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日子4
气温骤降的阴天，站在阳台，湿冷的风简直要把我的灵魂从身体里吹走。 从中医的角度讲，我怕风又怕冷湿，有可能是身体内的风湿重，失衡太多。但我想，也可能是风太容易吹进来？好比一栋房子呼呼作响，有可能是里面开了很多风扇在吹，也有可能是窗户都敞开着，外头的风一个劲儿往里钻。 我不知道风在往哪个方向吹，但若有风在我体内游荡，想必那通风口大得能钻过一个小孩儿。 昨天我光脚了一天，不小心划伤了一道口子，随着年龄增加，不管主动或是被动，伤口总会来到身上。 风会往伤口里钻，那感觉就像你把脸贴在有洞的气球漏气的地方，即便方向相反，但给人的感觉一样，你知道那个地方有快速通过的气流。 有次我划伤了脚踝的后颈，就明显感觉到风从那道闸口吹到我的脚干里，又或者，我体内的风太过强劲，是它把风吸进来的，就像靠近飞驰地铁的人会卷进去，同样的原理如果没有伤亡就不广为人知。 伤口，风口，暗度我仓的丰年 扔垃圾的时候，看到昨夜的大风把停在楼下的电瓶车吹倒了很多。一年总有一两个刮大风的天。这些庞大的车，像一群打了强力麻醉的犀牛，用成群猝倒的场面描述着一次碾压性的攻击。 我没见过犀牛。以前去过一次小的动物园，发现自己有些怕太大的生物，而且也不喜欢动物在动物园里，所以就没机会见。想来犀牛应该比电瓶车大得多，但我依旧这样形容，因为如果电瓶车立起来，它比我高，也比我壮，这两个东西也都能撞死我，所以我默认二者可类比。 我曾想象过自己把这个城市所有的动物园都“解放”，打开那些大门，然后放着2010年世界杯的主题曲，带着这些动物在马路上跳舞。或许会坐在一只大象的背上一路吆喝到非洲去，就像我看过的泰拳电影里的主角。 我会让大家都知道，跳舞的感觉是多么的好，在外面的感觉是多么的好，别把自己关在蜂箱一样的办公楼里，也别把别人关进去。 我不会怀疑——如果我真的这么干，我会穿上白色或者灰色的制服，然后会有一个正对着小窗的床位等着我。 这个城市就像个大大的集装箱，重得只能放在这里，无法转移，至今未有人造的起重机能抬起人造的封闭。 成群的大车，输给了成群的大风。我决定去看看我停在旁边的垂暮之年的二手车。 它果然也倒了，它压在另一辆电瓶车上，但是倒得没那么笨重，不像犀牛，像是变大数倍的螳螂侧翻。我凑近看发现是它的轮子被另一辆车的脚支架翘进去了。 我作为事故现场的责任认定者，首先排除己方责任，其次决定扶起我的车子。 第一次扶起来由于高估了人手起重机的负载力，车子又倒下去，前轮还撞到了我的左脚。 疼痛让我面无表情但头皮一紧，幸好天冷穿得裤子厚，虽然过后会有淤青，但我此刻麻木。又扶了一次，然后调整车头，把车子停稳，顺便远离了那辆倒下的车，作为己方不在场证明。 回到寝室，身上余冷未散，我决定看会儿书然后做视频，难以置信，我又几乎忘记自己安排要做的事情。 从头来过，脑子却空，因为是空，所以可以从头开始。 做完视频，考虑着吃什么午饭又看看前几个视频的播放，想到了杂粮煎饼。手边的书正好翻到作者去成都采访国营工厂下岗职工。我想到，如果自己要采访，一定要采访那个卖煎饼的爷爷。想到他仍旧纯正的北方口音，让我偶尔在吃煎饼时，对他来到南方的故事充满好奇，而且我一直对上了年纪的人——我心里的人生经验富裕者，保持着尊重，尊重长久承受必然命运的凡人。 除了采访别人，我还想过开书店，里头放的都是我帮普通人的自传书，类似于神父回忆录；我还想过做一个特殊的网站，帮助无障碍社交。 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想法在我脑子里点灯泡，但认真地做梦这种说法是不能被所有人理解的，不论理解的占比多少，确有人说我是个喜欢说大话或画饼的人。 我每一个幻想的时间都比一般人长，甚至长很多，但不论幻想最终的结局是走向泡影或成真，我都尽量把这看做一种优势。 因为幻想，分明是很脆弱的东西，却在我这儿得到庇佑和保持，我就是一个牛角尖，或许是犀牛的，或许是硬如挖出来的猛犸象象牙的化石。我用超过岩浆的热情高温，凝固了不可见的幻想，做了个超越世纪的泡沫化石？ 一大把白日梦，被我揣着，揣得好好的。 它们甚至在我兜里生儿育女。 不停有新的梦出生，即便我衣服破破旧旧的，它们也不嫌母丑。 我就像个上了年纪但手法专业的产婆，接生了许多脆弱的娃，把偶尔啼哭的白日梦，哄睡在我身体里，稳妥地保育着。到超生办的来抓人的时候，别人是左右手拿着梦，而我直接开了个绿皮火车都超载，虽然我没驾照。 我并没有自傲，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原本的样子自卑。这些梦，有的早夭，有的安享晚年，我都只是平静应对。或有访客到来，或有看客指点，或有，或无，或知或不知。 我看着我的梦，从生到死，从满月酒到婚丧嫁娶，再到送终葬礼。 换句话说，我和我的白日梦，是生死之交啊。 出门吃饭，天冷得我头疼，我开始蹬着腿小跑，试图忽略衣着单薄。阿甘是为什么跑起来的？反正我是因为跑起来暖和。 我相信这世上离间的谗言足够多 也相信有些真挚的感情脆弱 同样地，我也相信 无法衡量的心 她倔强得就像一把木制的登天的梯子 ——佚名（或者叫我棺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