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仅我经历的痛苦(2023.6.16自我生贺)

2023-06-16 16:01 作者:不义愚者不笑  | 我要投稿

       人们都说南方的天气比北方好,但是我却丝毫没有感受出来。天心38°C的高温和沉闷的空气几乎快要把我扼杀。即使是我平日最爱赏玩的楚江,在反射灼灼烈日的耀光之后也显得伤眼。岸上那些不知多少年岁、何种品种的树木,也都被这鬼天气压得抬不起枝条。

       我坐在江岸的长椅上,怔怔地望着对岸出神——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尊巨大的青年毛主席像。即使只是一座雕像,它却依旧威风堂堂、正气凛然,便是比得世间大多数活人也要炯然有神得多。或许,当年的教员便是以这种姿态,意气风发地率领人民走向一场又一场胜利的吧。

       据说,他是希望青年人向上走的。

       那么,他一定会对我感到失望吧?毕竟,我现在好事干不成,倒是只会一味地消沉了。

       “滴哩哩,滴哩哩……”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本以为这次打来的人无非依旧是我最熟悉的那几个,但当我打开手机时,我却看到一个有点陌生的名字。

       “……!”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但在片刻的迟疑后,我还是接起了电话。

       “王白石……同学。”

       我犹豫了半晌,最终念出了这个阔别已久的称呼。

       “哼嗯~原本三年前的小义云还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现在连加个敬称都支支吾吾的……真让人失望呀你。”

       “别开玩笑了。我记得我们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能像这样互相调侃的程度吧?有什么事情就快说。”

       话筒另一侧那道甜美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拿出这样不友善的态度。趁着这个当口,我又补了一句。

       “假如你也是劝我回学校的话,那么免了。”

       话语的前奏——也就是通话中的噪音——刚响起来便又停下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一向与我势同水火的她为何会突发好心,但看来这通电话也不过是无意义的浪费电量。我暗叹口气,准备挂掉电话。然而这个时候,电话那边却传来了凌厉的声音。

       “你个白痴!我可不管你到底怎么变得比那时候还要窝囊的,但你好歹想想,你本来就已经够绝情的了吧!?你都没有对樱歌感到抱歉过、又那么绝情地打败了我,现在却@%¥%&地装得自己好像很愧疚一样?你在搞毛啊!?”

        即使我已经把手机远离了耳朵,却还是几乎被对方近乎嘶吼的责骂震得耳疼。

        “……你管我。”

        我强忍着心中的疼痛,沉着声音回应了最后一句话。那一头,对方似乎还在大喇喇骂着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见了。因为我把电话挂了。

       这话明明只有你最没资格这么说,王白石。当你以那蹩脚的借口想要杀害我的时候,你又何尝考虑过我“窝囊”的真正原因?

       我叹了口气,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这里本来就接近郊区,何况今天又是工作日,所以现在这附近什么人影。也因此……

        “呃嗯……也确实……是时候了……”

        我苦笑道,同时精神愈发恍惚。毕竟三天没吃过饭、也没睡过觉,又想起了痛苦的事情,会晕过去也是必然的。

        而多亏这里没什么人,我恐怕不会被人找到了。对于没有胆量去死的我来说,这或许也挺好。

        烈日之后是黑暗,闷热之后是寒冷。

        ……真棒。 

        我行走在无星无月的黑暗之中,未能在身后留下任何痕迹。能证明我的存在的只有我现今依旧活跃的思想,除此之外则了无他物。

        话虽如此,当我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时,再用我的思想来证明我的存在多少有些强词夺理。

        走着、走着。在无边黑暗之中,丧失对时空的感官也是必然的。总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走了多少路,我总算看到了一个不是黑色的东西。

        错了。是人。即使已经数年过去,在我的脑海中伫立着的南君一的雕像,依旧表不蒙尘、神采奕奕。他自信的眼神、爽朗的笑容,与这阴沉冷漠的我的精神世界实在是不搭。但它依旧在这里。为了提醒我犯下的罪过,它依旧在这里。

       “你知道……我最近过得很不好。”

