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玲珑玉(羡忘/墨允/洁)第六十二章
大魏历二十四年 秋。
皇宫 上书房
长案上一摞摞整齐摆放着的奏折,研磨好的朱砂遇水似血…
笔架上有序的挂着七支毛笔,砚台尚未有墨条研磨的痕迹…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是那么深刻,那么怀念…
好像昨天他们几兄弟还坐在一起,缠着先帝在中秋之夜放他们出宫去游玩…
一转眼又要到中秋了,秦渊看着坐在长案下首的魏帝…
下半身裹着厚重的羊毛毯子,身上不再是层层叠叠的华丽皇袍…
走到魏帝身前蹲下,秦渊抬眼看着已经气到在不停哆嗦的人…
毒药,或许可以解…
可心中了毒,便无药可医。
——是不是该说一句天道好轮回?
——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你以为你就赢了…
魏帝额角青筋暴起,猎鹰卫一直没有停止过在大魏暗中寻找…
如今这人大变模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怎能不惊!
他得了皇位却被先帝摆了一道受制与氏族多年,继后毒害于他,儿子背叛他皆因眼前这个人!
而现在继后已死,氏族无存,太子已立…
魏帝缓了缓呼吸,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没能得到的,秦渊也一样没有得到,若真有天道轮回,他还是会选择那样做!
固执己见的人永远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对于高高在上的魏帝劝谏之言只会让人死得更快。
秦渊慢慢的站起来,手中多了一柄短剑…
那剑柄上镶嵌着三颗宝石,剑锋无比锋利,在烛火下发出森寒的光…
十几年的隐匿,看着大魏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看着魏帝从低谷爬至巅峰再跌落神坛…
他们的一生短暂且无趣…
——那又如何呢?你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我不动手,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果然是你让那毒妇给我下的毒!
魏帝动了动嘴唇,撑着自己的腿试图站起来…
他自然是怕死的,是那每日每夜的痛折磨着他…
清醒的时候,他曾一度去想,若是没有最初的算计,没有纳继后进府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事实就是此时的他一直在用药吊着自己的性命…
没有如果,没有假如。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曾经做的选择。
跌进椅子里,腿上的毛毯掉到地上,魏帝颤抖着手指着秦渊,双目充血。
看着这样的魏帝秦渊从心底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可怜…
阴谋算计得到的一切终归会有成水落石出的一天…
便是到这般地步还不思悔改,把一切的错推到别人身上…
秦渊弯腰捡起地上的毯子,心中那颗名为仇恨的大树忽然倾倒…
他想就算没有他在背后去谋划去推波助澜,魏帝也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还不屑于利用女人去对付你!你落到今天这地步完全是自作自受…连亲生儿子都背叛你,可见你做人有多失败!
人心是黑的,他眼中的一切便没有白的。
活在权利,欲望之中,身边的一切便都是虚妄。
就像他,一直活在仇恨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被一直当做对手的人揭开难堪的伤疤,魏帝涨红着脸,紧紧攥着身侧的椅子扶手…
一直被封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被打开一道口子…
皇家从来不是外人看上去那般光鲜亮丽,他们会在最热的时候把你关进暖房,会在最冷的时候把你扔进水里…
他们跟你装着兄友弟恭在背地里却把你往死里欺辱…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父皇当年偏心你与大哥,完全不管其他人…我不往上爬等死吗?
当年的他不过是想活着,好好的活着而已。
可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个愿望他都无法实现,他躲,他避,还是逃不掉。
他知道再不反抗他就会像他母亲那样死得消无声息,好像都没来过这世间。
秦渊看着魏帝暴怒大喊,短剑一下插进身侧的桌子里…
小的时候他不懂,直到去太学读书…
他从不参与其中,只因先帝的偏爱而遭受本不该他承受的一切…
他又找谁去讨要一个公道?
先帝心在天下,后宫之事从不过问…
一直到有人无缘无故的突然暴毙…
——不要为你的野心自私找借口,你一朝得势便对手足赶尽杀绝,若不是父皇早有戒备,氏族快速崛起牵制你,大魏早就被敌国给灭了。
魏帝年轻时的手段太过激进,先帝有意教诲却不知那时的魏帝心性已定,再难掰正。
现在魏帝的几个孩子间的争斗与他们那时可谓小巫见大巫。
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得到证实,魏帝捂着脸笑得越发癫狂…
同样是先帝的孩子,凭什么他就不能做这一国之主呢!
