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有声书翻译】Trials of Azrael 阿兹瑞尔的试炼
作者:C.Z. Dunn
配音演员:Gareth Armstrong, Tim Bentinck, Clare Corbett, Chris Faribank ,Luke Thompson
※有很多听不太出来的地方,欢迎纠错
※鸣谢金主:我的心被加百列赛斯带走了此后再无
听写:罗斯弯大棒,我
翻译:我
校对:我
时间轴、字幕:罗斯弯大棒,我

艾泽凯尔·阿巴顿上万年的人生中很少犯下什么过错。某些人认为他间接导致了荷鲁斯之死,但最终害死那位前战帅的是他本身不自量力的野心,而不是他任何一位副手的作为与否。还有些人声称,阿巴顿领导下失败的第十二次黑色远征一无是处。但无数帝国世界的毁灭、被屠杀或是被奴役的上百万生灵,却都昭示着真实情况与流言相去甚远。潘多拉星系入侵战与地狱秘门的开启足以让阿巴顿的追随者们对他的军事实力再无怀疑。帝国腹地的一整个星系都沦为了恶魔世界通向实体宇宙的门户,栖身于亚空间内的存在可以由此全面入侵实体宇宙。
未来的数年中,学者们都会为此争论不休——比如这样大胆的行动中蕴藏着什么样的智慧、以及为何阿巴顿选择了在无效化作战结束之前就发动了对皮索斯星的地面进攻。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仍然悬而未决:一整个黑暗天使战团与灰骑士的兄弟会到底是怎么在阿巴顿率领的数万名术士、萨满与先知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来到战场的?
“加百列,今天情况如何?”
“不错,阿兹瑞尔大人。敌人正在溃逃,大部分智库团都被我们击毙了。”
他们身旁,每个身着装甲的战士都在无情地劈砍着咆哮的生物,或是用炸响的风暴爆矢枪与突击炮将亚空间恶魔打成一团团蒸汽。黑暗天使这次出手很及时。阿巴顿的舰队在“黑心休伦”手下红海盗的增援下锐不可当地接连摧毁了两艘帝国旗舰——复仇号与忠诚号——而帝国舰队的其余船只则被混乱的炮火打得四散漂流。战斗的转折点出现在红海盗的舰船休伦之力号拴着一颗小行星撞破了复仇号的后半船身之时,此举导致了船体与虚空相连,由此登陆复仇号的邪神信徒便可以在受损的船只上直接召唤恶魔降临实体宇宙。
此刻黑暗天使第一连全部部署在被掏空的小行星内部,战团的其余人员则与至高大导师德雷戈及灰骑士兄弟会一起与盘踞在复仇号上的恶魔大军作战。阿兹瑞尔带翼头盔中的通讯器劈啪作响,接通了。
“阿兹瑞尔导师,小行星那边安全了吗?”
黑暗天使与灰骑士的两位至高大导师之间的关系可称不上好。德雷戈请求阿兹瑞尔协助执行任务,阿兹瑞尔则担心此事会严重威胁到更广阔的帝国疆域,才勉强同意。
“呃……我的兄弟们与我已经干掉了那些术士团伙,德雷戈大人。不过就现况而言,看来你们复仇号那边还需要帮忙啊。”
通讯器那头的灰骑士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仔细考虑该怎么回答。
“兄弟会将感谢……任何增援。”
一个双眼流血、口吐白沫的邪神信徒甩开身旁身着长袍的人群,冲向两位剑刃高举的星际战士。
加百列挥舞着装甲的手臂给了他一拳,把这家伙甩向阿兹瑞尔的方向。阿兹瑞尔长剑一抖,在他的胸骨上劈开两道伤痕。
“我将亲自带兵前去。激活一个信标,我们会传送过去。”
“已激活。我很荣幸能与你们并肩作战……”
阿兹瑞尔切断了通讯器链接,他对灰骑士的那些陈词滥调全然不关心。
“加百列,我要带走一半的死翼士兵去复仇号,去净化那个污秽与巫术的巢穴,这就出发。”
“明白了。以撒、杰拉尔德、法里奥、杰拉尔斯和凯奇斯小队,去至高大导师那里集合,准备传送去复仇号。其他人,杀光这艘可憎的船上所有的生灵——除非对方也穿着死翼的象牙色制服。”
阿兹瑞尔和加百列高举他们的双剑,暗沉的金属撞在一起发出鸣响。五十名身着终结者装甲的高大士兵脱离战斗,聚集在穿着绿色装甲的阿兹瑞尔身旁,一路上端着爆矢枪短暂开火扫射着幸存的敌人。
“我们暂时挫败了敌方术士,死翼的士兵们。但真正的战役还未开始。敌人在此地吟诵咒语,打开了通往的磅礴亚空间大门,恶魔正在复仇号上疯狂叫嚣。”
黑暗天使身周的空气闪起怪异的光芒,巨大的小行星空洞散发出的硫磺气味变成了清新的臭氧味。
“德雷戈大人亲自请求死翼前去支援,因此……”
阿兹瑞尔方才随手甩开的、只剩下上半身的邪神信徒撑起身子,开始向前爬行,身后留下一道血污的拖痕。加百列挥舞着他的长剑刺向了那人的颅骨,他只来得及吐出几个下流的音节。
“哦,混沌,呃——”
“让我们给灰骑士展现一下黑暗天使们作战的雄风!”
黑暗天使的至高大导师一瞬间陷入了迷茫。他本以为自己会和死翼的兄弟们一起出现在冲突的核心地区,却发现自己独自身处一个黑暗的房间内。传送出了问题。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他慢慢从身侧的剑鞘中抽出秘密之剑,剑尖直指向房间另一头一个身穿动力甲的模糊人影。
“谁在那儿?站出来!”
