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声音的秘密

一个关于声音的秘密

 

在我长大的东北，冬季河道里的水会冻结，在温度格外低的夜里会发出“beng！Beng！”的封冻声音，而到了春季，江里的冰层也偶尔会在一夜间破碎，发出彻夜的冰层崩裂、水流卷动、冰块“摩肩接踵”的壮观交响。

记得还小的时候，我曾在许多个冬夜里，在父母和整个院子的人们都睡着之后莫名其妙的走出家门，好奇的看着深夜里的景色。

月光下的院子，银白色的积雪将一切反射的亮晶晶，冷清清的——也确是冷的，但只穿着衬衣衬裤的我当时似乎是未曾觉得无法忍受。

那时候还不近视，村里和不远处的城里也没什么灯光……皎洁的月亮将天空照的透亮，墨蓝色的基底衬着卷曲薄纱般云层使光暗变幻。

雪地总是亮堂堂的，而那些院落的阴影则黑的轮廓分明。

走出院落，沿着村里的土路向左或者向右都能拐到村子一侧的河边，那里可以眺望我爷爷奶奶家所在的地方。

我记得我曾经在几个夜晚里眺望过，似乎又没有。

但我清晰的记得冬夜里冰冷的温度透过白色带着嫩黄色的衬衣衬裤带来的轻微刺痛感和我小小胸膛里渴望冒险的激情。

在那些只有落雪簌簌、冰层深处挤压破碎的断裂声、以及脚下积雪带来的好听的‘嘎吱嘎吱’的声音的夜里……一场场小小少年的冒险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

然后。

童年突然就结束了。

在新年第一天的夜里，在一场和朋友关于未来、理想、生活的胡言乱语的对话后，在我试图拿起画笔绘制未来蓝图后，在过去十八年无数次敲击键盘试图用构想的虚幻世界妆点人们的梦境后……

我突然但不意外的绝望了。

我不知道我是在画哪一根线条时就突然意识到：我可能永远也没法将心里的美妙画面绘制出来了。

就像我那无数个死去后化作灰烬的梦。

就像那些无数瑰丽的、勇敢的、自由自在的、爱的、恨的、遗憾的、释然的、约定的秘密、初恋的轻吻、流动的溪水、吹拂起她发丝的风、遥远过去传来的笑声、永远定格的时光、所有我们经历的、幻想的一切都在这无声之声中。

梦碎烬无声——这是我当初在某一次梦想破灭成灰烬时我用诗句记录下的体悟。

而今天夜里，我回想起了童年时自己在某个深夜里、我的爸爸妈妈、整个村子、整个城市、整个世界都睡着后溜到河边所听到的声音……

冰层深处封冻、挤压、破碎的声音。

脚下的嘎吱嘎吱声。

枝头偶尔掉落的雪块的轻响。

无风的夜里，静谧到连月光似乎都有了轻纱般的轻吟……

啊！我恍然所悟：原来这就是梦破碎的声音。

这是一个关于童年的秘密。

一个关于声音的秘密。

当我老去，是否还会走入那个寒夜？踩着落雪、披着皎月、来到封冻的河面上去听那些封冻和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