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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us Qu'un(上)

2023-07-27 08:20 作者:玻璃般的岁月  | 我要投稿

前排提醒:
1、ooc
2、剧情是接着我上一篇的文,不过不看上一篇也没关系(大概)
3、甜(甜、甜甜甜吗?)

  “在冰天雪地待了一个多小时以至于感冒发烧,这下参拜都去不了咯。真有你们两个的。”她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我。

  “所以你元旦来我家就是来嘲讽我?”顶着关节的疼痛,我侧了个身。窗外,冬日晨曦里的太阳在大地上勾勒了浅淡的云影,给下北泽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们赠予无上的祝福。

  “其实我是来看看能不能蹭早餐。”

  “没有啦,你看我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一只手从我身后按扶着我的额头。

  “退烧了呢。”

  “好像是。”

  “话说回来,波奇后面是怎么说的,关于你和她还有喜多的关系?”

  “那件事啊……”我转过身来。

  “当然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叹了口气。“她觉得异性之间可以通过恋人、婚姻的关系建立起维持着彼此的欲望与快感、占有和交流,但是同性之间却并不存在这个建制。她觉得我们能够建立起一种友谊,一种如同爱情的友谊,能够让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能够让我们继续相互交流。”

  “我明白了……不过,怎么听起来像某部作品里的屑粉毛?”

  “哪部作品?”

  “没什么……话说回来,今天我要和家里人一起去神社。”

“你不会今年还穿着袴去吧?”

“そうだよ。怎么,你想看我穿振袖?”她戏谑地反问。

“想啊,很想啊。毕竟凉很少穿特别女式的和服,想看一眼嘛。”

“等你病彻底好了再说吧。你想许什么愿?我把你的那份也带去神社吧。”

  「神様神様、うちのバンド、もっと人気がたかるように…」

  “和去年的一模一样啊。”凉挠着我的头发,我用手挡了回去。

  “每一次重复的愿望都是新的开始。”

  “在这种事情上我说不过你,”她站起身来,“最后,新年快乐!”

  “这句话应该进门就说吧!嘛,算了。新年快乐,凉。”

  “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凉打开了房门。

  “我会的,一路顺风。”我挥了挥手。

  凉走了,我也应该向喜多酱和波奇酱道声新年快乐。我伸手向床头柜,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波奇酱的电话。

  “喂,波奇酱,新年快乐!”

  “啊,新年快乐……”她的声音研磨着沙子,显然没从感冒恢复过来。也是时候起床了。我掀开被子,下床,走向了厨房。客厅里还保留了几天前婚礼的痕迹,红彩带与白绸缎在地板上逃逸着。已经八点半了,往年这个时候姐姐应该……啊,她已经不在家里住了,习惯一下子没改过来。我打开了冰箱门,拿出了牛奶。

  “波奇酱会主动打电话真少见呢,怎么……”

  “啊,啊,哈……原来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太好了……”

  隐隐的啜泣在整间屋子里回荡。像是遇难的海员在漂浮的木板上看见荒岛的海滩。

  “喂,喂?波奇酱,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擤了下鼻子,尽管很微弱。

  “真的?”

  “真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哦。”

我叹了口气,将面包放入烤面包机,从橱柜里拿出果酱,倒了杯牛奶,走向厕所。

  “啊,说起来波奇酱你退烧了吗?听你的声音好像状态还是不太好哦。”

  “还没有,头依然很痛。”

  “这样啊,要好好休息哦。叔叔阿姨他们呢?”

  “他们去参拜去了。”

  “……不会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吧?”

  「…ひとりぼっち。ふたりさえもいない。」她嗫嚅道。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这种冷笑话不好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啊?你不是还发着烧吗?”

  “原本以为烧很快就能退了,所以我和他们说不用管我,让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休息就行了。他们要出门旅行几天。结果现在体温好像越来越高了呢……要是爸爸妈妈二里他们去不了初诣许不了愿的话,第二天神明大人就会降下惩罚爸爸被公司开除二里在幼儿园和别人打架吉他英雄的账号会因为传播色情信息被吊销我就彻底变成寄生虫废物被家里除名……”

  “停停停,哪有家人会因为这种事情把女儿抛弃的,而且你的账号哪里色了(小声),现在是科学的时代了,要相信科学,祈愿只是图一个吉利。既然你一个人在家……要不我去你家吧。”

  “虹虹虹夏酱要来我家?你已经没事了吗?”

  “大体上没事了。我现在游手好闲在家里休息呢。”

  “虹夏特地来我家,这不太好吧,虹夏也需要休息,要是因为……”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声波的振动传递着缕缕痛苦。

  “什么不太好,你现在还在发着高烧,要是你出事了怎么办,我在那里至少有人能送你去医院吧。”

电话那边晒干了黝黑的沉默。

  “你告诉喜多酱了吗?凉呢?”我率先开口。

  “还没有。”

  “……我想起来了,喜多酱说她和其他朋友一起去初诣了……那好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虹夏酱真的不用来了……”

  “抗议无效。”我挂断了电话。

  随意漱洗了一下。回到厨房,刀子蘸着果酱在面包上胡乱涂鸦,几口吃下。将必要的东西放入包内,穿上大衣和靴子,我下楼了。楼下黑魆魆的人群就像世界背景下一个个孔洞,一个个小湖泊。

  东京湾刮来的冷飕飕的寒风劈头盖脸地袭来,刺激着皮肤上每一个毛孔,我立刻将手甩进口袋里。云层被风编织成薄薄的毛衣。经过云层的过滤,白金色的阳光如液体般抚慰着我的头发。如同头被扎入冰水中,却被人在后面按摩着穴位。路上已看不见积雪的痕迹,而它们的遗孤如海边曝晒的盐一般堆放在一旁。我把脸埋进围巾里,朝着下北泽站走去。

  即便大部分商店已经关门,人们仍然从忙碌节奏里的闲暇间隙里涌入此地。人行道上的男孩们像踏着风一般肆意追逐奔跑,踢起的石头如同在空气中漂浮,弹射到远处。ザ·スズナリ剧院发生着一场地质运动,名为人类的岛屿归并到大陆,又与大陆断裂,分散在街道的海洋上。两个女孩相互打量身上的新衣,有说有笑。出站的是涛涛大河,入站的是娟娟细流。只有广播里的人声不求加班费,不知疲倦地提醒着列车入站。车厢里悬挂着各种新年相关的广告:折扣、活动、限定……堺雅人展现着他那仿佛被古美门控制了一般的笑容。道路交汇成一张沥青的蜘蛛网,其上四脚蜘蛛比以往少了很多。靠近横滨,淡淡的雾凇笼罩在高楼上。

  夕阳的碎片与晨曦拼接一起,躁动的沉默,浩荡的涟漪,不可能性的可能性,没有原因的结果。一次争吵。

  列车入站。

  波奇酱,波奇酱。

  我走出站外。我应该发消息。

  “波奇酱,我快到你家了哦。”

  还有给喜多酱:

  “喜多酱,新年快乐!”

  “有个不好的消息,波奇酱好像还在发着烧……”

  “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如也……”

  我删除了最后一句话。让她享受假期吧,她也很累了。

  凉……算了我来了那家伙就不会来。

  啊啊啊,我居然把这事忘了。

  “姐姐,新年快乐!”