那个身影从暗影中浮现。那人装甲上伸展出尖刺,头盔上装饰着圆弧,从黑暗中款款而来。
“你好,黑暗天使。”
那个身影越逼越近。阿兹瑞尔现在能看出那人头盔上的圆弧并不完整。那是两片弯曲的金属,像是在拙劣地模仿他头顶的双翼头盔。他还发现那身盔甲是红色的。血红色。
“让我给你展现一下卡恩作战的雄风。”
(咆哮声)
初级科技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尝到口中鲜血的味道,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然而当她反应过来嘴里并非她本人的血液时,她觉得要么还是死了算了。她头晕目眩地站起身来,环视着第二知觉信息室里剩下的断壁残垣。入目满是尸体,几十具尸体像被丢弃的儿童玩具一样散落在地,其中也包括她的导师——贤者威斯汀,他就四肢摊开趴在鸟卜仪阵列组上,紧挨着她刚才躺着的地方。她狠呸一口,试图吐干净嘴里威斯汀腥臭的血味。
传感器阵列组被摧毁了。每一个传感器都七零八落,火花直冒,她肯定修不好。这里发生了什么?贤者威斯汀一直教她怎么进行短程鸟卜仪的维修仪式,然后——她想起来了。混沌舰队后翼驶出一艘舰船,高速冲向复仇号,后面拖着一个巨大的东西。鸟卜仪传回的数据显示,那艘船拖曳的物体是一颗小行星,但那怎么可能!一艘帝皇级战舰与小行星相撞,那是何等的疯狂?她再次环顾四周,看向知觉信息室的废墟和船员的尸体。她意识到此等行径虽然疯狂却也有效。知觉信息室的门卡死了。齐娜试着操作了一下控制面板,但按钮早已不起作用,只是发出几下徒劳无功的咔哒声。她试图打开手动操控活门,但金属保险装置被撞得扭曲变形。几分钟后她放弃了,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
(三声电流声)
通讯器阵列组里传出的嘶嘶声吓了她一跳。这不是随机的杂音。有人连续发送了三次快速脉冲测试信号。第二知觉信息室里的船员大概已经全部身亡,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都死了。发动机还在运转。也许舰桥或其余某个知觉信息室仍在运行。
齐娜身材轻盈,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前通讯器操作员的尸体从工作台前挪开,带上耳机、调整话筒。她旋转着面前控制台上的黄铜刻度盘,想要找到一个仍在开放的通讯频道。
“我是复仇号战舰上的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完毕。”
通讯器里一片死寂,连静电干扰的噪声都没有。她没有气馁,又试了一次。
“我是复仇号战舰上的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完毕。”
仍旧悄无声息。
她又试了三次,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有东西干扰了一切内外部通讯器的信号。那么刚才那段信号是如何发出的呢?肯定是通过备用通讯系统。复仇号是一艘帝皇级战舰,是帝国已知最古老的STC造物之一,尽管机械修会的造船厂可以建造完美的复制品,但就连他们也不清楚船上所有系统的用途。这个被齐娜和她从前的导师称之为“备用通讯系统”的设施也一样,它使用的频道与通讯器截然不同,只有几间舰桥上的知觉信息室能够使用备用通讯系统。他们没有对其进行测距,因为它根本无法向船上的其他区域进行广播。有些人猜测这是一个紧急广播频段,还有人觉得这是用于在船上无线传输数据而特意设计的。不过不管当初设置的目的,眼下正有人试图通过这一系统联络她。齐娜又调整了几个刻度盘,再次按下按钮。
“我是复仇号战舰上的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完毕。”
“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把我弄过来的,黑暗天使?”
卡恩挥起血子——那是他的基因原体安格朗遗留给他的古老链锯斧——想要砍下阿兹瑞尔的头。黑暗天使躬身躲开这下猛击,高举刀锋,直指吞世者暴露出的躯干。秘密之剑碰上吞世者卡恩的斧子,两名星际战士相对而立——绞在一起的武器亘在他们之间。
“以撒,你能听到吗?你在哪?”
阿兹瑞尔打开通讯器链接,但只听到了杂音。
“杰拉尔德、法里奥、杰拉尔斯、凯奇斯?”
没有回应。通讯器不是坏掉了就是受到了干扰。
“我觉得你不像个术士。是你的智库或者灰骑士盟友把我从“颅骨之获”弄到这里来的吗?”
阿兹瑞尔勉强端住了他的剑。卡恩可怖的力量因狂怒而更为强大,血神铸就了他。黑暗天使被迫后退了一步。
“不,你不是术士。我看你的盔甲和长袍像个连长,甚至可能是战团长。这很好。我很久没有夺取过战团长的颅骨了。”
卡恩咆哮着将阿兹瑞尔推得更远。两件古老的武器碰出一簇火花,然后分开。卡恩用双手将链锯斧举过头顶,然后猛地砍下。高举的武器瞄准黑暗天使的脑袋,阿兹瑞尔以毫厘之差险险地躲过了这一下攻击;但卡恩又连击三下,每一下都砍在了舱壁上,没有击中阿兹瑞尔的陶钢装甲。他们冲进一个漆黑一片的舱室,复仇号的动力系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撞击和登船战斗而失灵了。但阿兹瑞尔的视力经过增强,仍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长桌子和长凳间列在铺着瓷砖的地板上,上面摆放着盘子,里头装了吃了一半的饭菜和乱丢的餐具。这是个在袭击发生时还正在使用的食堂。阿兹瑞尔和卡恩拉开距离,丢过去好几张桌子做路障——这点障碍对吞世者来说聊胜于无。
两个身形巨大的士兵互相斡旋,卡恩手中的血子不耐烦地咆哮着。
“我是至高大导师阿兹瑞尔。记住这个名字,背叛者,这将是你今生听到的最后一个名字。”
“当然了,那顶可笑的头盔出卖了你的身份。”
吞世者逼近了阿兹瑞尔。
“你不是第一个以此为名的黑暗天使战团长。也不是我杀死的第一个。”
“你还能没杀死我呢,背叛者。”
“我打包票那是早晚的事。但在我夺走你的颅骨之前,我想先让你告诉我,我到底要在这里做些什么?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阿兹瑞尔再次后退。卡恩仍在朝他逼去。
“我和你一样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叛徒。”
“有某人或某物竭力确保让我们在此时此地对上。这是为了阻止我们参加这艘船上某些更重要的战争吗?还是他们希望我杀了你?”
“我先杀了你!”