       站在南君一的面前,我沉声叙说着近况,对方没有回应;当然了,谁会指望一个只存于想象的雕像能说话呢。

       “但是,这也是我咎由自取。当我鸠占鹊巢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不是吗?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摆脱我特殊的经历所带来的束缚,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摆脱束缚的行为,反而是逃避责任的举动。对,我甚至比那之前还要变差劲了。至少那件事之前我还能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责任,但现在……呵呵,我醒悟得太晚了。”

       我苦笑着,向对方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可是这样的话,我还能做我自己吗?不是被你的名字所累的,真真正正的‘义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只该当一个灯中精灵,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有自我的存在。这样就好了。这样,‘南君一’身边的人就不会受伤,王白石不会崩溃,半夏不会和我闹矛盾,没有人受伤的理想世界就能达成。虽然那肯定有所遗憾,但肯定是最好的路了。

       “我……对不起。我应该……我应该……我应该好好照顾你妈妈的。可是我……就因为我肆意撇开了我的责任,她才……”

       我知道我哭了。至少在精神世界中我哭了。人在晕迷的时候,会流出眼泪吗?我不知道。如果会的话,我想当有人找到我的时候,我的脸一定花得不堪吧。

       南君一还是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指望他能真的张口,回答我心中的迷茫、缓解我胸中的痛苦。然而,我又该如何缓解呢?别人又如何能理解呢?这是仅我经历的痛苦,他人又怎能代替我恸哭?

       ……这时,我突然感到肩膀上传来一股强烈的按压感。我回过头去,却看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庞:被时间和苦难磨得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惊得连忙向后退去,却好巧不巧地被南君一的雕像绊倒。

       然后。已经去世的南君一的母亲,猛然掐住了我的脖子。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对方想要传达的信息——那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我、必须、去死。

        “呃……呃……呃咳咳……”

        我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绷直了身子。然后,额头上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啊痛痛痛!你搞什么?”

        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不,岂止是熟悉,假如说在这世界上我只关心一个人……那一定就是她了。即使因长途跋涉而蒙上了风尘,她的容颜依旧美丽得令人不能自已。珍珠般乌黑的长发,瓷雕般精致的五官,高挑纤细的身形,都足以证明她是个美少女。但现在,显然她正满腔怒火。

       “半夏……叶半夏同学。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一边揉着发疼的额头,一边故意沉着声音闷闷地问道。

       “哈?还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倒是想问你到底在做什么!三天!你假也不请,电话也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叶半夏虽然平日里确实常常顶着一张冷脸,然而在我印象中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依旧非常少见。除去高二运动会那次以外,恐怕便没有了。我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暖意;对我来说,能受到他人的关爱实在是一件异常珍惜的事情,更何况这是来自于我爱的女孩呢。

       但是,正因此……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么。而且你怎么可能找到我?”

       我才要远离她。她将我从黑暗中拽出来,那么我便不能让她也被我的黑暗折磨。尽管……她已经为此受过苦难,因此这实际上算是亡羊补牢。

       “第一个问题,就算是我们分手了吧,作为前女友和院里唯一一个和你关系亲密的同学,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你这个连续旷课三天不请假的混球给带回去;第二个问题……你平时就喜欢在这里逛荡,所以我赌你可能会来这。就这么简单。现在,跟我回去。”

        “不。”

        我果断地回绝了她。为了摆脱她,我想要站起身,可腿刚抬起来我便感到天旋地转,双腿失力,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我这才想起来,我本来就是饿昏过去才会做噩梦的,没有力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喂,你怎么了?!”

       一贯冷静的叶半夏看起来也有些惊慌失措了。我不是很理解,毕竟她本来就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怎么好;就算我昏沉个一两下,她也应该习惯了才对。大概。

       “这,你的脸色差得要死……眼睛旁边还这么大一圈黑眼圈,你在装熊猫吗!?别告诉我你这三天一宿没睡!?”

       “……而且三天一顿饭都没吃。”

       “你……哎呀这……这可真是……”

       显然,叶半夏被气得够呛。她语无伦次地对着我指指点点,最终却还是泄了气。

       “还能走得动吗?走不动的话我就扶你。我先陪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医院一趟。真是,你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住你这么折腾你不是也清楚吗……”

       她说着,就要把我拉起来。但是我这时却又生了一个主意,抱定打算,屁股只粘着长椅不动。

       “我没带拐杖。”

       五年前,在我还没上高中的时候,这副身躯因为经历了一场车祸而导致腿部落下了隐疾。再后来,我便不得不靠着拐杖行动了。并不是说没有拐杖便走不了,但行走会艰难许多。

       “……你真是够了。”

       叶半夏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彻底死心一般地坐在了我的身旁。

       “你真是想气死我。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能招人嫌呢?”

