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院有只小狗狗(13)
凯文最后还是没有在萝宾的怂恿下进入猪头酒吧,他袖着两手,缩在酒吧门口担心地看着我们:“爱丽丝,麻烦你啦,替我看着点萝宾。”
我抿着嘴点了点头,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狭小低矮昏暗的酒吧内,一股浓郁的羊膻味儿扑面袭来,屋内只有零星窸窣的声音,所有的交谈声都像在窃窃私语——最响亮的声音不过是我们推门进屋时风铃发出的声音。那一瞬间几乎整间酒吧的人都回头看向门口,有的客人脸上蒙着纱,有的帽檐压得很低,衣服都是暗色系的,与昏暗的屋子融为一体。脏兮兮油腻的实木桌子上歪歪斜斜点着蜡烛头,蜡油在桌面上凝了一摊,忽明忽暗的烛光将人影投在低矮的房顶,随着火苗的颤动,屋顶的影子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
猪头酒吧内的顾客看人的眼神都是阴恻恻的,是像螳螂盯着猎物那一种从不偏移半分的目光。那目光透过所有障碍锁在你身上,明明没有人用摄神取念,却似乎想看透你所有的心思,要将人穿个透心凉。
随着风铃的响动,挂在门口的小人头就嚷嚷起来:“学生!是学生!未成年人不许进!”
我攥着萝宾的手腕,狠狠地剜了这巫师公交车上的装饰品一眼,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闭嘴老实呆着,你吵到别人了!”
我们两个强自镇定走向了吧台,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枚金加隆踮着脚从柜台上推过去,潦草地扫了一眼脏兮兮的菜单:“一杯火焰威士忌。”
满脸花白胡子的老头佝偻着腰,在柜台后面睁着浑浊的黑眼睛盯着我们,我有些不舒服地偏开了头。他盯了我一阵,才示意男招待把钱收走去给我调酒。
萝宾压低了声音:“喂,你真能喝啊。”
我用余光扫视着周围:“以前在家的时候偷偷跟我爸喝过酒,酒量还不错。主要是实在不想再喝一杯黄油啤酒了,但是总得点点儿什么吧……咱俩就要这一杯。”
男招待来到柜台后,抬手要收起那枚加隆,却有另一只手先一步将指头按在了那枚硬币上。
“啊呀~这位美丽的小姐好像没有带自己的杯子呢……”入耳是温和低沉的男性嗓音,我警惕地挑眉看向来人,只见他抽出魔杖对准我的加隆念了一句我学过的变形咒语,我的加隆便变成了一只精美的玻璃杯,然后他向男招待推过另一枚硬币,“不介意的话,这杯算我请你的吧。”
我皱了皱眉,和萝宾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探寻。我矜持地点了两下头当做接受他的好意,男招待拿过钱和杯子去调酒了,而我和萝宾找了个离柜台近的桌子坐下,那个人似乎和老板说了两句话,从柜台上那一摞报纸中拿了一张过来。
正逢寒冬,那个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深棕兽绒压边。他坐到我们这张桌子旁,放下手中的报纸和他的酒杯,向我们微笑着点头示意。黑发拢在脑后,发型是在霍格沃茨少见的狼尾。
“阿尔维斯·伊斯顿,德姆斯特朗六年级生。想来两位小姐是第一次来霍格莫德村?”
面前的人长腿交叠,优雅地托起酒杯饮了一口酒,微笑着看着我们。
萝宾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天呐……德姆斯特朗的……啊,你好你好伊斯顿先生,叫我萝宾就好。”
我暗自扶额,格兰芬多的人都是这么自来熟的吗。虽说阿尔维斯在说他是德姆斯特朗的学生时我也小小的震惊了一下——毕竟我除了魁地奇还热爱决斗,而德姆斯特朗不光极其注重培养学生决斗实战,还教授黑魔法。黑魔法虽然邪恶,但威力是不容置疑的强大。
而我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礼貌地轻握了一下阿尔维斯伸出的手的指尖:“爱丽丝·艾利森,霍格沃茨三年级生。”
阿尔维斯的笑容大了一些:“那看来二位是第一次来猪头酒吧了,感觉第一次来霍格莫德村的霍格沃茨学生都不太会来猪头酒吧——对了,来这里还是建议你们带上自己的杯子,这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了。”
我看着一旁的萝宾点头如捣蒜,无奈地瞥了一下嘴,不动声色地支棱起耳朵听着周围的低语交谈声。这时我的酒被男招待送了过来,阿尔维斯将酒杯向我这边推了一些,手中的报纸轻轻抖了一下:“艾利森小姐,请。”
我被他的声音拽回了视线,礼貌地勾着嘴角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烈酒的气息直冲大脑。我将酒杯推给萝宾,打算给她尝尝,却不经意瞥到了阿尔维斯手里的报纸,NOTME五个大字赫然印在报纸中间,我顿时停住了目光。
阿尔维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眼神的变化:“艾利森小姐感兴趣?”