“哈哈——我们是某人游戏中的两颗棋子罢了,黑暗天使。我不喜欢被人拿来当棋子。我都有点不想顺着他们的意思杀你了。不过只是‘有点’。”
卡恩走到桌子垒成的路障旁,血子在他手中尖啸着。
阿兹瑞尔甩掉剑上的血,将链锯斧打偏向舱室的地板,斧齿一下就碾出一个豁口。他的剑刃直指卡恩的脖子。血子卡在了甲板上,但吞世者伸拳猛击,威力十足,一拳就打得阿兹瑞尔凌空飞起,一下撞在了桌子上。
卡恩一拔出武器便立刻扑向黑暗天使,阿兹瑞尔被迫侧身翻滚,以免被链锯斧刺穿胸甲。卡恩嗜血欲望高涨,继续疯狂地用血子大肆劈砍,逼得黑暗天使匍匐在地躲避攻击。每一下攻击都在甲板上砸出更多裂缝,坚硬的金属龟裂开来。
链锯斧再次咆哮起来之时,阿兹瑞尔也双手挥舞着秘密之剑跳了起来。他猛刺向卡恩,吞世者反应慢了一瞬,刀刃划过了他的前臂。阿兹瑞尔这下攻击没有见血,但在红色盔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愤怒的卡恩一把从舱壁上拽出血子,冲向了黑暗天使。怪异的是,斧子劈开的地板处发出了微弱的紫色光芒。阿兹瑞尔全神贯注站稳,卡恩攻击的瞬间,他旋转身体躲开致命的斧劈,剑锋刺向狂战士的后背。这次阿兹瑞尔确实见血了。卡恩怒吼着再次猛攻,但和第一次一样没有奏效。阿兹瑞尔深吸一口气,又击中了叛徒阿斯塔特士兵。
至高大导师在他漫长的战斗生涯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莫过于耽于愤怒的敌人必然变得轻率。但背叛者卡恩的情况正好相反。万年来这位血神最为喜爱之子沿着八重之路踏遍了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他身后留下一道尸体组成的航迹,数不胜数无人认领的颅骨组成了恐虐的王座。无数对手曾以为自己打倒了卡恩,但过早庆祝自己战胜了这个吞世者的人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尸体。他愈是受到重挫、鲜血横流,便会愈加狂怒;他愈是狂怒,他的敌人便愈会受到重挫、鲜血横流。阿兹瑞尔已经砍中卡恩两次。不太可能有第三次了。
卡恩咆哮着在阿兹瑞尔面前腾空跳起,再一次高举血子,直至落下前的最后一刻。卡恩识破了黑暗天使的假动作,链锯斧一挥击中了阿兹瑞尔一侧膝盖,砍掉了装甲。他抬手上劈向阿兹瑞尔置于链锯下的半身,然后再次旋转斧子一周,砍出致命的一击。阿兹瑞尔仍然双手紧握着他的长剑,迅速地举起挡下,这一下没能致命,只是伤到了他。黑色金属铸就的长剑打偏了血子,斧子没能砍下阿兹瑞尔的颅骨,只是劈穿了他华丽的肩甲。
至高大导师的手臂失去了装甲的保护,他单手举起秘密之剑,预备抵挡带着鲜血纹路的链锯斧下一次攻击。
血子又撕碎了一大块地板。更多弥漫的紫光从下方溢出来。卡恩无情地冲向阿兹瑞尔,黑暗天使绝望地招架着一下下野蛮的猛击,在袭击者面前且战且退。他每挡开一下攻击,就会被另一下击中,装甲破碎,下面的血肉横飞。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了。黑暗天使执剑的每一个动作都只能不断回防,以避免最终总会到来的死亡。卡恩再次对准下盘,压低身体绕过阿兹瑞尔的防守,血子砍穿装甲,动脉血从阿兹瑞尔受伤的大腿处喷涌而出。
阿兹瑞尔单膝跪地,向上举剑,挡住了另一下可能会叫他丧命的攻击,血子这一下嵌入了甲板中。
卡恩吃力地从毁坏的甲板上往外拔链锯斧,他朝阿兹瑞尔挥舞着拳头,一拳狠狠打中了黑暗天使戴着头盔的脑袋。卡恩又举起拳头,但仍在全力想要扯出血子,拽着斧柄想拔出他被卡住的武器。阿兹瑞尔几乎全身都沐浴在紫光之中,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冲刷着甲板,他挑衅地举起了秘密之剑。卡恩的侧身暴露了出来。那里的装甲已经裂开,还沾染着之前被阿兹瑞尔击中留下的血迹。如果他能用剑刺中那个位置,把伤口撕扯开来,那么就算是臭名昭著的背叛者卡恩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了。但他不会瞬间就死去。他死前仍然可以拔出链锯斧,收割阿兹瑞尔的生命。
卡恩并不是这次行动的目标,协助灰骑士关闭地狱秘门、把阿巴顿和他的黑色军团驱逐出潘多拉星系才是。作为一个英雄死去、成为那个让帝国永远摆脱卡恩的人,都诱惑着阿兹瑞尔,但他选择了唯一剩下的那个选项。他将剑尖刺入已经开裂的甲板,进一步扩大裂口,更多诡异的紫光释放出来。他再次举起长剑,与此同时血子终于挣脱了束缚,重重砍下来,这次他们身下的隔板被彻底粉碎。卡恩的链锯斧在阿兹瑞尔头顶挥空擦过,他放任自己向下坠去。
“我是复仇号战舰上的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完毕。”
“我是复仇号战舰上的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完毕。”
“我是复仇号战舰上的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完毕。”
这个声音唤醒了阿兹瑞尔。他检查了一下头盔内显示器上的计时读数,想看看自己失去意识多久了,但那串数字非常荒谬。要么是狮盔在坠落中受损了,要么是其他东西干扰了它的系统。从他周围的环境来看,他怀疑是后者。他本以为这里会是与上层甲板相同的金属舱壁,但此地构建出这艘船的材料已经变成了血肉。墙壁起起伏伏,就像是有一颗看不见的心脏正在给它们泵血;他脚下的地板感觉像舌头似的,海绵般的触感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透明液体。他从上方甲板的裂隙中瞥见过的那种紫光闪耀在他极目所见的走廊里每一个方向。他试着移动左臂,但感受到一阵剧痛。他要是还想用这条胳膊,就得先找一位战团药剂师来治疗。卡恩的链锯斧已经切断了他的肌肉和肌腱,深达骨骼。
卡恩……
他用另一条胳膊支起身体,捡起了狮王狂怒——这把出自大师之手的组合武器方才正硌在他后背上。他瞄准天花板,但他刚才掉下来的那个洞里现在结出了一块巨大的痂,边缘渗出一股股脓液。阿兹瑞尔看到秘密之剑掉在湿黏的地板上,想要移动身体去取回来,但他把重心移到受伤的那条大腿上时差点跌倒不起。他身上除了手臂,还有其他部位也需要医治。他伸出一只手扶在墙上支撑身体平衡,温暖的液体涌过他手掌下的墙面,感觉非常怪异。
“我是复仇号战舰上的技师安德克里米特·齐娜。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完毕。”
阿兹瑞尔使用眨眼点击激活了装在他手臂上的通讯器,但只收到了干扰信号。头盔自动开始扫描寻找其他频道,但每尝试连接新的通讯频率都只会报错。就在所有可用频道将要穷尽之时,显示屏上亮起一个阿兹瑞尔以前从未见过的图标。他的视野下方出现了一张舰船的缩略图像。他再次眨眼点击,接通了一条清晰的通讯频率。
“我是至高大导师阿兹瑞尔,收到讯息。完毕。”
“感恩欧姆弥赛亚,还有其他活人!我收到你的求救信号时,还以为……”
“什么求救信号?我没有发出过那样的讯息。”
“我在备用通讯系统网络中收到了三次短促电流音。这是以前用来在敌人有可能截获语音传输或主要通信网络关闭时发出求救信号的方法。”
狮盔是黑暗天使拥有的最古老的圣遗物之一,他们的基因原体莱恩·艾尔庄森戴着它度过了荷鲁斯叛乱与卡利班陨落的那些黑暗岁月。据说它是由他的一位基因原体兄弟为他精心打造的。虽然狮盔的大部分能力都与其佩戴者一样广为人知,它仍旧潜藏着不少秘密。也许等这次他离开舰船回到巨岩上,铸造大师就能顺势解开更多的谜团。
但眼下阿兹瑞尔还有着更紧迫的担忧。
“你在舰桥上吗,技师?你还能控制这艘船吗?”
