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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亭记

2023-07-25 11:22 作者:Rosenfield  | 我要投稿

余生公历九数年暮秋及冬,松江华亭人。时松江,华亭,以沪申之名扬于天下,商通万国,技出百工。后求学之格致,交通,皆百廿有余,而传德赛之学之大府。本欲感天之厚吾,然父母不睦。父虽显护爱之意,却畸而强之于我。幸得母关护,尚不至全失家庭之实。及至二十有二,日渐混沌,始遇余妻,气象亦随之大改。

 

余妻张氏少玫,闽南女子,刺桐晋江人,幼时随母迁居滇云乡里,虚耗一岁即返。而后颖慧日显,大学初迁于闽都,渐通于西文。忖度福州终非广博之地,遂北上江南,考而中于交通,其西文之学识日渐精进。时玫二十有四,长我两岁,闲时为余所在班之辅教。

 

初识,彼此皆未有所感,而后一年,及至吾亦从辅教之职,往来渐密。余慕其精于学识,通于西语中文之转译,灼见常有而性情独行于世。玫虽倾心,初仍恐余之年下而终弃,后常伴其左右,始知吾心意为诚。吾母亦爱其聪颖非常,乖巧可人。虽吾父颇有微词,玫之母兄时有愠怒之言,亦不可阻余二人好合之意。遂订终生于新千年之十六,时吾二十有四,玫二十有六。

 

待吾二人婚后燕尔,余谓玫曰:“我有一表姨,甚亲于吾,少时求学于南洋,后嫁狮城闽华后裔。今你我新婚,余意携汝同赴狮城,一则拜亲,二可享蜜月之游,卿意如何?”玫悦,应允。及至新,流连于海滨河畔,有一楼形似帆艇,携玫登其上遍览海湾广厦,玫谓余曰:“凡远游者,多求尽观名胜而勿有遗漏,妾则颇为不然。人云亦云,二三日内名为游惬,实多奔波之苦。所到处,知其优而不知其何以优。像我二人,身随心动,随遇而安,适意舒畅,闲享一地精华之所在,方得浪游之快。”余对曰:“善,卿之所见亦我之意尔。”暗自叹其心思不同于寻常,而二人兴味相合之甚。


狮城有名岛,唤圣淘沙,居新南隅,有一桥联于本土,跨海数里。昔余独往时尤偏爱于斯,今亦携玫同往,踱于南洋之上,嬉笑间一刻有余即登岛。圣岛东西不足十里,纵极不足五里,可寄情于林,亦可游艺于园。行不及三刻,玫曰:“可有休憩之所一歇?”盖玫不善脚力,业已疲乏,余亦不愿花容有失。遂寻得一塔,高十数层,其顶转圜间,狮城数景同赏。余二人坐于塔顶,但见有雨瓢泼扣于新之中城,高楼广厦尽为其所覆,而西郊沐于艳阳之下,东海百舸行于海风之间,一城一夕气象之不同竟有三。居海岛之顶,揽南洋奇景,闲言温语间互诉衷肠,自不必提。


由新返沪后两年,余舅邀吾二人赴美。余幼时,舅甚厚于吾,今自其跨洋求学廿年余,学高而业、家甚笃。余及玫素闻三番旧金山之名,湾中微城集寰宇八夷,遂欣然而往。舟车近日,方抵舅之所寓。观其居乡里,半坡之上,敞而潇爽。坡下可观海,坡顶可眺三番,远繁杂,近闲悠,尚佳之寓也。


玫喜自然,寄情万灵,而泥瓦钢木,素餍其气殁。故三番名胜,金门桥,加州园,泛美塔,玫目所不入也。幸番东北有渔人渡,舟舸林立,有石栈立于海波之上,诸兽曰海之豹者,卧其上,泱泱悠悠,玫羡之曰:“朗日清风下,拥亲朋,憩天海之间,不动不扰,自在悠哉,甚为妙矣。”至渡口,有一树,其花不同于中土,有禽流连于花间,其形微,不过拇指大小,而翅震极速,可悬于枝上,汲蜜半晌,饱腹而去。余谓玫曰:“鸟中蜂也。”玫观之而喜,曰:“此鸟亦中华所未有,今妾与君于万里之外,西夷之地,得窥真容,确玲珑可爱,实幸矣。”此亦玫追羽之好之始也。