  从来没有像这样向姐姐道新年祝福。

  横滨的天气要比东京好一些,虽然起了雾,但没有刺骨的冷。道路两侧的水泥墩子相互守望。青灰和浅灰在地面间隔分布,连接上墙壁,便是黑灰,延伸到住宅区,变换成橘红。青苔侵蚀着皲裂的石阶,即便是在冬天里。萎黄干枯的小草躺卧在地面上。

一个小孩子唱着:

世界に打ちのめされて負ける意味を知った

紅蓮の華よ咲き誇れ! 運命を照らして

  真火呀,小孩子都唱这首。什么时候有动画公司来邀请我们呢?

ひとりずっと ずっと ずっと 叫んでる

 连我都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

小さく でっかい 声で もがいてんだよ

ああ嫌だ 嫌だ 嫌だ

  “波奇酱,最近看起来很累哦,怎么啦?”

  “啊,虹夏酱,没什么事,只是……”一个很大的哈欠,“写词写得有点累了。”

  “不会又熬夜写歌词了吧?少熬夜一些哦,对身体不好。”

  “好,好的。不过这次的歌词真的好难啊!要怎么写啊!”

  “你是说这次的情歌?”

  “そうだよ。为什么凉突然会想着创作一首情歌啊!这让我怎么写!”

形のない恋が 止まずに 痛い

ラブソングなんてもう

  “波奇酱,我到门口了哦。”

我按了按门铃。

  过了几分钟,门嘎吱呻吟,痛苦地转动着关节,展露一条门缝。

  「お、お、おはよ、ニジカチャン…アーチュー、ごめんね、時間がカカッテ…」(早早早早上好,虹夏酱……对不起,让你花时间……)

 我帮忙打开了门。

  她那原本苍白的脸上泼上了红油漆,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滴下,睡衣已经湿透了,手扶门框,双腿颤抖。

  “啊啊对不起,波奇酱,还要你特地来开门。”我赶忙支撑着她。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支撑着她上楼,把她安顿好。

  “测过体温吗?吃了早餐吗?药有没有喝?”

  她通通摇头。

  我下楼脱了靴子,在厨房里找到了医疗箱,冰箱里留下几天量的主食,有些已经做好了。我把箱子拿上楼去。

  测了体温,39.1℃。我抚摸着她的额头。

  “波奇酱,需不需要去医院?”

  她拉了拉我的衣角。

  「病院、嫌い、ひと…たくさん。」

  “好的好的,想吃点什么吗?冰箱里有一些主食,不过不适合作早餐……白粥可以吗?还是想吃点外面的东西?不过很少商店还开着。”

  「粥…でいい…」她眨巴着眼睛。

  用湿毛巾擦干了她脸上的汗,贴上退烧贴,我去到厨房。煮好粥以后,我端上楼。

  “对不起哦,我找了一下好像没配料小菜之类的,只能喝纯白粥了,需要盐或者酱油吗?要的话我拿上来。”

  「ソレデイイ。」

  声音越来越小了。

  “需要我喂你吗?”

  点了点头。

  我撑扶着她坐起来,用勺子在粥的边缘轻轻一刮。

  “啊——”

  她慢慢地吞咽下去。一勺一勺,粥逐渐见底,就像干枯的水井一样。这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早餐。

她吃了我拿出来的感冒药,再次躺下。

  “对不起哦,波奇酱,我要下去洗碗了,你先好好地睡一会吧。”

  我准备起身,她轻轻抓住了我拿着碗的手。

  “虹夏酱……不要……不要……走……”

  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难以描摹的情感充斥着胸腔。

  “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的……”

  我放下了碗,右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左手相扣扣住她的手掌。她的指肚有些脱皮了,破损的角质层半岛和茧的岛屿形成了一副航海图。仔细摩挲,手背有明显的粗糙感。波奇酱还真是懒啊,手不仅对吉他手来说,对女孩子来说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不好好保养可不行。我记得之前喜多酱不还送过波奇酱护手霜吗?这是完全没用过吧。

  汗珠仍然不断地从退烧贴边缘渗出,我轻轻地擦去,周围的发根很快浸入水膜中。她的头发散乱着,没有考虑头部的舒适就直接躺在枕头上。部分头发盘卷,如浮世绘的漩涡一般,甩开了周围与她的不相容的一切。如榕树根般的粉色长头发蜿蜒盘踞在病弱的黄绿色榻榻米上,从中汲取着养料。我不自觉地将右手挪开,捋顺她的头发,发丝轻抚我的手指。

  眉头紧锁,形成了如折扇般的褶皱。热浊的气息从堵塞的鼻孔呼出。鼻翼扑腾着,像是挣扎的水鸟。

  我只能默默陪着她。

  过了十分钟,她胸部的起伏不再那么剧烈,眼角也舒缓下去。

  “波奇酱,我先违背一下约定。”我轻声说道。

  我慢慢松开我的手,拿上餐具,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我才发现自己连大衣都没脱,汗津津的感觉真难受。我脱下大衣,将碗勺和电饭煲清洗好,躺在沙发上。

  要干什么呢?既不想刷手机,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喜多和姐姐都没有回复。很少见呢,对喜多来说。嘛,和朋友们玩的开心点也好。

  我慢慢地转动身体,看着天花板,白色的令人发怵。虽然已经来过波奇家好几次了,我好像还不是很了解他们家的结构。一户建……以前也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老房子已经很久没回去看过了。桌子、沙发的布置,电视遥控器坏掉的按钮,花瓶里的百合。中午的阳光能掀起木桌上五颜六色的磷粉。家里以前放着一个黄色玩偶熊,她叫……不记得了。家附近有一条街道。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经常去那家和式点心店买零食吃。那家店的麻薯和鯛焼き特别好吃。有一次我还买了带回家,姐姐和妈妈都很喜欢。爸爸也很喜欢。那天是为数不多的团聚。爸爸,在我的记忆中总是严肃。他和妈妈有吵过架吗?或许有,记忆已经模糊。如果有一天,他……算了。姐姐以前的离家出走,是一种遗传吗?一个个都失踪了。

  我闭上眼睛,在记忆深处搜刮着。夏天窗外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秋天红、黄、绿的树叶映入眼帘。冬天与这里一样是光秃秃的,充满肃杀的气息。春之气息能驱散大地的严寒,尽管花粉病让大家都病殃殃的。街道拐角处的樱花开得烂漫,引起行人驻足观赏。我记得有一次还因为看樱花入迷迟到了。我还记得那间教室,往外一看将整个操场收入眼中。在那间教室——下北泽高中的教室千篇一律——里,我坐回我的座位,是发成绩的时候。——我拿到了我的成绩单,很显然——我看向凉,她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她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改志愿——为什么要改志愿?我坐在考场上,那道导数题完全无能为力。——为什么你能活的那么轻松呢?像个幽灵——我看着荧幕屏,等待。

  我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睛,甩了甩头。我,睡着了?看了眼时间,大概是的,现在已经12点多了。平常很少会睡午觉,像这样的情况不多见。可能是刚刚退烧身体还是很疲倦吧。即使过去了好几个月,学校也考上了,这样的梦魇仍旧缠绕着我。打了口哈欠,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拍拍脑袋。想点开心的事情吧,开朗,开朗!伊地知虹夏,这可不是你。应该做午饭了,去看看波奇酱吧。

  我打开房门。她依旧躺在被褥上。轻微的鼻息声弥漫在房间里。我走过去。

  “波奇酱,中午咯,起床吃午饭了~”

  真奇怪,明明是来叫她起床的,但在房间的气氛下我却温声细语的。

  我在她旁边慢慢躺下。她那如散落着樱花花瓣的雪地般的耳廓述说着睡眠的幸福。我轻抚着她的耳朵,软骨的触感铺陈在手指上。我靠过去,轻轻地吹了口气,泛起了空气的涟漪。不知道波奇的梦境会不会有舒缓的震动呢?