“我在第二知觉信息室。我使用了备用通讯系统,但也无法升起舰桥。”
“那我的战团呢?你收到过他们的消息吗?”
“战团?您是个星际战士!欧姆弥赛亚在上,我们有救了。”
“这还不一定。我受了重伤,而且伤到我的那个生物仍然在船上游荡。我必须回到我的战团里去。”
“所有的通讯器信号都中断了,大人。只有备用通讯系统还能用,不过这艘船上能连接这个频段的设施屈指可数。”
这些设施黑暗天使一个也没有。无论是谁躲在幕后一手策划了阿兹瑞尔现下的困境,估计都费了不少劲才把他与他战团的其他人分隔开来。
“您在哪里,大人?”
阿兹瑞尔看向他头盔里投射出的舰船平面图。蓝线表示船的轮廓,描绘出了各层甲板,在示意图的底部有一个黄点正缓慢地跳动,代表着阿兹瑞尔的位置。
“我在713层甲板上。我被传送到了某个餐厅中,但掉到了下一层甲板上。”
“我想您下坠了不止一层,大人。下层甲板已经有几十年没使用过了,而且离您最近的餐厅在686层甲板。”
某人肯定费了不少劲才把他与他的战友兄弟们分开。
“不过,送货电梯应该还能用。”
阿兹瑞尔转头看向身前身后,走廊像一根奇怪的咽喉一样延伸,没有尽头。
“不太可能。这艘船下面这部分已经损坏了。我怀疑你记错了。”
“损坏?怎么坏的?”
至高大导师在黑暗天使服役多年的中见识过太多恐怖之物,也曾踏足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战场。他净化过被瘟疫之神感染的舰船上散发出恶臭的走廊,阻止过活生生的恐怖转变,也曾把邪恶的暗黑灵族的欢愉地牢付之一炬。复仇号上金属船身的变化还算不上什么。人类的心灵脆弱而易受影响,无法完美应对那些人类无法理解的事情。即便只窥见其蛛丝马迹,这些非自然的事物也会潜移默化麻痹人的灵魂,这种影响会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爆发出来。那个技师是阿兹瑞尔此刻唯一的盟友,他要让她保持专注与理智。她很可能已经亲眼目睹过了超出她常识范畴的恐怖之物,此刻再对她讲明舰船下层甲板上发生的事情毫无意义。他还有别的事瞒着她,但那些都可以之后再说。
“这不重要。继续尝试激活通讯器,我会尝试向上走,回到舰船上层。”
“但是您具体要怎么做呢,大人?”
阿兹瑞尔小心翼翼地使力,向前弯下腰,捡起了他的剑。他单手持剑刺向天花板,撕开了上面的血肉。
“我要兵行险路。”
三个黑暗天使反应过来状况时,为时已晚。他们被黑色军团士兵压制在通道深处的的防御阵地里,沿着墙壁上的凹陷和走廊慢慢地从一个掩体推进到下一个,一边前行一边交火。
他们身后传出链锯斧的轰鸣声,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一个身着绿色装甲的人被砍成两截,姿势怪异地倒在地上,他痉挛的手中还握着爆矢枪胡乱开火。其中一枪击中了卡恩的臀部,但他并无动摇,再次挥起血子,砍掉了另一个黑暗天使的脑袋。第三个星际战士没有戴头盔,他穿着中士的制服,拔出了他的链锯剑,随手扔掉剑鞘。卡恩反应极快,他一斧砍断了黑暗天使的手腕,拳头和剑一起落在了甲板上。他再次重击,撕扯着受伤的星际战士的躯干,一路割到了他的胸口,最后一下重击砍下了他的头。尸体还没有彻底倒地,卡恩就已经沿着走廊继续前行了。他前方的掩体后走出一列黑色军团士兵五人小队。其中队长的体型和身高都与吞世者不相上下,边上前来边摘下头盔,露出下面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要不是没扎发髻,乍一看,这个叛徒星际战士甚至可能会被误认为是阿巴顿本人。
“卡恩,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老朋友!”
卡恩继续前行。
“咋啦?你没认出来我吗?我是萨加登。”
卡恩一幅完全不认识、也不记得黑色军团士兵的样子。
“我们曾在伊斯塔万三号星并肩作战。啊,之后还在进攻帝皇皇宫之战中见过面。”
卡恩还是不理不睬继续前进。
“那你肯定还记得我们干掉那些帝国之拳的时候。你那时候差点就被杀了——”
剩下几个的黑色军团士兵的武器一瞬间都对准了吞世者。接下来的屠杀血腥而迅速。
卡恩把敌人和前盟友的尸体抛在身后,鲜血肆流成河,他继续寻找阿兹瑞尔的身影。吞世者曾向恐虐承诺过会献上至高大导师的颅骨,无人无物可以阻止他。
即使计时器出了故障,阿兹瑞尔也知道他应该已经在船上行走好几个小时了。起初就算他的手臂和大腿都受伤了,走起来也还算很容易。但是不知是有意无意,起初几层甲板上便于黑暗天使垂直上行的柔软血肉很快就变成了连秘密之剑都无法刺穿的坚硬骨骼。阿兹瑞尔无法再打破天花板向上走,被迫沿着每条走廊前进,寻找其他出口。
头盔里投影出的缩略图显示出他只攀爬到了698层。除却扭曲诡异的环境之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敌人在舰船内如此深处进行活动。地面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探出一根尖锐的骨刺,但都毫无攻击性,阿兹瑞尔可以轻松地蹒跚绕过。他以为这么深的地方至少会有老鼠和其他食腐动物,但意外的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或许,它们还在某处?
