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州记 · 无题(完全没写完)
一
大旱,本该雨季,涂州却一栋房子也没被淹,一滴雨也没落,只有雾汽越来越重。
周末早起,水位又比昨天低了不少,买来在雨季开的汽艇没有用武之地了,我只能踩着小船去转转。空气中的小雾珠被叶片和我脸上的汗毛捕捉着,远处的杜鹃四声的鸣叫像是从梦中传来。
涂州三面环山,南面向湖,五月到十月水汽长驱直入,只要一下大雨就一周不止。剩下几月水汽不散。全城仅三环马路,剩下的便全是水路,连接着城里零零碎碎的小村子。这个小城就这么望着看不到边的湖,蒙着烟雨,泡在湖水中几百年。而唯独今年雨季连蛙叫都没有。
外人久留,骨头里便会生湿病,得吃后山上的中药才能抵住,就连我也几乎没见过几个外人。老人传说,若是被湿邪侵身太久,魂就散在水汽中,那人会发疯想逃出去,最后死在路上。所以后山是尸山,湖床是尸毯。类似的传说在我们这个与外界几近隔绝的小地方数不胜数,一家一个版本。直到上世纪铁皮船的一声汽笛,才把这种溶于湿气中的诡异震散,但它们又仿佛没有消失,而沉入了条条河底。
水声迭起,五六人的低语声从雾那边传来,我稍稍加快船速。至少在涂州,早上本应是静谧的。穿过浓雾,到了村子中央水路汇成的大池塘,前面小小的菱桶靠在一起,几个大娘探着身子窃窃私语。有的还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只敢用余光参与这个神秘的早会。
我靠近一瞧,这场大旱竟让水中升起一块大石,顶部平滑,中间有一个人头大小的石蛙,连着大石,看来是人工雕刻而成。老人说从来没见过这东西,至少是她出生以前有的,而我更疑惑这石雕在水中怎么还如此精致。
从我这里远看过去,拳头大的蛙眼半开,不管从什么角度,或慵懒或不屑的注视着我。近看,其视线仿佛又赶紧收回,道貌岸然地注视前方。咧着笑的嘴旁,不知刻些什么复杂的小东西,细看一眼,皮肤便如蚂蚁爬似的发麻,诡异恶心。
路过的见状,便也凑过来,人越来越多,各种讨论猜测如石蛙背后的脓疱一样密密麻麻,伴着雾点打在脸上,扰的我心中烦乱,驾船离开了。
二
后来几天,石蛙雕塑就一直在我心中不散了。那双眼睛仿佛已经融入河水中,每每听到水声,眼前就出现它刚刚在偷看我,又赶紧转头看向前方的画面。又过几天,石蛙已经不仅存在于我脑海中了,每次下楼都能听见两两三三的人再讨论石蛙,再后来连我的同事、放学路上的小孩,也开始讨论石蛙的事情。先是描述其的各种版本,从还算准确到“有虎牙、豹眼、金蟾之印”。
然后各种故事也相继传出,虽内容各不相同,但都说是家里老人小时候听的,讲的时候宛如轻身经历过,挤眉弄眼,抑扬顿挫。这些掩埋于河沙中的传说,竟借着这石蛙又穿出水面,弥漫在整个城镇之中。
只要路过,便能看见多为老人的许多身影,远远地站在船上低头祭拜。
官方最开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来人越来越多,已经影响了本就孱弱的河道的交通,便在附近拉了些不封建迷信的横幅,红色条幅微微飘荡,将小池塘围在了进一步的诡秘之中。随着各种传言越发邪乎,官方无奈只能将其围住,又派了工程队、考古队一探究竟。
用探测器一查,浑浊的浅水下竟然还有零零碎碎数个石头,石上均雕有小蛙,面朝大蛙,仰头送上嘴中的鱼虾宝珠,有的完整精致如现代工艺品,有的已经碎掉了些部分。随着旱情严重,小蛙们逐渐也露出水面,俨然形成一个“石蛙阵”
考古队中领导立刻发觉其中巨大的潜能,不出几天,一块黑色石牌就插在了旁边,上面赫然刻着六个绿色大字——涂州文化遗产。
人们绝对想不到,这近一个月没下雨的雨季中的那块石牌,给这个浸在水中多少年的小城,带来了最热闹的几月。
涂州文化遗产这一名号响彻三山之中,石蛙被用铁栅栏围住,横幅被收起来,文化馆也是天天派人来研究,池塘周围的房子被拆,又建成各种祠堂和一个回廊式展览馆,石蛙阵被围在其中,留一天窗让光射在蛙阵上。水路被封,除了本村人,只能买票进馆观赏。
开放前几天,我们村的人就去了个遍。一个月过去,这几个石蛙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小景点了,附近大城市的人,有坐上一天的船也要来参观祭拜。雨是越来越没得盼,如雨一般细密的人群却绵绵不绝,已经让我窒息了。
三
公司团建,我一如既往地没有报名。领导发微信,说我必须去,当解说员,给大家带带路。不出所料,地点正是我们村。
村外就开始有排队安检,细碎的谈话声夹着些异乡像抱怨的方言,和,但我在每周末打扰休息的声音
我们村算是彻底翻身,几次见到村长脸上挂着比那石蛙还夸张的微笑,主动当起讲解员,为络绎不绝的游客讲解关于石蛙的历史和文化内涵。村里的人指着馆中对石蛙的各种介绍,拍着胸脯说和自己家的传说一样。附近的家家户户的窗台上摆上了小石蛙工艺品,老石匠和他的徒弟每天在船上笑着看他们的作品摆满村子。村民们不是卖起了石蛙上供特用鱼虾铜钱,就是干起了石蛙祈福物件的生意。早上的雾气再不凝着寂静。
(高中有个作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