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鹭[其三](空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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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一路小跑来到神里屋敷,此时绫人也才刚起床。仅仅分别半月,这样的重逢实在是意外,空已经浑身是血,被绷带缠住的手还在一滴一滴往地上掉着血珠。
“你……”
“这不是我的血,我被袭击了,想来这养几天伤。”
二人端坐于庭院,桌上的茶静静冒着热气。绫人尽量不往最坏的情况想,但空若有所思的神情还是让他有所顾虑。两人就这样像雕像一样互瞪了一个早上,最后还是空率先打破了沉默。
“隔两天去接绫华吧,已经没有人能继续囚禁她了。”
“你是不是……”绫人的嘴颤抖着,他已经猜到了,他也知道这对空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空的表情一片平静,“但不用担心,我自己来承担这些,不会把你们牵扯进来。”
绫人已经无从开口,因为他看到空的眼中又添了几分悲伤,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和自己说的打算吧。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也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不久,托马喘着粗气跑来,将玲屋遇害的消息告诉给绫人,并将打听到的细节一一转告给他。听完托马的讲述,绫人看向空的目光已经被惊愕充盈。
“人都是会变的。”空给自己倒了杯茶,面目平静地向他解释。
“另外,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几日后,盘算着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空告诉绫人可以去接绫华了。果不其然,玲屋一死,他的野心计划全部付之一炬,绫华于玲屋家已经成为累赘,新任家主毫不犹豫地把绫华还回了神里家。
对于心灵的伤痕,爱总会是最好的药方。被冰冷铁杆束缚住的白鹭,终于迎来久违的温暖阳光。
“绫华,还没好吗?”
“马上就好,再等一下。”
“出去散散步真的有必要这么隆重吗?”
“当然有啊,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出门啊。”
当绫华终于推开门走出来,空也终于见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绫华换回了曾经的装束,上身蓝银色短衫下包裹着一件装饰性的轻甲,下身的过膝长裙完好地将她的双腿保护。一切都和当初一样美好,只是她的长裙好像比当年更宽松了一些。
“本来想换成其他的衣服,但是挑来挑去还是这身最有当初的味道……一开始都没发现,直到穿在身上才发现好像比当初穿起来要松了一圈……嗯,诶?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绫展开折扇半遮住泛红的脸,空微笑着,上前轻轻揽住她,在她额上微微一点。
“谢谢你,绫华。”
“没什么啦,我们走吧。”
一路上,空都紧紧牵着绫华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抚摸,早已不如当年那般细腻。绫华总是在空的前面蹦蹦跳跳的,像仙灵一样给空带着路,还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终于到…了……吗………”绫华本来因兴奋而灵动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整个人也都蔫了不少。
“这里是?”空看着眼前的林木,回想起自己好像来过这。是那片樱花林吧,但是花朵早已落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枝初绽的新芽。
“樱花林……本来想和你一起看樱花的,但好像太晚了…花已经落完了……”绫华像受委屈的小女孩一样抓着空的手左右摇晃着。
“没事的啦,只要能和绫华在一起我就足够开心了。”
“嗯,我也是,和空在一起就足够了。”
两人坐在最中央的樱树下,聆听着草木之间的私语,静静享受着只属于二人的安静小世界。不觉间,绫华靠在空的肩头安心睡去,空只是抬头看着枝头的新芽。
用花朵的凋落换取枝芽的绽放,也是值得的吧。
充斥着怒雷的阴云遮住了星空。
空被幕府军押走的那天,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折身回到房内,剩下的时间没有再出来过。而绫华,她一整天都跪在父母的牌位前,一边请求他们责罚自己,一边祈祷空平安无事。
“所以诸位让我来这有何贵干啊?”空的双手被束缚着,桌上摆着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半包烟和一个带血的刀把。
“认罪。”
“什么认罪,各位肯定是弄错了什么吧。”
“我们不需要你的任何辩解,你只需要承认就行……这个是在犯罪现场发现的烟头,整个稻妻根本不产这种香烟,你是唯一一个拥有的,还有,犯罪现场留下了另一条血迹,循着血迹我们又找到这个——吃虎鱼刀的刀刃,上面有死者的血,而你手上又有一个带血的刀把,这不是太巧了吗?”
“各位可能搞错了什么吧,最近野伏众活动猖獗,他们完全有渠道弄到这些东西。”
“是吗?我们不久前刚剿了一批,他们说你曾经和他们处过一段时间,而且特别提到你专挑玲屋家下手。”
“这群混蛋……”空的心里升起一股火焰。
“还有,有个药童说他上山时看到了一个拿刀的金色人影匆忙往山下跑。”
“……”
空长舒一口气,将自己如何将玲屋诱骗离家,如何在林子里设下埋伏,又如何把他杀死并分尸全盘托出。
“哈啊——全都说出来后感觉好多了啊,这种情况真该……各位介意帮我点根烟吗?”
空很清楚他将面对的是什么,但一想到不这样做的后果,也就不觉得不值了。
绫人以担心玲屋家报复为由,把绫华软禁在家中,而他自己则一直匆忙地进进出出。这再次被囚禁的日子中,绫华一直在责备自己,对着父母忏悔已经成为了每天必须做的事情。
玲屋案的嫌疑人已落网,即将处死。这一消息在稻妻引起轩然大波,有人对其恶劣的行径嗤之以鼻,也有人暗中夸赞他间接帮助了稻妻。而得知这一消息的绫华,只觉得头顶的天空在一瞬间崩塌,她像发疯似的冲出房间,几个守卫合力才把她拦在大门内。
“是我害了他……”
“有罪的人是我……”
“我才是该受刑的人……”