阿兹瑞尔用一只手撑在骨骼墙壁上,另一只手拔出狮王狂怒,指向传出噪声的弯道那头。
他还处于负伤状态,无法悄悄潜行过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万一发生交火,他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占据一切优势。星际战士慢慢转过拐角,对上了一道惊恐的目光,像是一只被汽车探照灯照得呆滞的小型啮齿动物。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穿着破旧的卡迪亚帝国卫队制服,一只手抓在通道的墙壁上,仰视着阿兹瑞尔,表情十分恐惧。按人类标准来算,他还很年轻,肯定还没超过30岁。他手里举着一把刀尖断折的小刀。
“放下你的武器。”
一把小刀自然伤害不了黑暗天使,但在他搞清楚自己正在面对何物之前,他更希望对方手无寸铁。几秒钟过去,对方没有行动。为了劝服他,阿兹瑞尔举起了枪管,瞄准了卡迪亚士兵的脑袋。
“你是谁?你在这下面干什么?这几层甲板应该都被弃置了。”
这名男子的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好像在模仿某种海洋动物,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阿兹瑞尔晃了晃狮王狂怒,额外增添了几分说服力。
“我……我叫乔布,大人。我……我就住在这里。”
“这些甲板都被弃置了,你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乔布把目光从他面前身着装甲的巨人身上移开,盯着地板看。阿兹瑞尔上前几步,枪口仍然对准这个人。
“回答我,你这该死的东西!”
乔布松开了他手里抓着的那根粗粗的骨头,跪倒在地哭泣起来。
“求求您,大人,我是有苦衷的。我比不上您,我根本不勇敢,我不是为战斗而生的。那些人直接把我们拉上战场,甚至不告诉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无数我这样的人在这里丧命,像牲口一样被下锅煮了。”
“你是个逃兵。”
“我深以为耻,大人。我们刚进入前往潘多拉星系的亚空间,我就抓住机会逃出了我的团,跑到了这里,尽我所能地拾荒、觅食,直到……直到……”
“我应该把你就地处决。”
备用通讯系统嗞嗞作响着打开来。
“还是没能连上通讯系统,大人。”
这是自他们初次联系后,那个技师第三次来汇报。有可能她只是做事细致周到或是想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阿兹瑞尔怀疑她发来联络是想确保他尚未抛弃她。
“您身边还有其他人?您是找到更多幸存者了吗?”
“只找到一个帝国卫兵,声称自己逃离了部队,在这里避难。”
“我很惊讶您居然只找到了一个逃兵,大人。他们一上船就逃了数百人,我们驶入亚空间之后就更多了。太空旅行能扭曲人类的理智。它甚至可以把最伟大的英雄变成一个懦夫。”
“懦夫就永远是懦夫。继续尝试连接通讯系统,一旦成功就告诉我。”
“明白,大人。”
阿兹瑞尔知道技师成功修复通讯系统的可能性很小。要么是通讯塔被小行星撞击摧毁了,要么是舰船的通讯信号被干扰了。在黑暗天使和灰骑士夺回这艘船的控制权之前,这种情况不太可能有改变。阿兹瑞尔命令她继续尝试修复连接是出于其他理由:给她一个努力的目标,让她无暇发现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严重。
“我发现你之前你在干什么?”
“大人?”
“你拿着一把小刀爬在墙上,在用你的刀弄些什么。”
“这块骨头上裂了一条缝。我想试试能不能撬开,爬到上层的甲板上。”
阿兹瑞尔抬起头来。那条裂缝比他的一根手指还窄,但足以塞进他的剑尖。
“站起来。”
乔布吃惊地抬起头来。
“我说站起来!”
卡迪亚士兵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星际战士。
“您……您不处决我吗?”
阿兹瑞尔松开狮王狂怒,用粗皮带挂在他肩上的爆矢枪落回到身侧。他从剑鞘中拔出秘密之剑。
“我不会处决你,只要你能捱到这艘船被解放,我就把你交回给你所在的那个团。如果你的上级军官或是政委决定在你的脑袋上开个洞,那也不关我事。”
阿兹瑞尔举高长剑,用力捅进天花板上的裂隙里,被劈碎的骨渣倾泻而下,掉在地板上。
“现在,来吧,我们得先往上爬了。”
卡恩和邪神信徒与帝国卫队的残余兵团、拿起武器保护复仇号的船员们交火。船上的通道十分狭窄,双方都无法逃离密集的火线,几十具尸体凌乱地倒在甲板上。两支部队战作一团,短兵相接、愈演愈烈,长袍的褶皱中抽出了短刀,步枪被随手用作棍棒。杀戮的狂潮席卷而来,邪神信徒们陶醉于屠杀之中,敌人的鲜血把甲板染成深红色,刽子手的尖叫声在他们耳中宛如天籁。一把新的死亡乐器加入了这首合奏,它的演奏者正是那位杀戮的大师。恐虐的神选者身处混战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信徒们很高兴他站在他们那边。吞世者现身时他们敌人的命运便已经不可挽回地注定走向消亡。但卡恩冲进人群时,他们的喜悦很快就变成了恐惧。血子一视同仁地渴求着朋友和敌人的鲜血,不分敌我地撕碎了每一具尸体。卡恩同他的庇护者一样,从不在乎血液从何而流。
如果任由双方自行厮杀,这场战斗本可以打上一个多小时。哪边耗得久就勉强算哪边赢。但由于卡恩这一插手,这一仗一分钟不到就结束了。卡恩从头到脚都淋满鲜血,血色和其下的盔甲别无二致。他向着唯一的幸存者走去。
那是一个邪神信徒,膝盖下的双腿都被割断了,拖着身子沿着走廊往前爬,身后留下一道猩红的污迹。他靠着印着数字“702”的、光秃秃的金属舱壁喘息片刻,鲜血缓慢地流淌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奉行着同一条道路!我……我的忠诚只……只献给血神。”
“恐虐不需要你的忠诚,老废物,他只想要你的颅骨。”
卡恩结束了这场屠杀,继续追捕阿兹瑞尔。
“那你是哪个团的?”
他们从复仇号变形的低层甲板开始缓慢爬升。阿兹瑞尔受伤的大腿由于星际战士的生理构造而迅速愈合,但他还是放慢了脚步。骨骼舱壁结构的薄弱点很少。从他遇到乔布到现在,他们只再爬了两层甲板。这是除了发号施令以外,黑暗天使第一次开口对卡迪亚士兵讲话。
“卡迪亚第五炮兵团,大人。”
“你流过血吗?你上过战场吗?”
“有过,大人。我年轻时在白盾服役,曾与一支让星球坠落在卡迪亚星北部的大陆上的强大敌军突击队作战。”
“那里离‘大漩涡’这么近,这种事肯定很常见。”
乔布停下脚步,转身抬眼看了看星际战士。
“您是在说恐惧之眼吧,大人。卡迪亚星地处于恐惧之眼与朦胧星域的边缘。您是在试探我吗?”