  我这是在干什么?恶作剧吗?

  我苦笑了一下,起身了。

  ごめんね、ぼっちちゃん。看到你睡的这么熟实在不忍心打扰你,你可能要暂时饿肚子了。

  考虑到波奇的手艺,我还是先把没做好的食物做好吧。对不起叔叔阿姨,我要不请自来地分享你们留给波奇的食物了。

  看着眼前残留着油渍的盘碟,我满足地抚摸肚子,伸了个懒腰。左右的椅子等待着从桌子低下拉出来。只有一个插着百合的水瓶陪着我。没劲,没有能向之夸耀我手艺的对象。

  我打开手机。喜多来消息了。

  “对不起虹夏酱,今早一直和朋友逛神社没看到你的消息,真的很对不起!!一里酱没事吧?很严重吗?需不需要我过去?”

  喜多酱终于把称呼改过来了啊。

  “现在好了不少,而且我也在她家里照看。”

  “但是虹夏酱不也是病号吗?”

  “不,我已经好了,你看。”我自拍了一张发了过去。照片上的我满面春光,洋溢着可掬的笑容,完全不像一个得过病的人。

  “前辈痊愈的话那就太好了。”

  那边有近一分多钟没有消息。

  “果然,我还是应该过去吧?”

  “没事的没事的,况且喜多酱最近也很累了吧,多和朋友玩一会吧。”

  “既然前辈那么说,那好吧。ひとりちゃんのこと、お頼りします。”

  “不用那么尊敬啦。放心吧,我会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作为……队长来说,照顾好成员不是应当的吗?

太感动了,喜多酱,能那么快明白我的心意。但是她最后还是变回了前辈的称呼。

  我想起那个星期六的早上,在排练结束之后,她单独来找我。她说伊知地前辈,有点事情想要问你。我说好啊。她支支吾吾了一会,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我说,话说起来,喜多酱也要开始准备升学考试了吧。啊,是的。怎么样,想好了吗?去哪里的学部?还没有。要快点决定了哦,不然不好准备考试呢。确实如此。沉默。前辈。嗯?其实有的时候我感觉我想一只追逐萤火的蛾子,直到燃烧起来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幻象。不要这么想自己。但是伊地知虹夏有时候不也这么想自己吗?只是有的时候啦。就像网上说的深夜emo之类的。啊有时候我也会的这样。我眼睛飘忽着。红色和蓝色在墙壁上画出绝对的界限,黄色的镶边如同山脉一般在离地面一米处从墙壁隆起。这种镶边像舞蹈室里的扶手。约翰列侬中枪之后是不是就撑扶在这样的扶手上?我的鼓槌敲着鼓边。没想到我们之中最阳光的人也有时会这么想啊。我觉得前辈要比我阳光的多,总觉得前辈克服了很多心理的障碍,所以我就来问你了。为什么呢?那说不定是我很会隐藏。是的就像波奇酱说的那样,所以我会抽烟。问凉那样没心没肺的不是更好吗?是……吗。她可能想起来了什么。她不想让交谈就在这里停止,她咬了咬嘴唇,她要继续说下去。前辈,我来找你是想拉近我们的关系。切入正题了。但拉近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关系还不够近吗?我们不是一起走到现在的乐队成员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我觉得,即使在我那次离家出走之后,前辈帮了我这么多,我们好像还是有着某种貌合神离。是因为某个人?还是我们心中的距离?还是仅仅是我自己的原因?伊地知前辈总是那么温柔,但是有点,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就是太温柔,也可能是我这样的现充有意无意保留距离吧。像彩虹那样美丽却又遥远,虹夏,夏天的彩虹,反过来念就不好听了,にじか,念得很快,にじか,丹鹿(にじか),但我不是红色的,喜多才是。妈妈在起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是吗?或许我有做的不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我希望,我也能成为像凉前辈一样和你亲密无间的朋友。那么先从这一点做起吧。喜多酱别叫我前辈了,直接叫我虹夏酱吧。啊,这可以吗?可以哟,我不过是大你一岁罢了,而且我也没什么前辈的架子呀。那,虹夏酱。对的就是这样。虹夏酱。

  但是称呼变回来了。

  一阵穿堂风激起了我皮肤上一个个小丘陵。叔叔阿姨走的时候并没有关好门窗,姐姐也是这样的。姐姐经常出门不锁门。熊猫玩偶随机出现在沙发、桌子、床上,账本这种东西也不放好,简直让人怀疑她是否是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经营着一家livehouse的成年人。她的内衣经常随意扔在床上。——姐姐很少带佐藤先生回家。我和佐藤先生多是在starry里见面,偶尔他们两人还会带我出去吃饭。在那家居酒屋里,他们两人看着同一份菜单——在那片雪国的土地上,我们一家子人也曾经其乐融融地吃过饭。银装素裹的北海道讲述着一个孤独的故事,在雪原上独行,一种隐秘的可能。如果这时候,一个人(a man/un homme)闯进了视野。

  我摇了摇头。收拾碗筷吧,想什么呢。

  我把煮好的饭菜放进冰箱里,这样波奇酱起来只需热一下就能吃了。

  我在客厅里环绕着,严格地一步一步踏在每一块相邻的木板上,丈量着房子的大小。过道旁边就是主卧了,叔叔阿姨就是睡在这里,还有一张小床,看来二里睡不惯地板。一间杂物房,还有一间——

  这是书房吗?

  这么多次的拜访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个地方。不过波奇酱嘛,也不会主动展示这些东西,指不定哪天自己的黑历史就暴露了。我拉开门,穿过书桌,看着书架,各种各样的书混在一起,显然是一家子人的书都放在这里。食谱、吉他谱、教科书、绘本,各种各样的都有。还有专辑和黑胶唱片,我从上面随机拿下一张,是【Alexandrous】的Sleepless In Brooklyn。诶,波奇酱(或者说是波奇爸爸)也喜欢这个乐队啊,从没听她说过呢。我拿出了我的mp3,打开歌单里的那首「ハナウタ」,川上洋平的声音开始回响:

「ひかりのなかに恋をしている、孤独はきっと、そういうもの…」。

月之暗面,波奇酱居然还喜欢迷幻摇滚,那肯定和凉很聊的来。AC/DC,波奇酱最爱之一。那边还有一些我不太认识的死核乐队。kino、唐朝、beyond、宇多田光、滨崎步……有很多老熟人的名字,也有很多陌生的。

  往下看,就有杂志、dvd和游戏碟。《东京爱情故事》,这是叔叔阿姨他们青春时候看的吧,还有《长不起的苹果们》。还有好多期的popeye,这一看就知道不是波奇酱的东西。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叔叔和穿着紧身连衣裙的阿姨在六本木里踩着eurodance的节拍跳舞的场面。不不不,这不就彻底变成80年代了吗?至少来点synthwave。勇者斗恶龙、最终幻想……波奇酱原来这么喜欢jrpg啊。

  一个我不熟悉的波奇酱。

  再往下,就是一众书籍了。轻小说,推理小说,奇幻文学,川端康成……波奇酱原来还喜欢看文学书吗?这么说来,她写的歌词里确实有着不少的文学典故呢。白桦派、唯美派、无赖派、pop文学……木质封皮的触感点燃了现代日本文学课上学到的名词。两个村上、丰饶之海(波奇酱看得懂吗?不不不,她又不是白痴,我在想什么啊。)、坂口安吾……啊,中岛敦,老熟人。我拿下了中岛敦中短篇小说集,翻开了《山月记》的一面。空白处挤满了铅笔笔记。被自尊和自卑所折磨而变成老虎的李徵,在清醒状态下仍然惦记着他人,和安永透不同。波奇酱,你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什么吗?安永透的形象和凉的形象重叠……不,凉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话说回来,中岛敦的小说大多来自异国他乡。是什么促使着中岛敦在异国典故中徜徉呢?仅仅因为他的父辈是汉学家吗?这是一种逃离吗?逃离那个压抑的环境,就像我们用音乐逃跑一样。逃离与流浪,一种流浪,文字的流浪,他没有可以归属的地方。文字逃跑的速度和音乐的逃跑速度何有不同?歌词的与旋律的呢?

