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谁见幽人独往来-Chapter 5

“我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海燕说。菲特站在她的对面，他咬住自己的嘴唇。
“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大问题，不是吗？”海燕垂下视线，“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因为事实上你们根本没什么可愧疚的……”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吗？”
天鹅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海燕的话，禁闭室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同时往声源方向看去，只见天鹅躲在走廊的入口处，正探出一个脑袋瞅着这边。
菲特愣了愣，海燕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回答：“没有。你进来吧。”
天鹅提着两个袋子走进来。已经是六月，初夏的阳光洒进来，即使只有一缕，那其中包含的夏日特有的气息也仿佛让这个冰冷的空间多了些许暖意。在经历过四月份舒力基在菲东惊艳绽放（彩虹乐开了花）之后，西北太平洋似乎是疲惫了一般，昙花一现的华丽再没有下文。大家失望过后又重新振作起来，期待着夏季能带来些什么惊喜。与海燕见过许多次面之后，天鹅已经不再像第一次来这里时那样拘谨，也逐渐认识到海燕和她以前所想象的那种高高在上、冷酷漠然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她对每个人都很温柔，耐心地听他们的倾诉，也和所有人一样，会哭会笑，会为新诞生的强劲的台风欢呼雀跃，会为机构不合理的评价愤愤不平。天鹅感到很好笑，她以前对海燕错误的印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仅仅因为她是2000年以后西太的风王吗？
“这份给你，另一份是给画眉的。”天鹅把其中一个袋子从铁窗中递过去。
“谢谢！”从海燕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相当惊喜。她伸手接过袋子，随口问道：“待会儿你是要去看望画眉吗？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昨天见她的时候还一起做游戏来着。”天鹅说。
“那就好。”海燕苦笑一声，“唉，这么多年来都没法去看看她。谁知道当年一别竟是永别呢。”
天鹅这才想起海燕和画眉曾在同一栋宿舍楼住了两年，赶忙安慰她：“没事的，大家都很照顾她，相信她也知道你是关心她的。”
“嗯。”海燕点了点头，“到时候替我向她问好。”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旁边的菲特时不时进来插几句话。天鹅能感觉到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菲特的眼睛就没从海燕身上移开过，连一个眼神都舍不得给自己。菲特平时对每个人都好像没什么热情似的，和现在判若两人，而且他对天鹅更加冷淡，仿佛只对她有偏见。天鹅不在意这些，反倒是莫拉菲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气势汹汹地要去讨说法，被天鹅拉住了。今天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八卦的念头。
“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海燕呛到了自己的口水，菲特差点咬到舌头，他愤愤地瞪了天鹅一眼：“你不要随便造谣！我跟海燕清清白白，只是朋友而已！”
海燕叹了口气，她往前走了一步，凑近铁栏杆问：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只是……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天鹅话刚出口就知道这个问题太唐突了，尴尬地扭过头。
“谢谢你替我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从海燕的语气可以听出她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我现在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想菲特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况且，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爱上了谁，又能怎么样呢？”
天鹅下意识张开了嘴，但是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海燕说得没错，她现在被禁锢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独自一人，和任何人之间都隔着一扇厚厚的铁门。那扇门不仅隔开了她和其他人，还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的确，她现在什么也做不到。即使爱了，也是徒增双方痛苦。
“不过别想太多，爱情这种东西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海燕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笑了笑，“又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对吧？我想现在活得快乐的单身狗恐怕还占大多数呢？”
海燕轻松的语气缓解了一霎那间尴尬的气氛。天鹅舒了口气，但是又忍不住想到自己，想到尼伯特和莫兰蒂，想到利奇马和罗莎，想到自己曾听过的那些由同伴们书写的爱情故事。她突然感觉有些疲惫。海燕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她只把爱情当作生活的调味料，既然已经不可能拥有爱情，就不再去奢求获得它，反而可以活得更加自在。但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难道可以用一句“可有可无”一笔带过吗？如果没有遇到艾莎尼……如果没有遇到莫拉克，她还会是今天的她吗？没有那些波澜起伏的故事，她的生命轨迹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吗？她感觉自己混乱了，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真是莫名其妙。”菲特不满地嘟囔。
“对不起，我太不礼貌了。”天鹅道歉。
海燕轻笑一声：“你不用太在意。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冒犯。”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没有对之后的谈话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结束了这次见面之后，天鹅告别海燕去画眉那边，但是才走出大楼没几步，菲特就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了上来：“天鹅！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天鹅停下脚步回过头，菲特手里也拿着一个袋子。给画眉送礼物似乎是大家默认的习惯，欣欣还抱怨过东西太多病房里放不下。
“你也去吗？”天鹅有些讶异。
“我不能去吗？我们好歹算是曾经的室友。”菲特白了她一眼，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明明叫我等一下，自己跑那么快……”天鹅小声嘀咕，也紧赶慢赶追上前面的矮小身影。
路上，天鹅回想起刚才的谈话，突然想起第一次去见画眉之前莫拉菲说过的话，于是问道：“画眉是在海燕被关押之后才住进监狱医院里的吗？”
“……嗯。”菲特看了她一眼，轻声回答，“因为这里的设备条件好，所以装修好的医院刚一开放就让她住进来了。”
“那真是可惜，就差一点点时间她们就能见到面了。”海燕提起画眉时语气中的遗憾不是假的，天鹅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底下类似的遗憾多得数不清，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也正因如此，那种苦涩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菲特咬着嘴唇，没有回答。