阿兹瑞尔什么也没说。技师齐娜告诉他,下层甲板上可能有数百名帝国卫队逃兵。然而,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却只碰到了乔布。这个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与他自述的身份不符的迹象,但那个干扰了阿兹瑞尔的传送、把他传送到卡恩身旁的家伙显然拥有强大的力量。黑暗天使之主从不冒险。
安德克里米特·齐娜凝视着投射在她面前的那张舰船缩略图,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已经花了好几个小时试图重连通讯器,在拆除掉设备再重新安装了两回、反复呼叫正确的接收器、应用了规定的未知数仍无效果之后,她自然得出了结论,通讯装置本身没有受损,是信号不知何故被干扰了。
她搞清楚这一点后,便开始努力恢复其他一些系统的运行,多多少少有点成果。但近程和远程鸟卜仪都修不好,可能由于是小行星撞击影响了其外部传感器。但她还是想方设法启动了发动机动力系统,让温度测量计重新运转起来,发挥应有的作用。令人不安的是,知觉信息室里死去的前船员双眼好像一直在盯着她忙里忙外。因此她开始修复下一种仪器前,就先把他们的尸体拖到了知觉信息室另一头,还用血迹斑斑的制服挡住了他们的脸。
虽然这艘战舰及其探测系统遭受的破坏让她疑虑重重,但生命的逝去更叫她悲痛异常。她没有与哪个船员特别亲近,但他们一直都对她很友善。斯人已逝,她想要做些什么来报答他们。她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期盼:这艘船回到帝国的控制之下后,她便有机会送他们马革裹尸回乡,在海军公墓为他们举办一场正式的葬礼。
她拨弄了一下备用通讯系统,打开了舰船缩略图,那个瞬间她便明白那种期盼是多么渺茫。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坐了多久,只是盯着闪烁的投影,思索自己的境遇,想找出脱困的方法。但是没有。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的降临。但这并不代表接下来她就只能浪费时间。如果她能让知觉信息室里更多系统重新上线运作起来,那么她仍然可以成为阿兹瑞尔的助力。她擦干脸颊上的泪水,扯下一块仪表板,继续扒开下面的一捆捆电线。
“这条路通向引擎室,大人。如果我们到达那里,那么应该就能够登上任意一层甲板。如果这种……变化,只影响到了舰船下部,那么我们向上爬几层之后说不定还能找到能用的送货电梯。”
隧道似的走廊中单调象牙色终于被一个交叉路口打破,四条空心的骨骼汇聚于一处圆盘型的空地。乔布站在右侧岔道的入口处,做了个手势示意阿兹瑞尔跟上他。
黑暗天使打开舰船缩略图,用眼球的动作操作着将三维图像展平,显示出甲板的概况。乔布给出的信息是正确的。他指出的路线直通引擎室。
“你为什么觉得只有船的下部受到了黑暗力量的扭曲?”
“我……我只是随便假设一下,因为您正向上纵穿这艘舰船,估计是要前往未受影响的地区。”
乔布转过身去,走向引擎室的方向。
“走吧阿兹瑞尔大人,肯定有什么……”
黑暗天使手中的狮王狂怒迸发开来,炽热的等离子光线在卡迪亚士兵的背部打穿了一个洞,从另一侧射出。那个男人伫立在原地,低头看向那个豁开的大洞,鲜血化成蒸汽从他破碎的心脏、肺和其他内脏中蒸腾出来。他慢慢转身,面向阿兹瑞尔。
“你怎么发现的?”
“你叫我‘阿兹瑞尔大人’。我从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恶魔。”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我是个恶魔的,黑暗天使?”
“因为你控制的那具躯体至少缺了四个器官来维持基本生命活动。但不知何故它仍能和我对话。”
那个曾经是乔布的东西把手伸进胸口的空洞里,张开五指抓住自己的内脏。它把那些东西拽出来,其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粘稠的黑色液体。
“你到底是谁?你想对我做什么?”
阿兹瑞尔那把圣遗物组合武器仍旧对准那具行尸走肉。
“我还以为我想对你做的事情都表现得很明显了呢,黑暗天使。我想要你去死。要不然你以为我把你和卡恩传送到一起做什么,让你们互相讲讲自己战斗中的故事,再交流一下武器维护小技巧吗?”
那个自称为乔布的东西微笑起来,显然是觉得自己讲的笑话很幽默。
“我想剥掉你的尸骨上的皮肤,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吮吸你骨髓腔里的梦想之酒。我想要你的剑,想用你的剑杀死你所有的弟兄。”
“别让我问第三次,你到底是谁?”
“也许我是个堕天使,黑暗天使,我忠诚地侍奉了混沌之神上千年才得以转化为恶魔之身;也许我是多年前在卡利班对卢瑟低语的声音之一,诉说着莱恩对他的蔑视,引领他走上了真正的道路。如果我现在仍在对他说话呢?我会告诉他一些虚假的信息,让他在你关押他的地牢深处同你随意闲聊的时候传达给你。说不定我就是他本人呢?某刻我挣脱了束缚我的枷锁,操纵着亚空间来报复那些折磨过我的人?多么富有诗意啊,不是吗,黑暗天使?原初的复仇天使,对那些不配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实行复仇。”
被操纵的卡迪亚士兵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的面庞上浮现起邪恶奸诈的神色。
“也许这些都不是真的,也许它们都是真的。‘身份’就是这样的东西。如果我拥有一个更好的身份……”
“废话太多了,恶魔。”
没了恶魔的控制,乔布的尸体立刻干瘪皱起,一瞬间就风干成了一具干尸。
“他来找你了,黑暗天使。不会太久的。卡恩记住了你血液的味道,在你的颅骨挂上他腰带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的。”
阿兹瑞尔一脚踹开乔布挡路的尸体,朝着舰船引擎室的方向进发。
审判者科塞艾的戟尖细微地开裂,武器的尖端劈啪作响着,顶开那头野兽,然后从竖架上挑起来。灰骑士挥舞着长柄武器,把野兽的尸体甩进了船尾装置着备用亚空间引擎的深邃空洞里。科塞艾擦拭着他武器顶端厚重的刃片时突然意识到钢制走道上还有另一个人。令人不安的是,灵能者从亚空间得到能力没有给他任何警示。他听到脚步声方才注意到有人走近了。他抬起头,看到那张所有忠诚派机械神教信徒与阿斯塔特士兵都被训练必须能辨认出来的脸,感到焦躁不安。卡恩一步步踏进了干涸的血迹和污秽之中,举起了血子,向灰骑士发起了攻击。
身披银甲的星际战士举起了他的戟,将强大的灵能力量对准了狂奔而来的吞世者。碧蓝色的亚空间闪电流冲刷着卡恩的身体。不知他是无视了那种痛苦,还是根本没受到其影响,他逼近的趋势丝毫未减。灰骑士重新挥舞起他的武器,将他的大部分能力都注入到他的动力戟之中。魔力覆盖在终结者装甲之上,黑血从他鼻腔中流出。仍然无效。卡恩的红色盔甲在蔚蓝色灵力炸裂的波动下被映成紫色,但他不动不摇。
“不,这不可能……”
科塞艾换用更基础的战术,他举起武器普通地攻守起来,但吞世者已经袭到他眼前。一个硕大的拳头猛击在灵能者毫无保护的脸上,打得他五官扭曲,现在就连在他手下服役的兄弟们都认不出他们的审判者了。
“恐虐庇佑着我,灰骑士。真可惜,你的尸皇可不会保护你。”
血子深深砍进终结者装甲,劈砍着其下的血肉和骨骼,更多的鲜血肆意喷流。
灰骑士的尸块散落进引擎室黑暗的深处,卡恩迈着大步,猛地冲下楼梯。卡恩走到了竖架尽头的一组宽大的金属梯之前,下降至复仇号更深处,毫不留情地追逐着他的猎物。
“我重新上线了更多系统,大人。舰船上半部的维生系统已经启动,而且我在所有甲板层上都安装了体温探测器。”
“那通讯器系统呢?”