  我继续翻着。啪嗒。一本笔记本滑落到地上。我捡了起来。上面画满了各种锁链、吉他、恶魔头颅、花体字母。啊~这一看就是波奇酱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会夹在这里?我翻开封面:

 

虽然上面写满了歌词与个人感悟,但我仍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写下这些文字。如果将来我靠吉他不能成名,或许我还能成为文学家呢。以后我可以替歌手写歌词,出版自己的小说。成名之后我就可以把这本初中笔记出版,世人就可以看到天才少女初中时候就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天赋了。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才能呢,记者问。初中的时候,我一直相信我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谁会喜欢一个阴郁女生写出来的沉闷文字呢?我自己也不喜欢。但我想被记住啊。我不想有一天化作黄土后被所有人遗忘了。只要我还有视频留着,有文字留着,一个独属于我的纪念碑就永远矗立着,哪怕是在世界不知名的某处。每当在youtube上刷到那些已经被大众遗忘的乐队,内心的波浪始终无法平息。遗憾、惋惜、不满。为什么这么好的乐队会被遗忘?有一天我也像这样被遗忘吗?不,已经是了,周围的同学有能够记住我名字的么?我的身体是透明的,无定形的,不可名状的。而这里,不为人所知,是被遗忘的人的秘密,只有秘密。

 

我关上了笔记本,努力平静呼吸。偷看并没有给我带来刺激,反而让我一阵后怕。窥探波奇酱的秘密真的好吗?我不知道。我想了解她。但是这样的行为真的好吗?我真的能承担她的秘密吗?哪怕最后这会把我对她的印象与滤镜全都打破?而如果她压根不想分享这些东西,且最后会损坏我们的友谊?

我闭上眼睛。

她笑。她跑。她弹吉他。她流汗。她哭了。

但是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啊。

我怎么能让波奇酱独自承受这些?

  原谅我,波奇酱,原谅我。

 

  我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储物柜里。空间很小,但是刚好够我双手抱膝坐着。胸部贴着双腿,全身糅合(用在这里不好我知道)在了一起。光从通气孔闯入这片区域,长粒的灰尘借此显形。在黑暗当中,仿佛回到了母胎一般,安宁,沉静,所有的焦虑都消失了。这下所有的喧嚣都与我无关了。很好,很好。借着通气孔,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或许我应该转过头去。但我还是忍不住看。有什么好看的呢?我平常不就一直在看吗?反正我也切入不到她们的话题里。我真的有这么渴望参与到她们里面呢?或许有一把吉他,有对比一下,储物柜和壁橱是不同的。壁橱彻底拉上门以后,就是完全的黑暗,如同只是关上了灯一样,和睡觉没有差别。而且还能轻松的翻转伸腰。但在这里,只有四周的挤压。在壁橱里碰到的是木,而在这里,只有焊起来的铁。铁味和雨后的柏油路味有点相似。如果柜子上了锁,只能等待外面的解救。但是这里不是完全的黑通气孔(是叫通气孔吗?我不知道。为什么储物柜要留着这些横条状间隙?)没有闭塞,成为通向外界唯一的通道。眼既不能完全适应黑暗,也不趋光。夕阳之下,在黑色中燃烧的黄色,诱人又令人烦恼。这遗留下来的光,如同希望一般。

  还有一点点希望,一点点。

  不过把自己关在储物柜里也太像被霸凌了吧。

  短暂的     世界,让我再待久一会。【中间的内容被划去了,但隐约能看的出是“没有音乐的”】

 

  好痛。【下面有一大块的涂抹。】

 

  二里还是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我家的陌生人。但我不觉得她夺走了父母给我的爱。只是感觉到一种陌异感。奇妙,无以名状。二里逐渐能自己走路了。开始「ねちゃん、ねちゃん」呼唤我【“呼唤”?好怪的词】。在外人面前,她的牙牙学语已经比我的支支吾吾还要流利。她还有在词尾用もん的机会,我已经没有了。撒娇什么的,我也好想啊啊啊啊~大抵和别的兄弟姐妹不一样,别的兄弟姐妹年龄差不大,多少算是一起长大的。但是,我们这年龄差了十年以上。为什么妈妈会突然想着再生一个呢?不知道。这种感觉,词穷了,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是很奇怪。我应该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吗?但我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这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陌异的。Differant。【拼错了波奇酱!】感觉她完全不像我。给予我的同时又剥削我的外人。

  “为什么要再生一个妹妹呢?而且是相隔这么多年以后?”这个问题我没敢开口问。

  她能成长到和我一起说话吗?但是代差的存在会让我们无话可说吗?她会喜欢上摇滚吗?

  看着电视里的假面骑士摆弄起手脚,已经很酷地摆出一号的动作了。

【接下来是一大段的空白】

她上楼梯用起了双手双脚。想上一级,需要手先抬起,触摸,摁实台阶以后,再缓慢抬起脚,踏在台阶上。就一步一步地上去。在她之下,距离两个台阶,便是我的所在之处。我已经没有自己学爬楼梯的记忆了。在她身上会不会存在着一个小时候的我的复身?

“做到了!来到姐姐的房间了!”虽然含糊不清,但我猜得出她说的话。

要是她总是来我的房间怎么办?

 

  Kickstart my heart好爽。

 

  Bpm在techno以下的电子音乐听起来都不得劲。

 

  练习的量还是不够。不能再怠惰下去了,一里!游戏可以以后再打。

 

  又忍不住打游戏。真的不能怠惰了!

 

  面包是痛苦的肉身。

  

  早上睁开惺忪的眼睛

  窗外的阳关照例刺眼

  和爸妈说了声再见

  在路上故意绕远路

  压着线进校门

  

  用运动服做成的厚厚盔甲

  保护着我,隔离着外界

  没有人打招呼,没有老师会喊我起来回答

  只有一个人的午餐

  在天台上独享着微风

 

  我也想要参与里面

  为什么没人愿意听我的吉他呢?

  为什么?为什么?