我想移开目光却来不及了,只能幅度不大地点了下头:“还好,就是好奇,伊斯顿先生对这方面有了解?”
包容黑魔法的学校想来在这种信息上都更开放一些,相比之下霍格沃茨还是更保守些。
“不用这么见外,叫我阿尔维斯就好。”阿尔维斯把报纸抖得整齐了些,递给了我,褐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择夜布施魔行事虽然张扬,但大部分对麻瓜们还是很友善的不是吗?你认为呢,美丽的小姐?”
我接过报纸,和萝宾凑到一起看上面的报道。萝宾向来对这类事情没什么兴趣,大致瞄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着手对付我那杯酒。我细细地浏览了一下择夜布施魔在伦敦半夜的又一次大型集会的新闻,据说这次是打着魔术表演的幌子展示魔法。我歪了歪头,觉得这事儿无可厚非。
“可是魔法部一点儿都容不下向麻瓜宣传魔法的做法。”阿尔维斯耸了耸肩,接回了报纸,“看看,多友好,多亲民,可是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们就是不满意这个做法。“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他,毕竟我没见过择夜布施魔,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友善,正如我没有亲眼见过黑魔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
“那伊……阿尔维斯你对择夜布施魔的态度倒是很包容的了。”
“自然。”阿尔维斯温和地笑了笑,“不过听这语气,小姐你也是啊。”
“我没亲眼见过择夜布施魔,也没见识过传闻中的黑魔法,当然不好妄下定论……可以了萝宾,你别喝了给我留点。”我伸手抢过酒杯,萝宾凑到我耳边轻声嘟哝:“看,卡珊德拉跟布兰特在帕笛芙夫人茶馆靠橱窗的位置坐着。”
我正要回头,阿尔维斯却举起了酒杯:“碰个杯?”
我扯起笑脸跟他碰了一下酒杯,又听他说:“见识黑魔法倒也不难,小姐考虑过六年级的时候做德姆斯特朗的交换生吗?德姆斯特朗允许学习黑魔法。”
我挑了挑眉,这番话挠得热爱决斗的我心里发痒。我压低了声音:”你也会吗?“
“当然,可爱的小姐,我是六年级生,已经学习过很多这类知识了,有机会的话可以给你展示一下。”阿尔维斯不卑不亢地喝完最后一口酒,优雅地向我举了举空酒杯,“愉快的交谈,小姐,有缘再见。”
我杯子里的酒也只剩了个底,我脑子里却还有好多问题。见他要走,我连忙站起身,礼数也顾不得,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尽量小声地问:“对不起请您等一下!请问您见过择夜布施魔吗,我这次是听说他们在霍格莫德村有集会,所以想来参观一下。”
阿尔维斯显然没想到我会激动地拽住他,整个人顿了顿,目光渐渐下移到我拽着他袖子的手上,我连忙局促地松开了手。他却没怪罪我,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和我对视了一阵,然后稍微弯了弯腰,小声说:“见过是见过的,他们的表演还蛮有意思。不过小姐若是想去找,那得去隐蔽人少的地方了。猪头酒吧鱼龙混杂,或许有,可你找不见的。”
说罢他就转身上了楼梯,我思考了两秒,把酒杯变回加隆揣进口袋,也和萝宾离开了酒吧。
新鲜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我连忙吸了几大口来缓解猪头酒吧内的压抑,捅了捅萝宾:“你觉得他像择夜布施魔吗?”
萝宾招呼了一下等在不远处的凯文,转头瞪大了眼睛:“梅林啊,爱丽丝你想太多了吧,这样礼貌优雅的小先生也是择夜布施魔的话,魔法部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抓他们啊。你还不知道吧,德姆斯特朗只收纯血的巫师,那里的学生基本都是大家族的少爷小姐,教养和能力都很好。”
“说的也是。”我皱着眉沉思了一阵,抬眼时瞄到卡珊德拉和布兰特正从卡座中起身,忙向凯文和萝宾说:“我自己再随意转转,你们俩玩去吧!”