“信号被干扰了,不过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大人。”
“是吗?”阿兹瑞尔来到了又一个交叉路口,停下来查看舰船缩略图,“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也可以通过备用通讯系统查看舰船缩略图。”
黑暗天使一言不发,他选了通道里的一条岔路,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装甲抵在墙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又不能改善你的处境。”
“我本该知道的。”
“然后你就会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劳。小行星撞击的时候所有通往第二知觉信息室的路线都被切断了。那周围的地区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你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某种程度上的‘奇迹’吧。等到氧气供应耗尽,然后我就会慢慢死去。您不打算营救我,对吧?”
“我的任务是净化复仇号。帝国军和敌军都无法进入你所在的舰船区域。一旦我们实现了首要目标,就会考虑营救被困的船员……技师齐娜?”
“我把体温探测器连接到了备用通讯系统的舰船缩略图上。我可能无法区分敌友,但至少可以在他人接近时提醒您。您现在在哪一层甲板上?”
“我还在700层。我刚刚走到一个交叉口,继续朝着引擎前进。”
“保持行进方向。那层甲板上没有目标接近,传感器显示前方有多重回波。”
“明白。”
阿兹瑞尔关掉备用通讯器,继续向目标缓慢前进。
尽管无人可杀的时光对于卡恩来说难以忍受,但他的脸色仍旧没有丝毫低落。阿兹瑞尔离他很近了,如此之近,他都能嗅到鲜血的气息弥漫在污浊的空气中了。黑暗天使的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在吞世者眼中如脚印般清晰。
卡恩走到平滑的骨骼通道的一个交叉路口,发现了一捆乍一看像滩破布的东西。他走近后才发现是一具被亵渎的尸体,套着一身陈旧肮脏的帝国卫队制服碎片。他蹲下身,一只手放在尸体胸口的破洞上。即使隔着手甲,卡恩也能感觉到刺穿死者前胸的等离子光线爆发产生的热量。他不知道为何尸体腐烂的速度这么快。但他满脑子都是嗜血的欲望,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狩猎就快要结束了。
“阿兹瑞尔大人?”
“我在,技师。”
“您到引擎室了吗?”
“没有。”
“哦……即使您放慢了速度现在也应该到了。您是不是走错路了呀?”
“我没有走错。我很清楚自己要去往何方。”
“您确定吗?”
“当然。我已经非常接近我的目标了。”
“有多近?您能听到引擎的声音了吗?”
“我的目标不是引擎室。”
“但您说过……”
“我的目标不是引擎室。你这恶魔。”
光滑的白色隧道尽头通向了一个宽敞的房间。此地本是用来存放复仇号可怖的武器装备之处,但现在成了未生者的巢穴。墙壁闪耀着珠玉般的光芒,表面扭成旋涡状,像是被困在冰下的幽魂。
折磨着阿兹瑞尔的那个生物弓着腰站在房间中心,它身形巨大,形状似鸟,握着一根丑陋怪异的长棍,棍轴上镶嵌着一颗眨个不停的浑圆眼球。它看到黑暗天使就站在它领土的边缘时,脑袋左摇右晃像是紧张到抽搐了,浑身蓝紫色的羽毛竖立起来。
“这次又是怎么发现我的?”
“几个小时前我就关掉了备用通讯器。那个女孩不可能还能联系上我,除非她隐瞒了自己实际上是个灵能者。那么就一定是你。她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你捏造出来为了把我引到卡恩那里去的假身份?”
“她是真实存在的。她现在就坐在那里,吓得魂不守舍,怕得要死。你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知道你抛弃了她,她就只能等死。顺带一提,你说错啦。”
“说错什么了,恶魔?”
“你说没人能进入她所在的区域。不过黑色军团已经找到了一条路。就在此刻,三个黑色军团士兵也快马加鞭赶去送她上路。我相信他们杀了她后慢慢欣赏那个场面肯定很叫人身心愉悦。现在告诉我吧,阿兹瑞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身为谎言之主的追随者,诡计却是愚钝到家了。你尽你所能想让我远离舰船的这一端。”
“我只是想引你去找卡恩,黑暗天使。”
“为何是他?他似乎对被卷入你的阴谋一事同我一样困惑。”
“一场盛大的游戏正在宇宙中开盘,就连我只都是以物易物的棋子。契约已经立下,交易已经结束,一个不再能够亲手夺走你性命的人与我达成了协议。其中一个条件便是,让卡恩夺走你的颅骨,而你剩下的身体都交由我自行处置。”
恶魔停下了朝阿兹瑞尔走去的脚步,搅成一团的腿脚艰难地踉跄一下。
“不过契约的条款会依据实际情况的变化而进行调整。现在卡恩没法杀了你,那换我来。”
恶魔装出一幅行动笨拙、身体笨重的样子,却一瞬间袭到阿兹瑞尔面前,举起长棍打向了黑暗天使。
“我可不觉得你能杀死我,托克里斯。”
一听到它的真名,恶魔一下僵立不动,像一尊怪诞的活雕塑一样扎根在原地。
“今天只有你会死。”
“怎么会?我的计谋明明是完美的!我神不知鬼不觉拦截了你,把你与你的兄弟和那些该死的恶魔猎人分隔开来,你不可能知道我的真名,不可能!”