三番之南数十里,有小城曰蒙,乃听涛观海之胜地,其水馆亦名驰西岸。余二人与舅一行同往,馆中多大洋异兽,他国珍禽,犹以一小兽曰獭者,甚为玫所偏爱。然玫秀眉微蹙,曰:“自然万物皆有灵,獭虽小,亦可出洋入海,而今寄于篱下,供人赏玩,怜也惜也。”至馆外,流连于海滨,忽见海中一墨点,时隐时现,玫喜曰:“獭!终得见其放浪青蓝矣,可喜也!”众人乘兴而返,于亲水处寻得一酒家,有地方名馔曰“三番烩”,青口,文蛤,虾,番茄海菜,烹于一锅。玫为闽女,见佳肴海味馥郁,食之鲜而不腥,大为欢喜,及返沪后亦不忘其淳,时复自烹于家中。


又月余,一日,余谓玫曰:“自吾二人婚后,两番出游,皆应亲属之邀。而今初夏,何不择一处,你我肩行,卿意为何?”玫曰:“妾亦有此意。素闻东南隅有岛,名湾,面闽而居,多闽粤后裔,文脉一处,妾心往久矣。”余对曰:“甚妙。”及漂洋而至,访其府北三城。桃园差强,过而忘。台北有高阁,形脆笋,入云半里,然周多平屋阔地,热闹尚不及苏杭。又北宫一,门前有邪法之徒,欲传其虚义,余二人拒之,兴味半。宫内拥一翠玉白菜为至宝,夫妻皆惑。幸于新北处寻得边村九份,依山傍海,二人徒步阡陌,余脚力渐枯,而观玫盈盈依旧,实稀奇也。余谓姬曰:“想平日半里之程,卿已不济,今何气盛乎?”玫对曰:“非气力余多也,只山海幽景当前,当亲勤而受之。”始好徒步乡野,归后亦多辗转郊边。


己亥冬初,至东瀛关西,落海上,后往京都。京都者,倭国旧都,盖因习我唐风承唐制,瀛人喜称为洛阳,虽东施效颦,亦不失风雅。挽姬肩行,步探石板,昔旁为王将丰臣氏伉俪之所,阡阡小径,屐服偶现。又有山曰伏见,奉稻荷大神之总社于其上,游人信众,谒神则必经鸟居百千,荫绿而径赤,肩磨而踵接。忽玫牵吾至旁,曰:“如此狭促而上,景亦非景,游不得由,不如另觅通幽。”遂相偕闪入一曲径,遇一处,石座间奉小佛,圈百多碑刻,四方无人,果美景为我二人独享也。


翌日,往阪城,其阁为丰臣氏固政之本,观之,层层叠叠,次第而上,展雄主之气,霸于一方。其后有文史馆,可窥倭国一二。饭毕,闻阪城有阿倍野,高三百,冠于西日本,遂携玫登之一观。目及之所,西可通海,东望山峦。然楼宇向不为玫所钟,余观姬亦有不兴,遂抚之曰:“今卿纵吾临阁,余甚感之欣之。明日所去之处,必为卿所欢喜,莫为能忘也。”言罢,开卷一指,玫眸明而乐。


次日,早八时而出,由都铁南下,经宇治而抵奈良。二城气象较都不同,色古,砖木胜而铜铁衰。盖奈良古为平城京,政、教统于和,更为都先。余二人相挽,溯市街而上,及至奈良古园,忽闻玫惊呼:“呀!鹿载!今日之乐,真开门见喜乎!”余亦叹:“鹿千百,人千万,城数朝,万物有灵,融于此园,甚妙。”玫巧笑倩兮,低言谓吾:“知妾者,君也。”入园里许,渐有鹿众于人之感。人可购饼,给食于鹿,玫初怯,不敢近成鹿,专以幼投之。后每出饼,群鹿见之,不论长幼,哄而抢,遂胆壮,亦愿与成鹿嬉。


往里数步,可窥奈良旧都风韵,盖平城京名胜咸址于此。东大寺,兴福寺,春日社,园为佛门所庇,城为唐风所佑,皆源我鉴真衣钵,华夏风骨。人漫漫,鹿悠悠,有春暖夏凉之蜃感。园末为奈良博物之所在,观宝既,循市街还。道旁多蝇铺,有摊贩和风名物章鱼丸,食毕,觉味与由番入华者并无大不同。后仍由都铁北上返,翌日回申。


至岁末,忽有疫病,自汉始,后扩至全华诸地,及至寰宇各国皆不能免。一时间,往来异地番国之路俱断。历三年,方得喘息,此间及后,余与玫所游之地之景,虽限于大陆、沪郊,亦有趣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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