萝宾正拉着凯文嚷嚷要去什么地方,就顺势和我告了别。我看着布兰特已经在为卡珊德拉拉开店门,便连忙看准通向尖叫棚屋的小径直冲过去。
阿尔维斯说人烟稀少的地方或许能看见我想找的,那尖叫棚屋一定是个必须要去的地方了。
在尖叫棚屋的门口,我就攥紧了魔杖,将手缩在袖子里,杖尖正好跟袖口齐平。我偏头避开门口密结的蛛网,踩着地板上厚厚的积灰向上走。木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我尽量放轻脚步,注意着周围是否有陷阱和障碍,却在此时注意到这灰尘分布并不均匀,似乎有人来过的迹象。
我进到楼上的房间,这个房间似乎是个卧室,塌陷的床栏和衣柜,靠窗的桌子上摆着瓶瓶罐罐——但是无一例外都积着厚厚的灰。
我将杖尖从袖口伸出一些,悄声道:“Finite Incantatem.”
果不其然,整间屋子的灰尘瞬间无影无踪,损坏的家具都恢复了原样。床褥是崭新的,床栏上挂着深色的帷幔,桌子上的玻璃瓶也干净透明,装着各色的魔药,窗台上摆着黄铜坩埚和天平。
我挑了挑眉,小心地走到桌边查看那些魔药。桌子上放着几张羊皮纸,上面写着些潦草的笔记,那些魔药的配方我都没见过。我正在思索要不要誊下来一份带回去让丹尼尔帮忙研究一下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我心一惊,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不敢有大动作,左手缓缓从右边的袖子里向外抽出魔杖,屏住呼吸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魔杖基本从袖子里抽出来了,我右手攥紧魔杖,手有些抖,却不敢做出大幅度的动作——这屋子的地板确实太久了,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嘎吱声。
我心惊胆战地听着身后的声音,那脚步声似乎停了一瞬,可紧接着地板便发出一声巨响,刺耳的嘎吱声在安静的棚屋内显得十分突兀,显然是来者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行动了。我几乎是凭着在决斗场摸爬滚打的本能瞬间转过身,对准门口挥动魔杖——
“Expelliarmus!”
杖尖喷瀑出红色的光芒咆哮着扑向门口,乒的一声巨响打在了门框上,木屑四下飞溅,烟尘四起,散开后竟然露出了一抹金色。
我还紧张地举着魔杖看着门口的人,来人却在躲开我的咒语后松了口气,放下了魔杖。
“蠢狗,魔杖可以放下了。”来人的语气里带着讥讽和无奈。
我攥着魔杖的手几乎要抽筋,听闻此言才反应过来可以放下魔杖。我有些内疚地看着金发上落了些灰的卡珊德拉说:“抱歉啊卡珊德拉,我不知道是你,真的吓死我了……刚刚……没伤到你吧?”
“我看见你往这边来了,凭你的决斗素养听到声音肯定会立刻向门口打一发咒语。”卡珊德拉仔细地把魔杖揣好,慢慢向我走来,“所以还是很好躲的,我看到你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闪开的准备……不过如果来的人不是我,他大概反应不过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后背已经起了两层白毛汗,一层是以为自己要被这房间的主人抓包的紧张,一层是自己对卡珊德拉扔了一发那么狠的咒语的后怕。我努力平复着呼吸,转过头去看桌上的瓶瓶罐罐。
“你在躲我。”
刚转过头的我听见卡珊德拉的声音被吓得浑身一抖,忙又回头看向她。她站在房间中央,抱着手臂,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冷。
“在三把扫帚酒吧的时候你一直避免和我对视,你从猪头酒吧出来——也看见我和布兰特从茶馆出来了吧,转身就跑,还跑来了尖叫棚屋?”卡珊德拉的鞋跟轻扣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压迫感十足的哒哒声,”这几天也没见你来睡狗窝了啊。“
我转念一想,有关择夜布施魔的事情还是先不和卡珊德拉说比较好,毕竟她是那么遵守法律的一个人。我只好歉疚地笑了笑,思量半晌,才说道:“抱歉啊……这不是看你……嗯……他们都说你在和布兰特交往呢,我也不好去打扰……”
毕竟这还是众人的传言,我也没有听卡珊德拉亲口说这件事儿,便留了个心眼,给自己的说辞留条后路。
可是卡珊德拉并不领情,依旧一步步向我逼近,翠绿的眼睛泛着冷意。我有些局促地站直了身子,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一想到她在交往的传言,我就觉得心口闷闷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所以……你信了?”脚步声停下来,卡珊德拉在我面前站定,和我隔着大半个手臂的距离,挑眉探寻地看着我。
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将头转向别侧,顾左右而言他——要是直说信了,卡珊德拉八成是要生气的:“这不是大家都在这么说嘛哈哈……好像我信不信……嗯,也没多大影响是吧……“
“你这个表现,不就还是信了吗?”