       “我招人嫌的话就离我远点啊。老围着我这坨狗屎转,你是苍蝇么。”

       面对叶半夏的责骂,我还以辛辣的讽刺。果不其然,她又没能防得住这一下,只能自己在一边干生气。但是她却依旧没有走开的意思,而我又连腿都抬不起来,于是我们只好一同沉默着忍受这尴尬的局面。

       “易云……还记得我们高二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不知过了多久,叶半夏突然低声问道。

       “就算我想回答‘忘了’……恐怕也很困难吧。像那种诡异的事情,任谁能忘记呢。”

       “呵呵,是啊。”

       她苦笑了一声,然后倚在了我的肩上。这是我们曾经惯常的行为,可是现在我却只觉得一阵反胃。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靠过来。

       “当时王白石绑架了我,以我的性命为要挟逼迫你自杀。哈,那可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竟然会被轻易绑架,之类的。”

       “……”

       “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吗?”

       “……不记得了。这我往哪记去啊。”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去。这就是我的决断!’……哈,知道吗?当时你可是蛮帅的。”

       “……是吗。”

       对话到及这里,叶半夏停了一下。

       “但是现在……你却是一副快死的模样。明明你当时立下了那样的誓言,可你现在却还是要重蹈覆辙。”

       “你觉得我快要死了吗?那也挺好。”我低着头,随意地用脚拨楞着地面上的碎石,“但是这也比不上我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上好。我的存在引发了太多痛苦了,这一点就算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吧?”

       “……我才不允许你这么说呢。如果你不在的话,那个雨天我就要冒着大雨回家了。万一我被淋感冒了怎么办?然后发起高烧?结果病死了?没有你,我根本没办法经历这美丽的青春……这有你的青春呀。”

       这回我可真是感到各种意义上的反胃了。

       “你从哪学的土味情话!?”

       “要你管。”

       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显然,我昏迷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还是烈日当空,如今却已临近黄昏。橙色的晚霞照临在水面上,形成好看的波纹。但是我却无心欣赏美景:就算没有这一堆事,光是依旧闷热的天气就足够引开我的注意力。

       “……你还是对南君一母亲的去世感到惭愧,是么?”

       “岂止是惭愧。我——”

       “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是你,南君一是南君一。他的事情,不应由你承担责任。”

       “……但如果不是我,南君一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可是,不是他,便是你了!”

       “确实是这样。然而,是我的话显然要更好,不是么?”

       她沉默了。我们已经相处三年了,她或许也料到仅凭这种白开水一般的对话是无法说服我的。哈,当然了。

       我是个无罪的杀人犯。过去,南君一因我而死,而近来,他的母亲又因悲伤过度、成疾去世。他的父亲也失去了一个儿子,他的姐姐失去一个弟弟,他的同学也失去了一个开朗豪爽的朋友。

       而我却在这里。一个阴沉的人,怯懦地与他人保持着距离,逃避着自己害死南君一而应承担的责任。起初,我心怀愧疚,甚至被这罪孽感折磨得几乎崩溃;而后,在突然到来的幸福面前——在叶半夏面前,我竟然真的开始以为这不是我的罪过,而任由她把我拉扯进了美好的幻梦之中;直到现在,幻梦破碎,我又不得不开始考虑如何面对我的罪行、我的责任。

       答案十分明显了。要想偿还我的债务,我就必须舍弃自己,成为那个众人爱戴的南君一——而易云的名字,将就此被舍弃。

       明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措施了。为什么我会迟疑呢、为什么我会痛苦呢?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我在贪图我唯一享有的幸福——尽管在几天前得知南君一母亲的死讯时,正是失去理智的我提出了分手。

       但这不行。在被心中的罪恶感如此折磨的情况下,我怎能毫无歉疚地享受爱情的幸福?而既然我必须要杀神以谢罪,我又要拿她怎么办?