被氏族牵制又如何,被外戚夺权又如何…
君臣君臣,在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的时候,外戚便不再是威胁…氏族亦抄家流放再无起复可能。
——哼!朕早就猜到他会留一手…处心积虑谋划多年,氏族早已不是威胁…就算朕即刻便死,你也是个没名没分的死人,与我又有何不一样。
而面前的秦渊,他在魏氏族谱上是被他亲手划掉的。
无人能证明他的真实身份,更没人敢认他的真正身份。
早在他离开大魏的那一天他就舍弃了他原本的身份…
那场逃亡是他一生的梦魇…
他选择随母姓,老天爷留他一命,他自然不能白白活着。
眼底迸发的恨意牢牢锁在魏帝身上…
他不会亲自动手,所以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
他要让魏帝在死前都得不到解脱,他要他含恨而终。
——是,我现在姓秦,不姓魏…而我做的一切也不是要得到大魏,而是要毁了属于你的一切!
——老五背后的人是你?
怪不得这么久,上书房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来查看…
就连德公公也不在殿内…
魏帝眼底一片清明,无视秦渊那仇视的眼神,回想着这一年发生的一切…
原来所有的事都是有迹可循的…
转头看向关着的大门,他若没料错,他最疼爱的儿子此刻应该就站在门外。
踱步到门口的秦渊打开一侧的门,魏承礼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转回身看着一脸平静的魏帝,秦渊淡淡一笑…
——你猜到不是吗?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这一面。
——论智谋朕确实比不上你,但这天下现在依然是朕的。
继后的那句话回荡在耳边,魏帝闭了闭眼,不去看已经走到他面前的魏承礼。
他给他权,给他势,给他能给的一切…
可能没人相信这个孩子他是真心疼爱的。
———啪啪啪…
就在殿内三人无言以对时,门外突如其来鼓掌声让三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魏锦华的脖子上还留有被人掐过的印迹,笑语盈盈的走在最前面…
黑漆漆的夜衬着他那笑让人无声打了个寒颤…
推开另一侧门,站在门口,半明半暗…
脚步声随后响起,整齐且有规律…
穿戴整齐的朝臣出现在上书房外,这一幕让殿内的几人无不惊诧…
——精彩太精彩了…皇兄这出戏看得可满意?
“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功力不俗的魏墨染自然听的到殿内两人说的所有话…
包括他身后跟着一起来的一些武将…
看向脸色阴沉的沈阁老,魏墨染脚下一顿,把路让给了身后的谢君侯与蓝国公。
魏锦华早就计划好的,他得德公公之便才有的今晚这出戏…
能把这些朝中重臣半夜叫出来不知道又是假借谁的名号…
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魏墨染站在一旁,打量着身形单薄的魏锦华。
魏锦华歪着头,一双杏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进门的朝臣们…
他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呢!
——不重要不是吗?
“确实。”
但凡估错一步魏锦华都难逃一死。
现在是魏帝亲口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众人作证,谁还有心思想起来去追问魏锦华所图为何?
看向已经冷静下来的魏承礼,魏墨染抬脚进门…
快刀斩乱麻确实是个好法子。
再拖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本就被秦渊刺激一轮的魏帝看着站满屋的大臣气急攻心…
直接咳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来…
——咳咳咳!你们…你们!咳咳咳!
——太医!太医!
魏锦华拍着魏帝的后背,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冲门外高喊。
有人立即带着太医进来,宫人立即把魏帝抬进内殿诊治。
谢君侯两手背在身后,站在殿内转圈,被蓝启泽拉住后才停下来…
魏帝三个孩子都在,只有最开始在殿内的魏承礼最让人心生不满…
——太子您怎么无动于衷呢?这位先生是你带进宫的,您不解释解释吗?
魏帝会在突然见到他们后咳血那是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谢君侯绝对不会承认是他们造成的。
打量着魏承礼身边那张陌生的面孔,心底总有一种说不出怪异感。
魏承礼脸色铁青,被人无故制止靠近魏帝还不算,现在还要被人质疑一番,让他这个太子的脸往哪里放!