突然靠近的声音惊得我向后一窜,后腰却撞在了桌沿上,磕得我龇牙咧嘴眯起了眼睛,桌上的瓶瓶罐罐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乒铃乓啷响作一团。我将手向后探去,想撑住桌沿然后转过去扶稳魔药瓶子,手掌却压到了柔软温热的物体,似乎也是一只手。
我惊得慌忙抬起手,却见是卡珊德拉将手臂绕过我撑在了桌沿上,正好将我圈在了她和桌子间——卡珊德拉比我高,她稍稍眯起眼睛,蛇抓住猎物般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笼罩着我。我咬住嘴唇,尽力又往后缩了缩,将手揣在身前——刚刚本想撑一下桌沿却压住了卡珊德拉的手,现在这点空间我更是连转身都费劲,只得老老实实缩在原地。
我垂下目光不敢看她,嗫嚅半晌还是说了实话:“嗯……传的确实太多了,我怕万一就……”
“那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们家与布兰特家要合作,那只是为了合作产生的交集。”我惊诧地抬起头,对上了卡珊德拉的眼睛。她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却十分认真,“传闻是布兰特散布的,他希望我能在舆论的暗示下答应他的追求——也不知道他的梦什么时候能醒。这传闻本身就是假的,所以我也没太在意任他们传了,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
“那……舞会……”
“喂小狗,你不是说你不去的吗?”卡珊德拉收回了手臂站直了身子,人体的热源稍稍远离了我一些,我暗自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卡珊德拉勾起嘴角,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些嘲笑:“哦对了,遂了你的愿,我倒是答应了布兰特的舞会邀请,你当时说什么来着,我们两个跳舞会很配?所以你现在……“
“我去吃东西!”我觉得脸有些发烫,我垂着头,有些尴尬,等不及卡珊德拉问出口,我便抢先止住了她的话头。我有些烦躁,说得很急,语速很快,颇有些赌气的意味,“舞会上有新鲜的橙子、柠檬水和橙花酒,我去听曲子享用宴席!”
我觉得有阴影覆盖下来,便警惕地抬起头,却看见卡珊德拉微微俯下身子,眼睛里是逐渐藏不住的笑意。我看着这笑意却只觉得脸侧愈发的烫,索性抿住嘴扭过了头。
只听得卡珊德拉的语气带着调笑:“怎么,去舞会就为了吃东西啊?就那么喜欢吃橙子?小狗,说实话哦……”
我实在是尬得有些无地自容,却又想不出能说什么话来挽回颜面。我气急败坏地跺了两下脚,灵机一动,直接变成了阿尼马格斯。
可卡珊德拉也是决斗俱乐部的常客,在决斗中磨练出来的反应力堪称一绝。她几乎是同时飞速地念了一句咒语,语速快得我都没有听清。在我变成捷克狼犬的过程中,她不知把哪个魔药瓶子直接变成了牵引绳,在我完全变形后,反手就将绳子扣在了我的项圈上。
梅林的臭袜子。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行了,走吧。”卡珊德拉安逸地扬了扬手中的绳子。我怒瞪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这威胁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威胁无效,我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弹,卡珊德拉却蹲下了身,认真地看着我:“再不走这屋子主人回来怎么办,如果是黑巫师,我可打不过。”
我心下一惊,光顾着尴尬了居然忘了这一茬,尖叫棚屋内出现这种故意做旧的光景本就十分危险了,应该尽快走才对,只可惜我不能查看那些魔药了。
我又懊恼地朝卡珊德拉低吼了两声,这才抻着绳子同她一起离开了尖叫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