       所以我必须让她远离我,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走吧。”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我缓缓开口说道,以作为某种程度的让步。一瞬间,她似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后连忙将我从长椅上搀起。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我的另一只没有被搀的手已经从裤兜里掏出了某样东西。

        “咚”,一瞬间,叶半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我连忙将她扶住,然后吃力地把她送到长椅上。

        诺基亚手机,打起人来确实是好用。尽管我确实没什么力气,只这么一下,便足以把她敲晕了。

        然后,我费力地抬起双腿,离开了这里。

       既然要重新成为南君一,那我肯定是要回到他的家乡,因此我准备去火车站买票。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处理好我精神上的问题。

       简单来说,我要杀死我的人格。于是我闭上眼,开始二度回溯自己的精神空间。

       这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曾因为自己精神压力过大而在自己的脑中创造了这么一处与世无争的洞天之所,而现在这里却要成为我的行刑场。

       这里依旧一片黑暗,当然也依旧寒冷无比。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这里的东西可不止一尊雕像。这里陈列着我的所有记忆……是我痛苦的根基,是我幸福的源头。

       我开始一个一个地观览。

       四年前,我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

       一般的新生儿,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是没有知性的。然而我却是异类中的异类:我拥有成年人的知识与理性,与一般成人的区别只不过是我的人生还是一张白纸而已。

       ……我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新生儿。我作为一个灵魂,出生于南君一的躯体内,鸠占鹊巢地成为了这副躯体的新主人。用更通俗的话讲,我是南君一的另一个人格

       南君一在中考后为了保护一个女孩子而发生了车祸。虽然身体除了腿部留下病根以外别无大碍,但他的精神却陷入了昏迷。那就是我醒来的时候。而当时,我全部的记忆只有一个名字:南义云。那是南君一中二时期的幻想,也是他在自我反省后对高尚人格的追求。

       很离奇的事情,对吧?但对当时的我来讲,这件事远不止离奇那么简单。

       如同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一样,我出生于这个世界,想用心感受它的美好;然而我首先感受到的,却是他人无心的恶意。南君一的父母、姐姐、朋友,他们无一不是期望醒来的事南君一,而非是一个没有关于他们任何记忆的鸠占鹊巢的罪人。对着我,他们只是讪讪地笑着,然后避开我的想法去聊南君一的事情,希望他能回来的感情已经溢于言表。

       ——就好像,我应该死去一样。

       现在想想,我就这么死去、等待南君一醒来,或者干脆扮演南君一的角色,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这才是我应该履行的责任。南君一的母亲不会病死。没有人会为南君一的离去而哭泣。而我却为一己之私,逃离了这个是非之所。

       ……是的,我逃走了。

       在经过长时间的协商与争取后,我选择离开南君一家所在的城市,转而来到他的老家飞鹤市独自生活。而南君一的父母则一直寻找着将我“治愈”的可能性。

       我拿出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向放映着这一段记忆的电视机。

       屏幕破碎了。     

       我由衷地恐惧并痛恨着一切与南君一有关的人。他们是来杀我的。因此我很感谢飞鹤市新的环境、新的同学,并一直尽可能帮助他们——尽管我实际上和这些人一点也不熟悉。由于害怕被发现出端倪,我又尽可能地远离其他人。那是个很怪的局面,对吧?叶半夏后来曾对此评价:这是扭曲的自我牺牲情结。我不反对。但即使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当时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我逃避了一处责任,就应该以无我的心态承担起另一处责任。

       当时唯一一个与我有所亲近的人是王白石。

       ……哈,她可真是在我不长的人生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当时,我还没有感受到她的恶意,志趣相投的我们很快成为了朋友。对我而言,我实在没有什么朋友,因此这种奇特的经历对我来说弥足珍贵。

       我就这样,相对平稳了度过了高一的一年时间。

        

       我拿出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向放映着这一段记忆的电视机。

       屏幕破碎了。

       然后是……我最为宝贵、最为璀璨、最为美丽的记忆。

       叶半夏。我们相逢于一场雨夜,开始于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借给她伞,她道谢走人,就这么简单点事。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第二天就转进了我所在的班级。

       然后就是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误会……我们闹了不少矛盾。我原本以为她也是与南君一相关的人物而疏远她,结果就不是那么回事。

       对我来说,与她最重要的时光是校运动会那次。因为班里男生都不想出头,最后只好由我跑完了所有跑步运动项目。但这副躯体的双腿本来就落下了隐疾,跑完之后我直接走不动道。

       包括请求我上场的王白石在内,没有人将我扶起。是叶半夏一边痛斥着在场地所有人,一边搀扶我回到了家。

       我或许便是那时开始迷恋上她吧?