  又是无聊的一天

  就这样吧,就这样睡去吧

 

 

  试了一下指甲油,果然这种东西还是不适合我。

 

  摘抄:我有勇气,我想,去怀疑一切;我有勇气,我想,去与一切搏斗;但是我没有去认识某事物的勇气;没有去占据、去拥有某样东西的勇气。大多数人抱怨,世界是如此平凡枯燥,生活无法像小说那样,在小说中机会总是那样地使人顺心;我抱怨的是,在生活中不同于在小说中那样,在小说中你有那些狠心的父亲们和精灵们、巨人们要去搏斗、有被施了魔法的公主要去解救。所有这样的敌人加在一起又怎么能和那些苍白的、贫血的、杀不死的黑夜形象相比呢——我在与这些形象们搏斗,并且,是我在赋予这些形象生命和存在。

  虽然不知道文字出自于何处。

 

  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开一个youtube号。这是伟大的后藤一里成名的第一步。日后音乐史书上会写着:伟大的吉他手后藤一里以化名“吉他英雄”在这一天开始她的生涯。很多音乐团体第一次抛头露面都在YouTube上。无论是乐队、电子音乐制作人、还是歌手,不是学院出身的都会主动先上传到网络。但是好多都默默无闻,只是依靠算法推导我们这些观众面前,只有几百播放量。为了吸睛还得出卖色相……果然,音乐市场也像战场一样。音乐的世界只比现实世界好一点点。真残酷。

那些没有人气而解散的乐队、因为生活而放弃音乐的人们,最后去哪了呢?

最后一条转发,最后一首歌,最后的页面更新,算法也逐渐不去推送他们的歌,然后,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这些人都去了哪呢?他们活得好吗?他们还会不会聚会、一起吃饭、一起创作音乐呢。怀着这样的心情听歌,所有欢乐都沉入了泥沼中。不经意的歌词就能触发感伤,让我把头深深埋入双臂,尤其是在听大概率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他们的声音的时候。

  先是有一片绿茵草地,人们在上面打闹嬉戏。但是到时间了,枯黄,或者被大火燃烧,化为荒原,台风卷走了一切,沙漠,只有尘埃。就这样,所有都结束了。所有的勇气都不见了。梦、希望,被黑洞吸入。一堵白墙,近似透明的白。他们消失在地平线。走上去,撞到墙上。

  最终都是透明的。重叠的地层下,是永远不被人察觉的痕迹。一瞬的闪光后,就是遗忘。

  好悲伤。

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吗?因为生活打工什么的。

  不,不能打工,工作场景可比地狱恐怖多了。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出名,还是扮演好我的吉他英雄吧。

  不对啊,还没开始我搁这叹什么气呢?我一定能成为那个最闪耀的仔。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吉他英雄!

  

 

  谁能告诉我英语这种东西到底怎么学?要是歌词里加不了英文是不是不够酷啊?

  

  还有好长的日子。

 

  为什么我没去参加文化祭啊啊啊啊啊啊!【后面的「あ」用力很深】

 

  会不会有人夸我长得漂亮呢?

 

  为什么人的桡骨会是先分开再组合在一起的呢?会不会是为了刀子能够从挠骨中间穿过,不受阻拦,将血肉切开,将手彻底分成两半呢?

  当我把刀片放在自己的手上的时候,两侧的皮肤舒服地躺在其上,只要稍稍用力,角质层的万千死细胞就会断开它们的连接,血就会从皮层之下渗出。再深一点,就是肌肉了。

  但我害怕了。我讨厌伤害自己的身体,尽管我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身体。胸部的发育增加了肩膀的负担,背上吉他之后,脊柱和颈椎负担起。或许说信号看这苍白的皮肤,阳光不足的症状。在外面跑上一会就喘气连连。身体健康好像和我扯不上关系。

  为什么我会想着要自残呢?

  理由想不出来。仅仅是为了一种奇妙的痛快感吗?或是冷静一下?

  手明明是吉他手最重要的东西。我却想毁了我的未来。不,即使划下去了,也不过是浅浅的一道,何况我选择的伤害对象是我的手背。我的茧子在向我抗议。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外面的鸟歪着头看着我。它抖动着自己的羽毛,将身上的水抖下来。

  不过我连这点勇气都拿不出来。

  

  我的脚边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什,什么东西?不,不会是鬼吧?我畏畏缩缩地往脚下一看。

  啊,吉米亨!

  它先是左脸蹭蹭,又换右脸,察觉到我回头,就蹲坐起来,发出呜咽的声音,缓缓地吐出舌头,像是在哀求着什么。我懂了,是肚子饿了吧。

  “等等哦,吉米亨,我很快给你拿吃的来。”

  我在厨房找到了狗粮,倒在狗盆里,把狗盆放在客厅。吉米亨冲向狗盆里,狠狠地埋进狗粮中,大快朵颐起来。几块狗粮飞出盆外。“慢点,吉米亨,慢点。”我边抚摸着吉米亨的后背边说道。狗粮很快就见了底。终于把头拔出来的吉米亨开心地叫了几声,就立马冲到我的怀里,用舌头舔着我的脸。

  “哈哈,吉米亨,有点痒,轻点轻点……”

  过了一会,我把吉米亨放在我的膝盖上,用手抚摸着吉米亨的微微鼓起的肚子,狗毛的海洋让吊起的心渐渐平静。吉米亨的毛很柔顺,尤其是肚子部分的毛。吉米亨闭上眼睛,享受着饱餐后的安详。肚毛很快被我弄得乱糟糟的。

  好舒服。

  “因为波奇酱卧床不起所以没吃到饭吗?真可怜。但你要原谅你的主人哦,因为她生病了嘛。啊,对了,以后吃饭可不能这么着急,不能像某个贪财鬼和某个酒……酒鬼一样吃相那么难看,对肠胃不好……不对,吃得快对狗狗的肠胃不好吗?”

  或许我也应该给她发一个新年祝福来着。

  我还记得前几天她的惨状。婚礼结束后,我回到家里。姐姐已经去新家过夜了。我打开公寓的门,看到她直接倒在客厅里。靠近一点,能闻到浓烈的酒味,还有淡淡的尿骚味。隐隐约约其身下看到一滩黄色液体。嘴巴边的哈喇子沿着地板缝隙远行。但还算幸运,在地板上没有呕吐物。以往她要是酒醉到想呕吐了,虽然这种情况也不多见,哪怕爬也会爬到厕所里呕吐。但是显然,她没能撑到厕所门前。

  我慢慢把她背上的贝斯卸下放好,竭力把她抬起,放到沙发上。她比我预想的要轻很多。头顶上的黄色灯光没有拂去脸上的不安、焦虑之感,她的脸比平时更红,似发烧,似羞愧。辫子完全散乱,额头的刘海快扭成中国结了。裙子的皱褶打开,如同刚被灌溉的土地,湿透了,还有液体沿着裤袜滴下。狼狈至极,这完全不是广井姐,不是那个在舞台上狂野至极、对台下观众肆意挥舞着中指的贝斯手。现在已经晚上10点,她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来广井姐有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

  啊真是的,这些不靠谱的大人。

不管了,先去洗个澡吧。为之后的酒疯时刻祈祷。

  我洗完澡出来,看见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稍微起身,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她眉头紧紧锁起。刚才的摇晃只是使得晕眩加重,只能往后一躺,直接放弃。

  “哦,醒来了啊,酒鬼广井姐。”

  “这是……这是你家?我怎么……我是……迷迷糊糊爬到这里来了?”

  “你真用爬啊?我家的备用钥匙可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还好没有开始说疯话和乱砸东西,某种意义上是万幸?

  “嗯~虹夏酱,来抱一下我,姐姐我刚刚彻底失恋啦~现在已经找不到我的人生目标啦。为什么我这么笨啊。姐姐我应该怎么办……”她边说着边张开双臂,弹射站起。

  我直接后退一步:“你可别靠过来!一身酒气味,还有尿骚味,你看看你都漏出来了,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快去洗洗。”

  “可是我没有衣服带来诶。”

  “那你就先穿着姐姐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整理出一套衣服。”

  “……你姐姐还留着些衣服在这里吗?”

