瓶万把块的玩意在你们看来是一个工薪族的合理消费?”许是这一整天压抑的太久,赫拉的吐槽之魂瞬间全开。“而且不是白吃,吃完你们得陪我去个地方...”
“哎呀,好啦好啦,吃的下肚什么都好说...总之先点菜,先点菜。”
三位好友一路玩笑打闹着,沿着学院的大理石地砖干道,逐渐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