       然后,我们互表心意。我告诉了她我灰色的过去,她则鼓励我从罪恶感中脱离。即使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不过是我不该碰触的梦境,然而我依旧感谢她……让我能摆脱痛苦、拥抱幸福,哪怕只有片刻。

       接下来就是我的人生中最为凶险的事情了。 

       王白石绑架了叶半夏,并以此威逼我自杀。她是当初那个被南君一救下的女孩的亲戚和挚友,而那个女孩则因为害得南君一失忆的舆论而被迫自杀。因此,她最后把事情怪到了南君一的头上。在查明我的真实身份后,她开始对我行使复仇。

       ……直到现在,我也确实痛恨她的这一行为,但我无法责怪她 。因为挚友的趋势,王白石也逐渐趋于崩溃。她是在行使自己正当的复仇权利,我没有理由堂堂正正地责怪她。

        或许我在那个时候就此死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彻底脱离“南君一”这个名字的重压,因此我选择了反抗。

        我成功地救下了叶半夏。王白石失败了,自那以后我和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我和叶半夏在一起了,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之后我听到了一道声音渐行渐远……我知道,南君一在那时候彻底死去了。

       然后我改名为“易云”,直到现在。

       

       我拿出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向放映着这一段记忆的电视机。

       屏幕……没有破碎。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眼前完好无损的电视机。

       那两个已经损毁的电视,如今也完好无损地立在两旁。

       我掩面痛哭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要因一个荒唐的理由,去担负起本不该属于我的、沉重的责任!?

        两条腿已经灌满了铅,再也走不动了。作为临时拐杖的长树枝,也不知何时彻底断掉了。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看起来我似乎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天空中群星点点,投射着幽微柔和的星光。

       然而世间繁星,却没有一颗是靠着篡夺其他星星的位置而耀于长天的。

       现在,我无路可走了。我既不能狠下心杀死自己的精神,又不能毫无歉疚地过我自己的生活。

       我靠在身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坐在了地上。

       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一看,果然还是叶半夏。看来她已经醒了。现在这个时候,她或许还在焦急地寻找着我吧。但我还是没有接。

       现在我应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实在是不知道,而且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了。我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已经是时候离开她了。我是个精神扭曲的人,和精神病在一起怎么可能得到幸福?

       我再次感到昏沉,于是打算干脆放空自己,小睡一会儿。但是,当我放下身子时,却磕碰到了一个崎岖不平的石头。

       这时候,我才开始好奇自己倚靠着的是什么东西。于是我扭过头看去,却见得一个威风堂堂、正气凛然的人。

       毛主席石像。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是伟人,是带领中国人民走向独立和富强的伟大无产阶级战士。而我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我因为自私而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出于愧疚我开始担负起其他的责任,但不管哪一方面我都没有做好。我甚至让我喜欢的女孩陷入痛苦,就因为这诡异的泥塘。

       南君一无法回答的问题……伟人会给予我正确的回答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出神,但他当然不可能低下头直视我。

       社会主义、无产阶级、为人民服务……我开始回想起这些政治术语。我一直认为政治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但我至少有在竭力为身边的人做服务。然而显然,我做得还不够好、不够多。不然,我的收获为何无法埋葬我的痛苦?

       那些弃恶从善的人,他们是如何对待自己过去的罪恶的?他们是否能够对此一笑置之,然后继续投身于有益于人的事业中去?

       《水浒传》中除暴安良的好汉?

        南宋初年接受招安抗击金兵的草莽?

        公案小说中改随忠良的侠客?

        抗日战争中接受改编加入革命的土匪?