  你姐姐……真是陌生的称呼。

  “直到昨天她都一直睡在这里,哪有这么容易一下把所有衣服都运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丢三落四的。何况有时候要是工作太忙她也要在家……在这里睡一下,有衣服留在这里正常。”

  “这样吗……”

  “总之你快去洗吧。要是你想吐吐在马桶里吧,我会收拾的你的烂摊子的。哦对了,现在已经挺晚的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不如留宿一晚,明天再回吧。”

  “你怎么这么好,呜呜……”

  “行啦,先别哭啦,你现在太臭了。洗完澡在想我道歉吧。哦对了,我衣服已经洗了,你可以直接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

  她泪眼汪汪地走进浴室。

  失恋的人和收获爱情的人。倒霉蛋和幸运儿。有人收获爱情就有人倒霉。距离被拉长了,称呼也变了。她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哪怕对我们(on)而言近在咫尺。

  唉……

  她出来了,伴随着沐浴露的清香,穿着姐姐的睡衣。如紫藤般的湿润秀发葳蕤繁茂,反衬出身躯的瘦弱。脸上残留着石榴般的绯红,不知是酒精的余威还是热气的熏陶导致。

  “啊,电吹风在那边哦……等一下,你在干嘛?”

  她径直走向姐姐的房间,开始探寻起来。

  “哦,前辈还有这么多玩偶放在这里啊,那可真是有趣。化妆品、梳子,嗯,蕾丝内裤,原来前辈还是个这么闷骚的人啊,看不出来呢~这个又是?”

  “别随便乱翻别人的东西啊!你再这样就把你赶出去让你睡大街!”我放下电视遥控器,立刻打开房门。她翻着姐姐的衣柜,像一个痴女一样埋在衣服里。

  “啊啊啊,不要嘛,虹夏酱,明明我才彻底失恋,现在还赶出家门。而且这么冷的天,你不怕我明天冻死街头吗?”广井姐如同饿虎扑食,几个箭步,紧紧地抱住我的大腿。

  “什么家门!?你们贝斯手都喜欢把别人家当自己家吗?好啦好啦,你先放手,我才不是这么冷酷的人。不用正座啦,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就坐到沙发上。”

  局面总算恢复平静。我擦了擦额头。

  我倒了两杯牛奶放在茶几上。电视上播着年末的特别综艺节目,主持人读着各种观众留言,开着新年谐音梗玩笑。“还有几天就要新年了,一年一度的年末整活节目如期而至……”除旧迎新,春风屠苏。想来也奇怪,人们会纪念新年到来,但是却不会纪念年末,年末终究只是一个被跨过的东西,没有人注视的东西。明明头顶上的太阳都是一样的。广井姐左手横放在沙发靠背,右手高举杯子上,开始酣饮起来。发出满足的声音后,她双脚收到沙发上,手抱膝盖,转过头来,带着醉醺醺的笑看着我。

  “那个呀,虹夏酱,你喝过酒吗?”

  “我还不到二十岁哦。”我摇了摇头,“不过,倒是曾经偷偷喝过姐姐的罐装啤酒,只喝了一点。口感也不怎么好。就感觉又苦又涩的。不太喜欢。”

  “这样吗?嗯,不知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喝酒的理由?如果有的话也不妨再听一次?”

  “你请吧。”

  “あのさ,以前的我是一个很阴暗的人,虽然没有到波奇酱的地步,但实际在班里也是没什么朋友。看着班里人交谈,切入不到他们的话题里,哪怕能说上两句,也只是成了冰箱压缩机瞬间冷场。还留着那种一看就是土妹子的双马尾发型。充满青春气息的高中男生告白与我无缘,暗恋信什么的都是天方夜谭了。所以啊,我就想着能不能改变自己,有一件特长什么的。大好青春时光,总得留下些什么。哪怕最后的结局可能仍然是默默无名地走向办公室和社畜们挤着地铁或者在收银台前望着天花板发呆,至少也得让班里人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喜欢音乐,尤其是摇滚。我很喜欢贝斯的低沉声音。它潜藏在歌曲的各处,像幽灵一样,只有全神贯注的人才能与低音领域的贝斯跳一首华尔兹。如果能掌握一种乐器,那也挺好。就选择贝斯吗?但是吉他、键盘也很有魅力啊。思来想去,就贝斯吧。当时买的贝斯花了十万日圆呢,直接把我几年积攒的零花钱全部花光了,也算是我为数不多为自己的奢侈消费了。我还记得刚买回来琴的那个晚上,我抱着它睡了一整晚。后来觉得个人的摇滚还是不够劲,就拉到上志麻,成立了乐队,就是后来sick hack。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了。舞台的聚光灯下只有我,还有我的贝斯。

  “虽然这么说,高中三年过去了,自己的贝斯技术上不去下不来,虽然也办过好几场live

,但是乐队的事业仍然停滞不前了。一方面是懒,三日坊主,练习一天停一天。另一方面就是,怎么说,没有反馈吧。那时还不是人人上传视频展现自己的时代,智能手机也不算普及,像波奇酱那样借助社交平台出名还算少见。当然啦,还有因为我比较害羞嘛,不敢传到网上去,担心承受恶评。没有网络的声音,那我们只能依托线下的人了。但是,看着台下玩手机的观众,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在听歌?还是我们的表演实在太无聊了?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只有志麻在安慰我说我们做的还不错。就我这技术我哪还敢高中毕业直接进入社会啊。稀里糊涂上了个大学,随便上了个专业,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大学,是不是也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就是在大学看到前辈的演出了。我还记得那天是在学校剧院里开着,外面下着大雨,没带伞的学生都躲进剧院里。我刚好也是躲雨的人。座位上的人寥寥无几。演唱开始了。伴随着歌喉的是座位人数的增多,所有人的眼睛在舞台上汇聚,汇聚到那个黄色短发的女孩。每一个节拍,每一段节奏,原创,翻唱,演出,在聚光灯和音响的编织之下,如此天衣无缝,同时还如此的帅气、英姿飒爽,那就是理想中的我啊。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后面我就经常死皮赖脸地向前辈请教。要是你姐姐还继续搞乐队的话,她的成就肯定比我还要高。后来我得知你姐姐退出乐队是很震惊的。你知道吗?那种被隐秘的背叛的感觉?一直被我视为偶像的吉他手居然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地方,什么也不说,简直像是一夜情里的渣男一样。后面我才知道,她是为了照顾你才退出乐队……啊啊,我不是在怪罪你哦,真的不是。要是冒犯到了我立马土下座。”她立马转过身来。

  “没关系。继续吧。”我摆了摆手。

  她回过身,看着电视:“到了二十岁,我开始喝酒了。理由很简单,就想品尝一下,就像刚刚十八岁成年想着能正大光明地去买一些色情作品一样,哪怕自己的性欲并不旺盛。我买了一罐啤酒,从此开始了不归之路。我很喜欢醉酒后那种晕眩感,上下、四方,横纵交叉,对角线相连,太阳在天空中分解为无数粉尘,在灰蒙蒙中离析出的重叠的人影与树木制造出一条只属于我的街道。我很享受那种我不是我的感觉,酒精催化出了另一个我,这个我有趣,能讲笑话,声音桀骜不驯,和观众打成一片。正常的我很无聊,无聊到让人打哈欠。只要喝了酒,懦弱、焦虑、不满、抑郁、忧愁一下不翼而飞,这就是我说的幸福循环。我当然清楚幸福循环就是一种逃避。而且喝酒已经对我身体长生很大影响了。当喝酒喝到吐的时候——你知道吧,胃酸对喉咙破坏很严重的,有段时间吐多了声音都沙哑了。你看,我头发发质这么差也是喝酒导致的。想起前年还是去年还做过一次体检,那次显示我的肝功能已经不好了。

  “但又怎样呢?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嘛,就像那个电视剧的标题一样。只要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能喝着酒唱着歌,我的多姿多彩人生就不会结束。谁他妈不知道喝酒……不好意思说脏话了。谁不知道我继续喝下去有一天会暴毙啊。但,只要我没去体检就说明我没有病。没有痛,没有。哪怕成瘾也好

  “不喝酒,我怎会找到伊莱莎,怎会和志麻一起令sick hack炙手可热,怎会追上前辈的脚步呢?