“你现在不就随我的心意被束缚在这里了。”
“这肯定是什么诡计。我知道你会不择手段地抓捕你堕落的先祖。你一定是和我的某个对手做了交易,用你战团士兵的灵魂交换了情报。”
恶魔的力量受到抑制之后,干扰通讯器网络的法术就消失了,阿兹瑞尔的头盔里充斥着了他交战中的战团士兵们紧张忙乱的交谈,他暂时忽略了这些声音。
“这并非诡计。我不会跟你们那种不可信任的家伙做交易。你认为只有德雷戈和他的灰骑士才知道真名的重要性与力量吗?我可以接触到我战团中所有的秘密。我可以随意翻阅我战团中所有的情报。我除去战争以外的每一分钟都在汲取知识,武装我的头脑以备下一场战争。你的名字早就被黑暗天使知晓了,恶魔。一任又一任至高大导师都记住了它,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名字属于我的?”
“我之前说过了,你废话太多了,恶魔。”
“你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你是在在卡利班引诱卢瑟堕落的恶魔之一,而且你仍在同他对话。”
“所以呢?”
阿兹瑞尔向被困住的恶魔俯身过去。
“你忘了卢瑟也仍旧在同我对话。”
恶魔震惊地瞪大眼睛。
“他告诉了我如何识别你所有的形态,知晓你所有的名字、所有的行事方法。是卢瑟给了我打败你的武器。”
“够了!再念一遍我的名字把我弄回亚空间去,或者用你的武器把我驱逐出去。”
“我可没这个打算,恶魔。”
阿兹瑞尔眨眼点击打开了通讯器链接。
“加百列!”
“阿兹瑞尔大人?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兄弟。你能确定我的位置吗?”
“能。”
“那就把我传送出去。”
阿兹瑞尔转眼看向恶魔。
“你会被彻底击败的,恶魔,但我不会动手。我还要去完成一项任务。不过接下来要赶来的那一位将给你带来远胜于我所想的痛苦和折磨。”
“不……不,别这样,饶了我吧。我求求您了。”
黑暗天使无视了恶魔的哀求,消失了。
齐娜打完最后一行字,把数据板塞进她的制服上衣里。她在知觉信息室中所做的工作以及她已经掌握的关于备用通讯系统网络的相关信息非常重要,不能丢失,因此她记录下了自己的观测结果和定理,希望当她的尸体被人发现时,这份成果可以被送回火星深入研究。她早就知道有三个人——如果他们真的是人类的话——找到了一条进入这部分舰船的通路,正朝着这里赶来,大概是来杀她的。那位星际战士切断通讯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他的任务是净化复仇号而非营救她。所以她知道体温传感器上出现的那三个快速移动的光点并非友方部队。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娜能听清装甲靴跺在甲板上的声音,想到那些人马上就会冲进知觉信息室的大门,她被一种货真价实的恐惧攫住了心神。她担心自己死相太凄惨,便从制服外衣上取下数据板,把它放在一个仪表控制台上。
她挪到门口想要关掉电源,延缓自己的死亡。叛徒阿斯塔特士兵的怪力也奈何不了厚重的塑钢门板,他们不得不试着用枪扫射大门打穿出一条路来。
一道蓝光从门底的微小缝隙悄悄渗入知觉信息室,微弱焦糊的臭氧味道钻进她的鼻腔。门那头武器的火力短暂增强了一瞬,然后归于寂静。
大门的边缘开始发光,炽热的等离子烧灼着塑钢板,门上冒出一缕缕烟雾。齐娜举起了一把从知觉信息室官员身上拿走的最后一支手枪,指向门口。她可能马上就要死了,但她决心要战斗到最后一秒。等离子光线很快就击穿了大门,熔化金属的辉光几乎划出了一个整圆,齐娜紧紧地抓住了武器,死死闭上了眼睛。她只来得及开了一枪,武器就被从她手中横空夺走,扔到了一边。她仍旧闭着眼睛。她能感觉到面前站了一个人。不过,她想象中扼在她喉咙上的手、刺入她内脏的剑或射向她脑袋的子弹都没有降临。
“我根本不害怕你。我根本不害怕你。”
“真的吗?我还以为就算我负伤了,也还是挺有威严的呢。”
齐娜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身着绿色盔甲高大身影耸立在她面前。他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肩甲上遍布撕裂伤和凹陷。他大腿处的装甲上留着一条宽宽的裂缝,干涸的血液黏在锯齿形的裂缝边缘,像是一片暗色的铁锈。他受损的巨大头盔挂在腰间,脸部线条刀刻斧凿,注视着她的目光严厉而锐利。
“阿兹瑞尔大人?”
她注意到他右臂护肩上有一道烧焦的痕迹,美丽的森林绿色上留下了丑陋的黑色伤痕。
“哦,欧姆弥赛亚在上啊……我刚刚开枪打了一位星际战士。”
“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原谅你,技师。”
“我……我不明白。您说过您的任务是净化复仇号而非实施救援。”
阿兹瑞尔抬手指了指,齐娜看向他身边,发现门口正躺着三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干掉三个黑色军团士兵也算是一种净化。”
黑暗天使抓起他的头盔戴上,把它锁定就位。
“该出发了,技师,我还要去参加一场战争。还有,一座舰桥目前无人操纵,尚且等待着恢复运行。我们还没能全盘控制复仇号,我和我的战友兄弟们觉得,若我们在指挥甲板上有耳目,收复舰船会更加容易。
“加百列,我是阿兹瑞尔,任务完成了。所有敌方战斗人员都已被压制,请求撤离。”
“遵命,大人。”
黑暗天使将一只手放在了技师的肩膀上,两人的身影慢慢地从知觉信息室中消失了。对于齐娜来说,战争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但对于阿兹瑞尔来说,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愚弄了我们,卡恩!阿兹瑞尔愚弄了我们两个!他把我们引诱到这里,希望我们能互相残杀。”
卡恩似乎没有看不到也听不见这个静立不动的恶魔,只是抬头环顾着巨大的房间和波谲云诡、闪闪发光的墙壁。
“我们不必如此,卡恩。放了我,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送黑暗天使下地狱,他的脑袋肯定是你的。”
“别再油嘴滑舌了,恶魔。他在哪?”
吞世者说话时并没有看向恶魔,仍然打量着全新的环境。
“他走了!他回他的战团去了,为自己同时挫败了血神与诡道之主最为宠爱的神选者而自鸣得意、幸灾乐祸。”
“他没有挫败我,恶魔。他欺骗了我!”
“对,对!阿兹瑞尔是个骗子,是个伪君子、骗子!”
“他欺骗我,没有给我他的颅骨。我承诺过要将那颗颅骨献给恐虐的。”
卡恩终于看向了无助的恶魔。
“所以我要献给他你的颅骨作为替代品。”
“不,不,求你不要,我可以给你一切。你只需要开个价……”
(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