        ……为什么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罪恶,坦然地奋斗,而我就做不到呢。

        毛主席像依旧沉默不语。寂静的夜里,我能听到的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道喧闹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烦躁地将手机按掉,不想再看一眼。

        可是很快地,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电话来音,而是短信的声音。我叹了口气,还是将手机掏了出来。

        三条未读短信,竟是来自三个不同的人。

        看到这三个名字,我的心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我颤抖着手,点开了第一条消息。

        “你要与之和解的不是南君一,一直都不是。你应该与自己达成和解,为难你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两年前如此,现在也依旧如此。所以……回来吧。爱你。”

         ——叶半夏。

        “对不起。我早就应该这么说了……对不起。樱歌的事情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不应该由你来担负这一切。”

       ——王白石

       “君一他已经去世了,这是他的命,这一点我们大家其实都已经接受了。所以妈妈对你感到很抱歉……她临终前让我告诉你,你不必对君一的死感到自责。我本来想当面告诉你,但是现在情况据说很紧急。所以,别太难过。”

       ——南云霞(南君一姐姐)

       ……啊啊,原来如此。

       即使我犯懒而逃避了什么工作,这个世界也还没有闲到会专门责备我。

       而一直折磨着我的,其实只是我自己。我太过沉浸于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做过的噩梦,却忽视了那些早已原谅我的人、以及想要拯救我的人。

       鬼使神差般的,我又抱住了毛主席的雕像,然后再次放声大哭起来。我想现在我的脸应该是最不堪的时候,但这都不重要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人已经在医院了。在我身边的是我所熟悉的那道倩影,叶半夏。

       “还分手不?”

        她窃笑道。

        “不了。”

        我苦笑。

        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令人安心。

        过了半晌,我才开口问道:“那个……王白石和霞姐的信息,都是你让她们发的,是吗?”

        “你猜呢?”叶半夏眯起一只眼睛,狡黠地笑了起来。啊,这个表情实在有点犯规了。

        我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回答。那二位说不定也确有此意,但直接推动者看来肯定是半夏没跑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玩失踪的这几天年级委都快乱上天了,那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现在估计对你脾气挺大呢。你怎么办?”就在这时,叶半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带好气地说道。对此,我也只能苦笑。我是年级长,年级内的主要学生工作都是我在干,能不乱就有贵了。但我这次依然无法责备那些人,毕竟因为心理崩溃而逃避责任的还是我自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还能怎么办。”

        我回答说。

        对,我早就应该意识到,即使不作为南君一,我依旧可以服务他人,这本来就是我之前一直在做的。这是我选择的路,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毕竟——就算我真的经历了种种痛苦。

       也只有我才有资格痛斥自己、或为此恸哭。

        “……好,写完了。”

        我满意地看着手中一大摞的作文纸。我写得肯定不够好,但对我来说这意义非凡。因为,这毕竟是我最尊敬的人——我的舅舅——的故事。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加上自己的署名。虽然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张扬的行为,但这毕竟是写我亲人的故事。而且,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向他一样成为一个堂堂正正、铮铮铁骨的人,这样才配得上我的名字。

        于是我落了笔。

        “唐铮”

我在写一种很新的东西我只能说。

这篇小说上接《拨云》,而下面又接上了《救轻生》。可惜前者彻底寄了后者也太监了,我该死啊我该死……(不过应该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在说啥就是了)

总之这是一篇临时起意的小说。希望16号能给自己出稿,但是15号才写。因此没有任何大纲,行文极其乱套,文笔孱弱无比,俏皮废话一堆。总之就是想到哪写到哪的天马行空之作。

为什么会写这个呢,因为我之前确实处于一种相对迷茫的状态。我是个学生,一个能力有限的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为身边的人干了很多这样那样的活。这诚然是好事,我觉得像我这样的愚者能够派上用场实在是太好了;但是偶尔,我也会感到焦虑和不安。因为有些事,不是我想干就能干好的,然而因为他人的期盼和局势的要求,我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我必须去做。

这挺累的。所以我开始对自我的存在感到了质疑: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头,让其他有能之士来做这种事显然要更好。

只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而我也确实为自己能有所奉献感到开心,那便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显然今后我也会不断质疑着自己、并感到痛苦,但我希望自己依旧能够坚持这一条正义的道路走到最后。即使我会因我的正义而经历其他痛苦,能为此恸哭的也只有我自己!

那么。

2023.6.16,不义的愚者啊,生日快乐。或许今天,你还可以笑一笑。

(然后写完了才发现b站轻小说专栏活动只收异世界,干。我就交了怎么滴了,虚构现实世界观也算异世界!)

仅我经历的痛苦(2023.6.16自我生贺)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