  “但直到今天,我发现我错了。真正伤心的时候是喝不醉的,只能感觉到越来越痛。痛觉如同下雨,落到全身各处。喝酒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用处。”她把牛奶全部喝下。

  “我想起我的一些同僚。你知道吧,这个圈子里有不少人渣,有的做着违法的事,例如吸食违禁品之类的。——千万别干这种事!虽然这话让我这种人来说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必须强调一下。——我曾经问过他们是怎么想的。有个人回答我,是为了寻求一种死亡的体验。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今天多少明白,他们就是亡命徒,就像我一样。第一次,解体的快感,随后,就是僵化,循环,给予身体痛苦,又从中获得快乐,以另一个自己的视角,看着所有东西离自己而去。恐惧这一切……好像扯远了。

  “我为什么没敢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呢?哪怕喝了酒?

  “好烦啊。”她的头深深埋进双臂中。

  我能说什么呢?就像我能对眼前的笔记本说什么呢?

  “算了,不管了。还是喝酒吧!”她冷不丁地从背后掏出一罐啤酒。

  “等等,你这罐啤酒是从哪来的?家里可没有啤酒啊?”我睁大了双眼。

  “当然是在婚宴上顺走的啦!麒麟一番榨可比我平时喝的鬼杀酒高级多了,不顺走一些对不起我自己。”她迫不及待地拉开啤酒罐,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双腿换成打坐的姿势,左手抓着腿,前后摇晃起来。

  “反正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今宵有酒今宵醉,美美睡一觉,明天再说。”她大笑着说道。

  我挠了挠头。

  我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再次阅读起来。

 

  【这一页粘着樱花花瓣,粉白的花瓣就像耳廓,静静躺在本子纸张上。旁边还有一张冲洗……这是打印出来的?照片里樱花开得烂漫,而漫天飞舞的花瓣落英缤纷,点缀着大地,叔叔阿姨和二里坐在树下喝茶。在照片旁边写着一行字:】

  久违的出门(虽然是被爸妈拉出来的),但是能看到这样的风景,不亏。

  【另一张照片是波奇伸着剪刀手挤出十分勉强的微笑,脸皮和想表达的心情配合的并不是很好。】

 

  夜晚的涩谷人流熙熙攘攘,在霓虹灯的映衬下,比起白天,更显魔幻。刺眼的白与温暖的黄掀起的视觉风暴将人和建筑化作彻底的风景,人的眼睛和大荧幕融为一体,反映着红车灯与绿箭头。随着招牌的指引,人们走进了商店之中。我漫无目的地徘徊,在人群里流荡。男男女女的脸交织一起,被LED灯提取出不属于他们的故事。那边那个帅哥,要走向哪里呢?而那个小姐姐呢?是要去饭店吃饭吗?在短短数秒的目光相碰后,所有形象消散于遗忘领域。【后面划掉了一段字:“坠入幻想乡”】穿过缝隙,肩膀碰蹭着。我想起了什么,缓慢地向着那个地方——人行道的两树之间——前进。我放下装备,做好准备。今天我就在这里开始我的街头表演。作为新兴乐队Devil may scream的吉他手,从来没有试过街头表演。虽然我已经富有,【这段文字前面还有一段被划掉的文字:“虽然我还欠着房租”】但是音乐就是应该在街头上,在人们之间口口相传,而不只是局限于耳机那边,舞台之下。踩下效果器,开始演出。路过行人驻步倾听,看着我的右手在弦间翻飞。他们的目光聚集于我,冥冥之中他们想起,他们在youtube上偶然间刷到的,粉丝数量已经达到100万以上的吉他英雄channel。不知道哪里传出的消息,后藤一里会在涩谷街头演出,不少粉丝在赶来此处。有人举着应援牌子,有人拿出手机拍摄。但他们没有吵闹,就像我平时宣传的那样,直接用心感受。是的,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大肆铺张的后藤一里,所有的节奏都能为我所把握。

  是的,这就是我的舞台。我看着,我听着。愉快,享受。掌声为我而存在。后藤一里,在此成为吉他英雄。

  夜幕渐深,疲劳的累积让我打起哈欠。是时候结束了,我向还留在现场的粉丝致意,收拾收拾东西,结束了演出。但是我还想再享受一会涩谷的灯火通明。从饮料店里买了一杯茶,再次开始我的漫游。店员的笑脸,行人的目光,街头的路灯,尽数捕捉在眼中。像这个城市的大部分人一样,我隐没在这一切中,但我用音乐演出了一部特摄剧,在拯救了世界以后,重新回归日常。前进三步,后退一步,脚步与地板形成迭奏。乡下自然是好的,但我更爱喧嚣,人的嘈杂反而开拓出一片空白的空间,我在其中隐居的空间。我爱着这个令我与无数人相遇的城市,这个属于我的、孤独的东京。

 

  草(くさ),我在写什么尴尬东西。【这里字迹的墨水和上面的有些区别】

 

  体力太差了啊,没办法做到站着练习几十分钟。这样的话怎能做到在舞台上表演几十分钟啊。

 

  直到有一天,个性成为一种骂人的话。

  不想练了。好累。不如给自己放几天的假吧。

 

  今天发现手里的黑卡的几个旋钮有些锈迹,我用砂纸轻轻擦拭。幸好其他地方没出事,不然又是好几千円出去了。

  你也是老家伙了啊。

  在倒板的圆角处,油漆有点点脱落,可能是不经意间刮蹭导致的。除此之外,别的地方都保养的很好。虽然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我用耳朵贴着面板,左右上下,慢慢移动。老东西的心跳会是怎样的?它不回答我。

  爸爸在大学的时候也经常玩乐队啊。好像结婚了之后就没怎么碰过了。爸爸当初退出乐队又是考虑了什么呢?除了照顾家里人以外?

  想问又没有勇气。

  算了吧。

 

对昨晚失眠的一个记录:

时间不知道几点了,然而我的大脑还在半空中漂浮。晚上练习曲子在脑海内循环播放。眼前的黑暗中穿插着暗淡的五颜六色的河流,其随时变更着河道,把我的思绪从山口一郎的歌声冲到了晚上吃的鱼肉。放松,放松,我暗示着自己。把大脑放空。松弛肌肉。左手手指在隐隐作痛,一根线仍然搭载上面。仔细感受右手,手腕的丝丝振动叠加,重复着练习的技巧与错误的节奏感。算了还是让脑子混乱一点吧。或许应该怪罪8点多钟喝的那杯咖啡,啊啊啊,就不应该喝浓咖啡。拿起枕头旁的手机,解锁,无聊地刷起油管来。看到一个感兴趣的,又害怕点进去,要是看入迷了又睡不着觉了。要是听一些高度失真的曲子来轰击大脑会不会好点呢?答案是不会。脑子里的思绪变成一泡腹泻拉出的稀屎。尝试着思考一下学校里学的东西。不行,绞尽脑子也有无法想起白天学过什么。好吧,说不定明天又得在课上睡觉了。这下时差。还是听点美少女的声音吧。我点开一些asmr的视频,播放起来。

  失眠的夜晚是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隐晦且淫秽,薄光在微暗中撒播,让我

 

  “虹夏酱,你在吗?”