时间倒回那一晚
腰间的布包内发出刺骨的寒光,绫华的手中寒气渐渐聚集。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人的背影,都是因为他,是他破坏了自己的生活,夺走了自己的自由,也是他威胁到了空的安危。
手中的冰已经有了分量。
“站住!”
假如玲屋还活着,他肯定会为自己的这个回头而后悔。
“这都是你应得的……”绫华跑开了,中途把带血的外衣裹在冰刀上扔进了某群丘丘人的篝火。
确认绫华已经跑远,空才从洞口慢慢走出,替她收拾残局。

回到现在
天领奉行监狱内,绫人又和空面对面席地而坐,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中间隔了一道铁栅栏。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能是为什么?为了绫华啊。”
“绫华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你觉得她还能再失去你一次吗?”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能帮我一次吗?”
“说吧,我会尽力满足的。”
“下次帮我带包烟进来,我那包被他们缴了”
“你……呵,该说不愧是你吗?”
绫人还没回到家,就看到了坐在家门口号哭的妹妹。他走上去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绫华也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
“放心吧,哥哥一定会救他的,一定。”
规定的日期一点点靠近,空每天都只是坐在那窄小的窗下望着白云,看着星星。神里家这边,绫华整日处在崩溃的边缘,绫人留在家中的时间居然更少了。
“绫华,你待会儿过去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他吧。”
……
“……对不起”少女纤细的手指死死握成拳,低头抽噎着,干涸的泪泉中挤不出一滴。
“没事的绫华,这是我自己选的。”
“有罪的明明是我,怎么可以让你……”
“我有罪的,当初是我执迷不悟,辜负了你的感情,耗费了你的青春,这也算是我赎罪的方式了。”
“我现在就去认罪,一定要让你……”
“绝对不可以!”不等绫华说完,空立即将她打断,“你好不容易才回到正常生活,你必须好好活下去。至于我,能为你而死,我已经满足了。”
“可是我不要……不要……不要你再离开我……”
“哦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空解开长辫子,从里面找出一支发簪,中间有一道明显的熔铸留下的痕迹,“这是我妹妹留给我的,她让我把这个交给自己最爱的女孩。绫华,收下它吧,让它替我陪你走下去。”
“空……我……呜呜呜……对不起……”绫华已经泣不成声。
“……别自责了……”空微微仰起头。
“这个……”绫华接下发簪,在身上翻找一阵,摸出一个方盒子,“是兄长大人……他让我交给你的……”
“好……谢谢……”

“家主大人!”百代慌慌张张地跑进绫人的房间。
“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东西被偷了!”
“怎么会……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绫人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

绫华离开后,空继续看向那狭窄的天空,待到深夜四下无人时,他把一根烟放进嘴里,却迟迟没有点燃。
“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任性……”
一股热浪从脚下升起,一滴冰泪从脸上划过。
“再见了……”

次日,空在牢房中自焚的通告在全稻妻发布。为了防止妹妹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绫人将她锁在房间内,移走了一切有潜在威胁的物件,包括她的神之眼。而他自己也拒绝了一切来访,以保证神里屋敷绝对的安静。
绫华孤零零坐在地板中间,手中紧紧抓着曾经和空的合照。
她慢慢站起,松手让相框在地上摔碎,随即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玻璃,对准了自己的手腕。不久,几滴鲜血掉在了相片上……

“家主大人……………………情况就是这样。”
“立刻带我去见他。”
安全屋内,一张简陋的病床上躺着浑身缠满绷带的空。绫人脸上的惊讶根本无处藏匿。
“居然真是他……难道假尸也是她偷的?”
“嗯,她事后也为这事向我们道歉了,她说做这些是为了赎罪。并拜托我们让他过得幸福。”
“有关于她的其他任何信息吗?”
“她自称甘雨……”

“我……我做不到……”
绫华放开手中的玻璃,被划破的手掌还在向外渗着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将那相片紧紧抱在怀中,相片中两人的笑容是那样灿烂。

第二年春,绫华再度来到那樱花林。少女脚踏着孤寂,沐浴着月光,抬眼望向那落英缤纷,再度回想起他。这次她赶上了樱花,却再也无法赶上空。
逐渐串联起的泪珠,从被染红的眼眶中滚落,断断续续的哽咽声诉说她的苦楚。
在林中漫步片刻,绫华在大树下遇到了另一个人,他穿着斗篷把全身挡住,唯一露出的部分是戴着狐仙面具的脸。
“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绫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空的声音。
“你……”
“我回来了,绫华。”空将斗篷解开,露出了他布满伤痕的身体,却迟迟没有摘下面具,“脸上的疤还没有好,就先这样吧。”
绫华的眼泪如瀑布一样倾泻,她抓住空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二人紧紧拥抱,一阵清风拂过,飘起一阵粉红的雨。
“我可以再送你一个礼物吗?”
“什么礼物?”

此刻,即永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