——父皇故友来访要解释什么?反而是你们带着众臣突然出现是何居心?
不管刚刚殿内魏帝与秦渊的那些话这些人有没有听到,这时候他作为监国的太子都不可能有失威严…
这些人突然出现,那绝对是有人故意提前安排好的。
魏锦华一脸无辜的站在一旁,魏墨染面无表情站在离内殿不远的地方…
魏承礼磨了磨牙,把矛头对准谢君侯。
这是想给他安罪名?
哼,还是太嫩啊…
他是没官职傍身,但他并不是没脑子…
谢君侯抖了抖身上特意换上的朝服,正气凛然…连腰都不曾弯下一点。
——臣等冤枉,是皇上口谕传我等进宫觐见的。
——不可能!
有爵位的谢家出了一个谢安之一个刺头就够让他头疼的…
这老的现在也出来搅和,魏承礼长袖一甩,阴沉着脸。
难怪巡防营给他们找去那么多麻烦都没能让谢安之撒手,还有老家伙在后面护着呢!
做为谢家未来的儿婿魏墨染自然不可能冷眼旁观谢君侯被魏承礼欺负…
走上去前去,隐隐的把人护在身后,对面魏承礼…
“太子…现在父皇的身体要紧…其他推后再议。”
这一番刺激他们都明白魏帝已经再难撑得下去…
魏帝一旦在今夜驾崩,那魏承礼就是最大的罪人。
秦渊的身份不管真假,他是导火索,那些多年前的隐秘被披露出来,每一桩每一件都让人唏嘘。
谋逆也好,弑君也罢。
这条路终是走到了头。
面前的魏承礼在气势上就盖不过不再收敛锋芒的魏墨染…
魏锦华很是欣慰,虽然他的脖子还痛着,但不代表他这会不能落井下石啊!
这夜风吹的人愈加清醒,而殿内的烛火却受不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啊!
——哼!五十步笑百步。
再想不通今晚的境况为何会变成这样的魏承礼在看到德公公是也明白过来了…
德公公是魏帝亲自驯养的死士都能被收买,果然是有预谋的。
他这是被里外同时算计了。
那些在京中一早就秘密清理秦渊手下的高手一定是他们的人…
德公公与之里应外合,才有的今晚群臣同时进宫把他们抓个正着的场面。
有秦渊这个人在,京中近来频发的所有失踪案件便有了源头…
此番恐怕连罪状都写好了。
想到这里,魏承礼不得不承认对方棋高一招。
安图 旻幽涧
一间破败的茅草屋,缺了腿的桌子已经被虫蚁腐蚀…
满屋枯黄的野草,墙角搭建的木板上侧躺着一个白衣人…
周遭时不时几声鸟鸣声,一直没有动静的人睁开了眼。
不大的一个小火堆边上一个黑漆漆的瓦罐里散发出阵阵恶臭…
往火堆里扔树枝的人好像闻不到一样,看到已经睁开眼坐起身的蓝忘机露出笑来…
——醒了?
“……”
很难说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地方见到一个原本不该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的感受…
动了动麻痹的双腿,蓝忘机抿着唇一言不发…
谢安之给他的信中是有提起过与纯儿的交易…
可魏墨染为什么会把人给放走…
前世这纯儿能借南金公主名头在大皇子府混得如鱼得水不是没有本事的。
他们就不怕被反咬一口!
纯儿看着蓝忘机不惊不慌,淡然处之的模样撇了撇嘴…
这蓝家的二公子还真是不简单…
托着下巴,拨弄着面前的火堆…
要不是魏无羡她还真的不会去注意到这样一个人…
说起来能遇到蓝忘机实属巧合,她没把人送给温晁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不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温晁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落在他手里,你这辈子就毁了。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
“你为何救我?”
温逐流的武功高强,他与暗月有几次险些落入对方手里…
逃出那片树林已是深夜,在身心疲惫的情况下被人从背后暗算是他们大意。
温晁不死心,派了温逐流追杀他们之外,另派无数人马守在树林四周…
他以为再次醒来会是在哪个地牢里…
没想到却被眼前的人救了。
纯儿自知自己武功不高,对上蓝忘机没有丝毫胜算,所以一早就在这那火堆边的瓦罐里加了些特殊的药…
那味道越来越臭,让人忽略它还有另一个作用。
从嫣然浅笑到阴毒狠戾不过一瞬的转变…
——自然是…
“什么东西?”