  诶诶诶诶诶!?

  我立马将笔记本塞到沙发间隙里。

  “波奇酱,我在哦。”

  我起身一看。波奇酱缓缓地沿着楼梯走下来。她的双脚总算能稳稳地踏在地面上。皮肤的潮红褪去,遗留下来的颜色叠加上原先的苍白显示出近似病态的健康,不曾属于她的健康。她看到了我。几滴汗珠顺着脸颊滴下,但看得出来,已经好过上午汗流浃背的情况了。

  “哦!波奇酱起来了吗?怎么样,好点了没有?退烧了吗?”

  没有等她回答,我几步来到她面前。这是我今天第一次正眼看她的眼睛。眼睛的底面还残留着丝丝困倦的浑浊。瞳孔微微缩小,虹膜慢慢地向洞凹陷,连带着周围的光,如同沙漏一般。在蓝色的眼珠里,上演着光的迭奏曲,光踩着节奏,像是在公园里哪怕已经玩到疲倦仍不愿意放弃游乐的小孩子一样,走进我的眼睛里。

  我的额头靠着她的额头。

  “退烧了呢。”

  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

  “啊啊啊,是,是的……是吗?哦对的。退烧了。”她的眼神立刻乱飘。

  真是的,都是接过吻的人了。

  “太好了。”

  “嗯啊嗯,是……”

  我伸手绕过腰间,一把抱住了她。

  我想起了妈妈以前爱煮的鸡蛋羹,出炉几分钟后热而不烫,用勺子轻轻一碰,波纹能从中央传到边缘。一口下去,暖流在食道流淌,随后蔓延四周。这是我冬天最爱的食物。

  虽然这碗鸡蛋羹带有一点汗臭味。或者说,怪异的咸味?

  不想放手。像是暖手袋一样。

  好舒服。让我再抱一会。

  我感觉到波奇酱的脖子在四处乱动,伸缩着,歪扭着。她有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慢慢地,她的颤抖停止了,僵硬着的斜方肌渐渐放松。她的手也抬了起来,抱住了我。隔着濡湿的睡衣,她的胸部贴近了我。可能是我的幻想。她的心跳得很快。

  “那个,虹夏酱?我现在还姑且算个病号来着……”

  “没事的,反正我刚恢复,有免疫力,暂时不会……”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和她向沙发挪动,坐于其上,但是上半身姿势并没有改变。她突然开口:

  “今天的虹夏酱,没有烟味……”

  “嗯,不抽了。”

  “是戒了吗?”

  “……以后都不抽了。”

  “太好了……”

  她笑了,我能想象到那傻傻的表情。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话题,氛围冷淡下来了。我的头越来越埋下去,我的脸贴着她的肩膀,我在做着什么表情?快要将她扑倒了。她顺从着我,渐渐地向后倒去。但我并没有压住她,而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她拉到一个平衡位置。双手直至酸累后才不舍地放下。

  我双手往后一撑:“谢谢你,波奇酱。”

  “啊,这,好像也没什么好……我才应该……那个,我想说……”

  “好啦好啦,这没什么的。啊,说起来波奇酱饿了吗?你没吃中午饭来着,需要给你做些吃的吗?”

  “暂时还不太……”她的肚子传来了咕咕声。

  “看来肚子不太配合呢。”我狡黠一笑,“现在四点多,嗯……要不午饭和晚饭合并了吧。我去做做家务吧,做完家务也差不多是做饭的时间了。要是你特别饿的话,还有一些我做好了的午饭保存在冰箱里——那些食材是阿姨留下的——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可以了。还有就是——诶?”

  她直接抱住了我。

  “虹夏太贤惠了,简直像天使一样……”

  “没有这么夸张啦。何况你是病人吧,这可是病人的特权,是为了你能尽快恢复健康。请使唤我吧!波奇大人。”

  “嗯,啊?”

  “不过仅限今天哦,过了今天所有事情自己来。”

  “啊?不要嘛~”她立刻切换出泪水汪汪的形态。

  “不——行。毕竟‘不能总是依赖虹夏酱‘,不是吗?”我笑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她懊恼地挠起了头。

  “好啦,今晚给你做好吃的。你就先等等吧。”我拍了拍波奇酱的后背,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将沙发里的笔记本拿走,起身去找找劳动工具,好好地做一番家务。

  在我做家务期间,波奇酱时而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时而在客厅来回踱步,时而打开电视反复转台,时而走上楼去又下楼。她看着我,貌似想帮忙,但是仿佛觉得自己只有帮倒忙的份,只能安分地坐回沙发上。虽然蚂蚁自己不发热了,但是却来到热锅上。

  她是在想着什么吗?

 

  “波奇酱~饭做好咯~久等啦~”

  我把一盘咖喱猪扒饭放在波奇酱面前,波奇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呀~阿姨为了波奇酱着想特地准备了好多咖喱呢,真是帮大忙了。”我擦了擦额头。

  “对不起我是一个连咖喱都做不好的废人……”

  “啊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但是相比内在的饥饿感,这点小的挫折显然并不重要,波奇很快沉浸在进食的快乐里(不对这么说显得她仿佛真的是小动物一样)。我双手合十做了常规礼仪后也开始享用我面前的料理。当然还有一些重新加热的中午做好了的料理,可不能浪费食物。

  “哦哦哦这个土豆和萝卜的完美搭配,还有酥脆的猪扒外皮,这简直是,是……”

  “这些话怎么像是凉说出来的,她是不是教给你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立马摇起了头:“不不不,是虹夏酱的料理实在是太好吃了。真是真心的赞美,真的真的真的……”

  “へ,那实在是太感谢了。”我笑得很开心。这是今天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不久,餐桌很快就进入了风卷残云的阶段。波奇酱在吃完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在餐桌上,双手撑在腿上,头低着,眼睛左移右瞟。然后改变了姿势

  “波奇酱,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一惊:“啊,不是,那个……”

  “没关系哦,你可以直接说起来。做出了那么多告白的我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虹夏酱,与店长之间的谈论怎么样了呢?”

  我停下了手中的饭勺:“那件事啊,吃完饭再好好说吧。”

  “还有一件事。”

  “嗯哼?”

  她双手合十,对着我请求:“今天晚上,虹夏酱能不能留宿一晚呢?”

  我立马睁大眼睛。

  “对不起我提出了这么不合理的要求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我不是什么波奇大人只不过是……”

  “不是,我只是在想我没带换洗的衣服过来。嗯,毕竟我一开始没想着来留宿来着……”

  “虹夏酱可以穿我的衣服,我们两的身高还挺接近的。”

  “但,内衣的尺寸可能不太合适吧。”我瞄向波奇酱的胸部。

  “我,我还留着初中时候的内衣……咦!对不起我不是说虹夏酱的胸部,呃,那个,发育,呃……”她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在小脑瓜里寻找不伤害我自尊的词。

没有给她继续思考的时间,我直接接下话头:“既然波奇酱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她欢呼雀跃,就如同那小了她十几岁的妹妹一样。

  波奇酱,你想要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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