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异闻录之度假岛篇：消失的焰火
“各位游客，邮轮即将抵达度假岛。现在大家望向左侧，可以看到我们著名的景点，粉红沙滩……”
导游柔和的声线传来。
此刻的海面风平浪静，仿佛一块青玻璃。对这个常年多雨的小岛而言，今天确实是个适宜旅行观赏的好日子。
遗憾的是作为一名联盟理工大学在读的海洋保育学学生，我已经见惯了海。如果不是为了学校的奖励，我绝对不会花费宝贵的假期时间来到这么热的地方受苦——
只要能到传闻中的科学研究院参观、并在那里答对90%的题，联盟理工大学的学生就能得到两个额外学分。区区两学分，这样的诱惑对我来说根本不……能拒绝。
导游的解说还在继续：“对于这个沙滩是粉红色的原因，还有一段传闻……”
我对毫无科学根据的传闻只觉得无趣，戴上耳机，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
船只终于完全泊岸后，我提起手中的背包，下船投入小岛的怀抱。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被太阳烤热的粉色砂砾，只觉得这几乎能将人融化的温度过分可怕。
苍老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
我猛地抬头，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正靠在礁石旁朝这边瞅，脸上的褶皱堆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体力不行啊……”
这样的调侃令我的羞赧之心大盛。
我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推推眼镜，这才看清他的手上握着一根鱼竿，而他身边的鱼桶空空如也。
我撇撇嘴，找到了还击的方式：“看来您钓鱼的运气也……”
或许是言出法随，话音未落，老人手中的鱼竿竿头猛地弯曲。
他提杆收上一条鱼，而下一刻，却在我的注视下把它放归大海。
大概是注意到我困惑的视线，他再一次开口：“最近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还常常有情侣，说到这许愿就能相伴一生。”
他指了指脚下的粉色沙滩。
“你们来对了，这个岛附近二十多年没有生物出现……直到最近几年，鱼群才重新多起来，要是运气好，保不准真能看到海豚。”
这倒在是我的意料之外。
根据资料，这个岛的地理位置应该处于一个渔获丰富的地带。我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而在长叹一声之后，对方的回答令我下意识地绷紧脊背——
”报应，都是报应。”
我皱起眉，老人继续往下说：“我从小在这个岛长大。这里是火焰族世代生活的地方，我们一直依海而生。白天捕鱼、晚上点燃篝火向神明祈祷出海平安，收获丰盛……当然，这是火神还没有抛弃火焰族的时候。”
“在岛上，经常能见到白色的海豚在海浪中穿行，我们将它视作火神显灵的征兆。”
“后来……有个富有的异乡人乘船而来，向我们购买岛上溶洞的使用权。哈哈，这是魔鬼的诱惑。而当时的火焰族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并不在意那个溶洞，它没什么用，所以我们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但从那之后，鱼就再也不来了。连着白海豚一起，它们从整片海域消失。”
“也许，那就是火神对我们贪婪的惩罚。”
这是什么和什么？溶洞和鱼的消失有什么关系？
我愈发疑惑，而老人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难以捉摸，从那双被褶皱覆盖的眼睛里，浑浊的视线投向远方的海。
“鱼消失了。但我们靠那笔钱变得富有，向火神的祈祷也不再虔诚。日复一日，渐渐地我们不再点燃夜晚的篝火。”老人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晦涩，“然后，火神的愤怒降临了！”
天空中鱼鳞般的云遮住太阳。海滩上并没有太多游客，气氛随着老人的话反常地变得压抑。
“‘夜枭’——那群该死的土匪来了。”
夜枭？
我悚然一惊。
那是历史书中臭名昭著的非法组织之一，由一群亡命之徒组成……
“夜枭占领度假岛事件”，我依稀记得在课堂上，老师曾提过。但当时于我，也仅仅是个催眠的故事。
“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我们根本无法抗争。我的很多朋友，在那场冲突中死去了……我还记得，那个夜晚，响彻这座岛的哭喊声！” 老人继续说道，如同拉风箱般沙哑的嗓音，让我也揪起心。“万诺，我的邻居，趁着混乱拼命地把他的妻儿送向海边，仿佛只要登上渔船就能逃离这些魔鬼。”
我问：“然后呢？”
“然后？呵……没有鱼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出海？那艘船年久失修，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努力地、努力地把它划离了岸边，”老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仿佛在回想那晚的惨状，“……那些土匪终究还是发现了。他们开着机械驱动的船追上去，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叫快艇……”
“只用了四十秒，他们就到了那艘已经划出十分钟的小船旁边。”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太阳再次从云中放出晖光，不知道为何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老人没再讲述那家人的结局，只是握着钓竿倚在礁石边。
“后来的日子啊……就是没日没夜地干活。累了想坐一会，就免不了挨一顿打。孩子，你脚下的这片沙滩曾经倒下过无数的人。我们甚至没有一个住处。有些人只是想在这石头旁眯下眼，也被涨潮的海浪卷走……”
海浪不断地扑上沙滩边缘和石头，溅起的浪花就像怪物吞咽留下的白色唾沫。
我抿了抿嘴唇，试探着问他：“现在夜枭已经被和平国联清除了，您的族人似乎也有被安顿到别处……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老人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只是摇头。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悲怆，但枯木般的面庞仍抖动着，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
“这原本是白色的沙滩变红了。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老人咳嗽一声，慢慢地直起腰来：
“那是因为这里曾经被火焰族的鲜血浸透过。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全都在这里，我得守着他们，并向火神忏悔我们所犯下过的罪孽。”
“……”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大海，慢慢地掬起一把沙。
手里的沙子由洁白和鲜红的物质组成，混在一起就变成了樱花般的粉。
这里的风景确实美好，尤其是斜阳西下的此时。天际被红日染成燃烧的模样，海面粼粼的波光每一块都折射出金红的曜彩，一寸寸朝着粉色的海岸线蔓延而来。
难怪在旅游导览手册上，会把这里视为浪漫之地。
在听到老人说鱼群消失时，我就猜到了沙滩变红的真正原因。
一般而言，沙滩大部分是由被海水常年打磨的石英和贝壳、珊瑚礁碎片组成。而粉红沙滩的沙砾中混杂着一种红色的珊瑚碎片。大概是在渔获减少的那段时间，附近的海洋生态失去平衡，导致红色的藻类大量繁殖，与珊瑚礁共存的红藻将珊瑚也染成了红色。
长久以来，破碎的红珊瑚粉末被冲上海滩，与白色砂砾混合，构成了现在的颜色。
现在生态逐渐恢复，可能再过上二十、三十年，沙滩就会回到原本纯白的模样。
鲜血将沙滩染红的说法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我并不打算向老人讲述我在“科学”层面上的猜想。
也许针对粉红沙滩，能有千万种科学解释，但对火焰族的幽魂和幸存者而言，这片沙滩浸满了族人的血泪。
每一粒红色的沙，都承载着长达二十多年的、属于这座小岛记忆。我这么想着，松开手，让粉色的细沙从指缝中流回沙滩。
而这时，远处稀稀落落的游客中间传来骚动的声音。我发现他们都看着大海，于是也转过头去——
一条洁白的海豚跃出海面，带起的水滴在夕阳的光中熠熠生辉。
（本文转自和平精英故事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