提不起内力的蓝忘机没能避开纯儿扔进他口中的药丸…入口即化。
眉头紧皱,心口如突然被针刺入,呼吸之间便没了异样。
冷冷的看着一脸得逞的纯儿,蓝忘机手握成拳。
这药是她们从小就被喂下的,每月都会发作一次,噬心之痛无人可敌…
她好不容易才留下的这一颗,她要在下次毒发之前配制出解药,她不要再受制于人…
只要她解了毒就可以去过自己的人生。
——魏无羡有一次去江府我在他身上闻到过一种花香,那是这毒药的药引…你帮我找到那花种在何处我就给你解药。
“你喂我毒药?”
听到这里蓝忘机忽地勾起嘴角…
他与魏婴在一处这么久从来没有闻到过什么花香…
若是江晚吟特意邀约的那次见面,魏婴身上的香味也是来自于他。
而那不也是什么花香。
他不了解纯儿给他喂了什么毒药,能不能解,他都不在意…
现在重要的是他不会让这个人从他眼前跑掉。
既然已经把主意打到魏婴身上,不管男女,统统一个下场。
纯儿故意把那毒说得严重到会要人性命…
为的是让蓝忘机心生恐惧,不得不尽全力去找那花来给自己换取解药…
——不错。本来这毒是要下给魏无羡的。他那么在乎你,那你死了,他伤心难过的时候一定没什么防备,温旭还是有些本事的,届时再进攻不就轻而易举了。
温旭立了功一定不会再计较她在大魏有没有完成任务…
那她以后脱离组织也不用东躲西藏。
只要岐国攻下大魏,她有没有杀了魏无羡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是把魏婴当成什么人?
蓝忘机不再去看纯儿那张得意的脸,暗自蓄力…
这茅草屋并不是很牢固,摇摇欲坠的屋顶漏进一道月光…
不同于鸟鸣的哨声响起,坐直身体的蓝忘机撑住身下的木板…
“你们太过小瞧他。”
发带垂在胸前,抬手捏了捏尾端…
那上面是某人亲手绣的婴字。
看着油盐不进的蓝忘机纯儿烦躁不已…
这人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是吗?
为什么?就为一个魏无羡!
——那你说我把你推到两军阵前,他会不会不战而降呢!
“原来你不是南金人而是岐国人。”
从第一次见面蓝忘机就怀疑过纯儿与金子情的真实身份…
她们对南金那种刻意显得很假,让人很是别扭。
或许从出生之时,那属于南金的公主就被掉了包。
温若寒果真能按耐得住。
一番图谋便是十几年。
——不错。
“……”
被人用匕首抵住后脑勺是纯儿没想到的…
她早就用药控制住的人怎么突然会恢复内力!
——你!
“你的毒对我没用…也别想用我威胁他!”
匕首再进一寸便能直接取走对方的性命…
蓝忘机在茅草屋里环视一圈没找到可绑人的东西后,单手脱下自己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外袍把人绑了起来。
重生回来他就发现了,这具身体是前世的…
他本就死于毒,还有什么毒能让他怕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纯儿慌了神…
用力挣扎着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她大意了…
她以为像蓝忘机这样的人应该会很惜命才对!
——蓝忘机!你放开我!我救了你,你若杀我就是忘恩负义。
“与魏婴的安危相比,没有更重要的。”
瓦罐被扔到屋外,蓝忘机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圣人,今生所求不过一个魏无羡。
只要他好好的,平安顺遂度过此生他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他真的不在乎。
若得幸能与魏婴相伴到老自然很好,若不能他也无怨无悔。
暗月看到没有缺胳膊缺腿的蓝忘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在茅草屋外等了这么久,要不是有玲珑阁特殊的传递消息的方式确认蓝忘机没有事,他都要哭了!
——吓死我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闯进去了。
“久等。”
他没有让暗月一早就出手就是想看看纯儿在打什么主意。
敌人永远是敌人…
再大的诱惑都改变不了。
蓝忘机看着面前的茅草屋,里面的纯儿嗓子已经叫哑了…
潜在的危险多留一刻都让人心中难安。
——里面的人怎么办?
“烧。”
本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